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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烨出院回家那天下了雨,没那么热了。
牛小俊来接的他。路上时烨一直不说话,就盯着车窗上的雨滴发呆,眉宇一直微微皱着。牛小俊打量他好几眼,但怎么都看不出来这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时烨在别人面前好像总是不高兴的。
“老板让我跟你商量一下,”牛小俊努力挤出那种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那什么,这不是来个新人嘛,礼节上还是该一起吃个饭。这沈醉那事儿闹得现在好不容易来个好事,还是该庆祝一下。”
他本以为时烨会直接无视自己装听不见,结果下一秒就听到时烨说了句:“行。”
“啊?”
时烨眉头挑起来:“啊什么?”
“没没没”牛小俊惊得差点打错转向灯,等观察完时烨的脸色,又小心翼翼问了句,“我还说您不乐意去,都打算到时候说你不舒服去不了”
“不都说越在意越避着么,”时烨口气平淡,“反正现在也就这么了,来不来新主唱也就这样。我也不在意他盛夏是谁,合作罢了。”
车停了一下,他们被困在一个红灯前。
大概是窗外的雨和天边阴沉的云都会影响心情,牛小俊一下子也难过起来。他一向是个抗压能力还不错的人,也算乐观,可最近这一连串的事情确实让他难受。
“乐队其实是一家人,时爷,你很清楚,你们不是同事,不仅仅只是合作。”他语气认真了些,“你可以很轻易拿起放下,因为你有资本那么做。单飞了你也会有接不完的活儿但你没想过钟正和肖想么?当初你们刚起步困难的时候,钟正把学费都拿出来,给你时烨租录音室。还有肖想,她要是那年不跟着咱们去巡演,早就跟那个福建土豪结婚享清福去了,犯得着现在跟你这儿耗着?”
绿灯了。
牛小俊启动车子前最后说了句:“时爷,你想问题不能这么片面,还是要为大家考虑。”他心里憋着气,话里情绪很重。也不是不怵时烨,但这话他憋了太久,就等着好好跟时烨聊一次。
可时烨听完了以后却没什么反应,反而靠过来,打开了车载音乐。第一首跳出来的是飞行士第三张专辑里那首主打的呼吸宇宙。时烨手点着,直接切到下一首。
下一首,再下一首,再再下一首依旧是飞行士的歌。
时烨失去耐心,索性打开蓝牙,连上自己的手机,点了个之前整理的歌单进去,开始随机播放。整个过程中他就把牛小俊晾着,一言不发。
随机到的是linkin park的one more light,不新不旧的一首歌。
时烨手指下意识地打着拍子,一边在心里跟着重复歌词,突然道:“你听歌词——who careone more light goes out,谁会在意一道光熄灭?”
牛小俊没敢接话,只能装作在认真开车。
“我以前觉得,能让自己活得痛快是了不起的本事,如果太在意别人怎么看我,那玩什么摇滚?”时烨把脸转向窗外,“你知道,前几年除了老沈,我们都很投入地去燃烧日子,燃烧梦,燃烧热情。曾经我也以为音乐是传达我自己最好的方式,我满怀热忱,用奉献的姿态去写每一首歌,但沈醉”
牛小俊没忍住劝了句:“时爷,那跟你没关系。”
“伯仁因我而死,是这么说的吗?”时烨轻笑,“他费尽心思,不惜杀死自己都要毁掉乐队,毁了我,你能说真的跟我没有关系?”
“他就是嫉妒!”牛小俊情绪激动,“嫉妒你有天赋,嫉妒大家服你,嫉妒歌迷喜欢你!这事儿不是你的错,是你们不适合一起做乐队,两个要强的人凑一块,最后才这样非死即伤”
“够了,”时烨突然打断他:“以后不提他了。”
牛小俊沉默了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今后我不求乐队大富大贵,也不谈理想抱负,只希望大家开开心心一起玩乐队,做自己喜欢的歌,你们都身体健康,能吃能睡。还有,乐队内部能和睦一点就最好了。”
他在和睦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我不会欺负你的宝贝主唱,”时烨脸色依旧漠然,“说了我会把他当乐队成员,就不会带太多感情/色彩去看他,你放心。”
他这样说那就一定会说到做到,牛小俊这会儿才放心了些。但还是没忍住好奇,问了句:“以前认识?有过节?”
时烨本来拿了根烟出来叼着,闻言顿了下,才说:“认识。认识他那会儿我还喜欢女的。”
“啊?”牛小俊回忆了下时烨那段突然变弯的往事,“那应该是四年前吧?我记得就沈醉刚开始吸毒那年?”
“嗯,”时烨把烟点上,“那会儿我不是老跟沈醉吵么,巡演前我一个人出去旅游你记得么?那会儿我正好在香格里拉,谢红姐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去大理救个场。”
“谢红姐!对啊谢红姐跑大理开酒吧去了”牛小俊一惊一乍地,突然又想起来什么,“老天!盛夏是大理人啊!!你们就那会儿认识的?!”
“是。”时烨看上去倒是很平淡,“那会儿他还小呢。”
“”牛小俊计算了下盛夏当年多大,默了下,“你是真的敢玩儿啊大爷。”
他们又遇到了一个红灯。
“我玩什么?他玩我还差不多。”时烨懒得再说,再次把头偏向窗外。这一看不得了,透过车窗时烨就看到有个眼熟的人影——
外面雨其实也不算大,但不打伞还是会被淋湿。时烨视线里的盛夏穿连帽的灰卫衣,背双肩包,戴着耳机低头发呆,正在等着过马路。
他没打伞,只把衣服帽子拉上来戴着,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像是感受不到周身的人潮和落在身上的雨一样,只是抱着手低头听歌,眉还微微皱着。
盛夏站在那里,明明只有一个人,却像是站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把别人清清楚楚地隔在外面。
过了会儿人行道绿灯亮了,别人都在往前走,就只剩盛夏一个人低着头,傻乎乎地站在那里。
时烨就盯着他看,看到他手指都无意识地慢慢合拢,看到人行道上绿灯变成了红灯,盛夏依旧傻愣在那儿杵着。
能通过以后牛小俊发动车子穿过十字路口,很快就把那个身影甩在后面。
时烨没有回头看,他强迫自己去听牛小俊说话。
牛小俊说他会试着去争取下半年的音乐节,又说他晚上想去钟正的火锅店吃顿好的,还说以后要开开心心地玩乐队,万事胜意,像一家人一样牛小俊没人搭理也能一直说,一向如此。
时烨没撑过两个路口。等牛小俊打算拐弯,他恍恍惚惚地,说了句:“停车。”
说出口后他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牛小俊一愣:“啊?”
“快停车。”时烨回避着自己的焦躁,冷声命令,“给我伞。”
在位时期乐队上上下下都挺怵时烨,尤其是他认真的时候。牛小俊找边上车位将信将疑地停了车,又递伞给他:“去哪?看到什么宝贝了?”
时烨摇头:“你先走,我自己回。”
下车后外边湿冷的空气扑过来,吹得头脑清醒了刹那,于是时烨开始犹豫,开始迟疑。
但心里那个声音吵得实在太大声了,一直叫嚣着让他赶紧赶紧跑过去,立刻,现在。
时烨讨厌被情绪裹挟,无论是别人的情绪还是自己的情绪。所以他没有跑,他尽量不让自己那么快,那么急切。
但时烨没控制住他脚步越来越快,越走越像是在逃命。
很快他就穿过了这条街,穿过雨天茫茫的人潮,各色的伞,奔袭到了之前那个街口。
他甚至忘记了打伞,是走到那个红绿灯下才恍然发现的,此刻头发已经被滴得湿润,雨珠滴在脸上,顺着脸颊滑出几道水迹,像眼泪。
时烨抬头,茫然地举目四望,却发现,他已经找不到盛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