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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三言两语、轻描淡写,我已经明白宫外将有多么深重的民怨了。
可我能怎么办?舒家能怎么办?
悠悠众口,向来是谁先出手,谁就赢。
陛下的手笔这样悲壮,这样拨动人心,哭着跪向群臣……
我不由得笑了,突然觉得眼里有了涩意。我甚至有个念头,觉得我不如一条白绫自缢在这宫里,留一封血书以证清白。除此之外,我实在没有办法洗清舒家的名声。
然而转念一想,宫里全是陛下的人,哪怕我自缢死在这里,陛下也能说我是畏罪自杀。
“沈夜……”我沙哑地出声,“这才是你一定要把我从天牢里接出来的原因吧?”
“嗯。”他没有否决,轻笑着说道,“事到如今,让你做个明白人吧。是陛下让我把你接出来的,我也猜到了她今日所作所为。可是你放心,她不会杀你,而你母亲也不会坐以待毙。你好好待在这里,什么地方都别去,等一切结束吧。”
“我还能信你吗?”我低笑出声来。
他弯了弯嘴角,转身说道:“随你。”
“沈夜!”我叫住他,不让他走。我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他。
那些话我说不出口,然而我必须说。我像一个女孩子一样颤抖着身子,声音沙哑说道:“我害怕。”
他不说话,一点一点扳开我的手,我却死死抱着他不肯放开。我艰难地说道:“我在这里只有你……你不能不管我……”
“放开。”
我的眼泪落了下来,继续说道:“我不放!你不能扔下我,我不要……”
“放开!”他怒吼出声,猛地一用力,便用内力将我震了出去。我被他狠狠震飞撞到柱子上,旁边一片惊呼声,他却头也不回,掸了掸衣袖疾步走了出去。
我艰难地自己撑着爬起来,正想说什么,一张口就呕出血来。
旁边人来扶我,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出去,头也不回。
我头一次发现,原来沈夜狠下心来真的这么狠。
我被人扶回床上,所有人慌慌张张地去请大夫,倒水……有一个侍女端了茶上来,猛地倒在了床边,茶杯砸到了锦被之上。她慌张地来拿茶杯,也就在那一瞬间,我察觉到有一张字条塞进了被子。
旁边人将那侍女叫骂着拖了下去,那侍女朝我磕着头求饶,我暗中握紧了那张字条,虚弱地说道:“没什么大事,你们先让我歇歇,下去吧。”
宫人们立刻都识趣地退了下去。等所有人都走了后,我拿出字条来,瞧着上面白少棠的字迹:原计划改为十五。
十五,也就是后天。
我闭上眼睛,将手探进怀里,握着那粒“相思”。
想了片刻,宫人跟我说御医来了。我让御医和宫人们进来,御医给我把脉后开了方子,让我好生休养,寒暄了一会儿后就退了下去。御医走后,我指了一位平日一直侍奉的宫女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家主子这几日在哪里?”
“在书房里……”宫女有些忐忑,“舒大人打听这个……”
“主子问话有你说话的份吗!”我喝断了她,喘着气,歇了口气又道,“把他平时喜欢吃的东西给我写张单子送来。”
这次这宫人没有再多问,当着我的面写了下来,只是写完后没多久,她便匆匆告退了。我知道她是要去找沈夜,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天两夜,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下午好些后,我便到了厨房,沈从又跑来跟着我。
我没做过菜,那张单子里的东西瞧着都是些不容易做的,我只能挑了一碗马蹄雪梨汤来做。我琢磨着这种只需要加材料进去的汤汤水水,应该是能做的吧……
我让人点了火,往锅里加了水,开始削梨。这梨格外难削,第一个削完,明明一大个梨,竟只剩下一点点,果肉也就几块。坐在一旁看书的沈从当场就笑出声来:“舒大人,你还是别做了,就你这水平,得糟蹋多少梨呢。”
“万事开头难。”我故作镇定,他似乎看出来了,嗤笑看了我一眼,又转头看他手上的书。
我一共削了五个梨、二十五个马蹄,终于才组成了一碗糖水配料。而削完之后,我手指也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十根手指头只留下三根完好的了。
这下我也弄不了其他的,让人把梨和马蹄洗了,然后扔进锅里去。等煮好后,我让人将糖罐子拿来,把糖块放进去。
放糖块之前,我早已将“相思”抓在了手里,药丸是白色的,拿糖块时我使劲一按,便将药丸嵌入了糖块中,扔进了锅里。不一会儿糖块化了,我搅了搅锅里的汤水,见已完成,让人盛了糖水,带着去了书房。
我知道沈夜在那里,哪怕不在,我也要等他。
等到了书房,房门口布满了人,我让人前去通报,对方却笑意盈盈说道:“舒大人,主子说今儿个谁都不见。”
“我煮了糖水。”我垂下头,慢慢说道,“劳烦您通报一声吧。”
“我大哥不想见你。”沈从站在我身后,声音有些冷,“他不想见,你还要逼他吗?”
我没说话,静静地站着,那小厮有些为难地看了我一眼。沈从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又进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出来说道:“舒大人,主子现在确实忙。您这样固执,主子会厌烦的。主子说了,您要见……就跪着等吧。”
这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有些忐忑。
这里的人都是在宫里成了精的,都知道我的身份,要我跪着等一个男人出来,实在是太过折辱了。
连传话的小厮说出来也有些不安,他时不时看我一眼。我不说话,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闭上眼睛跪了下去。
我恍惚想起去年寒冬腊月,沈夜跪在我父亲门口的样子。我不由得有些茫然,这算是一报还一报了吧。
我在门口跪着,沈从在一旁站着。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沈从终于站不下去了,他瞧了我一眼,从容地离开。我从太阳下山跪到星光满天,感觉腿酸麻得没有知觉,沈夜的门才慢慢打开,我听到里面秦阳带着笑意的声音:“你不用对我多说谢谢,你的事便算是我的事。”
说着,两人就走了出来。瞧见我,沈夜脸色一冷说道:“你怎么还在?!”
“舒大人,你竟还真跪着?”秦阳在一旁微微挑眉,似是诧异,“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竟真的让大人跪下了?”
就这么一句话,我猛地明白了。
沈夜根本不打算见我,只是秦阳想要戏弄我罢了。我心里一时又怒又羞,头一次觉得自己竟是这样狼狈。然而我一想到白少棠传来的字条,便冷静了几分,告诉自己决不能在此时慌了神。于是我苦涩地笑了笑说道:“我在这里等着二位。”
沈夜没理我,他让人送走了秦阳,等秦阳走出老远,他才走到我面前,脸色淡然地说:“跪多久了?”
“不知道。”
“来做什么?”他话语里似是有了松动。
我抬起头来,讨好地一笑:“来讨好你。”
他没说话,暗中摩挲着自己的小金扇。我仰头看着他,忍住心里的愤怒和酸楚,慢慢说道:“我没做过饭,打小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吃的水果都是别人削皮去核,洗手的水温都是别人先调好温度。我不知道该怎么讨好你……”
我说着,连自己都觉得委屈,声音里带了哑意,“你之前给我煮了面条,我就想给你煮碗糖水,给你煮了吃的,见你也就有了理由。”
他还是不说话,目光落在我的十指上。许久之后,他叹息出声:“你想要什么?我给不了你太多的,舒城,”他抬起头来,“我说过……”
“我没想要什么。”
我打断他的话,跪在他身前,慢慢笑开:“我知道,再过几天,我的少主之位就没有了。我可能活着,可能死去,可能流放边疆,可能被囚禁一生……哪怕我现在是贵族嫡女,可很快,我就要一无所有了。我以前总想着舒家,总想着我作为少主的责任,总想着我要克制自己不要给舒家惹麻烦,总想着离开你。”我一面说,眼里一面有了湿意。他没打断我,静静地听我说着。我仰头看着他,慢慢说道,“可沈夜,这一次,我真的要离开了。我没真的对你好过,打你嫁给我起,我总是对你不好。所以……剩下这些日子,让我好好和你当一对夫妻,好不好?”
说着,我拉扯着他的衣服,撑着自己早已麻木的腿,一点一点慢慢地站起来,直视他的眼睛。
他始终一言不发,静静地望着我。许久之后,他对旁人说道:“汤呢?”
一直端着我做的糖水的人有些犹豫说道:“都冷了……”
沈夜没说话,端了过来,一口气喝光了糖水,然后转头看向我:“喝完了,你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你和我回寝殿吗?”我愣愣地看着他。
“不回了。”
“秦阳是怎么回事?”我又追问。他却笑了,反问道:“关你何事?”
“我是你妻主……”我颤抖起来。沈夜拂开我拉他的手,笑道:“很快就不是了。”
说完,他果断地转身离开。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只觉背上冷汗涔涔。
送完了东西,我打算回去,只是我才挪动步子,便觉得眼前一黑,当即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