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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子一颤,我抬头看着他:“皇上明日还有早朝,不易劳累的。”
他低头看着我,带着浅浅的又有些认命的笑,我知道他为什么笑,因为这外袍一褪下,他胳膊上的伤就无处掩藏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他外面的袍子脱下,他的左臂上是厚厚的纱布缠绕,我的心即使在已经做好准备的情况下,还是抽紧了。
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抬头问他:“这是……”
他没有看我,眼神中有慌乱,可是一刹那就恢复了平静。
“哦,”他不以为意的说道:“今日的赛马会朕不小心伤到了,那些太医太谨慎就包了这么厚,其实不碍事的。”
他说完笑笑,转回目光看我,我眼里的泪再控制不住,刷地落了下来。
他慌张起来,伸手要去帮我擦拭,我转过脸去,自己用手背一抹,回头笑着看着他:“皇上,以后可要小心呢。”
声音有些颤抖,他听出来了,唇上的笑隐了去,眼神虽然温柔,可是有怒气。
然后他一回头朝外面喊到:“惠菊,进来。”
“皇上,您唤奴婢。”惠菊跪在地上,小心地问着。
她在走进侧殿时便已看到沈羲遥拖下的外袍,自然知道皇帝此时传她来是为何。
沈羲遥没有看蕙菊,却用威严的声音问道:“违抗君令是怎么个处罚,你是知道的。”
我心里一惊走上前去,在惠菊没有开口前说道:“皇上,是臣妾逼她说的,不能怪她的。”
说完看着沈羲遥,柔柔地说道:“不过臣妾真的庆幸臣妾知道了,臣妾……”
我说着哭起来,是感动的哭,他忙拥我入怀,我朝惠菊使了个眼色,她立即下去了。
我轻轻地扶着他的左臂,他低头看着我,眼波温柔平和。
我抬头朝他一笑:“皇上,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
他没有说话却摇了摇头,我看着他:“一定很疼的吧。”
他随意的笑到:“不疼,一点也不疼的。这不算什么。”
我低下头:“是臣妾不好,要皇上受伤了。”
他微微俯身在我耳边说道:“不,我很高兴可以这样做。”
我听到这话鼻子一酸:“你,是皇上啊。”
他就大笑起来:“是啊,我是皇帝。可是我也是一个男人。”
他的声音降下来,更加的柔情:“一个想保护自己心中最美和最爱的男人。”
我脸发热,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两个人躺在床上说了许多亲密的话后渐渐睡去,我枕在他的臂弯中,看着他熟睡的侧脸,第一次感受到甜蜜和幸福。
秋日里的天是明净高远的,在那夜过去近半个月之后,天气已经完全的凉了下来,后宫里出奇的和谐平静。
可是我知道,在那夜的事后,皇宫里的守卫增了近一倍之多,宵禁更是严格起来。
夜晚我都会陪着他看完最后一本奏章,然后两人同榻而眠,白日里按着太医的吩咐很少出门,就在西暖阁里做做女红弹弹琴,照看玲珑。
人是安静的,可是我的心却有着担忧,我觉得这平和来得奇怪,总觉得有什么不祥要到来般。
却又笑自己杞人忧天,平和的日子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又如何这般的没来由的担心呢。
一日里坐在西暖阁里,手上是那个荷包,最后的一只龙爪了,想着配上他墨蓝的便袍应是最适合的。
针上的线用完了,惠菊被我之前吩咐下去准备些茶点,其他的侍从都在外间候着,不想唤人进来。
自己起了身在墙边的斗桌里寻着丝线,惠菊码的很整齐,可是我却找不到那金色的。
手上忙乱起来,那丝线就缠满了手指,我心突然一惊,自己何时有过这般的心慌,努力平静着,可是还是隐隐的不安。
门被推开,有凉风吹进,我转身看去,惠菊匆匆地走进来,手上没有我要的茶点。
我看着她,她也盯着我:“娘娘,听说太后娘娘要回来了。”
当朝的太后闵氏,大羲开国功臣之后,世家女子,其父乃先帝帝师。
太后从小美貌才情过人,先帝还是太子时就礼聘为太子妃,先帝即位后太后职掌六宫,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帝后恩爱和谐。
当先帝遇到全妃后,太后依旧可以做到不妒不怨,与全妃情同姐妹。
在全妃产下皇四子撒手西去之后,太后即使已有襁褓中的皇三子要照料,依旧是将皇四子接到身边细心教养,这一养就是十年。
先帝为此十分感动,称太后为古今第一国母。
后来先帝因病驾崩,太后一人辅佐尚年幼的新帝,还平衡当时朝中的局面,为新帝扶植可靠的股肱之臣。
在新帝冲龄之时为他做出的莽撞之事弥补,实在不易。还好沈羲遥性情沉稳,所谓的莽撞之事,最大的,也不过是之前与父亲的争执,而太后的解决办法,就是让我入了宫,坐上了她曾经的位置。
晌午时口谕就到了坤宁宫,那时我正在西暖阁里照看玲珑,张德海走了进来。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他一躬到底。
我没有抬眼,看着玲珑说道:“起来吧。”
然后才转了头笑着问:“张公公来此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张德海笑着恭敬地答到:“娘娘,奉皇上口谕,三日后太后娘娘还朝,皇上望娘娘准备准备。”
我点了点头,淡淡地问道:“彼时可是文武百官后宫女眷都去迎接?”
张德海想了想答道:“这个皇上还没有定,太后娘娘不喜奢华的。”
我笑了笑说道:“本宫知道了,有劳公公了。”
张德海再次行了礼就退下了,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西暖阁窗户的外面,低低唤来惠菊,让她去请芷兰来。
西侧殿里燃着红檀香,芷兰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看着镶金雕莲的香炉,看着那香燃起时暗红的光亮,西侧殿里有深沉高远的味道。
“娘娘,您唤我?”门被轻轻地推开,芷兰轻轻的走了进来。
我笑着转身:“芷兰姑姑,想必你听说了,太后娘娘要回来了。”
芷兰笑着点了点头,深深地看着我:“娘娘唤奴婢来,是想问问太后的情况吧。”
我微一低头,手里拨弄了下蜀锦裙上缀着的玉佩,点了点头:“本宫进宫后第二日太后就去礼佛,之前一直没有见到,如今太后回来,心里自然是忐忑的。”
我轻声说着,芷兰笑着:“娘娘心里莫怕,太后娘娘是很平易的。”
我“哦”了一声,抬起头走到芷兰的身边,西侧殿里此时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深吸了一口气道:“姑姑,本宫知道太后的平易和慈祥,只是……”
我停了一下:“只是本宫缘何进宫想必姑姑是知道的。”
我的话没有说完,芷兰轻声地打断了:“娘娘怕什么呢?当初最排斥娘娘的皇上如今都改变了,何况太后娘娘。以娘娘的品性,太后一定会喜欢的。”
我点了点头,浅浅的笑了,芷兰也笑起来说道:“娘娘,民间不是有句俗语么。”
我抬头看她,她的眼中是狡黠:“民间说,再丑的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何况娘娘您是万里挑一的女子了。”
我“扑哧”笑出来,心里却在想:是啊,民间是有此说法,可是,这个婆婆,却不是一般的婆婆啊。
如今我只是想让这后宫和谐,想给他一个安静的没有烦忧的家的感觉。
我知道他是皇帝,不懂得什么是“家“,可是,我只是希望他在处理了一天的国事之后,不再为着后宫的事烦心。
其实我并不十分担忧太后那边。
毕竟我是她一力主张进宫的皇后,无论如何,她一定不会反对我,因为反对我,就是反对她自己。而且,久远年代前的那些旧事,她更不会怎样为难我。更何况,她教出了两个好儿子,本身,便也不会不好。
眼前突然就闪过羲赫的脸,其实,他为我做的,不比沈羲遥少的,甚至,比他多得多。
只是,我们之间,隔着身份的鸿沟,无法逾越。
晚上沈羲遥在坤宁宫里用膳时,也跟我说起了太后,那时他正夹了一块鹿脯,又放下。
我抬头看他,他就看着我笑。
“皇上,怎么了?”我奇怪地看着他。
他说道:“我在想,母后一定会喜欢你的。”
我淡淡的羞涩的笑开去,目光别向了一旁。
“你不要怕,母后是很平易的。”他说道。
我点了点头,芷兰也是用“平易”来形容太后的,可是,平易的理解,太多了。
“母后很喜欢佛学,也喜欢种些花木,慈宁宫里到处都是她那些花。母后口味偏甜,却用得不多,还有,她很不喜欢奢靡之气的。”
他絮絮地说着,我安静地听着,他是孝顺的好儿子,也希望我能与太后相处得很好。
我一直微笑着看着他,看他的眼睛如孩子般明澈,只有在说起他的母亲时,才会这样吧。
是夜睡得不好,心中是没有来由的担忧,其实按我的性格,应该是与太后很合得来的,可是,心中总有什么挥之不去。
看着沈羲遥平静的睡脸,我小心的下床披了件寝衣走到窗前。
月色很美,有片片的云轻柔地包裹着,隐隐的,我又听到了那曲《流水浮灯》,心里一颤,手不由得就按到了胸口,那里的心,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