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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午后,酷热沉闷。
屋子的四角摆放着的冰块散发出缕缕凉意,稍微能带来一些清凉。
崔翎此刻的心境,却完全不需要这些冰块,便也滋生出寒意。
她不可置信地问道,“皇上竟也有脸向你这个受害者寻求帮助?父亲,你不会是……答应了吧?”
其实,对于姜皇后和太子常年在皇帝饮食中下毒,导致皇帝困在病榻不能起这样的事,她一点都不觉得诧异。
姜皇后那样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女人,为了留住权势,恐怕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做的。
假若皇上身体健康,那想来后.宫之中定然会再进佳丽,那些承恩的女人难保不会再添龙嗣,到时候,她的太子就不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了。
就算是中宫嫡子,可皇位继承如同脚踩高跷,在没有落地之前,谁都不能信誓旦旦地肯定谁就能笑到最后。
但若是皇上一病不起,没有了承宠的能力,这便就好了。
至于姜皇后为何会不一不做二不休,还留着皇上这条病弱孱弱的命苟延残喘,也无非就是怕太子羽翼未丰,叫九王得了便宜罢了。
崔翎也算是看了不少历史书的人,这样的宫斗戏虽然残忍,却不难想象。
令她觉得无法接受的是,皇上临危之际,竟然还请了她的父亲崔成楷入宫求助。
就算帝王的权利早已经被架空,可诺大王朝,总有几个能信任得过的大臣,皇帝却偏偏叫了崔成楷进宫,这若说是一种频临垂危时的破釜沉舟,倒不如说是另外一种陷害。
呵,真可笑。
既然姜皇后有本事在皇帝的饮食中下毒,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皇上叫了谁入宫?
在这样的当口,让崔成楷这个倒霉蛋再次出现在姜皇后的视野里,皇上这不是明摆着要除崔成楷而后快吗?
险恶用心,昭昭在目,甚至都不屑掩藏。
若是崔成楷真的应了下来,那才叫崔翎伤心失望呢。
崔成楷愣了愣,随即说道,“那倒没有,我如今要权没权,要本事没本事,要人没有人,便是真的答应下来,我又能做得了什么?”
他讷讷道,“我只是觉得,姜皇后对你已经痛下杀手,若等她真的掌握了这大盛朝的江山,那么……那么你的处境或许会更加不好。”
崔翎这才松了口气,“这件事,父亲就不要管了。”
她语气里仍然带着愤怒和嫌弃,眼中的冰冷像是冰棱,看了叫人惊心。
但,崔成楷再不成器,也总归是她这具身体的父亲,她除了冷待他,也不能再如何。
没错,他对母亲罗氏的死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强权在上,他就算真的挺身而出,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也许,不过只是多一具冰冷的尸体,令她不只失去了母亲,还要失去父亲。
崔翎看着崔成楷满脸的担忧愧疚以及小心翼翼,心里到底还是一软。
她终究不是一个硬得下心肠来的人。
虽然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对这个男人好了,可是她也不愿意看到他受到伤害。
沉默良久之后,崔翎低声说道,“这件事,父亲就不要管了。”
她顿了顿,“皇上的身体本来就是强弩之末,他驾崩是迟早的事。至于姜皇后下毒的事,除了宗亲之外,谁都管不得。”
再说,冥冥之中,谁知道这是不是皇帝强要人妻逼死罗氏的报应呢?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从来都不是不报,只是还未到时候。
崔成楷苦笑起来,“我晓得了。”
不过,他也从崔翎的声音中听出了些许关心,假若不是还记挂着他,他的女儿又何必要这样叮嘱他?
这种在意,就好像是在一片绝望的死气中燃烧起的一丝火星,那是希望,令他在绝望的死地得到生的希望。
他颤抖地抬起头来,望着崔翎问道,“你晓得了你母亲的事,难道不恨我吗?”
崔翎又好气又好笑,“我恨你,我当然恨你。我恨你当时没有站在母亲的立场上维护她保护她,甚至连一句安慰和宽怀都没有,枉你还称自己爱她,你就是这样爱她的吗?”
她神色略有些落寞,但早就已经不再激动了,“但恨你又有什么用?恨你,我母亲也已经回不来了。再说……”
她目光一凛,眼中露出冷冽锋芒,“逼死我母亲的,是皇帝,我才不会跟你一样将气撒在别人身上,简直是本末倒置。”
没有错,就算要报仇,也不能无视大鱼,却只和小虾米计较。
皇帝的色心是导致罗氏死亡的主要因素,而安宁伯夫人却给皇上的恶行提供了土壤。
至于崔成楷,他是个没用的男人,但也仅此而已。
送走了崔成楷,崔翎心中一直都闷闷的。
到了夜里,五郎回来,见到她一个人坐在暗影里发呆,便诧异问道,“翎儿,你怎么了?”
崔翎扑进五郎怀中,一股幽怨和委屈猛然袭上心头来。
一直都强忍着的眼泪,这一刻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先是小声地哭,后来索性放开了不管,就这样像是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五郎吓坏了,他连忙问道,“翎儿,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崔翎用这样虚弱的姿态展现在他面前,他一时惊慌失措,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崔翎见五郎被她惹得心神大乱,便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
她将眼泪鼻涕往他衣衫上胡乱地一擦,然后断断续续吞吞吐吐地将今日崔成楷所说的话都说了一遍。
那些事实实在太过令人惊颤,她到现在还不能完全接受。
因为太震惊了,她当时匆忙地赶了崔成楷离开,竟然也忘记了去问清楚一些细节。
譬如,当初皇帝是如何得逞的。
诺大的安宁伯府,人口众多,皇帝既是微服私访,必然不会将身份公诸于众,闹得沸沸扬扬,那么他又是如何以一个外男的身份闯入内院。
五房的门子不会拦他?
罗氏身边的婆子丫头也难道半点没有察觉?
若是没有人故意为之,没有人刻意接应,怎么可能光天化日之下,皇帝一个隐瞒着身份的外男,可以轻松地闯入伯府后院,然后强要了主子奶奶。
崔翎想,皇帝的身份,想来不会有太多人知道。
除了安宁伯和安宁伯夫人,也只有崔成楷知晓。
至于其他人,也大概只是有所猜测,但谁都不敢将猜想放到明面上来说。
否则,伯府人多口杂,若是 连下人都知道皇上来了,这件事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了,伯府的脸面,帝王的尊严,倒是往哪里搁?
这里面的事情,没有那样简单。
可惜,她白日时因为情绪太激烈,而忘记了多问清楚这些细节。
五郎听了这一番带着委屈难过的诉说,心疼得不得了。
他不知道要怎样安慰自己的妻子,甚至不能告诉她,这些事他其实知道得比她还要早一点。
沉默了半晌,他只好安慰地说道,“不要哭了,不许哭。你还刚出月子,身子还虚弱得很,若是这样哭了,小心以后眼睛不好,看东西不清楚。”
崔翎抬头,泪眼婆娑,“夫君,这件事我不晓得要怎么办,你帮我想想,我倒是该怎样做,才能既不惹祸上身,又替我母亲将仇报了?”
她咬了咬唇,“皇帝,姜皇后,还有安宁伯府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想放过呢!”
她不是后来才穿越到崔翎身上的,她一生下来就是崔翎。
所以,对罗氏她是很有感情的,无法做到别的穿越女那样的袖手旁观。
这样大的冤屈呢,她做不到不闻不问不去管。
可她又没有别的穿越女那样呼天唤地的本事,手中既没有权利,也没有武力,更谈不上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谋略,可以分分钟翻天覆地颠覆皇权。
所以,她虽然有这个心,可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五郎轻轻抚摸崔翎的头发,柔声说道,“我最近一直都在做什么,你那么聪明,一定有所猜测,对,没有错,我们可能不需要等太久了。”
他眼眸微微波动,低声叹息一声,“袁家自从太祖开国以来,一直都是忠君爱国,为了保卫盛朝的江山,家里不知道牺牲了多少人。护国山上的将军陵里,埋骨在那的袁家子孙,竟然占了一半。”
可是,这样的忠君爱国,换来的却是姜皇后和太子如此的步步紧逼。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种时候,若是还继续躺平任由皇家蹂躏,那么袁家绝门也便是不久之后的事了。
五郎低声说道,“太子不仁,姜皇后乱政,袁家不过只是拨乱反正,重肃大盛江山罢了。翎儿再等等,再等等……”
他目光微动,闪耀出光华,“等到尘埃落地,一切都定下之后,我带你和孩子们纵览江山,过你想要过的生活。”
崔翎心中微动,“夫君,你是说,我也什么都不必做?”
五郎冲她轻轻一笑,“嗯,外面的事,有我呢。父亲和兄长们都在为了咱们家里的幸福安宁而努力,你呀,只要和孩子们快快乐乐地长大就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