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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一早上的穆津霖忽然间震怒与警告让郭主管措手不及,他一时间失语,不知该怎样继续下去,可就这么坐下又十分尴尬,毕竟是他挑起来的这场问责大战,所有人都在看着,等他问出个因果,他站在我旁边不罢休,捡起一枚迸溅到他桌上的碎瓷片,眯眼睛盯着那上面的花纹。
“穆总如果问心无愧,何必这样恼羞成怒,我只不过说三太太的过错,事情做都做了,还不许别人指点吗?她区区一个女子,让穆氏蒙受如此大的丑闻,真枉费您父亲在世对她百般宠爱与信任,甚至将手中最为重要的筹码交给她。可穆总扪心自问,穆氏这一年来跌宕成了什么样子,老穆总在位时,从没有过这样的波折和内讧,穆氏错失了三单合约,都被同行抢走,而这些按照从前,我们稳操胜券,致使公司亏损多达千万数额,都有走运和时运不济这一说,可这一切她真的脱得了干系吗。”
郭主管掐住了所有人的利益命脉,穆氏的盈亏是他们最在意的大事,只要舆论稍加引导,就会造成义愤填膺的讨伐局面,果然郭主管这番话才说完,众人便蠢蠢欲动。
“我一直非常不看好一个女人在背后垂帘听政,穆氏大选是多么重要的事,关乎着企业命脉和走向,一个执政首席的理念和决策,就是生死存亡。三太太将股份私下授受周总,又凭空搞出一个监权总监,我们一群从商半辈子的男人都在她的掌握和操控下被牵着鼻子走,所有的提议和想法都不被采纳,只剩下了举手与弃权这两项选择,这和祸国亡民的慈禧有什么区别?”
一名十分眼生的小股东说完这番话得到很多人赞同,他们对穆津霖说,“穆总,我们都很支持您与周总共同来掌管穆氏,但对于三太太的干预,希望还是避免,尤其她的身份已经不那么纯粹了,我们买她面子,都是因为老穆总,很明显她并不值得我们这样做。”
林葆承担心穆津霖会有过激的举动和言语,造成更加僵滞的局势,他始终拉着穆津霖手臂,非常谨慎把控着。
而在所有人都针锋相对我的时候,应付记者的两名高层从走廊外推门,并没有进来,而是请穆津霖出去周旋一下,“我已经通知了公关部发通稿给每名记者,但他们并不太愿意接受,所以出于妥协的考虑,承诺稍后在我们公司二楼进行媒体会,他们要求看到您或者三太太出席,您看是否能有转圜的可能。”
穆津霖理了理领带,“我过去,程欢不必露面。”
他吩咐林葆承留在会议室,自己推门走出,带领那两名高层乘坐电梯通往二楼。
我正要跟过去,这样的风口浪尖我绝不能让他一个人担,可我刚迈出两步,郭主管忽然从背后叫住我,“怎么三太太落荒而逃了吗?”
我脚下一顿,偏头注视他,我冷冷的目光定格在他脸上,看了很久,他被我注视得发毛,我走到周逸辞的位置,缓慢坐下,并且翘起一条腿,摆出轻松的姿态掩盖我的焦躁。
我招手叫过来一名助理,让她给我倒一杯热茶,她去倒茶的功夫,我闭眼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有推翻现在的不利局面,编造一出没有太大破绽的谎言,才能杀出一条血路,保全涉事的所有人。
保我的丈夫,我自己,我的儿子,甚至在此时此刻,我还是不忍揭穿周逸辞夺股份的真面目,我讲不出伤害他的话,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即使他这一次险些毁掉我得来不易的婚姻与光明。
我吐出口寒气,告诉林葆承上楼支援穆津霖,他问我怎样支援。
我将薄唇贴着他耳朵,“你只要记住一句话,我和穆锡海名义上是夫妾关系,其实并没有夫妻之实,生日宴会也不过是他掩人耳目,坐实我的三太太身份,至于他去世灵堂上我的哭闹,是我惶恐,在他两个势如水火的儿子中间,怕完不成他的嘱托,辜负他对我的好。我的存在本来就是他的未雨绸缪。”
林葆承彻底愣住,“您…说什么?”
“老爷早就知道自己身体时日不长,而长子幼子面合心不合,并不是能够相互辅佐谦让的脾气,家中女眷多,也都争风吃醋惯了,各自有各自的野心,一旦他去世,妻妾子女的纷争公司的内讧动荡,都会使这个显赫一时的家族衰败。老爷有远虑,知道必须有一个能够牵制中和的人来代替他去平衡之后的内外事端。最开始老爷是瞧上我,想单纯纳我做三太太来着,可接触了两次他体恤我年轻,不忍心一把年纪毁我青春,又发现我聪明稳重,才临时有了这样一番筹划。名义上是他的妾室,私下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我只是他的一颗棋子,我所做的每一步,包括我与穆津霖的婚姻,他都首肯了。”
林葆承抿唇不语,他看着我的目光里满是愕然,根本没想过这样推翻,他犹豫不决,“这样可以吗?”
“如果不这样颠倒黑白,这一关永远过不去,抛开公事不提,我和津霖将一辈子背负通奸违背伦常的罪名,总归死无对证,怎样说都在活人的两瓣唇。信也得信,不信又能怎样?”
林葆承仔细回味咀嚼了我的澄清,“确实不失为一条出路,毕竟老穆总的遗产分割外界都觉得惊讶,这样一来倒是呼应了,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您能比他的妻子和双子得到的还要多,是因为他的绸缪,你夹在中间周旋,掌控着法律保护下的筹码,在最好的时机里抛售均分,永远让他们势均力敌,避免了一场家族血战。而您是穆总的妻子,所以把更大的好处给了周总来避嫌,也是对老穆总的忠心和尽责。”
他说完笑出来,“您果然智慧。”
我掸了掸棉裙上的褶皱,“具体再怎样润色,林总是商业精英,这洗脑的本事可比我强得多,与津霖珠联璧合,应该不成问题。”
他朝我鞠躬,转身带着助理走出会议室。
我和他的一番对话,只有距离我最近的马德禄听到,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缄默不语。
助理将一杯热茶递到我面前,我没等她放在桌上,直接接过,打开茶盖一股清香的苦味顿时溢出,“今天的事诸位怎么看待,是蓄意为之,还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我和穆津霖的丑闻爆发后,每个人都关注着穆氏的股票跌势和市场口碑,完全忽略掉追查来源,分析始末,以致于我这样一问,他们都有失语。
我托着滚烫的杯底,一只手放在桌上,随意翻阅了两下报纸,“在危机爆发时要深知一点,看这事的结果最有可能偏颇到谁,谁是赢家,谁是输家,输家付出什么代价,赢家得到什么收获。本身一件并不重大的事,只有想要借势的人才会夸大其词,让它闹得满城风雨。”
马德禄微微蹙眉,他声音很小,但也像是故意让他们听到,“和穆总敌对,急于摧垮他好在公司独霸的人,能是谁呢?”
所有人鸦雀无声,我笑了出来,“马股东才是聪明人,不跟着你们随波逐流乱吵吵。”
我小口饮了点茶水,将杯子挪远些,捧着看了看上面的绣花,“穆氏股票现在怎样。”
郭主管冷笑,“托三太太鸿福,一跌再跌,已经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了。”
我哦了声,挑眉笑,“这结果对诸位而言,是不是很坏。”
他踢了下椅子,非常愤怒说,“难道还能好吗?”
我耐人寻味说,“津霖正儿八经的产业只有风月山庄,餐饮项目和穆氏经营范围完全不搭边,而且穆氏的资金实力不知要比风月山庄雄厚几倍,蛇吞不了象,就算他有图谋,也犯不上撑着自己肚子。”
他们骤然安静下来,我的矛头已经引向很明显,我吹了吹浮面的茶叶,慢条斯理问,“周总在这样的危机关头,怎么没影了。”
他们面面相觑,没有人回到我的话,马德禄忽然又说,“周总在椿城出差。”
“可不在椿城吗,这事儿不就是椿城引起的吗,当天除了他还有谁会留心我挽着谁,椿城不了解滨城,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太太,对别人而言无关紧要,殊不知就是滨城投下的一颗深水炸弹。”
郭主管冷笑,“无风不起浪,穆总和三太太如果没有这样不可告人的关系,也不会被拍下,闹出这样一场风波。”
我一脸郑重其事死死盯着他,“我和穆总并不是觉得无颜面对,说句难听的,男未婚女未嫁,结合在一起也没欠谁的。这不是那个三妻四妾的旧社会,除了大太太褚慧娴女士,穆宅的其他女人都是权势下的产物,受迫于这个社会小众掌权者的淫威,无名无份。在座的哪一个又没有养着情人,如花美眷?难道离开你们,那位佳人就要终生不嫁孤独终老吗?什么年代了,妻子都未必给丈夫守贞,何况妾。”
马德禄说,“老穆总和我很熟识,他并没有束缚他的姨太太要在他去世后守贞到老,金律师公布的遗嘱和录音,也没有这样的强规。三太太也好,其他太太也罢,本质上有自己感情归属的选择。只是这个人仍旧是穆家的男子,才会闹得这样不可收拾。可抛开这样强加的伦理因果,并没什么。”
我将杯子放回桌角,皮笑肉不笑扫了一圈每个人的脸色,“这件事曝光,迫于舆论津霖势必会被你们联手踢出穆氏,公司落在谁手里,还不是显而易见。一时的风言风语终会过去,长久的利益才是最大的砝码。周总有船厂,资本雄厚,并不逊色穆氏分毫,还要我再说下去吗?你们跟着老爷厮杀多年,那样一个算计了别人一辈子的男人,可能让我和两个儿子区区晚辈算计吗?知子莫若父,他眼睛透亮着呢。至于我所走的每一步,你们以为的千夫所指欺灭人伦,我依然问心无愧。我和津霖在老爷活着时候就在一起了,他心知肚明,我生下的文珀也是津霖的骨肉,你们算算日子就知道,老爷不默许,我敢在他眼皮底下珠胎暗结吗?他自己有没有造下种子,他会糊涂到不明不白吗?会任由我嚣张享乐,还把大笔钱财供到我手里挥霍吗?都是一群庸才废物!连道理都想不通!穆氏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我说完一把推开椅子,椅子在我的强势踢动下,跌撞到玻璃门上发出刺耳的脆响,我两只手撑住桌面微微俯身,目光从左至右掠过,一一在他们惊诧与沉默的面孔上停留几秒,“穆宅的三太太,并不是普通的妾,和每一位姨太太都不同,她不以美色肉身侍奉老爷,而是肩负着平息家族纷争和穆氏掠夺的重任。是老爷亲手下在棋盘正中,最深沉的一步棋。”
他们深深吸入一口,凝重的气氛压抑无比,我指了指我站立的位置,“这个男人。”我又指了指对面穆津霖的位置,“还有他。都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猖狂冷血,贪婪无度。穆氏这块肥肉,他们对彼此的痛恨,都会撕成一盘粉末,把对方逼入死路。到时天会变,穆氏会亡,穆家甚至绝后。而滨城能够保住老爷心血,有手段和心计制衡穆津霖与周逸辞,只有我程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