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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娣一个多月前看中了那套房子,立刻下了订。她合计着就算是问银行贷款,首付也还差一点,于是和向雷商量,让他催他姐早些还钱。
哪知向雷嘴上应承,好多日也没个动静。爱娣这一下火冒三丈,房主那里定的是半个月内交钱办手续,她软磨硬泡的才缓了期限,再给向雷拖延了许多天,别说买房了,连定金也将泡汤。
她忍着买房下订的事情没说,拿定主意要看向雷的表现。而向雷半点主心骨也没有,唯唯诺诺的样子,爱娣看在眼里,心头的火气确实消了,可希望也跟着没了一半。
就这样她仍不死心,知道姐姐也艰难,她压根没和庆娣提起这事,自己四处寻朋友和同学借钱。终于凑够了首期的款子,爱娣记得上回的教训,不敢和向雷一家多说半句,偷偷去了银行存进自己户头里。
谁知银行里撞上隔壁邻居,小街小巷的人,传话在所难免,爱娣回家就挨了婆婆劈头盖脸一顿骂。
向雷他妈骂她心毒,自己有钱赚有饭吃,不给姐姐一条活路,见天撺怂着男人逼他姐姐还债。好好的孩子被她这个刁妇带坏了,完全不顾骨肉亲情。
爱娣忍了又忍,就等向雷回来看他会不会为她说句公道话,可现实让她再一次失望。向雷听着厨房里摔盆子砸碗的声音,头埋得越来越低,最后问她:“存折我看过,没动啊,今天你存的钱哪来的?”
爱娣心中不觉冷笑。他姐还了部分钱回来时,向雷曾信誓旦旦地说以后钱全交给她保管,原来还是放心不下。再者,那眼神和语气分明是怀疑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春节两人闹得太狠了,邻居报了110,黑子哥来了之后确实是向着她,拉了偏架。但是为了这个,婆婆总觉得儿子吃了亏,又不知背地里和大姑子说了些什么,以后再看她时,眼神就开始有些不一样。
爱娣酸楚地想,维持一个家怎么这么难呢?妈妈,姐姐,她,耗尽心力无非是为了暖着男人的心,让日子过得舒坦些。谁知最后男人心还没捂热,自己先凉了。
可再凉,她也不服输,仍旧坚持着做最后的努力。她认真和向雷说:“那钱是我问人借的,打的有借条,不信你一个个去问。”她说了几个名字,都是旧同学。
向雷嘴唇嗫嚅着,最后问说:“借钱做什么?”
爱娣沉默许久,老话重提:“蕾蕾我们搬出去住吧,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大事小事一个不留神,总容易闹矛盾。你也知道我这性子,做什么你妈都看不惯,而且她年纪也大了,心情不好也影响身体——”
话没说完,向雷他妈推开房门冲进来,指着儿子就开骂:“我这个老婆子年纪大了,做不动家务了,开始讨人嫌了是不是?伺候你们吃喝拉撒辛苦一辈子,养了你这个白眼狼。”
爱娣嫁进这个家两三年,早被婆婆磨得没了脾气,说理说不通,动手更不能。唯一能做的就是三缄其口。
老太太倒也聪明,心里恨着却不先向爱娣动手,只是竖起手掌拍打儿子出气。向雷被她一直推搡到墙角,本来房间就小,堪堪摆了张双人床,坐在床头的爱娣没处躲,只得站起来劝婆婆松手。
刚挨着衣服边,婆婆就顺势滑下地,嘴里嚷嚷爱娣打了长辈,眼泪鼻涕横流的。
这阵仗让假装不存在的公公不得不出面,三个人围着她又是哄又是劝,这才消停下来。
一家子也唯有公公明白点道理,爱娣心想这事总要解决,不能就这么算了。一拖再拖,她的青春耗不起,她和向雷的感情也耗不起。于是,爱娣请了公公到厅里坐下,站在双方立场上陈诉同居一个屋檐下的利害,最后将打算买房的事情说出来。
以前小夫妻躺一个被窝里想象未来美景时,向雷曾和爱娣表态说坚决支持她。这回也重复着说好,只不过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婆婆就在里屋喊向雷的小名。
被他妈这样暗示,向雷低着头,半晌后才开口:“我妈……我也想问问,真买的话,这房主落谁的名?”
以前就说定了写两个人名字,爱娣心想就算向雷再有缺点也是她男人,写她的和写他们两人的没啥区别。“肯定是我们俩的啊!”
向雷为难地往父母的方向看了看,他爹老实人,立刻点头表态说:“两个人好,两个人好。”
随即就被老婆吼了声:“老向!”
向雷顿时没了主张,左望望右望望,避开爱娣的眼睛说:“把我爸我妈也算上吧,他们辛苦了一辈子,我妈说了,将来这里拆迁,要补偿款还是要房子都让我们定,都给我们留着。”
爱娣听见这画饼充饥,当即沉了脸。婆婆的心思她明白,无非是怕她占了便宜,或者怕儿子太听她的话,将来被她坑害了。横插一脚进来,他们就占了四分三,这样的话爱娣就算是孙猴子再世也被吃得死死的,翻不出天去。
“爸妈到时候想过去住随时可以去,这和加名字有什么关系?”爱娣压抑着情绪,小声告诫向雷,“这是我们俩辛苦攒的钱,还有我打的欠条借来的,将来的贷款我们要还十多年呢。”
平日里时常装耳聋的婆婆今天的听力万分敏锐,隔着小走廊已经听见了,立刻发作起来,一咕噜翻身下床冲出小厅,指着爱娣鼻子骂:“你赚的钱?臭不要脸的!都是我儿子起早贪黑赚的辛苦钱,别忘了你摊子是谁给你找的,是谁天没亮给你拉菜回来的?天天守个菜摊子打扮得雀一样,勾三搭四,欺负向雷人老实,看见也装看不见。娶你进门几年了?屎蛋子也撅不出一个!谁知道是不是以前被人搞多了,搞成破鞋了挑了我们家向雷当冤大头。你好意思拿我儿子的钱住我儿子的房欺负我儿子的娘?”
这话与当年奶奶骂妈妈的话大同小异。当年妈妈默不作声地缩在角落,她和姐姐那会不过五六岁,却凿刻在记忆里。
脑海深处浮起老太太口沫横飞盛气凌人的样子,和婆婆扭曲的脸重叠在一起,多年积压的怨气像火山爆发,爱娣克制不住,一步步逼近婆婆,反问她:“我和向雷结婚时可是正儿八经的黄花大闺女,你侮辱我没事别一盆子狗血泼你儿子身上。我进你家几年,吃的喝的都是我双手赚来的,我也是天不亮起床守着摊子到晚上,我困得两眼睁不开也不敢回家眯一刻钟,我和向雷每个月交的伙食费是你闺女和你外孙子的两倍,你隔三差五的不是东家生日就是西家嫁娶,既要摆排场自己又没那本事,东填西补的都是我和向雷,你女儿打我和向雷结婚开始就搬回家里住,哪一次买过东西进家门,我一个礼拜不给冰箱添点吃的你从早到晚没半分好脸色。都是娘生肉长的,妈,你说话要讲良心!”
话音未落,背后一个人影扑过来,爱娣来不及反应,一下被推到电视机边上。站稳了回头,只见向雷姐姐立在正中,脸色凶煞,边撸着袖子边骂爱娣,“我妈对我好关你屁事,没人疼是你活该!拉不出屎怨茅坑,有本事你生个儿子啊。贱货,背后说人是非……”
本来爱娣突然发作,噼里啪啦说完一轮,家里人都静了下来,哪知向雷姐姐回来站在门口刚巧听到她说的那些话。
其他人还在愣怔中,向雷姐姐已经扑了上去,两个女人随即扭打成一团,向雷妈年轻时在街上撒泼打架是把好手,反应迅速地冲上去边拉架边在脚底下给爱娣使绊子。而这家的两个男人,向雷和他爸,嘴上劝着,却不敢轻易靠近,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正乱得不可开交,砰然一声巨响,玻璃片飞溅,把所有人都吓住了。爱娣站在满地碎片边,睡衣袖子被划破,马尾被向雷姐姐抓扯得散了半头。她吸了口气,眼睛不离向雷左右,满屋寂静里轻声问他:“这日子你是不打算过了是不是?”
众人没料到她这样狠绝,两个人撕扯着她,居然能腾出手把旁边的电视机掀翻在地。呆怔中,爱娣迈过满地碎片进了小房间收拾行李。
向雷脸色灰败,“爱娣,爱娣。”他说着追进去,没注意他妈与他姐对视一眼,也尾随进来。
向雷讷讷的哀求爱娣置若罔闻,收拾衣物时,看见结婚时大姑子送的金饰,她冷笑一声,拨弄到床的另一头,只拿了妈妈送的一条链子和一对耳环。
向雷他妈张张嘴,又把话吞了回去。
最后翻到抽屉底的存折,爱娣扔在床上,“我想你们也不会让我拿了这个离开。向雷,你收好了。”
她走出厅里,向雷又追了出来,却被背后的姐姐拽住衣袖,“过几天就回来的,你着什么急?”
爱娣抿紧嘴,只是错身时对公公说了句:“爸,保重身体。”
她走出门口,想起什么,顿住脚回身将小包里的钥匙扔进去,直视向雷姐姐说:“是,我还会回来的,我还要拿回我的存折,那是我的辛苦钱。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