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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云山厚厚的积雪和狂肆的寒风,凌乱飘舞的雪花遮掩住了车轴的留下的几条浅痕,两辆马车飞奔向远处,月色下,清明一片,瑞雪映照,抖动的垂帘颤动飞起,寒风直入,却无法阻挡马车行进的飞速。
行了三五日,才到达轩烨国的边境,高耸的城门威严鼎立,远远望去,几乎直入云霄。魏堰和雷霆驾车穿过,终于摆脱了身后的一片荒唐大漠,缓缓行驶在青绿的草地上。行了一两里地,停落在了一个小城镇的客栈旁,下车休息。
雷霆抱着酒坛子,带着几分晃悠的下车,魏堰则是躲过了客栈店小二的手,笑道:“马车我们自己停放就好了”,小二哥有些尴尬的收回手,却还是客气的笑着。
银貂待在马车里,雷霆生怕它在人多得地方惹是生非,便赏了它一坛酒,结果它一时贪饮,喝了大半坛,现在就一直昏沉的睡着。
在客栈中要了三间上房和酒菜,吃完之后,连日的颠簸劳顿,让云倾占枕即睡,直到第二日晌午才醒来。梳妆沐浴,云倾换了一身朴素的长裙,发髻上也只插了两枚白玉簪子,珍珠耳铛,看起来娇柔温婉,如同小家碧玉,青涩未染尘世的姑娘,走出房间,魏堰和雷霆二人早已在客栈中等候了,他们二人也已经乔装成了商贩的摸样,。雷霆带着略显夸张的毡帽,下流一簇浓密的胡须,几乎将半张脸都已经遮掩了,若非那一身契丹人的威猛高大气势格外引人注目,就连云倾都险些不认识他。
魏堰还好,只是也抹了胡渣,装扮成了五十多岁的老商人,一身锦衣华服,手上更是带着几枚宝石戒指,看起来像暴发户。
他们那一桌原本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如今云倾也迈步下楼,瞬间吸引了客栈里所有人的目光,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窈窕妙曼的女子,而云倾也装作娇羞的走到雷霆和魏堰的面前,挨着魏堰坐着。魏堰不说话,却不怒而威,显然像一个严父。
不多时,店小二迟迟缓缓的送来饭菜,几乎膛目结舌的看着三人,而后唯唯诺诺的离开。
用完早饭,又打包了一些点心干粮,三人再次上路。刚上马车,雷霆就赏了一大块肉给银貂,而后朝云倾和魏堰笑道:“这身装扮还真是过瘾,不过你确定这个方式好用吗?是否显得太过招摇?”
契丹与匈奴一战之后,契丹几乎已经关闭了国门,如今在轩烨国境内的城镇上还会出现契丹的商人,这未免过于怪异了,岂能不惹人怀疑?雷霆倒是觉得云倾命他们这般打扮,可不是为了所谓的隐蔽,而是招摇过市,想要引来麻烦。
云倾隐身马车内,红唇抿笑,缓缓的道:“我们一路上都风平浪静,这有些怪异,既然敌在暗中潜伏,不愿露面,那我们就只能逼着他们动手了。”
雷霆剑眉一挑,似不明白云倾的意思,而云倾则淡淡的笑道:“他们若是当真潜伏在暗处,我们又是有钱财,有美人,就算他们不动手,走到无人荒地,也会被别人盯上,所以他们决然不会让那些马贼先动手。”
雷霆恍然大悟,但却失笑着摇头,于是三人再次启程,却刻意缓慢的向前面数百里的无人荒地和山林走去……
又行了一天一夜,路经一片溪泉,停车休息。魏堰将马车的绳索解下,拉到溪泉边上饮水,银貂也醒了,摇晃着尾巴,冲进了林子里觅食。
升起篝火,雷霆取下毡帽和扎得人十分不舒服的胡须,抹了抹下颚,嬉笑道:“走了十几里路,也不见得有人烟,估计不会有人来了,过了今个儿晚上,明天就快些赶路吧,也许南宫太子刚收到你前往南齐的消息,你就回金陵了,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连身在匈奴的孙恒初都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赶到云山与她碰见,更何况是与南齐相邻的契丹?但是云倾却只是拿着一根枝条,漠然的拨弄着篝火,淡淡浅笑,算是回答了。
银貂叼了几只野兔回来,看它满嘴的血腥,知道它必然是吃饱了才回来的。魏堰便提着野兔去溪泉边开膛扒皮,清洗干净之后,架在枝干上烧烤。
天色渐渐暗沉,皎月悬挂当空,幽幽的照耀着这片林子,森森冷冷的气息弥漫,瘴气拢起,整个林子如同布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三个人吃了点东西后,便重新上了马车休息,云倾的确有些累了,或许,更是因为想念金陵的一切,所以心急的疲倦。双眼瞌起,刚刚小歇片刻,林子深处突然一身沙沙的声响,耳力惊人的她立刻睁开双眼,原本的疲倦在瞬间消散。
轻撩车帘,发现地上的篝火仍旺,所以这种声响决然不会是野兽,而不远处正在悠闲吃草的马匹也没有任何异常。前面的一辆马车也为细微的响动,云倾瞥向前,只见雷霆也伸长了脖子探出来,在看到云倾时,他眨了眨眼睛,无声的做了一个手势。
云倾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放下帘子,扯起薄被盖住自己,闭上眼睛继续睡。一夜忐忑,在天色渐渐亮起时,云倾从迷糊中醒来,虽然不曾深睡,外面的异动也听得清楚,但是却懒得不想动。
起身,换了一身鸾红色的长袍,抿了抿发髻,撩开帘子步下马车,只见草丛中已经围了黑压压的一片,到处都是在初升阳光下闪烁着诡异光芒的铠甲,她秀眉挑起,转眸望向早已经跳下马车的雷霆和魏堰,却见他们二人面色也极为沉凝。
难道是她猜想错了?这些根本不像是契丹或者北楚的士兵,更何况若是他们这些人穿着盔甲,根本进不了轩烨国的边关城门。云倾阴沉的扫视周遭,在看到篝火处的高大冷硬身影时,猛的一眯,竟然是杨飞。
杨飞起身,在雷霆和魏堰也显得很是震惊。他们原本不动声色,只是因为知道如同是契丹派人的话,知道马车上有轩烨国的皇后,只有有两种可能,第一,主动攻击,可是,他们没有,所以雷霆示意她也不要轻举妄动。而第二种可能,就是前来谈判的,所以他们可以好好休息,待到天明再说,毕竟敌众我寡,时机不利。
可是将他们车队包围的人怎么会是杨飞?他不应该在金陵么?
杨飞面无表情的起身,墨色铠甲上的寒露昭示着他在篝火前坐了一夜,略显憔悴的脸上,冒出的胡须稀疏,他声音低沉沙哑,且带着冷意:“皇上要属下在轩烨国边境守候皇后娘娘回朝,属下已经等了大半个月,既然娘娘已经醒了,可以赶路了。”,说罢,他拔腿就向一旁的骏马走去。
“慢着”云倾冷声喝住他。
杨飞脚下一顿,转身望向云倾,眼底却满是冷意,他道:“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杨统领千里迢迢守在这里,当真是为了接本宫回去吗?”云倾冷冷的看着他。
杨飞一顿,却面无表情的回望云倾,沉凝了片刻,却道:“皇后娘娘宽心,那些山贼狗盗的东西,属下都已经一路清理干净了,所以皇后娘娘不必顾虑太多,还请娘娘赶紧上路吧,这片林子湿气很重,瘴气也慢慢不散,极为伤身”,说罢,翻身上马。
此刻,将整个林子包围了几圈的数千名士兵纷纷的踏出,他们有些人身上还带着伤和血迹,可见在不久前,曾经打斗过。
雷霆沉默,随之却无奈的摇头失笑,他也没有想到杨飞的动作竟然闭他们快了一步,不过也由此可以推断得出,杨飞口中所谓的山贼狗盗,就是耶律南宫派来跟踪他们的人,可惜却在没有拦住云倾之时,就已经被清理得干净了。
云倾轻扫了一眼雷霆,他神色紧绷,却一声不吭。他是从小在契丹长大,父母都是契丹人,且还跟随过耶律南宫一段时间,虽然最后以假死离开契丹,跟随她入宫,但是,对于契丹,必然也如同她对冷仲父子一样,还是有感情的。
魏堰见云倾不语,也不理会杨飞,走向云倾,低声道:“主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杨飞剑眉拧起,凝视着云倾和魏堰,突然冷笑一声,大声道:“皇后娘娘若是不肯跟属下回宫,属下也不能勉强,只是皇上的命令,属下不敢违抗,所以若是娘娘又什么想法的话,属下只能得罪了。”
“杨统领是这么跟皇后娘娘说话的吗?”雷霆一听,眼底陡然冷意弥漫,浑厚的声音陡怒。
但杨飞却无所畏惧的凝视雷霆而魏堰二人,沙哑的声音很是强硬:“本统领也只是按照规矩办事,若是总教头觉得不满意的话,可以回到金陵,直接向皇上参奏一本,不必在此地废话”
魏堰眉宇拧起,上前一步,但却被云倾拦下。
“上车吧”云倾淡淡的说道,随后撩起帘子上了马车。
魏堰和雷霆对视一眼,虽然也很是愤愤不平,但却不敢多说什么,冷哼一声,各自驾车,启程上路。
马车晃悠的在略带崎岖的山林中行驶,不足半柱香的时间,突然四面飞鸟惊起,走兽逃离,林中更是发出沙沙的声响。赶路的马匹受惊,突然停下,飞起前蹄在空中乱舞,口中嘶鸣。
驾马在旁侧护卫的杨飞陡然一震,双目眯起,突然挥起肩上的猩红披风,提着长剑飞起,嘶的一声长剑出鞘,划破长空,树林中,树叶顿时飞舞扬起,啪啪的打落在四面。
突然的惊动,让身后的士兵都措手不及,而林子中也在这时突然飞出无数黑色白羽的长剑,密密麻麻的朝这边射来。
杨飞落在云倾的马车顶上,挥剑如影,甩去了所有的攻击而来的长剑,但是身后的士兵却连接着倒下。
雷霆和魏堰瞬间呆怔,随即也跳下马车,从那些倒下的士兵手中抢过长枪,一枪戳在了马车前的垂帘上,撕的一声,垂帘被扯下,随即如同蛟龙闹海一般在空中卷起,将飞来的长剑全部抱拢其中。
一阵剑雨停止,马车后侧的骑兵有不少人马双亡,很是触目。雷霆眯起眼睛看着草丛里潜藏的人,咬紧牙关,大手将长枪上被射的千疮百孔的车帘扯下,抓起那些剑就回敬过去。
“啊……”草丛中接连惊起几声惨叫,可见必然有殒命。
杨飞手中也抓了一把白羽箭,他甩丢在地上,跳下车顶,看着前方林子中慢慢移动的几抹身影,冷笑一声,道:“胆小鼠辈,既然敢来,却不敢出来一教高下。”
“哈哈哈……”林子内,突然响起一阵狂妄的笑声,声如雷动,随之便听闻马蹄声渐近,一抹黑色高大的男子骑着马向前奔来,他满脸胡渣,头戴毡帽,胸前垂挂着兔尾滚球,一张黝黑的脸上满是讥讽和嚣张,见到杨飞便道:“久仰杨统领的风姿,一年多不见,你的神勇可谓是渐增啊,只是这么不见庞炎那个蠢货?”
即便隔着马车垂帘,云倾也能感觉得出杨飞的身子猛地一震,而她自己也略显诧异,因为这个人正是契丹的萧氏统领,萧戎。
“萧大将军好本事,竟然用声东击西的计策引开我们,设计伏击”杨飞声音阴沉,拳头也握起,手中刚才劈下无数白羽箭的长剑在狂风中嗡嗡的响着,蓄势待发。
萧戎飒爽的大笑起来,随之一双如雷的眼睛紧盯着马车前的垂帘,微微眯起,似乎能够看到车内的人一般。云倾漠然的看着萧戎,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但半晌后,他却道:“厉害的是你们轩烨国的皇后娘娘,居然让两个属下装扮得如此张扬,让我们不在这片山林下手也不行,可是没有想到,我们的人刚动手,杨统领就派人围剿,哼,还真是配合的天衣无缝啊”
萧戎说罢,又将目光落在了雷霆的身上,面色顿时铁青沉溺,随即喝道:“你这个叛徒”
杨飞有些诧异,疑惑的望向雷霆,而雷霆也是阴沉的面容,却不答萧戎的话。
“萧将军认识这个人?”杨飞眯起眼睛,刻意的问了这么一句。
孰知萧戎在发现雷霆竟然活着,且还跟随着云倾之时,一脸烦躁和愤怒,他咬紧牙关,怒道:“你不怕死,也应当顾虑到你的父母兄弟,这件事若被太子殿下知道,连累的可是你的家人。”
雷霆眉宇黜起,却从容的道:“萧将军,当日太子在南齐遭遇伏击,阿丹尔已经为太子殿下尽忠了,如今这个人是雷霆,我相信萧将军即便觉得我是叛徒,也不会忘记当日为太子挡下三箭的契丹勇士”
平淡的几句话,却让周遭的人都震住,甚至连杨飞都惊诧的看着雷霆。
云倾也怔住了,但却依旧保持沉默。
萧戎面色阴沉,却抿唇不语,随后从马鞍上扯下一样东西甩手扔给雷霆,雷霆接住,疑惑万分,而萧戎却是冷着面孔道:“给你的新主子,今日之事,我不会禀报太子殿下,你好自为之”,说罢,他勒紧缰绳,喝道:“撤……”,随后甩鞭驾马奔离。
契丹的兵马撤离,整个林中也恢复了之前的安静,除了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的气息。雷霆看着手中的东西,怔了怔神,刚才萧戎的话就等于要放过他一马,他面无表情,可是眉宇之间却还是染上了伤痛。毕竟,契丹是他不能割舍的家乡,即便,他坚持认定他前世的记忆才是自己的真实生活。
转身,雷霆走到云倾的马车前,但还没有走两步,杨飞的一只手就已经阻挡在了他的面前,两个同样高大的男子四目相对,杀意凛然迸裂。雷霆道:“杨统领是什么意思?”
“皇命难为”杨飞冷冷的说出四个字,可见凌烨轩已经对他有诸多交代。
雷霆抬手挥开,却不想杨飞再次钳住他的手,二人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云倾从马车内走出,漠然的看着二人,道:“将东西拿来。”
杨飞一顿,立刻阴沉的道:“皇后娘娘请自重,既然娘娘已经决定回到金陵,就没有必要再与契丹太子纠缠,至于这个东西,属下认为还是扔了比较妥当。”
“杨飞,你别欺人太甚,虽然现在不在金陵,你也别忘记谁才是主子”雷霆面色铁青的说道。
杨飞面色不变,神色十分坚定,显然好不愿意妥协。
云倾眯起眼睛看着杨飞,心底最后的一丝耐性终于用完了,对于这个人,她真的不想过于计较,以前是因为他是凌烨轩的贴身侍卫,对轩烨国忠心耿耿,而如今又多了蛮儿这一层关系,所以她更加不想伤害他。
“杨飞,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让开”云倾声音陡冷,目光如炬。
但杨飞却始终无动于衷。
雷霆和魏堰都怒了,他们二人冷冷的盯着杨飞,恨不得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碎尸万段,但是此刻,云倾却怒极反笑,娇脆的声音荡漾在树林中。
杨飞陡然一震,蓦地回头,面色不变,但是眼底却带着几分诧异的盯着云倾,只见她道:“杨统领是想让本宫回去之后,下一道圣旨,逼你休妻吗?”
高大的身体陡然一晃,初升的红日泼洒在树林中稀稀落落,找出无数斜长的身影,那影子也跟随着踉跄了一步。杨飞眯起双眼,恨意陡升,却隐忍道:“皇后娘娘威胁属下?”
“是,又如何?”云倾抬起下颚,倨傲而嘲讽的看着他。
“你”杨飞怒了,虽然对云倾是大不敬,但是却昭示了对蛮儿的深情。他放开雷霆冲到云倾面前,却被云倾一把揪住衣襟,随后甩到了一旁,她道:“本宫不想跟你胡搅蛮缠,但是若你当真想让蛮儿守寡,本宫也会成全你,更何况你也知道皇上的性子,即便他现在恼我,怒我,恨我,可是只要我回去,他依旧会相信我,而你,之不过是一个外臣罢了”
这应该是云倾说的最为没有自信的一句话,因为她也不想知道此刻金陵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凌烨轩在她临行前,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甚至还让魏堰护送她,可见放她离开的心已经明显了,而此刻的凌霄殿,是否已经入主了别人?而他的身侧,是否也已经有人陪伴了?
杨飞看着云倾淡然而从容的神色,额头两侧的鼓起,面色铁青苍白,甚是骇人,少许,他咬了咬牙,啪的一声丢下了手中的长剑,那时皇帝御赐的宝剑,与庞炎当初所用的一摸一样。
随后,他翻身上马,狠踢马腹,飞奔离开……
雷霆和魏堰怔怔的看着杨飞远离的身影,又看了看地上被丢弃的宝剑,二人面色都很沉重。魏堰上前捡起宝剑,却笑道:“他这是辞官归故里,还是先回去告状啊?”
云倾凝视魏堰手中的宝剑片刻,淡然的道:“他是怕自己也会用这把精忠报国的剑杀了我,以至于青史臭名,索性弃剑离去,也可以说是眼不见为净。”
雷霆和魏堰都怔住,而云倾却没有再说话。因为他们二人并不知道当初庞炎用这把剑刺伤皇帝的事情,所以,也不懂杨飞为何如此激动的弃剑离去。
再次启程时,雷霆和魏堰将车驾得飞快,似唯恐路上再出现什么乱子一般,原本要行五日的颠簸山林,在第三天日落之前就已经赶到,随后,他们依旧马不停蹄的向金陵赶去。
云倾坐在马车上,看着萧戎千里送来的信,红唇抿起,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其实耶律南宫在信中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些关于当年碰见义渠烈的事情,他笑言她帮了契丹一个大忙,也害了契丹,最后两国争霸,冷战天奇袭齐国之时,他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中了她的计策。
云倾将书信折起,慢慢的撕碎,变成了无数雪花一般洒落在马车外,看着它们随风荡漾,旋转落地。
契丹王将死,耶律南宫准备登基,耶律达纳因为与匈奴一战对垒时间太长而怒极攻心,缠绵病榻半年之久,至今还没有缓过来,现在,契丹和匈奴的境况几乎不比南齐好,唯一不同的便是,齐戎狄为了争霸,搜刮百姓财物,大失人心,更是穷凶极恶的屠杀朝臣、宫娥和嫔妃。而契丹耶律和匈奴义渠都比他懂事得多,所以,修养生息几年,便可以恢复以往的强盛。
耶律南宫是夸赞,也是嘲讽的说,她是个天生帝王才,当初在大运河之时,他只是觉得她是一个十分特别俏丽,冷冽而聪慧的女子,却没有想过,这样的女子不可能只被他一个人发现,可是他当时的好奇和欣赏却蒙蔽了他的心智,他一心相信这是上天对他的厚待,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将他带回契丹,立为太子妃。
如果是在前往齐国,见过华药师之前收到这封信,云倾或许会以朋友的身份回一封过去,毕竟看着耶律南宫的自己行间流露出来的情感,应该只是与她叙旧,没有仇恨,没有怨怪,只是感叹世事无常。可是云倾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命运,她却只能付之一笑,因为,这件事,这个人,只不过是她未来两千年的慢慢人生中的一抹飘然而过的身影罢了。
马车行驶的飞快,原本半个月的路程,竟然十天不到就已经入了金陵城,远远的,朱红的神武门在望,红墙金瓦,威严耸立的皇宫翘角飞檐出现在了自己的眼中。
马车穿过神武门,在久违的千丈青石地砖上滚动,随后,停落在了宫廷的御花园前侧。魏堰和雷霆跳下马车,将她扶下来,此刻,已经醉了几日的银貂也迷迷糊糊的起身,摇晃的身体跟随在魏堰身后,甩动着一身如雪的白毛。
云倾站在御书房前,凝视着那重叠的菱花雕龙楠木门,已经分不清心里究竟是怎么滋味,最后百回千绕,却没有勇气踏进这个三个多月不曾进入的地方,于是垂睫,转身道:“先回凌霄殿看看吧”
如果凌霄殿已经有了新的主人,或者,那里有了别人的气息,她就该真正的离开这里了。因为这个地方,就算被困住百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凌霄殿大门前,一片萧索,无人看守,甚至连往日光鲜的一切也似被蒙上了厚重的灰尘,让云倾在踏进之时,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威严的大殿,明黄幔帐垂挂,清风拂来,飘扬肆洒,猩红的地毯铺设蔓延不尽,几乎看不到头。
云倾一路上前走,走过外殿、垂挂着碧玺珠帘的中殿,摆放着金丝楠木凤榻,她时常坐在哪里喝茶的内殿,再转到东西两处暖阁,然后,便是空寂无人,甚至闻不到一丝人气的寝殿。
龙床上,依旧是她离开之前的摸样,甚至她所看的书还摆设在一旁,重重幔帐被凤尾金钩束住,转身,却见桌案旁的茶碗都不曾有人收掉。
云倾看到这些,都已经不知道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凌烨轩将凌霄殿的所有宫娥都撤走了,而以往的那些东西,却都没有移动半分,这里还是像她临行前一样,放佛这一个半月来的分别并不是真的。
眼眶有一些酸涩,云倾转身踏进了后殿的浴池……
沐浴更衣,云倾换上的平日穿的衣裳,却将一头潮湿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外面罩了一件单薄的斗篷。
天色渐暗,夕阳似火,入黄昏。
云倾从凌霄殿走出,直向御书房走去。书房外,守候着的赵公公突见云倾站在自己面前,几乎僵住了,以为自己眼睛看花了,但随后,踉跄跪拜,就要挥手让人进去禀报,而云倾则是阻止了他。
赵公公脸上又惊又喜,已经难以辨别他的神色,他从地上起身,半晌就说一句:“谢天谢地,娘娘总算回来了”
他这一句话,让云倾觉得心都揪在一起,于是一刻不停的跨进大殿。
偌大的御书房中,空旷寂寥,外侧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而里侧则是阻隔着重重山水屏风。云倾在殿外脱了鞋履,赤足走了进去,鹅黄色裙摆的拖延在地的沙沙声几乎不可闻。
绕过屏风,云倾朝里面一看,就那么瞬间,眼泪几乎滴落。凌烨轩一身墨色长袍,面色肃冷,紧蹙的眉心似乎有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愁绪和思念,他依靠在凤榻上,那是他为了让她陪伴他而摆放的,只为他自己的那句:‘累了靠在朕的身上休息,困了就在朕的身边睡’
他紧闭着双眼,冒出的胡须让他看起来突然间似乎苍老了二十岁,依旧俊美,却再没有往日的英气和傲气,现在的凌烨轩,看起来就像一个佝偻的老人。
内殿中的睡榻上,一个小小的人儿正在香甜的熟睡,是麟儿。云倾慢慢的走过去,看着他那张酷似于凌烨轩的小脸,心头酸涩无比,抬手触摸他,而这个小东西则是眉宇一皱,然后翻身继续睡去,显然不喜欢有人打扰他。
不自觉的轻笑出声,而内心也存在这无数的侥幸。还好,一切都还好,他们都没有事,而这一切也没有被别人夺走。
当云倾几乎贪婪的看着麟儿俏皮的睡姿时,身后一阵响动,也许是被她刚才的笑声给惊醒,云倾身子一僵,蓦地回头,却望进了一双深沉似潭,冷冽如冰,却又掺杂着太多复杂表情的眸子里。
他真的消瘦了不少,连眼眶都有些眍䁖,满脸的胡渣更是让此刻冷目肃面的他看起来像山贼,而满身的霸气和威严也依旧令人却步。可是这一切云倾都已经不想去计较,她只是看着他,泪水从白皙精致的脸颊上滚落,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呵……”可是,面对她,凌烨轩却是冷笑一声,随后带着散漫的起身,几乎是轻佻而不屑的捏住她的下颚,毫不怜香惜玉的抬起,懒散的凝视她美丽的面孔,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又想玩什么花招?每天都来朕的梦中捣乱,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么?”
云倾微愕然,而凌烨轩手下的力气却猛然加重,让云倾痛呼,但他却显然好不在意的道:“疼么?那就从此消失,朕的心已经空空如也,你就让朕做了一个好梦吧。”
他收回手,转身回到凤榻旁,再次闭上了眼睛。
原来,他每天的梦里都有她的。云倾闭了闭双眼,只觉得心疼得几乎窒息,她慢慢的走到他身前,缓缓解开了斗篷,一身鹅黄色的抹胸长裙赫然出现,衬托着她妖娆的身姿,青丝垂落,美得如妖孽。
凌烨轩剑眉一拧,再次睁开,在看到她光洁细嫩的双臂时,目光顿时露出愤怒,他狠狠的瞪着她,似看到了鬼一般,随意撇开双眼,咬牙道:“滚,滚出去。”
云倾轻柔娇美一笑,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一般。以前看到这样的女子,云倾总是会嘲讽笑话,认为这是轻贱无比的,可是却没有想到,今日,自己竟然也会用上这一招。
缓缓的靠近他,吐气如兰,细语轻柔的道:“既然心是空的,何来的梦?古人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话语间,云倾已经跪膝爬上了凤榻,凝神看着他。
凌烨轩的身子陡然震住,随即瞪视着她,深邃的眼底满是恨怒,如果可以,或许他更想掐死她。可是云倾却只是娇柔的笑着,缓缓的靠近她,素手游上他的胸膛。
凌烨轩猛的擒住了她的手,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云倾秀眉一动,痛得几乎掉出泪眼,而他的神色也渐渐模糊,看不清楚。
“不许你碰朕,你听见没有?”凌烨轩怒吼起来,声音阴沉,震动了整个书房。
赵公公听闻声响,吓得赶紧冲了进来,而睡榻上被惊醒的麟儿也睁开乌溜的眼睛,不安的张望着四周。凌烨轩一见有人,竟然下意识的将云倾搂抱在怀中,遮掩住了她外泄的春光,随之对赵公公道:“将麟儿带出去玩”
赵公公看着凤榻上的帝后二人,呆了一下,随即似明白了什么,立刻上前抱起太子,飞快的离开了。
而他们一走,凌烨轩就推开了云倾,起身。云倾顿住,随后扑上前抱住他的腰身,缓缓的道:“皇上真的不想再原谅臣妾了吗?臣妾离开这么久,难道皇上就没有一丝想念吗?皇上可知道,臣妾一到云山和南齐就后悔了,恨不得立刻飞回来,回到皇上和麟儿的身边,难道皇上对臣妾,现在就连一眼都不愿意再看了吗?”
凌烨轩后背僵住,仿佛透着千年不化的孤独和萧索,让人看着不忍,云倾起身,从他的背后环住他,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的道:“轩,我好想你,好想你……”
也许是这句话伤了凌烨轩,他在呆愣片刻之后,竟猛地推开了她,一双冒火的双目冷冷的瞪着她,声音如刺,声色俱厉的喝道:“别在跟朕说这种鬼话,你,给朕马上滚出去,朕不稀罕你在梦里面的温柔和虚情假意,滚,马上滚,马上给朕滚出去”
云倾起初觉得委屈至极,可是此刻才知道,原来云倾还是将这一切当做是梦境,于是她哀戚的道:“我真的回来了。”
“我不想听”凌烨轩怒吼道,脸上的哀伤终于在也掩藏不住,他看着她,握紧的拳头在颤抖,咬牙切齿的道:“你每次都这么说,可是当朕醒来的时候,却还是满是的空漏。朕一次一次的相信你,相信你回来了,相信你是真的想朕,可是你一次又一次的欺骗朕,利用朕,你,该死”
云倾张口欲说话,可是凌烨轩却几乎癫狂的道:“在刚开始的时候,朕一直都在等你,等你来御书房找朕,可是朕等到了什么?朕不去凌霄殿,你也不来御书房,朕试探的派人说让你走,你竟然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朕不想再看见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朕是瞎了眼,蒙了心才会爱上你,中了你的毒,你给朕出去,朕从此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滚……”
凌烨轩的歇斯底里让云倾心痛不已,声色俱厉让她恐惧。原来,她已经伤他至深,甚至让他已经不愿意再相信她的话了。
云倾失笑,倒不是因为尴尬,而是觉得心痛。她起身,甚至有些赌气的捡起地上的斗篷披在身后,转身就向殿外走去。其实她离开也好,反正百年之后终究是寂寞的,此刻寂寞和百年之后寂寞只是多承受了几年而已,对于她来说,不会有多大的差异。
可是她刚走到屏风处,腰身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圈住,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就被扛起来,长发似洒荡漾。云倾惊住,但在还没有回神时,整个人就被压在了凤榻上,腰间的绸带被撤下,以上被撕去,片片掠起飘飞。
来不及惊呼,唇就被堵住,炽热火辣的吻几乎带着折磨的撬开她的唇齿,与她纠缠啃咬,带着恨,带着怒,带着不甘还有这么多日日夜夜的思念和痛楚将她的声音一并吞进。
云倾几乎窒息,在自己以为会昏厥的时候突然醒来,但是双眼却已经染上了迷离,她看着身前的男子,剧烈的喘息,想说什么却没有力气。而凌烨轩则是极重的吻着她,带着报复的疼痛,每过一处都落下淤青痕迹,在对上云倾的双眼时,蓦地咬住她的咽喉,让她惊诧的睁大双眼。
用尽力气的伏身,云云倾惊叫出声,可是声音却卡在喉间,随之一阵撞击让她无力再呼喊,耳边,充斥着凌烨轩的粗喘,汗水交织,极尽缠绵,刻骨相拥,在累倦得睡去前,耳边尽是他的低吼:“即便是梦,我也要让你跟我一起痛,朕恨你,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