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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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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胡同

    城外十里处有座石亭,那里是历来流放之人最后会亲之所。

    从昨日开始,瓢泼大雨便就下个不停,春雷阵阵,天际黑压压的云像是大军压境般叫人喘不过气。

    席云芝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衫站在石亭中翘首等待。

    过了好久之后,远处才缓缓走来一行人,押着两台囚车,席云芝不管不顾冲入了大雨,站在官道中央,如意拿着一把伞打着一把伞,来到席云芝身旁替她遮雨。

    囚车队伍带到跟前,带头官兵指着席云芝主仆大喝一声:

    “来者何人,胆敢阻挡去路。”

    席云芝从袖中掏出一只锦袋交给如意,如意便将手中的伞递给席云芝,自己则跑入了雨中,一边打伞,一边跑着说道:

    “大人,我家夫人曾受过济王恩惠,想来送他们最后一程。”

    如意说着便偷偷的将一只锦袋送到为首官兵手中,那官兵掂了掂重量,见她们只是两个小女子,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便就一挥手,便就有士兵冒着雨,去将浑身湿透的济王和济王妃拉了出来,戴上枷锁,送到了石亭之内。

    席云芝看着狼狈不堪的济王和一直哭泣的甄氏,让如意替他们擦了擦脸上的水渍,然后自己就默不作声的从旁边的食盒中,拿出几盘子点心,一口一口喂给他们吃。

    两人自从入了天牢之后,那些人便就没他们吃过什么东西,济王府的人全都被抓,旁的人也不敢在这风口浪尖轻易过来探视。甄氏边吃边说谢谢,济王也是对席云芝感激的点了点头,全程没有一个人说话,谁都没有心情,就算是告别的话,也开不出口。

    伺候两人吃饱喝足之后,官兵催促之下,济王和甄氏这才被拉起了身,带着锁链和枷锁又要转身离开。

    济王走在前头,甄氏走在后头,席云芝趁着官兵们全都走出石亭之后,将甄氏瞧瞧拉住,飞快的从袖中掏出一只油包从甄氏的侧襟处塞了进去,甄氏讶异的看着她,只见席云芝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珍重。”便就在背后推了她一把。

    济王和甄氏被解了枷锁,再次关入木头囚车,押往西北。

    席云芝站在石亭上看着他们离去,直到看不见人影时她才收回了目光,撑着伞往城内走去。

    济王被流放之后,整座朝堂仿佛都笼罩在一片风声鹤唳之中。步覃每每回来都是眉头深锁,就连任职闲职的席徵都是成日唉声叹气的。

    但城中百姓还是一派祥和,半点没有皇朝衰退的不兴与焦虑,席云芝的店铺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店铺里赚了钱,她就用来买宅子,买了宅子再卖出去,卖出去之后,她就再买店铺,朱雀街上的店铺早已被她买的七七八八了。

    不夸张的说,如今京城中有小半的宅子都多少跟席云芝沾着些关系,有的已经成为她的私产,有的是她卖出去的,总之,就算席云芝再怎么低调,不愿声张,但她在京城之中也自有一番名声了,人家提到有钱的掌柜,总归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她。

    再加上她的将军夫人的身份,坊间对她的传闻就更加神乎其神了。

    但她本人却对这些并无感觉,在家相夫教子,打理府务。

    小安已经能下地走动,每天东跑西跑,一跑就摔,然后自己爬起来,拍拍手再跑。把两个乳母弄得头昏脑胀,焦头烂额,府里却充斥着他清脆快乐的笑声。

    步覃自从上回带兵攻打犬戎之后,便就没再被安排出征,皇上似乎对他有所防范,怕他拥兵自重,好几回商议大事,都未传他一并入阁商议。

    步覃也乐得清闲,每天上完早朝便就回来陪伴妻儿。朝上有事,除非是皇帝亲自开口问询,否则他就不开口说话,许是济王被流放的事情,让他对这个朝廷失望至极,倒是比从前多了几分收敛,他不怎么开口说话,而皇上也不敢真的分配什么大事让他去做,那些言官,谏官们就是整日盯着他,也找不出什么可以谏言的地方。

    同年十一月,平王突然暴毙家中,凶手据说是他的两名舞姬,皇上勒令彻查,最终却也没查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好不了了之。

    但这件事,步覃回来跟席云芝说过之后,席云芝就觉得平王暴毙这件事,定有蹊跷,绝不是他的那两名舞姬能够做到的。

    她想着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是谁便就不难猜出一二。

    皇室的四位皇子,一个被流放,一个暴毙而亡,如今只剩下太子和敬王,太子和敬王是兄弟,也是连襟,他们若想联手铲除谁,那其他皇子还有什么能力反击呢?

    十二月初,太子妃传出怀了身孕,举国欢腾,皇上说天赐麟儿,当场就要给这位迟来的太孙封号,被群臣谏言之后,才答应等太孙生出来之后再封。

    席云芝搬到新的将军府之后,便就将兰馥园的宅子全都买下,做了她的商宅,买卖住宅的人手也从原来的不足十人,发展到了如今五六十人的队伍。

    每天都忙的不行,因为这里本质上还是私宅,席云芝不会常去铺子里抛头露面,但有空还是会到这里来看帐。

    正在跟阿香姐对账,张延鬼鬼祟祟的从外面走进来,席云芝见状,便就叫住了他,张延这才停下脚步,无奈的转过身,对着她讪笑。

    “昨晚去哪儿了?听说你一夜都没回来。”

    席云芝放下账本,对他问道。

    张延立刻变了脸色,支支吾吾起来:“没……就和几个朋友出去喝了点酒。”

    席云芝又看了他一会儿,这才继续对账,张延低着头回到了自己房间补觉。却没发觉,席云芝追着他背后的疑惑目光。

    招来小黑盯着张延好多天,发现这人每天晚上都会去同一个地方。

    东城燕子胡同的一所居宅,常年大门紧闭,席云芝曾经派小黑前去打听过,但小黑也铩羽而归,只说那可能是某位达官贵人的私宅,戒备森严不输任何官宅,他根本混不进去,平常也看不到人出来。

    张延倒是能在那里随意出入,每天准时戌时进,寅时出。

    席云芝觉得十分奇怪,若说张延想做什么小动作,她倒是没看出来,因为他最近不过是消极怠工,白天大多是在睡觉,下午醒来之后,混一混时间,然后戌时就赶去燕子胡同。

    晚上她回到将军府中,门房老陆告诉她,说将军中午回来之后就一个人去了演武场,一直到现在还没出来,也不见吃饭。

    席云芝将披风解下来递给如意,自己则去了将军府南面的演武场,还没进去,便能在外面听见内里棍子挥得虎虎生风的声音,席云芝推门而入,只见步覃一个人在校场上挥汗如雨,各路棍法打的十分激烈,像是在隐忍宣泄这什么似的。

    席云芝兀自转身去倒了一壶茶端进来,也不叫他,她就坐到了演武场边上的那张石桌旁等他发泄完。

    步覃早就看到席云芝走了进来,却是又打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肯歇手,将棍子一扔,便就龙行虎步走到了石桌旁,拿起先前席云芝端来的茶壶就喝了起来。

    一番豪饮之后,他将水壶放下,双手撑在石桌边缘喘气。

    席云芝这才从怀中掏出香帕,替他擦去了脸颊上的汗珠,步覃又喘了一会儿,便就恢复了,接过席云芝手中的帕子,兀自擦起汗来。

    “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

    席云芝虽然这么问,但她心中敢肯定,定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令自家夫君无法纾解的大事,他却无力更改,这才在这里生闷气。

    步覃大刀阔斧的坐在另一张石凳上,重重叹了一口气:

    “西北出现了叛乱,敬王举荐王博冲上阵,王博冲是蒙骜的关门弟子,从未上阵杀过敌,此番皇上命他为主帅,将镇守南宁的二十万兵全都派给了他。”

    席云芝不懂谋略与政治,但听步覃这么说了,也知道这个王博冲是靠着定远侯蒙骜的关系,这才当上了主帅,他从未打过仗,各方面经验都不足,皇上却让步家镇守南宁的二十万兵派给他,难怪步覃会觉得生气,无处发泄了。

    席云芝见他如此,也不知如何安慰,便就问道:

    “那朝中其他大臣就没有反对的吗?敬王举荐王博冲,那太子呢?太子可有举荐什么人呢?”

    步覃一听席云芝提起太子,顿时就更生气了,拍着桌子,边走边怒道:

    “太子,太子都接连一个月不上朝了。”

    “……”

    这日席云芝正在兰馥园的院子里陪小安玩,小黑跑进来说有事告诉她,席云芝便让乳母陪着小安,自己走到外面去跟小黑说话。

    “夫人,那宅子的来历查出来了。你猜屋主是谁?”

    席云芝见小黑一脸兴奋,便也好奇的摇摇头,让他快说,小黑酝酿了一番,指着皇城的方向,兴奋的说道:

    “那宅子竟然是当朝太子的私宅。我说怎么戒备那样森严呢。”

    “……”

    席云芝蹙眉不解:“太子的私宅?你如何知道的?”

    小黑抓着头嘿嘿一笑,说出了他的方法:

    “我在外头盯了好几天,发现这间府邸,每三天派车出门采购食材,我便跟过去看了看,谁知道,他们的车根本不是往集市的方向走,跟着跟着,就到了东城太子府的后门,他们装了一大车的食材之后,就又回到了燕子胡同。”

    “……”

    席云芝觉得更加的不解,昨日夫君才说太子已经一个月不上朝了,今日小黑便就打探出来太子很可能藏身在燕子胡同,但这些原本也不关她什么事,可是,这其中却牵涉到了张延。

    张延每天出入的府邸竟然是太子私宅,而且夫君说太子一个月没有上朝,而张延是差不多一个多月前表现就有些奇怪,晚出早归,很少见他在兰馥园露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想从张延身上打听出什么?若说太子想借由张延打探将军府的事,但张延也没有特意向她打探过什么呀。

    难道他们俩从前是旧相识,张延说他曾经做过御厨,那是不是在他做御厨时候,跟太子有过交情?

    可是席云芝不明白的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交情才能令张延与太子这般密不可分的聚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