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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家中还有希望,能留得下来,谁又愿意冒生命危险,跑到苦寒的北境,博一个出路呢?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朱厚熜也高兴不起来了。说到底,还是内部的问题太多,民生太糟糕,只要不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糊涂皇帝,谁面对这个局面,都高兴不起来。
不过王岳相对乐观一些,至少还把漠南的一大片都给吞下来了,有了回旋的余地。
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努力经营,大刀阔斧了,别的不说,东北加上蒙古东部,还真是发展工农业的绝佳地点。
首先就是资源丰富,煤炭钢铁金银都不缺,而且地广人稀,方便大规模经营,又是空白一片,没有什么掣肘。
最妙的是,朝廷竟然干脆就不管了。
王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或许是老天爷都在帮自己吧!
王岳手上的力量,完全发动起来了。心学门下,各种商帮,商会,全力以赴,大肆宣传。别的不说,光是说书先生就雇佣了几十人,授意他们在讲书之余,宣传移民屯田。
这些说书先生都懵了,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从朝廷拿到钱,这也是没谁了。人家衙门的事,给一文钱,就要办出十文钱的事,不然岂不是等着挨板子!
这帮人甩开了膀子,说得满嘴冒沫子……什么人挪活,树挪死,先当孙子再当爷,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各种大道理那是一套一套的。
哪个英雄人物不是四海为家的,你瞧人家刘皇叔,原来就是咱保定人,放弃了家里的驴肉火烧,跑到四川巴蜀,自己当皇帝了。
你们只要有胆子,去了北境,过几十年,没准也能混个王爷出来……什么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啊!
这位姓郭的说书先生讲得实在是太好了,段子满天飞……每一个听他忽悠的人,都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立刻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程。
而这位郭先生也很幸运,直接被锦衣卫的眼线盯上,抓起来就送到古北口,光荣地成为了第一批要北上的人员。
这就叫求锤得锤!
要说起移民队伍,也不光是说书先生,竟然还有厨子。
这不,大学士石珤一直在内阁忙活,好容易返回了家中,正好赶上他过生日,朝廷一堆烂事吗,他也没心思做寿,随便吃一碗寿面就是了。
可是等下面人把面端上来,石珤才吃了一口,顿时就气炸了。
“这么硬的面,怎么吃啊?”
原来他早年牙口不好,几个槽牙都没了,根本吃不了硬东西,他最喜欢的就是软烂的面条,配上同样软烂的大肉,就跟喝粥似的,一吸就入肚了,别提多舒服。
厨师老于就最了解相爷的喜好,跟着石珤差不多二十年了,从来没弄错过,今天是怎么回事?
吃错药了?
石珤立刻询问,很快就有人告诉他,“相爷,老于请辞了,他说本想跟相爷当面说的,但是又不知道相爷什么时候回来,害怕耽搁了时间,就只能先走了。”
石珤眉头紧皱,不悦道:“什么事情?要这么着急?连话都没时间说清楚?”
“那个……相爷,老于要去大宁!”
“什么?”
石珤更加吃惊,“他一个厨子,去大宁干什么?不怕鞑子宰了他?”
手下人咧嘴苦笑,“相爷,鞑子不都打服了吗?老于说了,他先去探探路,要是真能分到三百亩好地,就,就给小的们送信……”
“给……给你们送信干什么?”石珤眼珠子瞪得溜圆,“你们,你们也打算去大宁不成?”
手下人嗫嚅道:“相爷,不是小的们不忠心,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想要土地,对吧?”石珤不客气道:“现在朝廷管得严,过去你们打着老夫的旗号,还能霸占田地,现在不行了!与其给老夫当奴仆,不如去大宁,当小地主,对吧?”
石珤连续质问,手下人只能讪讪干笑。
石珤沉吟了片刻,猛地起身,连饭也不吃了,直奔内阁,这一路上,石珤的心里都在不停翻腾。
怎么有点不对劲儿啊?
按理说背井离乡,跑到苦寒之地,九死一生,应该没有多少人愿意啊!
哪怕以太祖的本事,也没法做到,只能强制移民,百姓们哭天抹泪,苦不堪言。怎么到了现在,竟然争抢着往大宁去?
就连他家的奴仆都动起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总不能是王岳施了邪法吧?
等他急匆匆赶到内阁,发现费宏也在。
“石阁老,刚刚山东和南直隶都送来了急递,说是各地要求移民大宁的人太多,希望能准许派遣官员兵马护送,还要协调沿途驿站,提供方便!”
石珤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他瞧了瞧四周,然后压低声音,“我说费阁老,这,这不会是假的吧?”
费宏满脸苦笑,“我也想是假的,可现在的情形就是如此,好多人都嚷嚷着要去大宁,甚至还有些读书人!”
“读书人?”
这回石珤是万万想不通了。
“费阁老,按理说穷苦人,走投无路,去大宁搏个出路,也算情有可原,可读书人干什么去啊?他们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去大漠受西北风?吃沙子?他们都得了失心疯吗?”
费宏无奈叹了口气,“石阁老啊,哪怕读书人当中,也有亡命徒,北境那么大的地盘那么多的事情,总不能王岳一个人负责,肯定需要官吏协助辅佐。如果被王岳招揽,再立点功劳,没准就是一条升官的终南捷径!”
听到这话,石珤傻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
他发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情……去大宁的风险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收益同样惊人。王岳这小子能量非凡,内阁之中,有一半的阁老都是他推出来的。
虽说那是因为嘉靖要斗杨廷和的需要,但也足见王岳的实力。
现在朝局平稳了,虽说一下子很难推出个阁老重臣,但是在大宁等地干好了,立了功劳,进京当个主事,员外郎,还是可能的,如果调到内地,知县,知府,更是随便选。与其千军万马,走科举这条独木桥,三年一次,还走不出几个,不如就放手一搏,说不定机会更大。
这年头没有谁是天生的赌徒,反过来说,也没有与生俱来的老实人,只要条件够好,吸引力够大,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的。
比如说给你一把左轮手枪,里面装着一颗子弹,让你对准自己的脑袋来一下,傻子才干,可若是给你一个亿,让你博一下,说不定就有人答应了。
毕竟输了失去的只是一条命,赢了却可以完成人生小目标啊!
值!
“费阁老,咱们好像犯错了!”
费宏翻了翻眼皮,还能说什么,明白了就好!
“我觉得这事情从头到尾,或许就是个坑!”
石珤眼珠乱转,突然低呼,“你是说贾咏是秉承王岳的意思,故意那么说的?”
费宏呵呵两声,“光是贾咏吗?”
是啊!
光是贾咏吗?
杨一清把辽东也算进去,加了个奴儿干都司,这老货想干什么?他是不是也掺和了?
再有,那个张孚敬呢?
他跳着脚反对,是不是也故意演给别人看的……还有,自己对面这个家伙,他是不是也有问题?
费宏和石珤同时看向了对方,眼神之中,充满了浓浓的怀疑,这俩好战友也变得互相猜忌了。
“石阁老,我的儿子承蒙恩荫,在国子监读书,他一心考科举,有大好的前程在,何必去大宁冒险呢!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王岳走在一起的。
“嗯!”石珤终于点头,心说我也是让王岳整迷糊了,怎么疑神疑鬼的。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跑进来,大声嚷嚷道:“两位阁老,国子监那边有好几十个学生主动请辞,要跟着抚远伯去大宁哩!”
一瞬间,费宏的脸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