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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却阵前单挑,战阵中主将要捉对厮杀其实并不容易,当然这也并不绝对,毕竟主将所在方位,一般都会是冲杀最狠的存在,无论是防止己方阵型被破,还是要强破对方军阵,击溃对方战力最凶猛的阵型都是必要的选择。这种选择在大军陷入混战之时,就显得尤为明显。
李从璟率军攻入契丹营地,先是连破敌营,又与耶律德光、耶律倍、耶律斜涅赤鏖战,战斗已经持续很久,数万人的交战场面原本就极为震撼,此时已叫整片大营都沸腾起来,燃烧的大火铺天盖地。连营不比空旷地带,大军很容易陷入敌我双方犬牙交错的状态,部卒约束大多以都、指挥为单位,到李从璟辨认出前方耶律德光的旗号时,随他阻击契丹援军的近半军力,大部已与敌军混战在一起。
亲军君子都不在,此时贴身护卫在李从璟身侧的,便是近卫都百余人,军情处锐士因为本身不在战阵序列,并不随李从璟充当冲锋陷阵的角色,因而离得稍远——在冲营这样的战斗中,尤其是在场面渐入混战之时,军情处的止戈部也加入战场。
即便是坐在马背上,桃夭夭修长的身躯也很是明显,虽不及近卫都虎背熊腰,却也别有风姿。制式的黑甲黑盔也不能掩盖她的卓约,反而让其更加英姿飒爽,长发长槊,平添几分霸气。因为一直注意着李从璟,桃夭夭也能看到耶律德光的旗帜,不过百战军自有护卫主帅的阵型,军情处这时也插不进去,她便只在外围游击策应。
见到耶律德光的旗帜,李从璟迎面冲上去,两方军阵随即厮杀在一起,离得近了,李从璟甚至能在火光中看清耶律德光的脸,对方没有如何苦大仇深,反而显得气定神闲——不说其他,这份气度倒是比之往先要强上不少。
李从璟大笑,长槊平举向前,道:“耶律德光,今日可敢与我一战?”
“李将军,别来无恙。”处在拼斗的契丹战士背后,耶律德光像模像样朝李从璟行了一礼,从容的微笑道:“多日未见,李将军还是这般好战?”
四周都是双方交战的喧杂声,步步刀光血影,处处金戈铁马,人影幢幢,不时有战士倒下,稍远处有旗帜被砍断、掉落,角楼、营帐在火光中燃烧、散落。李从璟回应道:“既然你这么长进,为何蜷缩不前,不敢与我一战?”
耶律德光没有让李从璟的激将得逞,他很清楚,论个人武勇他怎么都及不上李从璟,若非如此两年前他也不会让天山剑子帮着对付李从璟,“李将军说笑了,眼下你我不是正在交战?”
耶律德光什么心思,李从璟洞若观火,他无非是想等耶律倍、耶律斜涅赤到来,而耶律德光身处重重契丹战士护卫中,便是冷箭也没处可放,显然对方对此有防备。对这种认怂的行为,李从璟懒得再多言,同样在近卫都的严密防卫中,向前拼杀、推进,“你且稍待,看我如何破你军阵!”
李从璟发力拼杀,面前契丹将士血肉横飞,看得耶律德光不由得暗暗心惊,眼见对方步步推进,心道:两年没见,这竖子倒是又更凶猛了些。连忙调度左右战士去拦截。
不多时,耶律倍紧随其后赶了过来,看清面前局势后,他策马到耶律德光身侧,盯着战场,皱眉道:“要让李从璟这么冲阵,便是合你我两部之力,怕也顶不住。”
近卫都和随李从璟冲锋在前的百战军将士,个个人高马大,甲厚兵利,人马都包裹在铁甲里,防备严密到了极致,鞍边配有备用马槊,背后负矛,腰间横刀、劲弩,可谓武装到了牙齿,冲杀时并非一味拿槊往前冲,往往是长槊、横刀、劲弩相互援引,配合默契,堪称天衣无缝。相比较而言,耶律德光、耶律倍所领虽也是精锐,军备、战法与之相比,都差了一筹。而李从璟本人也是如同下山猛虎,让人望而生畏。
耶律倍到了之后,耶律德光略微松了口气,这时浑不在意道:“无妨,我们人多,拖也拖死他,再等等便是。”
耶律倍眉头锁得更紧了些,耶律德光这话看似有理,实则经不起推敲,面前李从璟率部前冲之势,可不是能拖住的,战事延续只会让其累积破阵的大势,但耶律倍却没有多言,微低的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这黑夜胶着的战场上,到处都隐藏着不可预知的危险,人人都隐藏在黑暗里,何况是人心?
耶律阿保机腹心部上-将耶律斜涅赤赶到这边时,没有与耶律德光、耶律倍一样,只令战士出战,而自己在场外观摩形势,而是直接迎向李从璟。
司近部、腹心部是整个契丹帝国最精锐也是战功最为卓著的军队,如今司近部两万将士被君子都牵扯在北线,两万将士被三千人牵着鼻子走,却迟迟不能全歼对方,早已让耶律阿保机愤怒难当,这几乎是让契丹军不能忍受的屈辱。腹心部万余将士,精锐程度比之司近部有过之而无不及,建营也在司近部之前,平时戍卫宫廷,在契丹更是被称为皇帐兵,可见地位尊崇。
“有腹心部在此,区区李从璟,一介唐朝小小节度使,竟敢妄想威胁皇上?简直是自寻死路!”这是耶律斜涅赤的内心写照,他感到腹心部的尊严从未被如此亵渎过,他觉得他有义务教教那位年轻的唐朝将领,死这个字在契丹是怎样写的!
危险陡然逼近,战场直觉让李从璟眼神一凛,他抬头向前望去,就见一个巨大黑影猛然扑至,阵前的近卫精锐瞬间被斩杀两人。那道黑影随即现出他古铜色的皮肤,凶恶如鬼的面孔,巨大的斩马-刀在月影下闪过一道青光,又是一名近卫都将士被斩下马。随这名契丹将领而来的军阵,猛然撞上近卫都军阵,两波巨浪相击生花。
“混账!”身在李从璟前方的近卫都都头孟松柏见状大怒,双腿狠狠一夹马肚,奔至耶律斜涅赤身前,长槊毫无花哨平直刺出,直取对方咽喉!
耶律斜涅赤轻蔑冷哼一声,在长槊及喉之前,以令人恐惧的反应侧头避过,沉重的斩马-刀被他用作轻剑一般,向上挑起,转瞬到了孟松柏胸前。
孟松柏双眼猛然瞪得极大,作为近卫都都头,他随李从璟征战多年,历经战事无数,却从未见过反应如此迅捷之辈,避过他的杀招不说,竟然还能立即出手反制!孟松柏当然不知道,此时他面对的是有契丹军第一勇士之称的腹心部上-将耶律斜涅赤!
近卫都将士铁甲很厚,而耶律斜涅赤的这一击怎么看都轻飘飘的,但孟松柏丝毫不怀疑,下一瞬他的胸膛就被撕开!他还年轻,不到二十五岁的年纪,他还未娶亲,李从璟在战前还答应过他,此番出征渤海若能凯旋,定亲自为他相一位标致的娘子。然而,这些在孟松柏脑中只是一闪而过,最终浮现在他脑海的,是浓厚的不甘,他心中奔涌着的是李从璟出征前的誓言:强虏不灭,征战不休!
斩马-刀已经触及孟松柏的铁甲,但却无法再得寸进,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时,孟松柏一个机灵,立即意识到有人为他挡下了对方杀招。他自然知道,在如此凶险的情况下,能有如此出人意料反应和应对的,只能是他身后、本来由他护卫的李从璟!
惊愕的神情还未来得及化为凶狠,张皇的眼神还未来得及化为冰冷,奔驰战马抬起的马蹄还未来得及落下,他果断弃了马缰,反手抽出腰间横刀,横斩向耶律斜涅赤咽喉!
落后一个马头与孟松柏并驾齐驱的李从璟,长槊在敲下耶律斜涅赤斩马-刀后,压着斩马-刀刀背,借着战马向前奔驰的趋势,长槊在刀背上滑过,这一条线随即火星四溅,电光火石之间,李从璟手中长槊就要顺势削掉耶律斜涅赤的胳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耶律斜涅赤脸色大变,他本是猎人却在转瞬间成了猎物,这样的落差让他心潮起伏,他也是个狠人,面对这样的必杀之境,他果断弃了斩马-刀,抬起铁甲裹着的手臂护住面门、前胸,另一只手则不顾其它,在孟松柏横刀及喉前将其握住!
李从璟嘴角微微翘起,居高临下的姿态显露无疑,两马交错而过之际,长槊顺势在耶律斜涅赤肩膀上带下一大片血肉来。孟松柏横刀被握住,他哪会让攻势如此去尽,眼见对方不能再出手,不用思考便是横刀反卷再狠狠带出,这一回耶律斜涅赤终于忍不住惨叫出声,握刀的手血肉飞溅,也不知给孟松柏削掉了几根指头!
这位有着契丹军第一勇士之称的腹心部上-将,在与李从璟交错而过时,脸色已是一片惨白,靠着亲卫护卫,才没有给后续百战军将士给顺势斩杀。真正与百战军交上了手,他才知道何为战阵配合,也终于知道百战军今夜敢来袭营,可不是自寻死路。他个人再勇武,到了战场上没有战阵天衣无缝的配合,凭借蛮力逞英雄,又能翻腾起多大风浪?
羞愤难当的耶律斜涅赤被屈辱感埋没,这时候他或许能够稍稍明白,为何两万人的司近部,会在支援前锋时被孟平挡在山口,又为何历经数月而不能将仅仅三千人的君子都聚歼。
在耶律斜涅赤冲入战场那一刻,耶律德光眼中就闪过一丝阴霾,与李从璟交手数次的他,当然知道耶律斜涅赤的举动太轻率了些,然而这却也是大好机会,忍耐许久的他当即拍马而出,同时不忘招呼耶律倍,“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这一块营地里李从璟正对面的契丹军阵,在得到耶律德光、耶律倍、耶律斜涅赤的亲自加强后,百战军想要破阵,短时间已经不太可能,此消彼长,耶律德光这时候自然不再满足于仅仅抵挡住李从璟,而是要仗着精兵来围杀李从璟了。
与耶律斜涅赤交错而过,李从璟遂遇耶律德光、耶律倍联手来战。
李从璟带领的近万大军,此时奋战在各营地,与前来阻击的契丹军厮杀在一处,营中已经混乱不堪,绵延数里的战线上,到处都是血与火的战斗。而蒙三率部乱营,更是将战斗扩大到方圆好几里,去接应大明邢的部众,已经快要与其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