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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普!”苏芩惊叫一声,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可能招来其他的人,忙又放低音量:“你怎么在这里?”
江普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这才低声对苏芩道:“先生让我来救你,快跟我走!”
“那她人呢?”苏芩顿时升出一种不妙的感觉。
“我,我不知道。”江普犹豫了一下,“我和先生是分开行动的,他负责引开海鲸帮的视线,我再趁乱来救你。”
苏芩眼睛闪了闪,却是不动声色,也不跟着江普走:“江普,你把我当小孩子玩儿呢?莫靖远既然要来救我,怎么可能自己去引开视线,让你来带我走。他那种人,不亲自带我出去,怎么可能会放心?”
江普的脸色暗了暗,又朝门口张望了一下,焦急对苏芩说:“来不及解释了,先出去再说。”
“不,我不跟你走。”苏芩摇着头,自顾在单人床边上坐下:“除非他亲自来接我,否则,我谁也不跟。”
她已经被骗得怕了,哪里肯再轻易相信别人。
江普急了,说了声“抱歉”,作势就要过来把苏芩敲晕了带走。就在这时候,异象陡生,房间的们被大力踢了一下,晃悠悠地发出难听的吱嘎声,几把黑洞洞的手枪直直地瞄准了苏芩和江普两人。
艾伦从门口走进来,弹了弹裤子上的灰尘,看着江普,以苏芩从未见过的嗜血表情对江普道:“江普,你莫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江普脸色一白,颓然地垂下双臂,对着艾伦恭敬地喊了一声“帮主”,就立在一边不再出声。
“行啊。”艾伦轻轻抚摸着手枪的枪管,脸色阴沉得可怕,“没想到我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居然会背叛我。”
江普颤抖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是艾伦的人,他从来不曾忘记,也不敢忘记。可是,当他看到那个叫莫靖远的男人痛苦得需要买醉才能麻痹自己的时候,他是真的于心不忍,跟了他这么多年,他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另外一个主子了。他不想他再痛苦,于是不动声色地透露出苏芩被抓到美国的消息,那个男人知道以后连夜赶了飞机过来,他劝也劝不住,只好跟着过来。
可是他更知道,自己的帮主,惩罚人的手段有多么的让人痛苦,他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半晌过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并没有背叛您。我把莫靖远引过来,正好一网打尽,不是更好吗?”
“哦?”艾伦的脸上看不出开心或是不悦的表情,“这么说,我还得给你记大功一件了?”
“属下不敢。”
苏芩在一边听得心惊肉跳,原来跟了莫靖远已经这么多年的江普竟然也是卧底!那么刚刚外面的打斗应该就是莫靖远了,现在艾伦还好好地站在这里,那么莫靖远……
不,他不会拜的,苏芩狠狠地摇着头,甩开脑海中那不好的设想。
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令人作呕。
艾伦把注意力转移到苏芩的身上,声音比和江普说话的时候轻柔了一些:“苏小姐,我正想请你看一场好戏,请苏小姐千万要赏脸。”
“不。”苏芩下意识地拒绝道:“我受了惊吓,身体不舒服,改天再看吧。”
艾伦唇角诡异地一勾,道:“不行呢,这场戏你若不看,会后悔终生的。”然后对着身后的黑衣人手下一招手,道:“将苏小姐带到大厅去。”
手下点点头,问艾伦道:“那这个人怎么办?”他指了指江普。
艾伦眯着眼睛,眼神从江普身上扫过,有些轻蔑的说:“他啊,绑起来,扔到地牢里去。”
就这样,苏芩被浩浩荡荡地带出了房间。走在长长的走廊上,血腥味比在房间里的时候更重,从四面八方扑过来,苏芩用力地咬着牙关,才让自己没有吐出来。
慢慢的,走了十几米,回廊上开始有了血迹,墙壁上,地板上,栏杆上,苏芩很想闭起眼睛,却发现闭上眼睛以后,鼻子里的味道更浓。幸好,这里已经被简易搭理过了,苏芩并没有看到残肢断臂或者尸体之内的。
刚到大厅里,苏芩就知道完了。
她远远的就看到了那个身影。她所熟悉的,如今却变得面目全非的身影。
“靖远……”她惊叫一声,就想扑过去,可是却被人一把拉住,艾伦玩味儿似的对苏芩道:“我请你来是看戏的,你若是太入戏的话,我会不高兴呢!”
“混蛋!”苏芩反手就要去扇艾伦的耳光,身后的海鲸帮手下忙一人一边架住她,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苏芩恨恨地瞪着艾伦,从来没有像现在那样觉得他面目可憎。
再看莫靖远,他被人用粗绳绑了个结实,双手毫不自然地垂下,一看就是被人卸了胳膊,即使是这样,他的手上还是被套了一副手铐。他的脸上,胸口,后背,大腿全是殷红的血迹,他靠在一张八仙桌的桌腿上,微弱地喘着气。
惨不忍睹这几个字,也无法形容此时莫靖远的情况,苏芩的心里像是被猫爪撕扯一般,痛得死去活来。
怎么会这样?
眼前开始变得模糊,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她为什么要任性,为什么要赌气,为什么要想逃出来?如果她当初能够成熟一点,谨慎一点,现在,他一定还是好好的,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奄奄一息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时何锐走进大厅,他也受了一些伤,但看起来都不严重,经过简单的包扎以后,已经不再流血,他二话不说,走到莫靖远面前,抬腿一脚踢到莫靖远的腹部。
莫靖远痛得全身痉.挛,却没有叫过一声,一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十分心痛吧?”何锐转过头,换了一张笑脸问苏芩道。
苏芩的心早就已经被揪起来了,此刻只是更痛而已,她顾不得面子,顾不得她引以为傲的自尊,用哀求的语气对何锐说:“别打了,求你别打了。”
何锐冷哼一声,接着又是一脚踢出去:“你越是心疼他,我就越要折磨他。”
“不!”苏芩嘶吼一声,眼泪已经包不住,滚滚地汹涌地砸了下来,“别再打了,我求求你,我跪下来求你好不好?”说着,竟真的准备下跪。
毫无意外,她再一次被艾伦拉住,艾伦皱了皱眉,对何锐道:“好了,阿锐,别玩儿死了,先住手。”
何锐有些不悦,但也没再动作。
艾伦走过去,坐到高高的椅子上,对手下吩咐着:“看看他怎么样?”
手下探了探莫靖远的呼吸,又翻了翻莫靖远的眼皮,回道:“晕过去了。”
艾伦手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拇指和中指碰在一起打了个响指:“把他泼醒。”
不多一会儿,手下接来一桶水,照着莫靖远的身上泼了下去,这一招果然像电视里演的一样百试百灵,莫靖远咳嗽几声,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涣散的眼神在看到苏芩以后突然猛的一缩,他挣扎着问道:“苏芩,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我很好,我很好。”苏芩吸了吸鼻子,眼泪又流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莫靖远又咳嗽了几声,虚弱地对着苏芩说道:“你放心,我会带你出去的。”
何锐冷哼一声,“莫靖远,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想带人出去?”
莫靖远虽然虚弱,但轻蔑地看着何锐的眼神却十分明显,“孬种,单打独斗你根本就打不过我,看看你身上的伤,你以为你多了不起?”
“你!”何锐被踩到了痛处,立马激动起来。他刚刚和莫靖远交手,根本就敌不过他,被他一枪打到了肩胛处,身体各处都受了一些轻伤,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打不过他。要不是他刚刚发觉不妙,采用了人海战术,可能现在奄奄一息躺在那里的,就是自己了。
“哼!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可是你亲口说过的,不管我用什么方法,赢了你这是事实。”何锐涨红着脸,勉强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
“好了。”艾伦一挥手,示意何锐住嘴,眼睛盯向莫靖远道:“你能带着区区十个人闯进来,并且毁了我好几十个兄弟,这点上,我不得不佩服你。可是。”艾伦话锋一转:“在我的地盘上,你还是不要太嚣张的好。”
莫靖远许是虚弱,闭了闭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眼道:“我和海鲸帮,似乎没什么仇恨,你为什么要抓走我的妻子?”
“你倒是贵人多忘事了。”艾伦从包里摸出香烟,立即有手下帮他点燃,他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眼圈,“可还记得海沙帮?”
莫靖远愣了一下,眉毛皱了皱:“难道……”
“没错,海沙帮就是海鲸帮的前身。当年莫总可是好气魄啊,短短两年之内就收服和赶走了国内大大小小的帮派,可是你大概也没想到,前帮主带着十几个亲信逃到了美国,并且在这里重新壮大起来。斩草不除根就会后患无穷,如今风水轮流转也是你咎由自取。”
大概是想到了前些年和海沙帮的一些恩怨,莫靖远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如今这样的情形,海鲸帮已经不可能再放过他,还不如节省一点力气下来,看怎么逃跑。
艾伦灭掉烟头,继续说道:“七年前,秦以风到美国留学,他似乎比你自己还清楚我们之间的恩怨,我和他达成协议,合力整垮你,他吞并你的公司,我吞并你背后的势力,这是很好的交易不是吗?”
“可是我们进行得并不顺利,你太警惕了,我们无法下手。可是从去年开始,你就变得漏洞百出了呢,难道因为谈恋爱,把你的脑袋也谈傻了?说起来,我真应该感谢你。”艾伦将头转向苏芩:“若不是你的出现,要搞垮他,估计还得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他要保全你,所以束手束脚,而我们,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呢?”
苏芩听明白了七八分,控制不住地讽刺道:“你们那么厉害,怎么会保不住秦以风在江林的地位?你明明还是输了。”
艾伦没想到这一个星期以来苏芩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突然变得这么牙尖嘴利,被呛了一句,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可是现在你们两个的命都捏在我的手上,你说我是输了还是赢了?少了一个秦以风,我多的是能用人才。”
苏芩恨恨地瞪着他,像要把他剥皮吃肉一般,“卑鄙!”
艾伦不再理会苏芩,转身又对莫靖远说:“不过,这毕竟是你和老帮主之间的恩怨,对于我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我可以让你们活命,不过,我是有条件的。”
莫靖远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艾伦也不介意,继续说道:“你把你的麒麟帮让给我,我就放了你。我胃口不是很大,只要你的黑势力,并不需要你的公司,这是很划算的交易。”
莫靖远重新睁开眼睛,气息还是一样的微弱:“我早已退出麒麟帮,现在帮内不由我做主。”
何锐忍不住插了一句:“谁不知道麒麟帮现在的帮助杨科和你是连体婴儿般的关系,只要你说一句话,他敢不给?”
莫靖远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痰:“如果我真的答应了,那就是完全没活路了。”
艾伦脸上浮起一抹恼怒,瞬间消散,“没关系,你可以慢慢的考虑,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后你若不答应,我可就先从这个大肚婆开始下手了,我听说孕妇的滋味非常的逍魂,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对着手下吩咐道:“给他一点药品和吃的吊着他的命,听仔细了,是吊着他的命,我可不希望三天后看见他生龙活虎的样子。”
手下们又押着苏芩回了关她的那间房间,只是这一次苏芩的心里再也没有那么平静。莫靖远受了重伤,莫靖远被艾伦关起来了,莫靖远有可能会死,光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呼吸不畅。
不行,一定得想个办法。
苏芩在房间里急得满头大汗,可这巴掌大的地方,又找不到什么工具,门口还守着两个人,她就算变成苍蝇,也飞不出去啊!
这一夜的最后,苏芩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是因为心情紧张,肌肉绷紧,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全身都疼,肚子也隐隐有些疼痛。
洗了一把脸,肚子痛得越加明显,苏芩捂着肚子,突然想起,她该生了!算了下时间,后天就是预产期,看来是真的要生了。
苏芩忙大喊道:“来人啊!我要生了!”
紧缩的房门被打开,守门的两个人进来看了她的情况,只见她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爬在脸上,不像是装出来的。交换了下眼神,一个黑衣人守着苏芩,另一个黑衣人赶紧去报信。
苏芩此时已是痛得死去活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芩感觉自己眼前有很多个人影。
“用力!呼气!吸气!”
“对,坚持住,马上就出来了!”
苏芩照着不知道是谁的话,开始深呼吸,同时用力,身上湿了大片,尖锐的疼痛刺激着她的心脏。
“不行,出来的是脚,必须上医院剖腹,否则母子不保!”
那人惊叫一声,苏芩就感到自己被抬了起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能听到周围的动静,就是睁不开眼睛。
很快她被送到了医院,推进了手术房,麻醉师给她注射了麻药,疼痛的感觉已不再那么明显。真正躺在手术床上,苏芩才感觉到凄凉,别人生产,孩子的爸爸一定伴随左右,而自己生产,孩子的爸爸却生死不明,这一切都是她害的。
刀割上皮肤发出的声音,令人听起来无比的寒颤,苏芩无法感知她的肚子上开了多大的口子,也无法感知她的孩子还在没在她的肚子里面。
“哇哇!”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过后,手术一声呼出一口气道:“总算是哭出来了。”
接着,苏芩又被推了到了另外一间房间,得知孩子已经安全出世,她松了一口气,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伤口痛得紧,早就听张嫂说过,剖腹产虽然当时不痛,但过后更痛,还不如顺产,苏芩算是彻底地体会到了。
孩子就躺在她的身边,她费力地转过头去,就看见小家伙正大睁着眼睛,无辜且好奇地盯着这个世界。
也许婴儿刚生下来的时候长得都差不多,苏芩倒没觉得宝宝特别像谁,艾伦和何锐自从把自己送到医院以后就没再看到过了,只留了一个美国保姆照顾她,可惜苏芩上大学的时候虽然英文学得不错,但工作以后由于没有用到,就荒废了下来,和那保姆的交谈,自然磕磕绊绊起来。
苏芩在医院躺了两天,伤口已经在慢慢愈合,没有那么痛了,却有些发痒。海鲸帮的人不知道忙什么去了,一个也没再见到,难道他们已经放弃自己了?
或者,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
这应该是逃跑的好时机,可惜苏芩刚做了手术,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
又过了两天,苏芩能勉强下地了,那个保姆许是偷懒,经常见不到人影,苏芩口渴得厉害,叫了半天也叫不来人,只好自己撑着下床倒水喝,刚一落地,脚上突然无力,身子一个扑腾,眼看就要摔得四仰八叉,突然一个人影奔过来,一把扶住她,才让她幸免于难。
“小心点。”
这人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难道自己幻听了?
苏芩疑惑地抬起头,却见杨科正笑米米地盯着自己。
“杨科?你?你怎么?”苏芩惊奇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在这里见到杨科,那么证明自己已经安全了。
“海鲸帮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我来带你回国。”
“他呢?”
“远受了重伤,已经先送回国内疗伤了。”
这是苏芩人生中最恐怖的一次经历,以至于她回到A市多日,也不敢再去想当时的画面,不敢再去想莫靖远全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样子。
莫靖远现在还在昏迷,一次也没有醒来过,医生说,他的脑部受到过重击,肋骨断了四根,两条手臂脱臼,大腿上中了两枪,脚趾上的指甲也被扯掉了两片,甚至,他的肛.门,也有被撕裂过的现象。
苏芩不敢去想他在海鲸帮的牢房里到底受了什么样的折磨,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杨科虽然不说,但也看得出对她有一些怨念。她十分的后悔,后悔得想杀了自己赔罪,有时候人的一个自以为对的选择,恰恰会影响和伤害到身边最想珍惜的人。莫靖远是,苏芩也是,她们不是不够相爱,只是少了一点信任和默契。所以存在主义哲学里面才会说:“他人即地狱。”
苏芩没有好好的坐月子,每天都守在莫靖远的床前,为他量体温,擦身子,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慢慢痊愈,长出了粉红色的新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醒不过来,一躺,就躺了一个多月。
“张嫂,你说他,会不会,会不会醒不过来了?”苏芩替莫靖远擦完身体,拧着毛巾,失望地问张嫂道。
宝宝已经出生了一个多月了,但现在还没有名字,她在等着他醒来,一起为宝宝起名字,可是,他每天的每天,都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她真的好害怕。
“吉人自有天相,先生会没事的。”张嫂叹口气,宽慰道。其实,连她自己也没有把握,先生会不会就这样躺一辈子,那也太可怜了。
苏芩仿若没听到张嫂的话,继续说道:“就算他一辈子醒不过来,我也会在他身边,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杨科抱着一摞文件走进来。莫靖远受伤昏迷不醒的消息没敢告诉外界,只对外说莫靖远要去国外办点事,公司大小事务交给杨科打理。这段时间也把杨科累惨了,公司医院两头跑,莫氏才刚刚吞并江林,事情多得不敢想象,而苏芩,也在这里面占了重要的角色。
一般的事情杨科可以做主,但关系到重大决策,杨科却没权利拿主意,这规矩是莫氏刚建立的时候杨科自己要求的,没想到今日倒成了绊脚石。而每当这个时候,苏芩就要模仿莫靖远的字迹在文件上签字。
苏芩签完字,杨科接过文件,深深地看了莫靖远一眼,也是叹气:“他要是再不醒过来,我都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了。”
“对不起。”苏芩低下头,声音里面没有一点的底气,她知道,这件事情都是自己的任性所致。
“算了。”杨科摆摆手,“我先回公司了,你也不要太内疚。”
晚上,张嫂也回去休息去了,苏芩坐在床边,嘴里一如既往地对着床上毫无反应的莫靖远讲诉着今天的杂事:“小宝宝性格像你,从出生到现在,不哭也不闹,安静得很,张嫂越来越老了,她的白发越来越多,皱纹也越来越深。杨科为你撑着公司,可是如果你再不醒来,他也撑不住了。”
“你快醒来吧,只要你醒过来,不管你是要打我骂我,或是和我离婚,只要你好好的,我都没有怨言……”
说着说着,苏芩再也忍不住,眼泪一颗颗地滴落下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她真的,等得害怕了。
一滴眼泪滴到莫靖远的手背上,苏芩没有发现,他的手指突然弯了弯,瞬间又恢复原样。
夜里,苏芩趴在病床边上,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他看,她翻了个身,却忘了自己是趴在病床上睡觉的,一动,就差点摔下去,这一动静,瞌睡也被吓醒了大半。
苏芩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习惯性地看了莫靖远一眼,却发现,他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
而且,正直直地带点困惑地盯着自己!
苏芩顿时心跳加速,欣喜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蠕动着嘴唇,还未出声,眼泪又滚落了下来。
“你终于醒了,呜呜……”苏芩扑倒在莫靖远的怀里,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不顾形象地失声痛哭起来。
“你是谁?”一样清冷的声音,只是带了些沙哑和虚弱,苏芩渴望了很久的声音,却听得她心里咻地一痛。
“你,你不知道我是谁?”苏芩止住了哭声,颤抖着问道。
莫靖远平静地摇摇头,眼里没有任何的伪装:“你是谁?我又是谁?”
苏芩这下真的懵了,她急切地拉着莫靖远的胳膊,“你再好好想想,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莫靖远不露痕迹地抽出被苏芩抱在怀里的胳膊,淡淡地答非所问:“这里是医院?”
“医生!医生!”苏芩失控地从椅子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门口,打开门就开始大喊,她不相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莫靖远不记得她了?
值班医生很快赶过来,给莫靖远做了检查过后,得出他已经失忆的结论,苏芩已经被打击得毫无血色。
或许,忘记她,就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杨科张嫂等人接到电话,连夜赶来,都对莫靖远的失忆感到不可置信。他那么强,那么多艰难困苦都熬过来了,怎么这次,没有继续熬下去?
莫靖远说来也奇怪,也许是脑海里残存的潜意识作怪,他第一天就有意识地亲近杨科,疏远苏芩,看着苏芩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带着某种伤痛,这让苏芩非常的难受。
“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书房里,张嫂恭敬地站在门口。
莫靖远微微颔首,道:“没什么,我是想问问你,我失忆之前发生的事。”
莫靖远虽然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生活背景,不记得自己是谁,但是他敏锐的感知能力和聪慧的大脑并没有消失,所以,出院回家的第一天,他就把张嫂叫到了房里。
那个叫苏芩的女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而杨科总是欲言又止,他从这两人身上不可能得到完整的过去,最好的办法,就是问仆人张嫂,她不敢欺骗自己的雇主的。
“先生,这说来话长啊。”
莫靖远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对张嫂说:“那就坐下来,慢慢讲给我听。”
“是。”张嫂在椅子上坐下,慢慢讲到:“您是莫氏集团的总裁,这您应该也知道了,杨先生是您多年的挚友,你们从十来岁的时候就认识了,这您也应该知道了。至于夫人,她是您的妻子……”
“停。”莫靖远不耐烦地打了个手势,“我不是要你讲这些,这些我都知道,我想要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而失忆的。”
“这……我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夫人被坏人掳走,先生您带了人去救她,回来后就重伤昏迷,后来就记不起以前的事了。”张嫂低着头,说得很小声,语气里有些踌躇,像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一般。
莫靖远放开思绪仔细去回想,却是一片空白,什么印象也没有,他失望地垂下眼皮,接着问道:“你家夫人为什么会被掳走?是我的仇人吗?”
张嫂懦懦地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虽然张嫂一再声明,她只是一个佣人,主人的事她知道得很少,可是莫靖远就是能感受得出,张嫂在说谎,她明明知道所有的事,可是为什么不愿意告诉自己呢?
“张嫂,我希望你明白,既然你叫我先生,那么我才是你的主人,你不应该骗我。”莫靖远冷了脸色,严厉地对张嫂喝道。
张嫂吓得一哆嗦,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先生,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何必再去追究,夫人刚生下小少爷您就出事了,她月子都没坐,每天守在您的病床边照顾您,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人活在世上,难道不应该珍惜当下吗?”
莫靖远猛然一顿,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他醒来的第一眼,看到那个趴在自己床边的小脑袋的时候,心里暖暖的好像要膨胀,可当她抬起头来,自己看到她的脸的时候,竟然陡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悲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既想接近又怕接近的感觉,所以他刻意地疏远她,从不过问她的情况,就算后来杨科告诉他,她是他的妻,他也躲着她。
他讨厌这种情绪不由自己控制的感觉。
原来,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个孩子,那么,自己失忆以前,应该是爱那个女人的吧?
莫靖远突然很想看看那个孩子,“张嫂,将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张嫂转身出门,莫靖远松开捏紧的拳头,才发现手心被自己的指甲戳出了几个印子,他没想到,光听说自己有孩子了,会激动到这么一个地步。
过了几分钟,张嫂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重新进了书房,莫靖远忙迎过去,学着张嫂的样子把孩子接过来,却生怕抱坏了死的,双手都不知道怎么放。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张嫂包着掖了掖宝宝的小被子,答道:“还没有起名字,夫人说,要等您醒过来后,由您亲自起名,可是这几天您都躲着她,她也就不敢说。”
不知为何,莫靖远心里咻然一痛,抱着宝宝的动作更加轻柔起来,“我的儿子,必定是人中龙凤,此生定不平凡,那就叫莫不凡吧。”
张嫂欣喜地笑了,“好好,就叫不凡。”
不凡宝贝从午睡中被吵醒,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看到莫靖远时,竟然咯咯地笑了。莫靖远心里一阵柔软,当即对张嫂说:“张嫂,再去多请几个佣人来,务必把我的儿子养得健健康康的。”
末了又问:“苏芩呢?”这几天,他已经知道了苏芩的名字。
张嫂道:“夫人听说城南的西圣寺非常的灵验,一大早就去庙里上香去了,求菩萨保佑先生早日康复,保佑小少爷茁壮成长。”
莫靖远将孩子还给张嫂,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莫靖远心里很矛盾,他也不知道这种矛盾的心理从何而来。
明明心里对苏芩有一种恨不得敬而远之的感觉,却又忍不住打探她的消息,明明听到她给自己生了一个儿子,还去庙里为自己求签的时候,心里是欢喜的,却又在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他是失忆了,但也并不是变傻了,这种心情,绝对不是正常夫妻间该有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
难道他和苏芩之间还发生了一些别人不知道,或者别人知道,但不告诉他的事情?
莫靖远摇摇头,习惯性地抚着眉心,总觉得脑海里像被人隔了一层白色的幕布一样,看上去一片空白,实则遮掩着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