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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江死前三个小时。
他躲在一处桥洞底下, 这里正是之前他嫁祸过的那个流浪汉的家。
流浪汉因为入室偷窃, 现在还在警局蹲着。
乔江坐在破烂的席子上,一个老乞丐从他面前走过,看了他一眼, 彼此都没说话, 倒也不显尴尬,就像平常在街上,擦肩而过的两个陌生人。
以前的乔江很喜欢这种相处模式,彼此陌生,不用建立虚伪的亲密关系。
小时候,妈妈带他去亲戚家里,逼着他喊这个叫那个,不主动叫人就会被骂不礼貌, 老实,不说话, 没用。就越来越自卑。
时间长了,开始打心眼里抵触,慢慢在心里形成了恐惧, 潜意识里就害怕叫人, 看见人就想绕着走, 不愿与人交流。
网上说这叫社恐。
工作之后,他遇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 肖瑜。
她从不会像别人那样在背后说他孤僻阴郁。她总是鼓励他, 也经常帮助他。
她像一朵太阳花, 明艳而灿烂。让他深刻地理解到,人与人之间不该是冷漠的。
他被人刁难的时候她维护他。他被同事孤立的时候,也是她带着他走进人群。
她烤的饼干特别好吃,他口袋里现在都还有几块。
他最喜欢她做的蔓越莓曲奇,奶油的甜与果味的酸混合在一起,是他从来没体验过的美妙滋味。
正当他打算敞开心扉,拥抱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死了,死于这人世间的不公和冷漠。
她站在天台上,下面是起哄的人群,她本来都已经被上面的小保安劝住了,偏偏有人不让她活。
当时他就在人群里,他想要跑上天台的时候,回头看见一群丑陋的灵魂。
“跳啊,都等这么久了,不会不跳了吧。”
“听说是跟人瞎搞,被丈夫捉奸在床了,没脸活了。”
“真够贱的。”
“怎么还不跳,这还准备回家煮鱼汤呢。”
……
他再也抬不起脚步,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这个世界并不美好,这个世界并不像她一直告诉的那样,充满爱与希望。
他站在原地,似乎被摁了暂停键,身体却越来越冷,像是被冻住了。
终于,他听见一声巨响,地上像是开满了血色的花,彻骨的寒意从那片鲜红中飘来。
他死死盯带头起哄和直播的那群人。
他不可能杀了全世界给她陪葬,但总该有人为此付出代价,不然他的仇恨该如何安放。
他杀死了周通,又让吴听经历了一遍肖瑜的痛楚,所以吴听自杀了。
看吧,冷漠的人间果然不值得留恋。
一阵冷风吹来,夜里的南泉市比白天要冷得多,乔江起身,他饿极了,他要出去找点吃的。
他知道警察到处在找他,出去意味着危险,但他还有两个人要杀,他不能就这样先饿死。
他拿出来一枚硬币,正面就先杀肖瑜的家暴出轨丈夫孙寻海,反面就先杀性骚扰的财务总监刘金杰。
他抛出硬币,却没接住,硬币滚到了地上,转了几圈,既不是正面也不是反面,而是挨着一块小石子竖起来了。
他弯腰捡起来,瞥见地上的一张报纸,上面是一则新闻报道。
《为救天桥轻生女孩,司机自发排成一排》
乔江捡起来,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
最后,他将报纸放在椅子边上,自己躺在椅背上,抬头看了眼路灯,他又想起了肖瑜。
路灯灯光泛着幽橙色的光,那灯光是暖的。
乔江拿出手机,摁了开机键。
他知道警察已经把他的手机号码监控起来了,只要他开机通话,就极有可能会被追踪到。但他不在乎。
他将报纸上的这则报道拍了下来,打开QQ,发给了肖瑜。
只是对方的头像是灰色的,永远也不会亮起来了。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有电话进来,是个陌生来电。
乔江接通。
“您好,请问是乔先生吗,您在我校报名的成人教育,财务会计专业,资料已经审核通过,请您在六月一日之前,持本人有效证件来校核对签字。”
“乔先生,您在听吗?”
“喂?”
乔江握着手机,微微笑了一下:“好,我会去。”说完挂了电话。
这是月初的时候,肖瑜帮他报的名,她已经帮他规划好了,先读个成教,然后考中级会计师,之后是注册会计师。
乔江拿起边上的报纸,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饥饿,身体发虚,险些没站稳,路过的一个阿姨扶了他一把。
“小伙子,没事吧,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乔江将自己的胳膊收回来,眼神闪躲着,摇了下头,没说话。
阿姨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袋子,里面装满了纸钱。她从另外一个超市购物袋里拿出来一瓶矿泉水递了过来。
乔江渴极了,接过水,坐在长椅上拧开,一口气喝掉大半瓶。
阿姨坐在旁边,装着纸钱的袋子没系严实,两张元宝纸钱从袋子里飘了出来,落在乔江脚上。
他弯腰捡起来,递给阿姨,一直没说话。
阿姨将纸钱收好,看着乔江说道:“我儿子跟你一样大,他要是还活着就好了。”
乔江没说话,阿姨抹了下眼泪,声音带着点哽咽:“干什么不好,非要玩直播,做那个什么网红明星梦,最后可好,把自己给玩死了。”
乔江一怔,他眼前浮现出吴听闭上眼睛撞向货车车厢的那一幕。瞬间迸发出来的鲜红,将整个车厢染红了。他告别了这人间冷漠,同时也失去了爱与温情。
阿姨拎起纸钱,站起来,将另外一袋装满食物和水的超市购物袋留了下来:“小伙子,离家出走可不是什么好玩的,赶紧回家吧,好好活着。”
说完拎着一包纸钱走了。
过了很久,乔江终于站起来,拿着那张报纸,朝市局的方向走去。
……
纪尧接到乔江死亡的消息,即刻带人去了现场。
一个老旧偏僻的小巷子,监控早已经被人破坏掉了。
纪尧走在最前面,赵靖靖张祥等人跟在后面,再后面是韩惜和朱涵以及痕迹勘测的人。
现场已经被保护起来了,周围不少看热闹的人,纪尧推开人群,掀起警戒线,走了进去。
乔江躺在青石地砖上,周身没有一丝血迹,他脸色呈现青灰色,嘴唇发白。
韩惜蹲下来,打开工具箱,开始工作。
“死者死亡原因,失血过多。手腕静脉血管有一处针扎痕迹。死亡时间为昨夜十一点到今天凌晨一点之间。尸体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此处是第一案发现场。”
纪尧看着韩惜,点了下头:“辛苦了。”
失血过多,现场却又一滴血都没有,结合手腕静脉的针痕,八成是被凶手放干了血。
警戒线外面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难道是吸血鬼杀的人?”
“领导,这人不会真是吸血鬼杀的吧?”
被错认成领导的赵靖靖无奈地看了人群一眼,他转身回到纪尧身旁,继续勘测现场。
韩惜在乔江手心里发现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字。她用镊子小心收到透明证物袋里递给纪尧。
这张卡片只有名片大小,白色的底,红色的字,清秀飘逸的瘦金字体,电脑打,非手写。
纪尧小声念道:“有些邂逅是美好的,而有些则是罪恶的。”下面跟着一个日期,没有年份,只有五月六日,这个日期。恰好是今天。
是凶手故意留下来的。
乔江被杀的原因,就在这行字里。
根据上面留下的日期来看,凶手是算好了时间来杀人的,而这五月六日背后的含义,也是乔江被杀及案件侦破的关键。
处理好现场,韩惜与朱涵一起,将尸体抬到尸体袋里,纪尧帮着搬上车。
回到市局,韩惜带着朱涵对乔江的尸体进行了尸检,很快出了尸检报告。
纪尧坐在韩惜的办公桌前,接过报告,仔细看了看,跟他推测的一致,乔江是活着被放干了血而亡。
韩惜用纸杯倒了杯水,递给纪尧。
纪尧接过来喝了一口:“没有柠檬水好喝,我想喝柠檬水。”
韩惜看了一眼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将纸杯收回来,用里面的水浇窗边的花去了。
纪尧走过去:“你这养的什么花,怎么都是叶子,不开花?”
韩惜从花盆里摘下两片新鲜的叶子,洗了洗,放进纸杯里,重新倒了杯水给纪尧:“那是薄荷。”
纪尧接过来,闻了闻,清清爽爽的味儿,很提神。他仰头喝完,将薄荷叶子叼在唇边抿着玩:“我们的感情真是越来越好了。”
以前他到法医室这边来,她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现在都会主动给水喝了。
这时,缉毒队长杨春勉溜达进来了,他一看见纪尧,就浑身难受,不气他两下不舒服,于是冲韩惜笑了笑:“路过贵地,讨杯水喝。”
纪尧靠在桌边上,歪头看了看这个入侵者,用办公室主人的口吻说道:“没水。”
韩惜从冰箱里拿出来两片新鲜柠檬片放进纸杯里,接好水递了过去。
杨春勉接过水杯,挑衅地看了纪尧一眼,端上杯子,哼着小曲走了。
纪尧转头给自己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一会阳春面去咱们办公室蹭吃的,不仅不要给,还要给我乱棍打出去。”
周莉看了一眼办公室门口,听见一串懒散的脚步声,赶紧对电话说道:“yes,纪队!”
韩惜坐在办公桌前,抬头看了纪尧一眼:“你能再幼稚点吗?”
纪尧拉过一张椅子,躺进去,瞧着韩惜:“能。为什么给他柠檬水,而我只有薄荷叶子?”
朱涵在旁边捂着嘴偷笑。
韩惜站起来,绕到纪尧身后,把他连人带椅子地推了出去,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纪尧坐在转椅上,单脚蹬地,转了个圈,盯着手上的尸检报告,边看边思考。
蔡局从电梯里走出来,瞪了纪尧一眼:“你办公室什么时候搬到这边来了?”
纪尧从椅子上站起来,认真汇报道:“报告蔡局,刚搬的。”
蔡局:“小兔崽子!”
纪尧将手里的验尸报告递给蔡局,两人往局长办公室走去。
玩归玩,工作的时候,他比谁都认真,纪尧关上门,说道:“凶手杀害乔江的手法,跟一起连环杀人案很像,都是在死者活着的时候放干血,现场不留下一滴血迹。”
蔡局坐下来,捏了两粒红枣放进水杯里泡着:“你说的是刘强山。”
纪尧点了下头。
刘强山是缅甸那边过来的职业杀手,凶残暴虐,收钱杀人,喜爱人血,杀完人就把血带走。
纪尧继续说道:“被乔江杀害的周通的家人,以及吴听的家人朋友,已经提审过了,统统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已经查证过,没有异常。如果凶手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那只能是买xiong杀人。”
蔡局喝了口茶,示意纪尧继续说下去。
纪尧坐下来:“但刘强山的雇佣费非常高,这些人里,没有可以负担得起的。而且乔江已经是穷途末路,迟早都会被警方抓住,他们没必要花一笔巨款背负一条人命。”
“根据乔江手上的那张死亡预告卡片,可以推断,这个幕后凶手似乎在追求什么仪式,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进行某种报复。”
蔡局沉思了一下:“卡片上的五月六日是什么特别的日期吗?”
纪尧答道:“查过了,不是乔江的生日,也不是他的什么纪念日,这个日期也许对乔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但对凶手来说,很重要。可以作为案件侦破入口。”
纪尧汇报完,蔡局摆摆手:“滚吧。”
纪尧站着没动,露出一个十分乖巧纯良的笑容:“那个,蔡局,您不是说,抓到乔江就给安排相亲的吗。”
蔡局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指着纪尧的鼻子骂:“你还好意思说,啊,那是你抓到的吗!”
又道:“要安排相亲也行,等乔江的案子破了吧。”
纪尧还想说话,被蔡局给瞪回去了。
他走出局长办公室,往法医室那边看了一眼,看来,指望蔡局他是等不了了,还是得靠自己。
乔江被杀案,因为涉及到跨境杀手,加上突破点有限,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破得了的。
纪尧重新请乔江的母亲过来做了一遍笔录。
关于乔江的所有的事,从他换下尿布开始穿开裆裤开始,一直问到乔江死前,没发现任何可疑点,也没有发现可以跟五月六日挂钩的任何事件。
纪尧甚至专门翻了杀手刘强山之前犯过的案件,试图从中找出联系,然而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
纪尧靠着椅背,双腿搭在办公桌上,一遍一遍翻着案宗,想破了脑袋。
一直到下班时间。
纪尧靠在楼下立柱旁等韩惜。
看见她出来,他走过去,笑了笑:“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上下班。”
两人一同走下阶梯,韩惜说道:“一起下班,勉强算,一起上班,怕不是吧。”
纪尧勾起唇角笑了笑,很快就是了。
到大门口,韩惜往地铁口的方向走去,纪尧扫了辆共享单车,各自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韩惜最近忙着搬家,她已经跟丽竹苑的房东退租了。等着周末叫搬家公司过来搬。
香雪亭那边的购房合同也已经签好了,她不太喜欢里面的装修风格,跟结婚似的,太过热闹喜庆,不够清净。
但她已经用全部积蓄付了一半的房款,没钱重新装修了,只能先住着。
中介小伙开玩笑说,那房子都可以直接用来结婚了。她当时笑笑,没说话。
结婚这种事,她从来没想过。
建立一份亲密关系不难,难的是承受这份关系可能带来的抛弃和背叛。
他们这些孤儿院的孩子,全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有的因为是女孩,有的是因为身体残疾或生病。
就连后来被亲生父母接回去的罗海遥,他的那对父母在临死前,也并没有把罗氏旗下最大的生禾制药留给他。
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争取到的,他一直在跟自己的亲叔叔斗争,争夺罗氏的控制权。
罗海遥坐在第十八层楼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秘书定了晚餐进来。
他尝了几口,觉得味道不错,便吩咐道:“这道糖醋鱼给小惜定一份。”又道,“你亲自去送。”
他不放心餐厅的外卖员。
秘书小姐即刻去办了,她带了人,自己等在韩惜家楼下,不上去。
她的身形打扮跟韩惜差不多,一样的身高,一样的马尾,就连衣服的颜色也大多是黑白灰三种色调,从背影上看,像是一个人。
她非常清楚,自己是个替代品,楼上那位才是真品,也是臻品。
是Boss放在心尖尖宠着,恨不得给摘星星摘月亮的人。
纪尧站在阳台上,看着满天的星星,又探头往隔壁阳台上看了一眼,知道她还没搬过来,但这不妨碍他自导自演。
“你说什么,想要天上的星星。”
“对不起,我是不会给你摘的。”
“因为你已经有了,韩惜,你的眼里有星辰大海啊。”
纪尧被自己的土味情话逗地直乐,上次在烧烤摊前的邮筒后面捡到的小土狗在他脚边蹭来蹭去。
纪尧低头看了一眼狗子,寻思着给它起个什么名字才好。
他给狗子拍了张照片发在群里。
【市局一枝花:求赐名。】
【周美丽就是周莉:我看它长得挺胖的,就叫球球吧。】
【不要叫我靖靖:你养狗了,不是说最讨厌养宠物了吗?】
【市局一枝花:我没说过。】
赵靖靖发了张聊天记录的截图证据,日期是半年前,市局一枝花的id亲口说的:“不想养宠物,只想结婚。”
【市局一枝花:靖靖,你这样你会失去我这个小可爱的。】
【不要叫我靖靖:不要叫我靖靖!】
【祥子‰☆粉哒哒:要不就叫粉粉吧,可爱。】
【阳春面不爱吃面:就叫二狗子吧,贱名,随主人。还好养活。】
【市局一枝花:明天宴请本群所有人喝下午茶,除了@阳春面不爱吃面。】
【小宽:杨队,我把我那份让给你。】
【市局一枝花:这小孩是谁?】
【阳春面不爱吃面:我们缉毒这边新来的。】
【市局一枝花:明天宴请所有人喝下午茶,除了@阳春面不爱吃面,@小宽。】
【小朱呀:Ashe。】
【周美丽就是周莉:妈耶.jpg。】
【祥子‰☆粉哒哒:娘来.jpg。】
【小姚:高手!】
【市局一枝花:小朱啊,涵啊,你可真是我的亲闺女。】
【小朱呀:爸爸,女儿不贪心,只要纪氏百分之零点一的股份就好了,并且保证不和其他兄弟姐妹争家产。】
【阳春面不爱吃面:英文不好,谁给翻译下,Ashe,这是个什么石破天惊的好狗名。】
【周美丽就是周莉:嘘!】
【不要叫我靖靖:你们就合起来欺负人吧就。】
……
纪尧抬手撸了撸狗子的头,满脸慈父笑:“以后你就叫Ashe了。”
韩惜洗好澡出来,看了一眼手机聊天记录,她点开大图,一眼认出来那只小狗。
因为偷吃烧烤摊上的里脊肉串,腿上被老板打了一下,看起来已经好了,身上也很干净。
她没想到,他会把这只流浪狗抱回去养,还照顾地很好。
韩惜默默读了一遍,Ashe,艾希,爱惜。
寓意应该是,好好爱惜它,珍惜它。
这确实是个好名字。
韩惜看了会医书就去睡觉了。
今天的噩梦依然是陷在回忆里。那是一个秋天,三个小孩饿极了,从孤儿院的墙上爬出来,钻到附近的玉米地里,一人掰了一颗玉米,藏在衣服里。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跑出玉米田,就被看守的村民抓住了。
三个大人围着三个瘦弱的孩子,最大的一个是罗海遥,最小的是韩惜,她那时候只有五岁,抱着玉米瑟瑟发抖。
另一个是个叫六子的小男孩,身上只穿着一件小得不合身的灰色背心,裤子烂得只剩下一条裤腿了。
他天生残疾,瞎了一只眼睛,没人愿意领养他。加上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干不了什么活,得到的食物自然也有限。因为营养极度不良,还没韩惜高。
高大的村民捡起路边的棍子,朝三个弱小的孩子走去。
“叫你们偷东西,怪不得连亲生父母都不要,原来是小偷啊。”
“谁的东西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一根玉米两毛钱,回头就找你们院长要去。”
小韩惜一边哭一边喊:“求求你们,不要告诉院长,我们把玉米还给你们,下次再也不偷东西了。”
罗海遥上去抢大人手上的棍子,一口咬在那人手腕上,那人吃痛,狠狠一甩,将罗海遥甩到了路边石头旁,差点摔到头。
小韩惜将自己手上的和罗海遥那根掉在地上的玉米捡起来还回去,哭着求他们:“还给你们,都还给你们。别告诉院长,不然我们会死的。”
其中一个村民抄起棍子:“还有一根呢?”
韩惜看见六子趴在地上,迅速扒开玉米外面的皮,直接啃了起来。
他饿极了,哪怕是生的,也能尝出其中的香甜,正狼吞虎咽地啃着。
为首的村民一气之下,狠狠打了他好几下。
六子趴着,他似乎感觉不到疼,脸上带着笑,一口一口咬着生玉米,嘴边垂下几丝浅褐色的玉米须子。
韩惜想要跑过去护住他,被罗海遥拉住了。
村民打了几下,气消了就走了。
六子躺在地上,屁股和后背上全是血。他已经站不起来了,腿被打坏了。
孤儿院的人出来,将他们带了回去,关了两天小黑屋。
韩惜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六子,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她没打扰他,偷偷跑到厨房,对厨师说道:“乔叔叔,六子快要饿死了,您给他点吃的行吗?”
厨师乔振看了一眼小女孩,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已经对这种事情麻木了:“没有食物了。”
小韩惜不死心,踮起脚往锅里看:“里面还有。”
乔振将锅子一盖:“我说没有就没有了,要要找院长要去。”
这时,厨房门口进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穿得比一般孩子都好,脸上也有肉,头发上还系着漂亮的蝴蝶结。
她叫郭莹,是整个孤儿院最漂亮的女孩,她跟这里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样。
有人说她其实是院长的女儿,因为院长经常搂着她睡觉。
乔振从锅里拿出来一块白米糕给她。
郭莹掰开白米糕,趾高气扬地说道:“给我卷点腊肉。”
乔振打开一个黑色的陶罐子,用勺子挖了几块腊肉出来。韩惜闻到香味,偷偷咽了咽口水。
郭莹走出厨房,韩惜跟在她身后,哀求道:“郭莹,六子快死了,给他点吃的行吗,只要一点就行了。”
漂亮的女孩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无动于衷地咬了一口卷着腊肉的白米糕。
郭莹皱了下眉,将嘴里白米糕吐了出去:“怎么还有肥肉,我最讨厌吃肥肉了。”
韩惜蹲下,如获至宝地将那口白米糕捡起来,跑到寝室,一边喊道:“六子,六子,有吃的了,里面还有肉,你最爱的肥肉。”
寝室没人,灯也关着,光线昏暗。
“六子,快醒了,吃东西。”
“六子?”
韩惜推了他几下,却发现他身上已经没了温度,冰凉一片。
他怀里抱着一根啃光了的玉米棒子,脸上挂着苍凉的笑。
……
韩惜猛地从噩梦中惊醒,额头早已渗出了汗。她身体微微发抖,大口喘着气。
韩惜镇静了一下,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喝。
她一直不知道六子是饿死了的,还是被人打死的。甚至当时还有人说他是自己喝农药死的。
从那之后,她和罗海遥就再也没去偷过玉米了。
此时是凌晨两点钟,韩惜打开手机,将纪尧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发了条消息给他。
【韩惜:谢谢你收养Ashe。】
第二天,纪尧打开手机,看见韩惜发过来的消息,高兴地在床上蹦了起来。
她不光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还认可了他给狗子起的爱称。
Ashe,爱小惜。
四舍五入就是我爱你你也爱我啊。
无辜的Ashe爬上床,窝在枕头上,哼了一声。
它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一个男狗,要被起一个女狗的名字,一点都不mandog。
或许只有经常被人叫做靖靖的赵副队可以理解他的苦衷了。
纪尧蹦完,盘腿坐在床上,十分淡定地回复。
【市局一枝花:不客气,应该的。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韩惜正在挤地铁,里面人太多了,手机都没法拿,下了地铁才有空回复。
【韩惜:喜欢。】
地铁口有很多卖早点的摊子,韩惜买了块黑米糕,又拿了包豆浆,边走边吃。
收到消息的纪尧在床上滚了几圈,滚到了手机上,一不小心压到了晨起的某处,嗷嗷嗷地蛋疼了一会。
厨师已经烧好早饭回去了,餐桌上整齐摆放着十几道精致的早点。
金黄的鸡肉披萨、皮薄地能看见虾仁的水晶虾饺、三文鱼生菜三明治、散发着清新茶香的茶叶蛋、煎地外脆里嫩的鸡蛋饼和锅贴、鲜榨橙汁、香蕉牛奶……
连旁边狗盘子上都有三道不同口味的狗食。
纪尧吃好早餐,打了个电话给家里的厨师,让他以后过来只做一个人的饭量就好了。
苏遥将厨师的电话拿过来:“儿子,怎么乖了?”
纪尧靠在椅背上,看了看吃剩的早餐:“没什么,觉得太浪费了不好。”
他只是突然想起那天在烧烤摊前,韩惜认真地将半截烤玉米收进包里的样子。她说最不应该浪费的就是食物。
“哦,不对,以后过来做两个人的饭量,除了包子,其他都可以。”
纪尧知道韩惜不挑食,基本什么都吃,除了包子。
苏遥女士很快抓住了重点,并且连声音都透着掩饰不了的激动:“同居了!”
纪尧往椅背上一靠:“我倒是想。”
“要迟到了,不说了,拜。”
他起身,迅速将没动过筷子的几样打包起来出门。带到市局,分给办公室的人吃了。
周莉敲了个茶叶蛋啃了起来:“纪队,那个牛奶能施舍点吗,茶叶蛋噎得慌。”
纪尧看了她一眼:“不能。”
说完拿起桌上的一瓶香蕉牛奶走出办公室往四楼法医室去了。
周莉偷偷啧了一声,纪队从不许人动他的牛奶,五星级饭店大餐给抬过来都行,就是不许人动他的牛奶,谁敢打这个主意,就要有被发配去隔壁体育馆跑圈的觉悟。
纪尧将牛奶放在韩惜桌上:“乔江的尸体可以送去火化了吗,他母亲一直在催。”
韩惜点了下头:“该验的都验好了,等小涵缝合好,下午两点钟左右,可以通知家属过来,拉去殡仪馆。”
说完看了一眼桌上的牛奶:“谢谢。”
纪尧靠在办公桌边上,看着她:“昨晚没睡好?”
她黑眼圈有点重,脸色也有点憔悴,加上给他发的那条消息是凌晨两点钟。
韩惜站起来,转身倒了杯柠檬水给纪尧:“嗯,做了个噩梦。对了,谢谢你收养Ashe。”
纪尧喝了口水,一双桃花眼弯了弯:“你打算怎么谢?”
韩惜抬头看着他:“什么怎么谢?”
纪尧挑了下眉,一脸你懂的的表情。
韩惜:“我不懂。”
她说话的时候,耳边一缕碎发溜进了嘴巴里,纪尧抬起手来,在不碰到她脸的前提下,帮她将头发撩了开。
他个子高,从她的视线看过去,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偏那眼神又是温柔的,令人无法拒绝。
韩惜侧过脸去,纪尧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她的唇擦过他的手背,留下一道口红擦痕。
她的唇太柔软,又带着温热,他只感觉整个手背都麻了,那道口红印子像一团火,差点灼伤他的命。
韩惜往后退了一步,转身摆弄橱柜里的瓶瓶罐罐,一不小心碰倒了一罐药水瓶子,堪堪就要砸到地上碎掉。
纪尧探手接住,帮她放回原位:“你慌什么,嗯?”
实际上他自己也是慌地一批,差点就没接住。
两人站在橱柜前,身体靠地极近,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力,像一团火。
强装镇定的纪尧低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她耳尖上:“韩惜,你耳朵怎么红了?”他声音低沉带着磁性,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性感。
出去上厕所的朱涵站在办公室门口,愣是没敢进去。
里面的气氛实在是太焦灼暧昧了,她甚至都想偷偷帮他们把门给关上了。
突然,朱涵扯着嗓子大喊一声:“蔡局,早!”
蔡局点了下头:“小朱,怎么在门口站着?”
接到通风报信的纪尧从法医办公室出来:“蔡局,早。”
蔡局沉着脸看了纪尧一眼:“你怎么三天两头往这边跑?”
纪尧认真汇报:“我来看看乔江的尸检,还落下什么没有。”
等蔡局一走,纪尧转头往法医办公室看了一眼,韩惜已经不在橱柜前了,她换上手术服进了解剖室。
纪尧回到刑侦一队办公室:“靖……赵副队,上周三淮海路当街抢劫的案子结案报告下班前发给我。祥子小姚去乔江老家重新走访一遍,包括他读书时候的老师和同学,问询重点放在乔江的个人感情问题上。”
赵靖靖站起来说道:“你怀疑乔江的死是情杀?”
纪尧坐下来,歪在椅背上:“有些邂逅是美丽的,而有些则是罪恶的。只能说不排除情杀的可能。”
办案就是这样,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放过,即使他们要的是大量的无用功。
下班前,张祥回来汇报:“乔江家的邻居那边,没有问出新线索,大家也都说没见过他带什么女人回来过。他的老师和同学,说他性格有点孤僻,不爱跟人相处,没有恋爱,也没跟学校里的人闹过什么矛盾。”
纪尧打开电脑邮件,看技术部发过来的,乔江近三年来的通讯记录,发现他性格确实孤僻,打出和收到的电话很少,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乔江的母亲、哥哥身上也都没什么疑点,父亲在五年前得癌症去世了。”纪尧说道,“美丽,乔江父亲的资料邮件发我一份。”
周莉回头问道:“乔振都死了五年了,会跟乔江的死有关吗?”
纪尧沉思了一下:“咱们中国有句谚语,叫子偿父债。”
周莉:“那乔江的哥哥怎么活得好好的?”
纪尧:“我哪知道,问凶手去。”
周莉想了一下:“真是这样的话,那极有可能乔江的哥哥不是他爸爸亲生的,所以这债才没临到他头上。”
张祥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写小说。”
赵靖靖甩来检验科刚发过来的DNA检测报告:“别说,还真是。做笔录的时候乔江母亲没说。要不是纪队让验DNA,也没人会想到俩兄弟竟然是同母异父的,至于兄弟俩哪个才是乔振亲生的,已经没法验了。面貌分析上来看,乔江的长相跟乔振更贴近。真相得问乔江的母亲,才能知道。”
张祥赶紧摸出他的笔记本,在上面记录他偶像神探纪队的破案日常。
纪尧看了一眼乔江父亲的资料,上面显示,他二十多年前失踪过六年,而这六年一片空白,没有任何记载。
纪尧看了一眼时间:“祥子,下周一上班把乔江母亲请来,重新询问。重点放在乔振和乔江哥哥乔森的亲生父亲身上。”
张祥抓了抓头皮,感觉这案子越来越复杂了,看起来像一盘散沙,冥冥中又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着,既不散也不乱。
纪尧站起来,精神饱满道:“下班。”
赵靖靖提醒他:“还有三分钟才下班。”
纪尧算了一下,从三楼办公室到楼下,走安全通道:“晃到楼下,差不多正好。”
赵靖靖:“蔡局就在楼下,掐着时间堵早退的。”又道,“今天这么急着回去,又有相亲?”
纪尧将手机揣进兜里:“你这个同志,瞎说什么呢。今天我家对门搬来新邻居,我看看有什么能帮上的吗。”
纪尧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还喷了点香水,等了好一会,终于听见对面的声音。
韩惜正在指挥工人往房子里搬箱子,一抬头看见纪尧从对门出来,猛地被他身上的香水味呛了一下。
只见他穿着一件浅紫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黑色西装裤包裹着一双大长腿,皮鞋铮亮,头发像是用了定型发胶,比皮鞋还亮。
韩惜:“你怎么又在这?”
纪尧:“这不在我表姨妈家走亲戚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