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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马周果然在拂晓时便赶到了礼部。
礼部的堂官刚刚上值,堂官总觉得马周身上怪怪的,想发火,可见对方乃是门下侍奉,身份清贵,于是只好忍了,殷勤招待。
“九人?”堂官诧异地看着马周。
这才是开科举荐的第一天,谁也没想到,第一个投书来举荐的居然是最近声名显露的二皮县男,好家伙,这也太狠了。
马周道:“朝廷并未明文规定,不可举荐九人。”
“是,是,是。”堂官尴尬地点点头,他已恨不得立即打发走马周。
“投书既至,马侍奉且回,我自当……”
“不成,我家恩主有言,需亲自看着礼部收录名册才可。”
堂官:“……”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堂官哪里敢怠慢,巴不得立即收录了才好,于是立即忙碌起来,让人誊写了名录,盖上了自己的大印,随即开始封存,马周见一切的手续完备,这才走了。
…………
正午的时候,程咬金一脸惬意地躺在后院的藤椅上。
程处默也兴高采烈的在旁喝茶。
父子二人今日心情都不错。
当然,最重要都是……今日是个好日子。
站在程咬金面前的,乃是一个读书人,叫郭正一。
郭正一一脸感激地看着程咬金,随即向程咬金行了一个弟子礼:“恩公近来身体可好?”
“好,好得很。”程咬金感慨了一声,随即看着郭正一:“清早时,我已让人将你的名录送去礼部了,哈哈,你是读书人,老夫当初就觉得你很有才学,此番科举,陛下鼓励我等举荐人才。哼,他们都说我程咬金是个粗人,这群混账,懂个什么?我程家一样可以出进士,好让那些瞎了眼的家伙,晓得老夫的厉害。郭正一啊,你若是高中,我老程举荐了你,也算是面上有光,你别看我是武人出身,却一向喜欢和你们读书人打交道的。”
说到这里,程咬金便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咧嘴自顾自地笑了。
这个郭正一是个寒门,到了京师想要参加科举,四处投书,程咬金呢,又恰好被李世民责怪成日只知道舞枪弄棒,好嘛,那我老程也举荐一个人才,让天下人开开眼。
郭正一听了程咬金的话,更是感激,长揖着又是一个弟子礼:“若是侥幸高中,将军举荐之恩,则学生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
“哈哈……”程咬金忍不住美滋滋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抚摸过后,化掌为拳,狠狠敲了敲程处默的后脑壳,程处默嗷嗷地叫了一声。
程咬金便忿声道:“可惜我自家儿子不争气,若是也能如你一般有才学这才是吐气扬眉啊。你且稍待,只怕很多去送名录的人就要回来了。”
说来也巧,就在这个时候,程府的一个长随匆匆而来,程咬金见了,大笑:“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程锦,怎么样,礼部那边……”
“将军,不妙,不妙啊,我送了郭先生的名帖去到了礼部,谁晓得那礼部的堂官,看了名帖,却说……郭先生……郭先生已经录入了待考的名录,早有人推举了。”
“啥?”程咬金发懵,随即一脸狐疑地看着郭正一。
郭正一也一脸诧异,被程咬金的目光盯着心里发毛:“我……我……学生并没有……并没有……”
程咬金瞪大眼珠子:“是何人举荐?”
“说是二皮县男?”
程咬金牙咬了起来,跺脚:“二皮县男,这哪里来的狗东西,老夫千挑万选,好不容易选了一个堪用的读书人,他如何能捷足先登?这还有王法嘛?礼部为何也不管管,竟是为虎作伥。”
“将军。”来人哭丧着脸道:“礼部那边,自是先录先得,这……这……”
程咬金还要骂。
郭正一在此刻,却是一脸的尴尬,原以为自己的恩主是程将军,可现在却突然冒出来一个二皮县男,眼下处境十分尴尬,看着这程将军似乎要发火,郭正一忙是行了个礼:“将军,学生还要读书,告辞。”
他这一礼,却和从前那个礼完全不同,方才执的乃是弟子礼,而现在……却只是抱了一个拳。
程咬金张开口,竟是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程处默愤愤不平:“爹,欺人太甚,这是欺人太甚,儿子这就找那二皮去。”
程咬金醒悟过来,反手就给了程处默一个耳光。
啪嗒一声,随即传来程咬金地咆哮:“找找找找,你找个鸟,你找了他,他陈氏一家人赖你身上,似苍蝇似的,说不准那魏征还要弹劾,俺以后还怎么活,滚一边去!”
程处默挨了打,像挨踹的死狗一般,呜嗷一声,垂头再不敢做声了。
他还是很无法理解,程家也算是有名有姓,深的陛下信任,在军中又有威信,咋就忌惮一个小小的陈家了。
……
噗……
饭山县公府。
此时,饭山县公郝相贵手里拿着一份名录,随即一口老血喷出来,直接喷在了这名录上。
郝相贵胸膛起伏,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礼部的名录,眼里布满了血丝,顿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摇摇欲坠。
郝家人见了,纷纷大惊失色:“阿郎,阿郎……”
郝相贵曾任滁州刺史,也算是封疆大吏,因为军功,还得了一个县公的爵位,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的儿子郝处俊即将参加科举。
此次科举,朝廷已发了常举的诏令,要求各州府举荐举子入京考试,同时,鼓励诸官推举考试的人才。
本来郝家气定神闲,推荐?我郝家自己推荐自己,根本不必和寒门子弟一般四处求告高门。
毕竟……郝家有官职,有爵位。
可……看着礼部送来的名录,郝相贵脑子发懵,他实在无法理解,自己的儿子……咋被别人推荐了……姓陈的……
见状……
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些的郝相贵在家人们不解地目光之中,突然整个人又恢复了无穷的活力,他几乎要跳将起来,接着捶胸跌足,张口就是大骂:“孟津陈氏这一窝败犬真是厚颜无耻,恬不知耻。吾儿科举,于他何干?他们凑什么热闹……”
骂到这里,郝相贵整个人像是气竭了,像拉风箱一样地喘着粗气,可又不解恨:“哎呀……这不是人啊,你们别拦我,我去剁了那陈氏小贼,非剁了不可。”
他的儿子木然地站在那里,一脸懵逼。
实际上……郝相贵的儿子郝处俊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和陈家人有啥关系,很熟吗?有见过?他推举我干啥?
众人七手八脚都拦住郝相贵,郝相贵骂声不绝:“这也是人做的事?他陈氏不过败家之犬,驴鸣犬吠之徒,家里不过出了一区区县男……我堂堂县公门第,郝家人还没死绝呢……”
郝处俊见父亲越骂越难听,忙是拜倒:“大人,别骂啦,再骂,说出去不好听,终究是他们举荐了儿子,若是再骂,反显得儿子不懂知恩图报,将来若是能侥幸高中,只怕不能容于仕途……”
郝相贵听了又要昏厥过去。
他怕的就是这个……
于是郝相贵拼命咳嗽,还想继续说什么,最终,突然像泄气对皮球,身躯颤抖的道:“这真不是东西啊,他孟津陈氏,和谁亲近,谁便要惹来灾祸,我们郝家,怎么就沾上了这么一群人……何况,他一旦举荐了你,便成了你的恩主,我们没求到他的门下,反显得我们郝家,得了他区区陈氏的恩遇了,事不是这么办的呀,哎呀……哎呀……不成了,老夫心疼,心疼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