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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熜接到了锦衣卫的密报,展开之后,皇帝陛下立刻就瞪圆了眼睛,紧跟着双手颤抖,浑身哆嗦,把这帮大人吓得脸都绿了,怎么回事啊?又要送走一位天子不成?
正在大家思考要不要叫太医的时候,朱厚熜终于哈哈大笑,“诸位,锦衣卫急报,在独山堡一役,歼灭的鞑子超过了四千,督师王岳率领大军追击,估计俘斩会超过八千!八千啊!”
竟然比黄锦报告的数字还多。
对于稍微了解一点军务的人都知道,两军对攻,生死搏命,还真死不了多少,一多半,甚至九成以上的伤亡,都发生在一方溃败之后的追击当中。
如果王岳在正面斩杀四千,全军追杀,最终的战果到达八千,不但不是吹牛皮,反而是低估。
哪怕扣除水分,这一次的胜利,也是前所未有的,甚至会超过应州大捷!
要知道应州大捷也仅仅是打退了鞑子,迫使蒙古军队几年之内,没有袭扰边境。当然了,如果按照史书上说,只杀了十六个人,那蒙古勇士也太脆弱了一点。
根据估算,应州大捷,斩杀鞑子,应该接近万人。
可估算的万人,跟实际砍下来上万颗脑袋,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假如王岳真的能斩杀近万,那他的名望一下子就会到达天上。
不但王岳名震天下,身为皇帝的朱厚熜,更是获益无穷。
今后谁也不敢说他捡到了皇位,更不敢提什么过继孝宗,不然没资格当皇帝的鬼话……一个皇帝,只要功绩足够,别说以藩王入继大统,就算杀死了兄弟,囚禁了父皇,依旧是千古一帝!
不服!
不服忍着!
这就是历史的逻辑,虽然讲成王败寇很庸俗,但事实的确如此。
经此一役,朱厚熜彻底坐稳了龙椅,什么大礼议啊,什么老臣集团啊,全都烟消云散,灰飞烟灭……
很多人都觉得历史上朱厚熜赢了大礼议……其实不然,他只是表面压住了老臣集团,实际上却输了名分大义。
这也是朱厚熜为什么要任用严嵩,要避居西苑的原因所在,大礼议的内伤不浅,人心难平!
可现在完全不同了,有这么一场大捷支持,朱厚熜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君临天下,谁敢质疑天子,立刻啐他一脸,都不带客气的。
朱厚熜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小富贵干得这么厉害,要不要去给他牵马啊?虽说自己只是想想,但金口玉言,貌似不能开玩笑啊,而且这个功劳,的确值得如此!
皇帝在思索着。更高兴的却是张璁等人!
没错,老师的胜利,给朱厚熜带来的是名正言顺,给他们的却是变法的成功希望。
这里面有一个简单的逻辑,为什么要变法?
因为旧法有问题,国家弊端丛生,必须改变。很显然,改变的目的就是变得更好……要是嘴上说变法,实际没什么举动,或者还不如变法之前,如何能说服别人,支持变法?
那什么才是最好的证明呢?
四个字:富国强兵!
这四个字最集中的体现,就是对外用兵的胜利,就是开疆拓土,扬我国威。
王岳的胜利,对于张璁等变法派来说,绝对是巨大的鼓舞。
王岳的新军,和变法派是密不可分的,或者说,新军就是变法派孕育出来的亲生儿子……变法主张均田均赋,主张抑制豪强,而新军的兵源就是均分土地之后的良家子弟。
由这些人取代过去的勋贵武人,组成了新军的基本盘……另外装备新式火器,对外积极用兵,甚至提高武人待遇,打破世袭将门,改革军户制度,调整财税体系……这些都是变法派的主张。
通过这些,打造出了一支新军,而这一支新军又大获全胜,还有比这个更能说明问题的吗?
再也没有更好的佐证了。
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都会站过来,他们再也不是孤军奋战,再也不用承受整个士林的压力,毕竟除了单纯的利益追求之外,这个世上,还是不乏高尚的人,过去他们对变法有所怀疑。
可是当鲜活的例子摆在面前,肯定能说服更多的人。
只要支持者足够多,就不用担心人亡政息,现在做得一切都有了价值。自己不是盲目的向前冲,而是看到了希望……不知不觉间,眼泪从张璁的眼眶奔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了。
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学士,泪流满面的同时,又笑靥如花……这个画面还真是美到没朋友!
这时候没人会笑张璁,君不见另一位大学士贾咏都乐得冒鼻涕泡了。
“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贾咏磕头作响,“陛下,此战王大人以蓟镇之力,抗击强敌,立下如此功勋,着实要重赏!想想开战之前,又有多少人耻笑独山堡,又有多少人在战斗爆发之后,畏惧敌兵,不敢出战鞑子……倘若整个九边,都能如王大人和蓟镇兵马一样,又岂会允许鞑子嚣张跋扈!欺凌大明!”
贾咏的声音越来越高,这家伙已经亮出了獠牙。
战争打完了,该清算了!
朱厚熜瞬间打起了精神……没错,小富贵这一战实在是太难了。
有人泄露军情,甚至干脆引诱鞑子,攻击蓟镇。
还有人在开战之后,百般掣肘,总而言之,就是不想小富贵赢。
外有数倍于己的强兵,对内还有自己人添乱,顶着天大的压力,小富贵终于打赢了,这要是不重赏,简直没有天理!
同样的,那些混账王八羔子,也要清理了,必须诛灭九族,让他们知道朕的厉害!
朱厚熜已经动了大杀四方的心,这笔账咱们一定要算。
不过在算账之前,还有个事情要做,那就是弄清楚,这一战的结果,到底是如何,究竟杀死了多少鞑子,又缴获了多少!
“贾咏,你立刻前往喜峰口,替朕去慰劳将士,并且尽快将战果上奏,朕等着呢!”
“遵旨!”
贾咏从地上爬起来,一刻都没有停留,直接奔喜峰口去了。
贾咏的动作不慢,只是还有两个人,走在了他的前头,那就是定国公徐光祚,还有武定侯郭勋!
朱厚熜派他们俩带领着人马,前去策应王岳。
这两位从京城出来,一个比一个惨……“我说老郭,王岳这一次,大约,怕是,会倒霉吧?”
郭勋翻了翻白眼,“定国公,当初两个人一起编练新军,你可是站在王岳那边,那时候你想到过没有?会有今天的结果?”
徐光祚一下子被问住了,假如编练新军,是王岳输了,新军的统帅就变成了郭勋,郭勋和王岳没法比,他不管胜败,跟定国公府,都没有半点关系。
甚至郭勋完蛋了,他还能捞点好处。
可偏偏就是王岳赢了,偏偏他还押注王岳,偏偏又有了这一次的战斗,偏偏他又要带兵去援救王岳……这,这都是报应啊!
“老郭啊,那个百姓有句俗话,叫知道尿炕,就睡筛子了,我不也是没办法嘛!”徐光祚想了半天,压低声音道:“你说咱们慢点去行不?没准咱们赶到了,那边都打完了!”
郭勋翻了翻眼皮,“是打完了,王岳也死了,咱们俩就能交差了,对吧?”
“对……不对!”
徐光祚又不傻,假如王岳真的死了,朱厚熜必然追究罪责,到时候他们俩就是援救不利,非掉脑袋不可。
而且瞧王岳受宠的那个劲儿,世袭罔替的定国公,能不能保住,还在两说着!
“那,那咱们就全力以赴,赶快去救援,你说怎么样?”
郭勋哼了一声,“你说呢?咱们俩是鞑子的对手吗?”
“这个……”徐光祚仿佛被掐住了脖子,什么招也没有,他真是太难了!
“老郭啊,你年纪大,比我有经验,你快拿个主意吧!”
郭勋深深吸口气,“我说定国公,你管我要主意,我就只有一条。”
“说,快说啊!”
“赶快去援救王岳,拼了老命,赶过去!”
徐光祚愣了,“这,这什么主意啊?你不是说不行吗?”
郭勋翻了翻眼皮,哂笑道:“我是说咱们打不过,没说不去啊!”
“那,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咱们把这份心尽到了,朝野上下自然有公断。”
徐光祚脸都黑了,“我说老郭啊,你又不是没倒霉过?咱们这个朝堂,最缺的就是公道!你让王岳弄得家都破了,谁帮你说话了?”
郭勋被气得险些从马上摔下去,你丫的还有脸说,你徐光祚就是落井下石的那一个!郭勋都怀疑,这货到底是不是徐达的种?
你这个脸皮的厚度,实在是给中山王丢人!
“朝堂是没有公道可言,但若是我们把命都搭上,朝野会怎么样?”
“这个……”徐光祚还没有反应过来。
郭勋冷冷道:“我们现在赶去,若是王岳有闪失,丢了性命,咱们俩就战死沙场。若是王岳没死,咱们就主动出击,跟鞑子拼命,把这条老命扔了……”
徐光祚哭了,“左右都是战死呗?就没有活路了?”
“你还想活啊?王岳死了,朝廷不会放过咱们,王岳没死,那小子会放过咱们吗?总而言之,咱们俩就是背锅的,把老命搭上,总不至于祸及子孙啊!”
徐光祚翻了翻眼皮,真是好有道理!
可问题是我还没孙子呢!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
郭勋才不管他怎么想,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在徐光祚面前晃了晃。
“瞧见没有,这是老夫的遗书,此去老夫已经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定国公,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之后,郭勋催马向前,催促着神机营,火速向前。
老头马蹄掀起的沙尘,笼罩了徐光祚,弄得他咳嗽不断,那叫一个狼狈。
“这个该死的郭勋,你丫的就真的打算战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定有什么鬼心思呢!万一你老东西打算弄死我,然后把罪责都推到我的头上呢?”
徐光祚切齿咬牙,遗书他也要写,命也要保住,大家都是成年人,谁也别把谁想的那么简单了……
这俩家伙满肚子算计,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延误行军的速度,甚至还要比赛着快点进军,哪怕败了,也别把罪名扣在我们的头上。
就这样,他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赶到了喜峰口……这一路上,两个人可算是遭了罪,寒风凛冽,穿着多厚的衣服都不管用。
尤其是徐光祚,他骑马的时候不多,才出来一天,就把两条大腿内侧给磨破了,血水渗出来,和汗搅在一起,疼的人皱眉头。
这也就罢了,还要骑马前行,一刻不停……徐光祚觉得每一刻,都是酷刑折磨,比凌迟还要难受哩。
王岳啊!
你小子真是害人啊!
你说你都是天子近臣,荣华富贵,什么都不缺,你还折腾什么劲儿?
干脆像我一样,在家里喝喝茶,斗斗蛐蛐,神仙的日子,干嘛不过?你就是脑子有毛病!徐光祚不停咒骂,还真别说,骂得越狠,还就能越舒服一点,骂得高兴了,甚至都忘了两腿的疼痛了。
这位愣是靠着这个办法,挨到了喜峰口。
从战马下来的那一刻,徐光祚直接滚下来,差点摔惨了。
“王,王大人呢?王岳啊?你,你还活着吗?”
徐光祚声音都变了,喜峰口上面飘扬的还是大明的旗号,但是却不见王岳,他的心都凉了。
正在这时候,一个胖乎乎的,好像是皮球成精的身影,蹦蹦跳跳下来了。
“这不是武定侯和定国公吗?你们来得还挺快啊!”
“什么挺快?王岳呢?他没事吧?”
黄锦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道:“你们不会不知道吧?王岳王大人打了大胜仗啊!”
“什么?”徐光祚忍不住惊呼出来,“王岳打……打赢了?”
黄锦托着腮帮,斜视这俩位,突然笑了起来,“还不错!居然能领兵来援,算是大功一件!”
得到胜利消息,那是抢功,没得到消息,领兵过来,那是帮忙……性质完全不一样的。
“你们二位还不知道吧?王大人重创了鞑子,现在正领兵追击呢!”
“哎呦!天可怜见啊!”
徐光祚直接瘫了,坐在地上,咧着嘴就笑,嘿嘿道:“赢了,真的赢了!总算不用死了!”
黄锦一副看白痴的模样……还是勋贵呢?就这么点本事?连输赢都看不出来?我富贵哥几时输过啊!
“我说定国公,你们就在这里歇着啊,不想出去?”
徐光祚傻傻道:“出去干什么?不是鞑子都跑了吗?”
黄锦冷哼,他扭头,把两手插进袖子里,不咸不淡道:“咱家啊,是不贪图军功,不想挨累。可你瞧瞧,这城里还剩下几个人了?大家伙都追出去了,砍几个脑袋,捡些战马兵器,那也是功劳啊!省得人家说,只会靠着祖宗,自己一点本事也没有……”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哀嚎,徐光祚翻身上马,比兔子还快,“都他娘的给我杀啊!”
这货带头冲下喜峰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