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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边趴着个两三岁的小奶娃,病床上的女人瘦的连最小号的病号服都撑不起了,她头上戴着一顶鹅黄色的毛线帽,没有头发,眼窝深陷,那双本应该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已经昏暗无光了。
祁召伦脚下踉跄了一下,差点没能站稳,李辉一把扶住了他。
他挥开李辉的搀扶,一步一步无比缓慢的走过去,开口声音缥缈的不像是他自己的:“灵灵,我来了,别怕。”
病床上的人儿猛地一僵,神色顿时慌乱,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希望这样他就看不见,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滴,她激动的浑身颤抖,气若游丝的吼:“你认错了,认错了。”
召伦在床边坐下,强硬的拿开她的手,唇角扯起一笑:“幼不幼稚?挡住脸我就认不出来了?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化成灰都是我的童灵灵。”
他很平静,这是一种死一般的平静,像具尸体,李辉能够清楚的感觉到,生机在一点一滴的从他身上流逝。
李辉有点受不了,退出去轻轻带上了病房门。
手被他拿开,童灵灵就紧闭双眼,无法面对他,她真的死不起,离不开,也放不下。
这个男人怎么办?儿子怎么办?
她满心都是愧疚和不甘,她甚至觉得自己活这一遭简直就是祸害。
“胡闹够了没?谁给你这么大的注意?这么大的事也敢瞒着我?”
他紧紧的抓住她的手,眼神始终定在她的小脸上,没看一眼趴在床边的小家伙,他不敢看,因为不想负责,不想管,如果这世上没有了童灵灵,他活着也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过于激动的情绪,让她又快失去知觉了,眼皮好重,她努力睁开眼,还有好多事没有说,她害怕来不及了,她吃力的摸孩子的小手:“祁安,快,叫爸爸,快。”
乖巧的趴在床边玩儿的小家伙有着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眼睛像极了她。
小家伙仰着小脑袋,一脸好奇的看着来人,听说是爸爸,立即就听话的喊了,嗓音十分奶气:“爸爸。”
她没听见召伦应声,只听见他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喊:“灵灵!”
还有孩子小大人似的话语:“爸爸,嘘~不吵,灵灵要睡觉觉。”
小家伙的称呼不是妈妈,是灵灵。
祁召伦只觉得心口猛地破开了一条深不见底的血口子,痛的他整个神经都麻痹了。
是不是孩子长这么大你都没让他喊过你一声妈妈?这个称呼你想留给谁?你认为能留给谁?
她彻底陷入黑暗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一直有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一直在说,隐约感觉自己是被人搂在怀里。
他说:“祁安这个名字是你取的吗?怎么也不打电话跟我商量一下?什么都是你拿主意,这个家我还有地位吗?”
“你天天让臭小子看我的照片吗?刚才他拿我的照片给我看,说那是爸爸,我问他像不像我,他说不像,臭小子,什么眼神。”
“院子里的石榴树开花了,今年结了五颗石榴,知道你嘴馋,我让李辉回去帮你摘了,你一觉醒过来,应该就能吃了。”
“家里好久没住过人了,太潮了,过来的时候,我把地毯换了,窗帘也换成了你喜欢的金色,你不喜欢太奢侈的衣服,我买了几件牌子比较普通的款式,都挂在衣柜里……”
说着说着,他没了声音。
童灵灵感觉有大颗大颗的水珠往脸上滴,她听得见,可就是睁不开眼。
“灵灵,你快醒过来,我求你,我煮了你爱喝的鱼汤,现在醒过来喝刚刚好,等下凉了,就腥了,你醒过来,我求你,灵灵……”
他的怀抱越来越用力,好似这样就能拼命的抓住她。
疼痛再次回到身体里,她皱眉闷哼一声,缓缓睁开了眼,正对上他一双通红的眼。
与她痴缠的对视着,祁召伦愣了好一会儿,悲痛的神色平息的很快,还是她记忆中沉稳的模样,可他眼角分明还挂着泪。
他平静的说:“醒了,想吃石榴吗?我们家自己树上长的,昨天李辉摘过来的。”
她气若游丝的问:“我睡……多久了?”
召伦笑着掐掐她的鼻子:“还好意思问,四天了,祁安都喊你大懒虫了。”
她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袖,恨不得把他拽进心坎里去。
“召伦哥哥,对不起……”
“我给你剥石榴,祁安昨天就嘴馋了,不过臭小子倒挺懂事的,他说要给你吃。”
祁安睡着了,躺在她的怀里,而她躺在他的怀里,小家伙睡的一张小脸粉扑扑的,特别惹人怜爱。
召伦伸长胳膊,拿了床头柜上放着的石榴。
童灵灵似乎意识到自己这是回光返照,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召伦哥哥,别难过……我不会走,我会变成……一阵风、一缕烟,我会永远……围绕着你,祝福着你,看着你和儿子,幸福的……生活下去……我不会死,我只是……在另一个……平行的世界里……陪着你们,答应我……和儿子,好好……活着……”
祁召伦颤抖着手,掰开石榴,塞了一颗粉红的果粒在她嘴里,颤声问:“甜不甜?”
她的手陡然滑落,碰掉了他手里的石榴。
“灵灵!灵灵……”
病房里传出男人撕心裂肺的呼喊,惊动了整栋医院,也吓哭了熟睡的孩子。
门外几个医生护士不停的抹眼泪。
他悲痛欲绝的呼喊声,越来越遥远,她想告诉他,我没事,我很好,你不要哭好不好?
可是她做不到,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嘴角勉强勾起一丝微笑。
仪器发出一阵尖锐的鸣叫声,上面所有的指数变成了零。
这年冬天,她走了。
他说过,戒掉她,比戒掉空气还难,而她却硬给他插了根‘氧气管’,把儿子丢给他就不管了。
而他也不算辜负她,没跟蒋依妍离婚,也不再家外有家,蒋依妍对祁安视如己出,祁安给蒋依妍喊声妈,祁玲玲也很疼爱弟弟,他知道,这是她的意思。
他一直把儿子养到了十八岁,因常年不注意休息,心脏也累出了毛病,重度心衰。
在某个清晨,他走的很安详,手里还抓着一颗石榴。
曾经头部动过手术,年复一年他的记忆衰退了很多,可他依然记得刚种那颗石榴树的时候,某小女人一脸期待的神色,对他说:“结了石榴,一定很甜。”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