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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党参
她的公寓不大,但是收拾的十分整齐。
沈惜凡丢下书包解释道,“室友去host family家吃饭了,电饭煲里有鸡汤,冰箱里面或许还有菜,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学生餐厅,不过不知道哪家开着。”
何苏叶但笑不语,让她看的心里发怵,刚想问出来,小脸就被轻轻捏住了,他打趣,“真的长胖了呀,小丫头!”
气急败坏的别脸去,却再次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想挣扎出去,耳边却是男人低沉的声音,“乖,不要动,给我抱一会,我很累唉。”
他的身上有种淡淡的柠檬香味,却散发出无可奈何的疲态,她不禁抬起头仔细看他的脸,比半年前更瘦削,眼睛周围有淡淡的黑眼圈。
轻轻的叹气,手臂不由的环紧了他的腰,疑问终于问出口,“你怎么在这里的?”
何苏叶轻轻笑起来,“来看你呀,我现在在宾大CVI研究所。”
“什么时候过来的,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八月份时候就到美国的,那时候就想立刻见你的,结果接了一个课题,累死累活的抽不出时间,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她嘀咕,“那这个算不是妻唱夫随?”
手轻轻的抚上耳畔的长发,何苏叶低低的笑,“是吧,算是吧。”
他们一起做晚饭,油锅一起,沈惜凡就开始发愁,“天哪!我忘了围裙借给隔壁宿舍了,算了,我来炒菜好了!”
何苏叶拦住她的手,“没关系,我来吧,好久没下厨了,不知道手艺有没有变差。”刚说着话,就把鸡蛋敲进锅里,立刻油烟四起,溅起点点油星,沾在他的白衬衫上。
沈惜凡倒抽一口凉气,“油!油!你的衬衫不要了呀!”
“小丫头怎么就喜欢大惊小怪的。”端起切好的西红柿,他笑起来,“不就一点油星,炒菜做饭的谁不沾上一点,快去看看电饭煲里的汤好了没?”
沈惜凡依言去勺了半碗鸡汤,撒了一点盐,端给他,“你先尝尝咸淡。”
何苏叶左手拿着锅铲,右手还在加酱油,她便掂起脚尖,小心翼翼的递到他嘴边,他顺势就了勺子尝了一口,“恩,差不多,可以盛起来了。”
她忽然笑起来了,急急的抿了嘴,转过脸去,何苏叶还未觉察,好奇的问,“怎么了?”
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心头暖暖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她细细尝了一口鸡汤,咸淡正好,鲜味在舌尖跳跃,让人意犹未尽,回味无穷。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很爱,愿意为她下厨,甚至一点粗活都不让她碰。
刚才她脑中忽然闪现一个词语“老夫老妻”,才不由得笑起来。
真的是这样的感觉,以前和严恒在一起的时候,就像两个青春懵懂的孩子,只想着把每天过得浪漫又刺激,那样的相爱的方式就像是天际的烟花,当烟雨飘落时划出炫美的轨迹,再华美却只有一瞬间,风一吹,就散了。
而生活就是生活,浪漫和激情永远不可能支撑爱情一辈子。
还是在平平淡淡中相爱更加适合自己,比如这个温情的男人,应该就是自己的那杯茶。
做了三个菜,西红柿炒鸡蛋,蚝油生菜,青椒牛柳。
沈惜凡一边夹菜一边感慨,“这怕是我到美国第一顿最正宗的中餐,像我这样懒人不愿意自己开伙,每次都去学生餐厅,不知不觉就长胖了。”
何苏叶挟了一块牛柳给她,“多吃一点,看你根本一点都没有变,哪里胖了,小脸气色不好,蜡黄蜡黄的,每天熬夜的吧!”
“你刚才还说我胖了!”她没好气的反驳,转身盛了一碗鸡汤给他,“何苏叶,我觉得你才脸色不好呢,大熊猫眼睛,医生是怎么为人表率的呀!”
他勺了一口鸡汤,随即笑起来,“我说味道怎么那么熟悉的,原来是加了党参。”
沈惜凡抿起嘴,“党参是从家里带来的,妈妈说益气生津养血,每门课程结束之后我都要煲一大锅鸡汤慰劳自己。”
“在这里辛不辛苦?”
“当然辛苦咯,导师虽然人很好,但是很严厉,马上还有Career Track,工作经验还好,但是理论总是比不上科班出身的同学。你呢?”
“我还好,不辛苦,课题进行的也很顺利。”
“我才不信呢,在美国学医很辛苦的,看看你都瘦了。”沈惜凡只觉得心头一酸,根本没勇气去看他的清瘦的脸,又去勺了一碗鸡汤给他,强作欢颜打趣,“多喝点,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碗缘的热度还残留在指尖,沈惜凡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待漫长的一年快点结束,然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离开他。
吃完之后,沈惜凡的馋瘾又上来了,笑嘻嘻的说,“还是在你家吃饭好,吃完了之后还有甜点,那该多完美!”
何苏叶仔细看了一下橱柜,笑道,“不是还有些红豆,我做个冰糖红豆汤。”
她高兴的跳起来,“我来帮你,冰糖在边角的小盒子里,我来找。”
炖上红豆汤、洗完锅碗之后,沈惜凡给家人打电话,何苏叶在网上和邱天聊天,不过邱天打字速度忽然变得奇慢无比,磨蹭半天才跳出一句话,一句话也只有寥寥十个字不到。
何苏叶被他磨的没了性子,便随手点开收藏夹里的一个网址,谁知跳出来的是一个博客,再仔细一看,呵——那不是沈惜凡的小空间。
他默念了一遍网址,立刻就记下来了,再看一下时间,很久以前就开始写了,随手点进去最近的一篇文章。
“后来我慢慢地学会了包容与体谅,善待和妥协。
世界上只有两种可以称之为浪漫的情感:一种叫相濡以沫,另一种叫相忘于江湖;我们要做的是争取和最爱的人相濡以沫,和次爱的人相忘于江湖。
而相濡以沫,是多美好的字。无尽的包容和忍耐,无限的关怀和呵护,无边的宽容和宠爱,还有长长的岁月相互扶持,才能写得好方方正正的——相濡以沫。”
相濡以沫——真是很幸福美好的字眼,何苏叶在心里默念,盯着屏幕发起呆,直到后面有声响才匆匆忙忙的关掉网页,发现沈惜凡站在窗户边笑眯眯的看着他。
忽然有种喜悦,有种冲动,想让世界上所有的人知道,他拥有她,他现在很幸福。
何苏叶站起来走去她身边,认真的询问,“愿不愿意去见见我的朋友,我想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
沈惜凡笑起来,“怎么这个学校也有你同学,何苏叶你真是海内存知己呀!”
“有一个高中的好朋友在农学院,俗称奶牛学院,有两个大学同学在威尔医学院,还有一个是兽医学院的,都是很厉害的人物。”
郑重的点点头,她调皮的回答,“学校餐厅的肉奶供应都是靠奶牛学院,我得去好好膜拜一下这几位强人!”
夜晚的伊萨卡更加的安静,偌大的校园里面没有几个人,学院之间都是孤立开的,只有路灯平添了一些生气。沈惜凡走在他前面,蹦蹦跳跳,一路哼着歌。
何苏叶看在眼里甜在心头,她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发香仿佛缠绕在四方,有种虚幻的美,这么美好,值得他妥善收藏。
他轻轻唤她的名字,沈惜凡回首放慢脚步,只见何苏叶在灯光的阴影里,挺拔强劲还是那张温文的含笑的脸,可是却让她觉得不真实,好像是在做梦,眼前全是飞舞的流光。
这一场相遇简直就是一场梦,完美的让她落泪。
她绽放出一个璀璨的笑容,光芒直射到他心里去,两个人的眼睛都看着对方的眼睛,气氛已经隐隐不一样。
忽然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从她眼前滑落,原来是丝巾扣,沈惜凡弯腰去捡,谁想一阵大风刮过,丝巾从颈间飘起,刚想伸手抓,丝巾迅速窜到何苏叶的脸上,她立刻大笑起来。
跑去他面前要回丝巾,可是他却紧紧攥着不松手,她忽然觉得何苏叶身上熟悉的清雅气息在她额前萦绕,羽毛般的轻触落在眼角。
下一秒温热的手指划过嘴唇,眼睛里闪着灼灼的情意,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的让人措手不及,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间摩挲,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顺从的闭上眼睛,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她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的想抱住他,紧些,再紧些。
只是脑中有一个念头,让她不由得分神——何苏叶真是一个很闷的男人。
不过谁让她喜欢。
她以前看过一个帖子说如果男人带自己女朋友出去见自己圈子里的人,那么就是公开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当然也是对自己莫大的肯定。
当她真正见到他的那群朋友时候却吓了一跳,一群人四副牌,一桌麻将正斗的热火朝天,更奇怪的是还有美国人在场,时不时来一句,“连庄!清一色!全胡!”
一个男人正在甩牌,样子十分像鲁迅小说里描写的“排出四文大钱”,他看到何苏叶特别兴奋,“小何,快来,快来,我今个手气特别不好,快帮我扳回来!”
其他人哄笑,“别!你自己的牌自己玩,不许找帮手!”
何苏叶悄悄跟她说,“这就是我室友,很好的一个人。”
倒是有人眼尖,一下子就看见沈惜凡,立刻吹了一声口哨,“美女!小何,你老婆?”
她一下子被逗笑了,觉得在异乡看到这么多中国人甚是亲切,而这些人多半是不拘小节的人,和李介邱天那群人一个风格,不由的接口,“不是,我还没转正呢!”
何苏叶宠溺的望着她,“总觉得你不像是学酒店管理的,学交际与口才的吧!”
沈惜凡狡黠的笑,“你也很幽默,有时候!”
立刻有人就喊起来了,还不止一个,“小何,太不够意思了,要是我有这样一个女朋友早就娶回家藏着了,你还敢把她放这里,自己跑去念宾大,不厚道!”
何苏叶被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回答,“我也想呀,可是不知道她答不答应。”
一群人起哄,“美女,小何这个可算是变相的求婚,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子!”
沈惜凡不好意思,别过脸去,马上有人接口,“沉默就是表示默认,我们这么多人都是见证人,到时候我们还要讨一杯喜酒呢!”
求助的目光投向何苏叶,谁知道他也不辩解,只是牵着她的手微笑,一个个跟他介绍朋友,“这两个就是威尔医学院的,大学同学,阿Ben和Chris。”一圈介绍下来想了想又对着大家补充一句,“忘了说了,我女朋友,沈惜凡,现在读MMH,还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哄堂大笑,有人立刻打包票,“大家都是老乡,有啥事就直接说,平时买个东西扛个冰箱沙发的绝对是一呼百应,千万别不好意思!”
更大的笑声,“老宋,你上次一箱果汁都懒的抬上楼,怎么这次这么勤劳!”
那个人连忙回答,“人家可是小何老婆,能不殷勤点,我还指望他今天打牌帮我翻身呢!”
打牌打到很晚他们才准备走,一群人浩浩荡荡的送了很远的路,他们两肩并肩走在最后,沈惜凡好奇,“何苏叶,我发现你几乎什么都会,打牌也那么厉害。”
他笑笑,“最好的赌徒都是数学家,我的数学还不错,所以跟他们打还是绰绰有余,但要是跟专业人士玩那就不行了。”
沈惜凡撇嘴,“我不会,估计也学不会了,我的爱好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小时候还学过美术,书法,现在差不多都忘了。”
“我爷爷很喜欢书法,自己经常在家舞文弄墨的,下次带你去见见?”
“你就别让我去丢人了,我字很丑的!”
“其实,我是说那个意思……”何苏叶犹豫了一下,“今晚他们说的那个事……”
沈惜凡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仍是装作茫然的样子,哧哧的笑,“什么事呀,说清楚点,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他一下子被问的没了主意,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一向淡定的他居然有些无措,心一横就说了出来,“我是说结婚的事,你想过没。”
没想到何苏叶回答的那么直接,沈惜凡的脸腾的就红了,只好把头一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握住她的手心有些薄汗,仍是淡淡的笑,“我知道有些突然,不过我自己想过了,所以今天才接机会问你的。”
沈惜凡心跳的厉害,支吾了一会,“那个……我考虑一下好吗?”
话音未落,走在前面的室友喊他,“小何,要走了,长话短说吧,要不回去电话再聊!”
大家哄笑起来,纷纷撺掇他,“有空就过来玩,想老婆了就说,要吻别的话请无视我们的存在!”一群人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识趣的散开。
沈惜凡不好意思,脸都红了,何苏叶轻轻的把她的碎发拨开,小声的叮嘱,“我要走了,那个你考虑一下,最迟三月份给我答复,还有,好好休息,别太累了。”
她点点头,郑重的回答,“我知道了。”然后又加了一句,“回到家的时候记得打电话给我,现在没必要躲躲藏藏的吧!”
何苏叶笑起来,眉头舒展愈发显得英气,“我不是故意的,好了,我要走了!”
松开紧握的手,沈惜凡微笑的看着他上了车,然后车子驶出校园,一转眼就不见了,她还是站在原地,微微笑。她想,自己和他离别时候的笑容一定很洒脱、很幸福。
说不出口的“再见”,那么就不要说了吧。
她又顺便去图书馆查找了一些资料,等到回神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想起和他的电话约定,急急忙忙往回赶。
她沿着小路往回走的时候,心里满是甜甜的滋味,脚下的步子也越发的轻盈。
忽然,身后有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响起,在宁静的校园里越发的吓人,她急忙转头,却看见不远处一对男女,男的捂着脸木然的站在原地,女的转身就跑远了。
她本是想一笑而过的,谁知看到男人靠近的脸就再也笑不出来了,红通通的五指印醒目的令人惊心,连忙问道,“林亿深,怎么回事!”
林亿深苦笑,“我这样子真丢人,还被你看到了,算了,你那有没有冰块可以敷脸,不然我明天没办法出去见人了。”
沈惜凡叹气,“有是有,但是我也不能毫无缘故的收留你,总得给我讲讲怎么回事吧!”
回到宿舍,沈惜凡边找冰块边问,“怎么回事?”
林亿深挥挥手,“小事故,小故事,其实很简单,我家人擅自给我找了门亲事。”顺手接过沈惜凡递上的冷毛巾,敷上脸嘶嘶的抽着凉气,“然后我没答应,就挨了某位大小姐一巴掌,说是要恩断义绝,算了,要是真断了我这一巴掌的本钱也被捞回来了。”
沈惜凡笑起来,“谁知道是你家搞得还是你自己招惹的,男人说话都不能信的!”
林亿深瞪她,“我说话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天诛地灭。”
沈惜凡摇头,一脸质疑,“世界上还有半句假话,明摆就是忽悠人的!”
忽然电话铃响了,她一下子跳起来,嚷嚷道,“我去接,我的电话。”
林亿深打趣,“慢点走,电话又不会跑走的,不会是男朋友打来的吧,这么积极!”
沈惜凡闻言笑笑,接起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回到宿舍了,没有吵醒你吧?”
“没有,我也刚回宿舍!”她刚说出口,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连忙解释,“见到以前一个师兄了,多聊一两句就耽搁了,所以刚回来。”
那边只是笑笑,“别那么紧张,我也没说你什么,不过是担心你的安全,早些睡觉,小丫头,那么就晚安咯。”
她含糊了一声“晚安”,便放了电话,忽然有些懊恼——很想和他再说几句话,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心忖,女人恋爱起来果然智商会降低的。
身后传来林亿深幽幽的声音,“小师妹,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你有了男朋友就把我这个师兄甩在脑后了,太不义气了。”
沈惜凡挑眉,“你怎么知道的,好像我拒绝你的时候没说那么直接吧。”
“在超市看到的,两人手牵手浓情蜜意的。”林亿深撇撇嘴,表情却是释然,“那时候就知道了,今天也看到了。地球人都知道了,只有你不知道我们知道。”
她默不做声,接过毛巾,“要不要再给你换一条?”
林亿深站起来,伸出手爱怜的揉揉她的脑袋,“师妹呀,好好把握,你都不小了,再不考虑终身大事都要跨入大龄女青年的行列了。”
沈惜凡别过脸去,“没句正经话!”
他笑起来,“我没开玩笑,对了,你厨房煮什么呢那么香?”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哦,是红豆汤,你要不要来一碗?”
香喷喷的红豆汤盛了上来,林亿深深吸一口气,赞叹道,“异国他乡能喝到这么正宗的汤,也算是一种福气。”
沈惜凡轻轻叹气,自顾言他,“有时候觉得这一切太过美好,不真实,但是自己又拼命想抓住,心里却告诫自己顺其自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也许就像很多人说的,爱就像是沙子,抓的越紧,漏的越快。”
“瞎说!”林亿深拍拍她脑袋,“是红豆,抓得牢牢的,绝对漏不出来,虽然有些硌手,也让你时时记在心上,等火候到了,水煮沸了,丢进去就是红豆汤,相思熬成的汤,然后两个人的爱情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沈惜凡微微笑,她忽然觉得很多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爱情也好,婚姻也好,是时候了,就应该来了,这一切都应该归结为缘分了。
即使她在青春的尾巴上遇见了他,她也不觉得迟,因为火候到了,修出来的就是正果。
关于那个答复,她心里暗暗的有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