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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暗,红霞满天,笼罩着整个金瓦瑞兽堆砌的皇城。
背倚的山峦巍峨高耸,流水声悦耳动人。
后山的一片密集树林中,云倾徒步而行,在堆积满了鹅卵石的小溪旁驻足,看着流水流淌,清澈见底的鱼儿游荡,精致面容上的紧绷不禁也柔和了许多。
杳无人烟的树林中,鸟儿扑翅欢腾,叽叽喳喳的叫着,青草和树叶的气息充斥着整片树林。
云倾站在湖边,缓缓蹲下身子,伸出纤细嫩白的小手捧起冰凉彻骨的溪水,随后在耳边传来细微的衣袂飘动声音时,淡淡的道:“你今夜就赶回相府,通知臣相和将军,就说我明日回府省亲,让他们小心些。”
一道黑色身影静止,只听到风中簌簌的衣袍声响,赤红的夕阳下,树林中的草地上映着一条斜长的身影,许久那人才似压抑一般的道:“我在宫里听到风声后就已经飞鸽传书回相府了,相爷和将军都很担心小姐。”
“不用担心,我很好”云倾垂下眼睫,而后起身,淡漠的抬眸望了一眼渐渐落山的红日,随后转身往回走。
“小姐不后悔么?”孙恒初看着云倾娇小柔弱的背影,剑眉黜紧,不禁出声问道。
不后悔么?在这个后宫中如履薄冰,步步惊心,四处都是暗伏的陷阱,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不能说想说的话,住在这个地方的人,都如同被禁锢在金丝笼中的鸟儿一般,被剪断了翅膀,失去了飞翔的资格,却每日还有勾心斗角,相互暗算。
云倾脚步顿了一下,她眸光清澈如那冰冷的溪水,空灵得令人心疼,但是这样的情绪却只存在一瞬间就被淡漠所替代。
她红唇微启,淡淡的道:“这件事与你无关”
孙恒初的身影僵住,漆黑的双眸如同被冰霜冻结一般,他怔怔的看着云倾渐渐被夕阳和树影遮掩的身影,锥心的痛苦瞬间浮上的俊美的面容。
无关么?婉儿,你的事,怎能与我无关?
回到宸栖宫,云倾便让蛮儿收拾行装。蛮儿在云倾前往建章宫之后就听说了皇后回相府省亲之事。
于是见云倾回来,便面色焦急的跟进内殿,不安的道:“皇后娘娘,再过两三日就是中秋了,按照宫里的规矩,那些在佛堂为先帝守灵的老太妃们也都会进宫参宴,娘娘您也必须率领后宫嫔妃前往迎接,可是……可是在这个时候娘娘突然回府,不太合宜……”
云倾知道蛮儿在担心什么。这是她入宫的第一年中秋,按照惯例,大小事务理当由她这个皇后操持,但是新帝登基以来的六年里,却全部都由太后王氏一手操办,而今年也不例外。
新立皇后不能操持大小事务,就等于没有真正掌权,因为这些丧庆大事才是真正体现能力的根本。
“你以为太后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本宫回府省亲,是偶然么?”看着蛮儿焦急担忧的神色,云倾只淡淡一笑。王氏筹谋了那么久,无非就是想让她离开,而后在让皇上连续宠幸颜美人的事情上动手脚。
那一日,皇帝召芙妃侍寝于凌霄殿,虽然别人没有察觉得出来,但是云倾却知道,芙妃并没有得宠,因为以皇帝的性子,他是不能受太后的心愿所左右的,否则,芙妃入宫这么多年,皇帝不可能一直都回避。
蛮儿神色惊讶的呆了呆,双眼眨了眨,似乎没有明白云倾话里的意思,但是鉴于事情已成定局,所以竟有些耍赖一般的道:“那奴婢也要随皇后娘娘回府”
看着蛮儿撒娇和软磨硬泡的摸样,云倾不禁有些失笑。其实,蛮儿对这个皇宫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对于一个拥有罪籍的少女来说,她最希望的就是远远的离开这个拥有曾经禁锢自己永巷的皇宫,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将那段残酷到不敢回忆的岁月抹去。
其实,云倾也曾想将自己在前生临死前所遭受背叛的那瞬间抹去,因为直至现在她都无法接受与她同生共死,一路相携的战友会用一颗穿心的子弹回报多年枪林弹雨的友情。可是,当她重生之后,踏进这个皇宫时,她终于想明白了。
那原本就是一场无间道的战争,雷霆隐瞒身份,在她的组织里做反卧底也是正常的,就如很多年以前,她曾经隐瞒身份,混进东京,成为某军事基地核武器研发总指挥官的情人一样。当时,她将妩媚和拜金演绎得也是惟妙惟肖,至少在那名指挥官死之前,曾是东京的高官场子里众所周知的绝色尤物。
想到自己的曾经,云倾的眼神微微暗沉,于是便叹息道:“快去收拾东西吧,既然要跟我回相府,那么在明日之前,可就要将送给太后、各位太妃和诰命夫人的礼物都准备妥当,我人虽不在这里,但是礼数却半点都不能少”
蛮儿听了这话,知道云倾是答应了,于是兴高采烈的笑道:“蛮儿办事,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在娘娘出发之前,将东西置办妥当”,说着,便心情雀跃的出了内殿。
但是,还没有过半柱香,蛮儿却又神色惶恐的进来,那样子看起来十分别扭。
云倾抬头看她,还没有来得及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内殿外的珠帘被哗啦一声撩开,一道明黄身影走了进来。
“奴婢参见皇上”蛮儿见皇帝已经进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叩拜,原本,她在殿外哼着小曲儿,准备各项礼物时,突然发现门口竟没有喧报,皇帝就已经进了大殿,于是她吓得赶紧跑进内殿,可是还是迟了一步。
因为皇帝跟着她的脚后跟就进了内殿,让让她进来连通报一声的时间都不给。
“臣妾参见皇上”云倾也起身,不冷不热的向皇帝请安。
“起来吧”皇帝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不过他也没有点破蛮儿的用心,而是径自走到一旁的椅榻旁坐下,低沉道:“看大殿外堆积的那些东西,皇后应该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吧”
二人起身,蛮儿有些紧张的瞥了一眼云倾,却见云倾淡淡的道:“回禀皇上,臣妾要整理的东西不多,外面的那些不过是打算在中秋晚宴上呈送给太后和回宫的老太妃及诰命夫人们的礼物”
“皇后真是有心啊,连太妃和诰命夫人的礼物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却不知道,这里头的东西,是否也有给朕的?”皇帝在宫娥奉茶之时,懒懒的说道,而后接了茶,却只是解开盖子慢慢的捋着茶叶,并不饮用。
云倾秀眉微黜,抬睫看了皇帝一眼,却见他也眉头紧锁,似乎在烦躁着什么,但却实在从他那张俊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于是便回答道:“启禀皇上,没有。皇上是一国之君,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还有什么是没有的呢?”
皇帝的捋茶叶的动作停住,剑眉黜得更紧,他将目光投向云倾,随后不由得又叹息了一声,似乎很无奈。随后将放下茶碗,对站在一旁显得很窘迫的蛮儿道:“你先下去吧”
“是”蛮儿低首,却还是十分担忧的看了云倾一眼,这才缓缓的出了大殿。
“婉儿是不是在气朕没有履行承诺,这十几日来都不曾踏入宸栖宫看你?”皇帝看着云倾,黜眉问道。
“臣妾不敢”云倾应答,神色端庄,面无表情的道:“臣妾也不是那般肤浅之人”
“依你的意思,是朕肤浅了?”皇帝眼底闪烁着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臣妾口无遮拦,请皇上恕罪”云倾挑了挑眉,只觉皇帝在咬文嚼字的找茬,于是又跪了下来,装作有些惶恐的说道。
“唉……”皇帝凝重的叹息了一声,随后起身将云倾扶起,看着她娇小玲珑的小脸,缓缓的道:“婉儿,朕宁愿你如那日在凌霄殿内一般指桑骂槐的对朕怒吼,因为那样,至少朕知道你是真的恼了,可是你现在如此平静,对朕又刻意的淡漠疏离,却让朕心神不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云倾微怔,不禁有些疑惑的抬头望向皇帝,却见他眉宇只见隐匿着苦恼之色,原本器宇轩昂的气势也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皇上误解臣妾的意思了,臣妾没有刻意疏离皇上,而是担忧三娘得身体,臣妾入宫这么久,都不曾派人修书和慰问三娘,这次甚至连她生病都不知道”云倾不知道皇帝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圆谎的话却说得十分自然。
“是么?原来婉儿和诰命夫人以前就这么亲厚了”皇帝似若有所悟的说道。
云倾听了这话,心头顿时一惊,难道皇帝知道她的曾经在相府的事?
垂眸,云倾微启红唇,却陷入猜疑的沉思,并未回答。
皇帝见云倾不说话,竟缓缓的闭上了双眸,隐去了他那双深邃慑人却又似的确疲惫的双目,声音带着些须沙哑道:“婉儿啊,朕有些累了,今日就宿在宸栖宫吧”,说着,不等云倾回过神,就径自起身向象牙镶金的凤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