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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风雅的蛊毒已经解除,整个人又恢复了英气勃发的女侠气质,一身红衣格外惹眼,豪迈不羁之中又保留着大家闺秀的典雅高贵,练武塑造出来的高挑身材更是挺拔健美,尤其一双长腿让人过目不忘。
她与杨璟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又多得杨璟缓解了蛊毒,也算是她的半个救命恩人,加上杨璟又擅长破案,宋风雅对杨璟也是改观不少,心里那点芥蒂早就荡然无存了。
杨璟也不知道宋慈为何要见自己,但能跟法医老祖宗攀上交情,想想都能笑出来。
早先为了方便查案子,他和张证也扯起宋慈的虎皮当大旗,如今能够真的跟宋家攀上关系,杨璟自然是乐意的。
跟夏至交代了几句之后,杨璟便登上马车,跟着宋风雅,来到了宋府。
这是他第二次来,第一次过门而不入,今番也终于能够见识一些宋阁老的豪宅了。
不过走进宋府之后,杨璟略微有些失望,却又多了一份敬佩。
宋府占地却是很大,但装潢却只能算是一般,里头的亭台楼阁,假山活水,都因地制宜,顺势而建,少了人力的痕迹,多了自然的亲近。
宋慈正在亭子里坐着,旁边有个小丫环在煮茶,前面的池子颇有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意思,宋慈将手里的鱼饵撒下去,便有一尾尾金鲤挤着脑袋聚过来抢食,悠然自得,很有养老的氛围。
杨璟走进凉亭,宋慈对自己微微一笑,走到老人身边,但见得脚下莲池里锦鲤翻滚,似有大朵大朵的金红牡丹从水底绽放上来,煞是好看。
可杨璟又想到,自己像初生牛犊一般调查这个案子,就仿佛这些追逐鱼饵的锦鲤,以为抓住了蛛丝马迹,拼命往前追索,可真正的高人,却是撒下这些诱饵的宋慈!
这桩沉船案的背后是科举舞弊案,对于巴陵县和江陵府而言,破获这样的案子,确实是一桩莫大的功劳,但功劳的前面,却是他们极大的失职,是荣耀,但也是耻辱先行。
据说如今受宠的阎贵妃已经到了干预朝政的程度,朝野上下衮衮诸公是敢怒而不敢言,这样的节骨眼上,谁敢招惹阎家的人?
阎立春就是这些官员们巴结阎贵妃的敲门砖,谁又敢查到阎立春的头上?
这里头包含了太多的政治因素,身在官场,除非不想干了,谁乐意深入去调查?
但这起案子的影响也是巨大的,如果什么都不做,也是不可能,所以只能在一定的前提条件下,对这个案子进行浅度的挖掘和追查。
或许杨璟的出现是意外,或许他撞见宋风雅和张证等人掘墓开棺是巧合,但接下来杨璟的一举一动,怕是都有宋慈从中引导的结果!
杨知县能如此善待和任用杨璟,固然有杨璟帮了他大忙的原因,但其中一部分原因,怕也跟宋慈脱不了干系。
虽然有种被宋慈当枪使的感觉,但杨璟也深刻地体会到这个老人的无可奈何,若他还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宋阁老,他还没有暮气沉沉地在这里喂鱼养老,而像以前那样雷厉风行,嫉恶如仇,涤荡天下,肃清冤屈,又何至于让杨璟来打先锋?
可如果没有宋慈给他的这次机会,杨璟也不可能调查清楚自己的身世,以及这个案子的真相,说到底他还是要感谢宋慈的。
“听说你被任命为刑案推吏了,不错嘛,一会儿陪老夫喝两杯,庆祝庆祝?”
宋慈随意说着,仿佛与杨璟熟识了很久,但事实上这才是他们第二次正式见面,若非他一直暗中观察着杨璟的一举一动,又怎可能有这样的熟识感?
杨璟一想到自己的一切都尽在宋慈的掌控之中,心里多少有些丧气,见得旁边有个果盘,便抓起一个桃子,用力丢进了水里!
“噗咚!”
锦鲤受到惊吓,纷纷散开,宋慈前面的水面上,一下子就没了鱼儿,只有一条呆头呆脑的,还在眷恋着那些鱼饵。
宋慈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似乎很理解杨璟的小脾气,杨璟见他仍旧云淡风轻,知他气度如海,也就释然了。
“小子能当上这刑案推吏,还多亏了阁老的推波助澜,哪里还有脸庆祝…”
宋慈闻言,微微一愕,也听出了杨璟的言外之意,不由哈哈大笑道:“不错,这次是真的不错,哈哈!”
他并不怀疑杨璟能想到他的头上,但从杨璟有发脾气嫌疑的话中,他也听得出来,杨璟是真的发现他坐镇幕后了,对此他反而更加欣赏杨璟了。
杨璟也清楚,堂堂宋阁老邀请自己,总不会真的要给他庆祝,怕是有些话要嘱托他杨璟,免得杨璟当上了刑案推吏之后,就像那尾呆头呆脑的锦鲤,只懂一味追索鱼饵,却没有察觉更高层次的危险。
果不其然,宋慈笑过之后,便拉着杨璟到亭子里坐下,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
“老夫虽然寄情山水,但朝中好友也没有忘记我这个老东西,早些时日,朝里的一个老兄弟来了封信,说是北面又要打仗了…”宋慈说得似乎有些没头没脑,但杨璟还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蒙古人终究要往南边来了,这样的节骨眼上,一致对外才是正事儿,如果现在对阎贵妃动手,不知掀起多少血雨腥风,内部率先纷乱,还拿什么抵御蒙古人?
所以沉船案和舞弊案或许真的只能在彭连城和周文房这个层次就打住了,不能再牵扯到阎立春的身上,他这么解释,就是怕杨璟像那条呆头鱼一样,继续调查阎立春呢。
只不过他的担忧其实很多余,杨璟对追查真相有着痴狂一般的偏执,这一点宋慈是能够感受到的,他可以为了查案子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甚至可以将自己困在实验室里好几天。
但如今时局不同,南宋末是个朝代更迭的苦难年代,杨璟一直想着该如何安身立命,如何才能够在这场战争之中活下去,能不能为汉民族的延续而奉献绵薄之力,他又怎会不识时务大局?
宋慈还在喋喋不休,说的都是朝廷里的消息,这些消息对于寻常百姓,乃至于杨知县这样的官员而言,都堪称惊世骇俗,但杨璟却显得很平静,因为他早就知道历史的动向。
宋慈能够将这些隐秘消息告诉他,也可谓用心良苦,杨璟自然不会不知道。
说了一会儿之后,宋慈终于隐约谈论到阎贵妃的所作所为,虽然语焉不详,但也足以让杨璟感受到朝堂上的内忧外患。
说到这里,如果杨璟还不表态,那么这位宋阁老怕是会认为自己真是一条呆头鱼了。
“阁老,小子虽然愚钝,但还是知晓分寸的,再说了,这些事情纵使有心也是无力,小子我只是个白身,就算当上推吏,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胥吏,又能搅动多大的风浪?”
杨璟这么一说,宋慈也就放心地点了点头,拍了拍杨璟的肩膀道:“时候不早了,陪我吃个饭吧。”
杨璟也不再多说,能跟法医老祖宗吃饭,这经历谁有过?想想都让人激动万分了!
来到饭厅之后,宋风雅等人早已守候多时,宋慈儿子在外地为官,幼子倒是在江陵府,据说在提点刑狱司里头做事,倒也算是子承父业,宋风雅当初就是为了跟哥哥们较劲,才拼命地查案子。
宾主落座之后,各色菜肴也是陆续端上来,菜色也是清淡为主,谈不上多丰盛,但味道着实不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诸人也聊些巴陵本地的风土人情,也就顺势聊到了杨璟担任刑案推吏的事情。
宋风雅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宋慈却只是保持着微笑,宋风雅有些赌气,不多时就放下了筷子,用别样的目光看着杨璟。
杨璟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由朝宋慈投去疑惑的目光,后者也有些尴尬,摇头苦笑道:“我这女儿撒泼惯了,对书画女红没半点耐性,倒是喜欢侦查追索,平日里舞枪弄棒,身手倒也不错,听说你当了刑案推吏,想跟着你一起查案子呢…”
杨璟一听,也是有些吃惊,心说宋慈好歹也是朝廷大员,难道不该是家风严谨的老古董吗,怎么任由女儿如此胡闹?堂堂阁老的女儿,还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抛头露面四处行走不说,如今竟然要给他这个小小的刑案推吏当随从,跟着自己一起办案?
心里虽然嘀咕,但杨璟转念一想,这宋慈竟然敢让女儿深更半夜去掘墓开棺,可见也是不走寻常路的主儿,若没有这样的魄力和开阔的思想以及想象力,宋慈又怎么能够成为法医界的老祖宗?
平心而论,这宋风雅也老大不小了,在这个十四五就成亲生子的年代,她也算是老姑娘了,宋慈就是再疼惜骄纵,再舍不得这宝贝女儿,也该替她寻一门婆家了,又怎能继续让她胡搅蛮缠?
宋风雅算是个美人儿,没有古时美人那般娇滴滴病殃殃,反而英气勃发,很能激起男人们的征服欲望,反倒有些像北地的野马姑娘。
但她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又怎会甘心跟着杨璟办事?多半怕是不服气,想要在破案的时候赢过杨璟,以证明自己的本事,再者,宋风雅呆在杨璟身边,宋慈便能够及时获得关于杨璟的消息,也就不需要担心杨璟会继续追查阎立春了。
杨璟本不想答应,宋风雅虽然不娇气,但好歹是个大小姐,跟在自己身边,还怎么查案?
但仔细考量了一番,杨璟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也只有这样,宋慈和江陵府那帮人才能放心,否则自己的日子也过得不舒坦。
至于宋风雅想要在破案上赢过他杨璟,这倒是不需要担心的了。
见得杨璟答应下来,宋风雅终于开心了,端起酒杯就给杨璟敬酒,还拍胸脯保证不给杨璟拖后腿云云,宴席的气氛也就越发热闹融洽。
这还没吃完,门子突然在宋慈身后耳语了一番,宋慈笑容一凝,便让门子下去了。
不多时,这门子便带着一个人进来,赫然便是巴陵县衙的捕头王斗。
“推吏大人,适才有兄弟回来禀报,在您的宅子那边…发现了一些东西,大人还是过去看看的好…”
“我的宅子?”杨璟陡然想起了,应该是周文房那处别院,杨知县已经让人前去清理修葺,只是那里到底挖出什么来,能让王斗这个老捕头面色这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