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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剑蓟。
季洺秋在熟悉情况后交文书上了任,既然他有了换掉所有胡狼兵这个念头,首当其冲应做的,就是先练出一支可以和胡狼兵匹敌的汉家铁骑。
季洺秋一吹口哨唤来玄马燕秋,翻身上马,手中一杆银枪,看着兵营校场上扎好几十个稻草人对眼前皆骑在马上的骑兵呵道:“这些草人胸前各画有一个巴掌大的红点,各位要做的,就是从三十丈外骑马执枪刺穿这个点,接连五次成功者即可休息。”他看了眼身侧的嵇汀,示意道,“落鸿,你上去和这群青蛋子示范一下。”
嵇汀看季洺秋唤她的字,心中有些高兴,手中缰绳一震,策马上前,接连十次,次次刺中红心而返。
白千廷在季洺秋身边看着公主马上矫捷身影说:“将军,这事怎么不让我来啊。”
季洺秋听到从骑兵中传来的叫好声:“她一个姑娘,随我上任这几天就不知传出多少流言,总要露几手好压住这些说鸟话的嘴。”
军中知晓嵇汀是公主的只有季洺秋和白千廷两人,为了避免他人猜忌,嵇汀还将自己的名改成了纪汀,所以公主的名头无用,只能凭实力服人,再说军中自家本身永远比出身更能服众。
赢了满堂彩的嵇汀一勒缰绳停在季洺秋身边有些得意,她想起之前长城脚下季洺秋的话问:“西颢我什么时候出城征兵?”
季洺秋回道:“再过几日,等你在剑蓟立住脚了,我再让你带些人马出城征兵。”
既然已经知道死者是谁,剩下的事就好办许多,牧青远第二日到县衙点了个卯,带着两个衙役去了席氏的家。
跟在他身边的两个衙役一个叫孙浒,一个叫吴阳。吴阳年轻些,是巡检司一年前剿匪剩下的人,巡检司没了后被并入县衙里当了衙役。
牧青远将当时认尸时几个面露厌恶的衙役样貌都记得清楚,认出吴阳就是其中之一。
牧青远有些漫不经心的开口:“听说一年前绸琼的巡检司没了,朝廷怎么拖了这么久都没派人再建。”
原本是巡检司的吴阳垂下眼睛,没有说话,应声反倒是另一个衙役孙浒。
孙浒有些年纪,不怎么上进,能混一日是一日,在县衙呆了有几年:“大人你可有所不知,绸琼地小,打从一开始就没巡检司这个衙门,两年前青州的大老爷想要派官兵前来剿匪,才临时又加了个巡检司在绸琼。这新加的巡检司命路不畅,才来了两年多就没了,青州的大老爷自然不想再添一个过来送死。后来司内剩下的人,就被赵大人归到了县衙里做了衙役了。”他说着拍了边吴阳的肩,“令尹大人这事你要问小吴啊,他就是巡检司剩的人。”
吴阳见孙浒拍他,这才接话:“当年死的都是兄弟,不是什么开心事,没什么好提的。”
牧青远见吴阳不愿提,仔细想过那日表情异样的衙役的名字,慢慢开口:“郑敬、苟玉和于志新,是不是都是巡检司剩下的人?”
吴阳听到这些名字,这才扭头看这位才上任不到七日的新知县:“大人慧眼,他们都是。”
牧青远看着不远处就要到的席氏的院子问道:“既然都是巡检司旧人,这死去的席氏你们怎的不认得呢?我听说,她可是巡检使陈野云的遗孀啊。”
吴阳一怔,像是不知怎么应对一样,有些干涩的开口说:“是么,死的竟是陈大人的内人。当年巡检司公私分明,归家时间各人少有交集,所以我们也没见过陈大人内人什么模样。”
“那怪不得,”牧青远半真半假的开了句玩笑,“我原本以为,你们是知情不报,故意阻扰办案来着。”
他说完这话不给吴阳回应的机会,抬手推开了席氏的家门。
席氏住的是曾经巡检司检查使陈野云烧毁的旧居上重新盖的屋子,算不上什么太好的房子,可在绸琼也不算太差。
席氏家门后一个照壁,照壁后一个堂屋,再往后就是一个小院两间里屋。
堂屋内桌上茶碗内有干了的茶渍,茶壶里还有茶,壶上积了层薄薄的灰,应该是放了有几日了。牧青远用手捻了捻桌上的灰尘,看了眼表情有些不大对的吴阳:“这屋里的摆设,可和当年检查使在时一样?”
吴阳答道:“堂屋内和曾经差不来多少。”
“哦,是么。”牧青远一掀衣摆往后屋走,“看来你也曾是检查使的座上宾,和他关系倒也不似你口中说的‘少有交集’。”
吴阳怔了下,讷讷开口:“陈大人一日剿匪过后,请过所有兄弟来家中吃酒,什么私交所以”
牧青远听着吴阳吞吞吐吐,推开了后面里屋的门:“私交不私交的日后再说吧,”他用手在面前挥了挥,打散打开房门门内传来的味道,“昨日验尸时江柳就说席氏是先死于其他什么地方,再被人抱到半山腰挂在树干枝丫上。”他指着上有干涸血迹的被褥,“看来这住处,就是席氏死的地方了。”
被褥凌乱,上面似乎有席氏挣扎过的痕迹,床边放着一双鞋尖朝内的绣花鞋。牧青远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蹲了下来从床底勾出来一双男人的布鞋。
“吴阳。”牧青远提着鞋喊在查看院子的衙役,“你可知道这席氏在检查使死后,和别的什么男人有来往?”
席氏和典史王大虎的私情整个县衙无人不知,吴阳脸色有些难看,一旁的孙浒接话替他答道:“回大人话,应是没有。再说就算她和别的男人有什么来往,吴阳连这女人的面都没见过,怎么会知道。”
牧青远听了这话笑了笑:“也是。”他把那双男人的鞋提着,从里屋走到堂屋把桌上的茶壶杯子都收起来揣了起来,“这房里你们搜着,我回一趟衙门,再叫些人过来。”
“我送大人回衙门吧。”吴阳赶忙说。
“不用。”牧青远摆了摆手,走了。
吴阳看知县走了,把手里攥着的刚刚在院子草丛里搜到的东西揣进了袖子内的口袋里。
那是一枚铜板大小一边有孔的铁片,锈迹斑斑,上刻着一只鹰的图纹。——当年陈野云领头的巡检司人人都有的剑端坠饰。
牧青远抱着茶具提着鞋出了席氏家的门,没有立即就回县衙,没走多远就敲响了一个农户家的门:“有人在么?我口渴的很,路过此处想讨一杯茶喝。”
农户家年轻人都到附近的镇子里务工,只留了两个老人在家。老妪打开了木门,看了一眼门外颇为清秀的青年的脸:“小伙子,你先等一等,我去给你倒一杯茶喝。”
牧青远把手里抱着的东西先放在地上,把刚刚提鞋的手在衣服上用力的抹了抹:“麻烦您了。”
接过老妪递来的茶碗,牧青远喝了一大口和这户人家攀谈起来:“老人家,你可知道这条街最那头住着个寡妇?”
这户人因为年纪不算小,牧青远进城那日没出去看热闹,不晓得他是谁。老妪颇为嫌弃的啧了一声,连看牧青远的眼神也变了:“你和席氏认识?”
牧青远连忙摇头:“不认识,我今日买菜时听说她出事了,好奇这才问一问。”
老妪这才又和善起来:“她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说她出事了?出的是什么事?”
“没仔细问,大约不是什么好事,”牧青远含糊应付过去,“听说她常和什么人来往,也不知道是谁。”
老妪说道:“具体是什么人我倒是也不大清楚,只听说是衙门里的人。”
牧青远心中惊了一下,正想继续问下去,就看街上跑过去一个穿的邋里邋遢的小孩,老妪看到那孩子喊道:“小乙,你这些日子去哪了。”
孩子像是没听到,一路跑到街那头,嘴里骂骂咧咧的捡了地上的石子砸哪一户的门。牧青远眯着眼睛看,看到被砸的那户走出一个人,孩子咻的跑不见了。
走出的人是吴阳,被孩子砸的那户就是已经死去的席氏的家。
牧青远问:“这孩子是?”
“乞丐,在这片讨了有几年的饭了。一个野孩子,不知怎么的和席氏有了过节。”老妪摇了摇头,“我家中就我和老头子两个人,原本想把小乙这孩子领回来养,可他野惯了,留不住。”
乞丐小乙对绸琼的大街小巷熟悉的很,几个闪身就跑远了,他转过街角,停下喘着气,嘴里很是解恨的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婆娘总算死了。”
小乙正自言自语,忽然头顶一暗,面前站了个什么人,他以为是刚刚出门赶他的吴阳,来不及细看,扭头就要跑。
牧青远,一把抓住了小孩的领子。小乙不到十二,再加上日日饥一顿饱一顿,挣扎了一会儿就没有力气。牧青远看孩子的劲儿小了,手稍稍松了下,就这一下,让他跑了。
刚刚小乙说的话牧青远听得一清二楚,他原本是想这乞丐日日游走街头,看得多听的也多,想抓孩子问问情况,没想到还有此等收获。席氏的死县衙里无人外传,小乙既然知道这事,除却他自己就是凶手这一可能外,就是他在案发当日撞见过凶手行凶的经过。
去县衙又叫了几个衙役把席氏的院子仔细查看后,在门上贴了封条。
傍晚牧青远放衙回家时,没找到做饭的老妈子的江柳又在烧厨房。牧青远被呛得直咳的往冒着浓烟的厨房里走,看到正往烧糊了的菜锅里倒水的江柳叹了口气:“你以后还是离做饭这事远些吧。”
江柳抹了把脸:“找不到做饭的人,我总不能一直让小少爷你来。”
“大哥叫你跟我来原本也不是为了帮我做饭,”牧青远拿了蒲扇扇着烟说,“明去帮我抓个人。”
有别的事做总比在家忙活要好,江柳应下来:“抓谁?”
“一个小孩,是个乞丐。十岁左右的身板,穿着芒鞋和布衣,裤子膝盖破了个洞。”牧青远比划了下小乙样貌,又说了小乙乞讨的大致街区,“等办完这事,你再帮我跑个腿。”
他把今日在席氏家拿的还剩一点茶水的茶壶和留有茶渍的茶杯拿了出来,壶中水倒在了两个平日装酒的小瓷壶里,一个自己收了起来,一个和茶壶茶杯一起交给了江柳:“你拿着这些东西去一趟平庆,去找那儿的县官韩绰,就说林下意的渔歌子找他有事。绸琼没有仵作,平庆那里应该是有的,你让那里的仵作查一查,这茶水和茶器中,是否有什么毒物。”
江柳若离开绸琼,绸琼就只剩牧青远一个人,他有些迟疑:“小少爷,我怕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这不我话还没说完来着,”牧青远又说,“平庆应该是有巡检司的,若是韩绰那里有巡检司,你帮我借些人马过来,”他今日知晓和席氏有私交的就是衙门里的人,说道,“绸琼的人我信不过。”
“若是平庆没有巡检司,你让韩绰差人去卫昌借人,那里的知县也是我当初林下意的同窗。”牧青远清水洗了手,准备做饭,“卫昌离绸琼不远,你最多四日就回来了,我出不了什么大事。”
江柳收好牧青远托付给他的东西,答应下来。
第二日江柳一早就出去抓人,牧青远没去衙门,呆在家里等江柳抓人回来。
江柳很是效率,没过正午乞丐小乙就被麻绳绑了,扔到了牧青远面前。
江柳抓了人后就准备出门去平庆,出门前他看了眼手扭来扭曲试图挣开绳子的小乞丐对牧青远说:“小少爷,有什么要问的就先问了吧,这孩子机灵,一个看不住就跑了。”
“一个孩子,我还制不住他了。”牧青远笑了笑。
小乙以为是被自己偷过家禽的人家绑他来打一顿,绑着的脚往后蹦着退了两步问道:“你是谁?”他想着躲不过皮肉苦,知道仇人姓名好日后往他家砸东西解气。
牧青远掸了掸袖子答道:“你的父母官。”
牧青远说着话的时候嬉皮笑脸,看着像个恶人,再加上自己是被绑来的,小乙将信将疑:“我又没犯什么错。就算要给我个什么欲加之罪,也要把我绑到公堂之上,绑在这民居算什么!”
牧青远称赞道:“伶牙俐齿,可造之材。” 他正经了神色,问小乙,“城南的寡妇席氏,你可认得?”
小乙一下警觉起来,接连往后跳了好几步,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上:“不认得。”他看了眼牧青远,“你说你是县官,户籍簿拿在手里,哪个人查不到来路,何必来问我一个连家都没的小乞丐。”
牧青远把小乙扶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轻声细语:“户籍查得到,和寡妇来往的人可查不到。县衙里藏着个和我说的那个寡妇相熟的人,我找不出他是谁。这绸琼县衙里的人又古怪的很,各个一问三不知。你走街串巷,什么都可能看到,这才想着问问你。”
小乙看牧青远伸手给他解开绑着手的绳子,不知在想什么,抿着嘴不肯说话了。
牧青远也不急,去厨房做了饭菜,拿了方巾浸湿给小乙擦了擦有些脏的小手:“你又没别的地方去,我这有饭也有让你睡觉的地方。不急,你慢慢想。”
乞丐日常饥一顿饱一顿,小孩也不客气,抓了馒头吃了个痛快。
晚上牧青远在院子里放了个浴桶,给小乙烧了热水,把孩子扒光了往里扔:“洗洗干净,不然晚上不让你在床上睡。”
他说完这话拿了皂角去给孩子搓都有些打结的头发,小乙闭着眼睛,捏紧鼻子让自己别呛了水。
小乙瘦得很,一把骨头,后背左肩下方有一大片烧伤的旧伤痕迹,牧青远看到难免心中有些怜惜:“我在你这个年纪时,活的可比你轻松多了。”
小乙静静的不说话,直到牧青远快帮他洗好时才小声嘟囔:“我原本以为这鬼地方的衙门里,住着的都是恶人。”
牧青远等的就是现在:“哦?县衙里除了我这样会绑人回家的,还有别的恶人么?”
小乙又不说话了。
今日绸琼的县官没来,县衙的衙役都松散的很,一个个都找了别的借口散了。
衙役郑敬看人都走光了,也出了门准备找个地方喝点小酒。他出县衙没走两步,身后有人叫他:“郑兄,你的东西掉了。”
吴阳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郑敬:“当年巡检司的旧物,收好别再掉了。”
郑敬接过吴阳给他的上面刻有鹰样图纹的坠饰:“多谢,我掉了有些日子了,一直找不到,还好被你捡到了。”
小乙在牧青远家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就翻墙出去跑没了。
牧青远没想到这么高的墙孩子也能翻过去,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摇了摇头。他在屋内转了转,低头看到了床头灰色地砖上,小乙用厨房一端烧成炭的柴火枝画了半身个人像。
人像惟妙惟肖,国字脸络腮胡,身材魁梧,左肩上一个十字形疤,底下一行小字:“和寡妇来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