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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走过来问我的却不是平时跟我混得比较熟的张郁冉,估计是因为上次的事,上次在包厢里秦子阳和钟子林的事她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所以这次反倒是收起了一贯八卦的面目,一脸心事重重地看着我。
“没什么,也许是他发觉了我的长处,觉得我是难得一见的业界精英呢。”我打着哈哈,用刚刚申秘书说的“精英”那两个字敷衍着。
“是啊,你精英,这话放到大企业那去我还信,不过申秘书这人会因为这个而对你奉承到了极致我若是信了那才怪。”周莹看着我,一脸不信的样子。
平时她对我就总透着一股敌意,没有为什么。在办公室里,总是有一些人看另一些人不顺眼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刚好,我与她就是无法合得来,就像我和张郁冉,莫名就有一种默契。
我耸了耸肩,给了她一个“你不信我也没辙”的表情。
“好了好了,估计申秘书今天八成是抽了风,他那人没一天正常的,狐假虎威,还经常性不定期抽风。”张郁冉走过来推着周莹,呵呵地道。
办公室的气氛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下午有人送过来资料让整理入档,这活儿本该是我和周莹一起干的,但从上午到现在她就没给过我好脸色,我叹了口气,走过去。
“咱俩一人弄一半,还是一起做?你核对人称日期,我动手整理?”
“这点小事哪还用得着我啊,我们的精英大小姐不是在这呢吗?”说着她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张郁冉走过来,主动接过我手中的档案。
“来来,我和你一起弄。”
我用眼神制止了她的动作,直接拿起那一堆材料砰地砸在了周莹桌子上。
“少在我面前摆脸色,坦白说,周莹,你没那资格。”说完我直接出了门,她怕扣工资我不怕,申秘书更是不敢说我什么。
我一路出了公司,看着外面难得的好天气长长地呼了口气,刚迈下石阶就看见远处一身西装革履的许莫然从宝马里走出来。
路旁经过的几个人目光自觉不自觉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见到我,他淡淡一笑。
“这么早就下班了?”
“翘了。”我道,“你呢?怎么过来了?”
“有点事要和你们老总谈。”
我用狐疑的表情扫着面前这张脸,若是真有什么事也该是我们老总去见他,就像市级领导有事不可能让省级领导亲自跑一趟一样,但是看着面前的这张脸,我隐约也知道他是过来见我的,找我们领导只不过是个借口。心中忽然一动,想到昨天晚上心底暗暗发过的誓,还有那番话,我抬起头,重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开口道:“许莫然,一会儿有空吗?”
他点头。
“走,去你那,你那厨房大,今天我下厨。”
“好。”他说,嘴微微向上扬着。
在那宽敞幽雅的厨房中,我弄了一个小鸡炖蘑菇,但因为把陈醋当成了酱油,出来的味道很怪。
“要是不好吃就别吃了,倒了吧。”
“味道挺独特的,很好吃。”他说着就往嘴里夹,看他吃的样子似乎这菜真是好吃到了极致。
但那菜还是被我坚持倒了,他有些不高兴,虽然没对我说什么,更谈不上责怪,但那比平时紧皱了N倍的眉头以及紧紧抿成一条线的嘴无不显示了他恶劣的心情。
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原来许莫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我还以为只有那个人才会……
还记得有一次我给他熬汤,一时慌乱把味精当成了盐,结果整锅汤都淡得近乎无味,秦子阳就露出这样的表情。我那阵子正和他打得火热,只是当时是刚开头,还没有退一步的意识,脾气也甚是硬朗执拗,比之现在,说好听了叫直接、爽快,不藏着掖着,难听了就是有股傻劲儿,初生牛犊不怕虎,表面上虽然轻易不会说什么,甚至拘谨着,实际上却是并不怕他们什么,大不了就是不干。但如今,这份风霜傲骨都隐匿了起来,棱角被渐渐磨平。心里忽然有种要窒息的感觉,这是对自己的改变觉得可怕。
我拿起外套急急告了辞,到了楼下许莫然从后面追了上来。
“念锦,刚刚……”
“不是你的事,是我自己,我自己刚……”我摇了摇头,不知该怎样说下去,最后干脆叹了口气,什么也不说了。
他却慌了,或许是以为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刚刚那顿饭的事,开口要解释。
“你不知道,你做的东西我吃的早已不是原本的味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会觉得好吃,真的。”说着他走过来,第一次用这么严肃而郑重的表情看着我。
我下意识地躲过去。我害怕面对,面对他这份太重的情,我怕我偿还不起。我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才要开口就被他用手捂住,他的手指依然修长好看得过分。
他看着我,道:“我送你回去吧。下次有机会再来露两手,不过记住到时候别又把陈醋当成酱油了。”故作轻松的语气甚至和平日里都有些不符。
我张了张嘴叫出他的名字,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停下来,而是去取了车,开到我身边,“上来吧,外面冷。”
我磨磨蹭蹭地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座上,刚要冒出来的话却吐不出来了。
到了楼下后,我要开车门,却发现被锁上了,回过头看向一旁的许莫然,他一脸肃穆,手指轻轻提了一下金属边的眼镜框。
“我原本的梦想是在大学里当一名老师,或许混得好能够在还不算老的时候升成一名教授,我喜欢校园里纯净的气息……”他突然开口,眼睛望着前面,没有一个具体的点。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听他说着。
“我爸是许嘉盛。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许嘉盛的儿子,学习优异,之前一直在国外念书,后来回到T市教学,不喜欢从政也不喜欢从商,一直没在媒体和众人前露过面……”他静静地说着这些我早已经在报纸杂志上看过千百遍的东西。
“这些只不过是许家对外的借口,其实你也知道,我没出过国,我那时连生活都成了问题,哪有钱去出国深造?”他嗤笑,“但有句话却是真的,我不喜欢从商也不喜欢从政。”
他说得很缓慢,这是我第一次听他提及自己的身世。之前当许莫然来到T市带着巨额投资时,通过这里的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不难知道他显赫的身世,只是那些报纸杂志报道出来的事实却又与我所知道的事实相差甚远。
他继续断断续续地说,声音越来越低沉,语速也越来越慢。
“我妈去世得早。在我不大的时候,她神志已经不大正常,不过对他的恨还是很深,即使神志不清到连我都认不出来,但一提及那个人,神情间却还有着深入骨髓的恨意,那恨似乎就算是死了都无法消融。我在我妈死后就见了他一次,印象不是很深刻,记忆中一辆黑色的大奔,有板着脸的司机,还有他那带着厌恶的一张脸。他看着我,就像是在看什么污秽的东西,最后叹了口气,摸了摸我,却也有些犹豫。我干脆地拍掉他的手,冲着他大喊,我说我恨他,是他害死我妈的。我当时不停地喊,歇斯底里的。他怒了,冷哼了一声,上了车,再也没出现过,但那背影我一直都记得。尤其是那天真冷,漫天的雪,我的整条小腿都沁在了雪里,一边往回走一边流泪,最后鼻涕眼泪都混在了一起,流在脸颊上,被风一吹,就冻裂了一样地疼。那疼直钻心,不过好在当时满心都是对那个人的恨,这些肉体上的疼痛也就感觉不到太多了。”
许莫然说话时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仿佛那个被所有人遗弃的小孩不是他一般。
但我单单只是去想,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样一副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