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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惊蛰晚上问肖驰:“你今天下班去干什么了?”
肖驰将放在包里的一卷手抄经拿出来供奉在家里佛堂的案板上, 顺带给林惊蛰的外公擦干净灵相上的灰尘, 点燃三炷香。
“回家跟我爸聊了会儿天。”他语气倒是很平静,“然后就跟我奶奶去抄经。挺久没心平气和地写字了。”
林惊蛰翻开那卷经文, 墨是金色的,干涸之后表面仍流动着绚丽的波光。他不懂这个,只觉得那些蝇头小楷实在端正漂亮,肖驰的字儿一向写得好。
他也不疑有他,给外公上过香后各自回房洗漱。肖驰换睡衣时背对着, 他无意识朝对方那边扫了一眼, 窥见窗户玻璃上的反光,一下皱起眉头。
“你这儿怎么回事?”林惊蛰上前拽住肖驰的胳膊, 硬是将他的身体转了过来。肖驰宽阔健壮的胸口上,左半边胸肌处,蔓延一块足有手掌大的,形容可怖的淤青。
就像是什么钝器狠狠在皮肉上敲击出的烙印, 周围的一圈皮肤都红了, 林惊蛰皱着眉朝那探手,想用指尖试探性地触碰一下, 但没等碰到, 手腕就被一只火热的大手捏紧了。
肖驰敞着自己睡衣的纽扣, 新洗过的头发蓬松着, 他垂眼望着林惊蛰严肃的表情, 目光里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顺手用另一只胳膊揽着林惊蛰的后腰朝自己拉了过来。
林惊蛰撞进他怀里, 抬起胳膊揽住他的脖颈。
“抄经的时候没站稳撞在桌角上了。”肖驰用大拇指摸了摸他的脸,指尖的力道带着珍视的轻柔,“好痛。”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林惊蛰一边为他搽药油一边没好气地出声训他,手上的力道倒是出奇温柔,好像生怕用力太过会弄痛了他。肖驰眯着眼享受,倒也不为自己喊冤叫屈,只平静地提示:“你别忘了五号要到我家吃饭,我今天已经跟家里人商量好了。”
“什么?”一提起这事儿林惊蛰便又开始有些紧张了,“我真去啊?”
肖驰有些不理解他的疑问:“要不然呢?”
林惊蛰想想又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顾虑怪可笑的,也怕肖驰难做,想想还是没说出来,只低声答应了一句:“哦。”
他琢磨着自己登门时应该带什么礼物才好。肖驰家的家庭构造他当下已经清楚了,只是林惊蛰实在是没有什么去朋友家登门做客的经验。肖驰家势必和高胜周海棠家有所不同,更何况他心中有鬼,更加无法泰然处之,因此哪怕只是以普通朋友的身份拜访,仍旧想做到礼数周全。
肖驰拥着他躺下来,火热的身躯和气息严严实实抱紧了他:“你放心,他们不会难为你的。”
林惊蛰心说废话,爹妈随便为难儿子带来家里做客的朋友才是不正常的好吗。
只是肖驰显然无法理解这种的忐忑,也似乎并未将这件事情当做多么严肃的要务,只聊了几句便转开了话题:“你下午接电话去处理的事情怎么样了?有没有遇上什么麻烦?”
林惊蛰叹了口气,他在肖驰怀里挪了个位置,任由对方将自己搂得更紧。
他的眼神放空了几秒,只觉得当下这个忐忑的自己说不出的陌生。
为什么要紧张呢?他也不太明白。或许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意朝那个方向深想。似乎夏威夷那次肖驰说出口的爱语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开始不一样了。这和他一开始在规则里为自己约束的界限有些不同,侵袭进生活愈演愈烈的另一道气息令他不由自主沉浸的同时却也发自内心地惶恐着。
他和肖驰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他们住在一起,自一张床上苏醒,每晚相拥而眠,又一起吃早餐和晚饭。每天没有应酬的时候,他们都黏在一起,偶尔有意外的应酬,也会向对方报备自己的行踪。肖驰早起会拖地洗衣服做饭,林惊蛰回家时就将晾在烘干机里两人的衣物收好熨烫。他们盯着日子换床单,交流不同口味的润滑剂和安全套的使用感……
这样的生活就跟普通的夫妻没有两样。
但林惊蛰心中清楚,这个社会的接受度远没有那么高。
他可以不在乎外界的眼光,事实上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人的意见能左右他的看法了。他的一双父母,江恰恰那边,他恨不能这辈子永世不再相见。至于林润生……他心中是有愧疚,但确实也很难将对方当做需要顾虑和敬畏的父亲。
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光棍得水火不侵。但肖驰却不一样。
肖驰有家人,且家庭美满,据胡少峰以往的形容,肖家是一个家风及其严正的大家庭。这一点并不是秘密,林惊蛰有时在其他人那里也能听到一些端倪。
上辈子,林惊蛰的交友圈龙蛇混杂,不乏性向特殊的人群。这群人总体风气糟糕,但偶尔出现的那些凤毛麟角,也都未能抵抗得住家庭的压力。
在风气开放信息流通的后世都是如此,更何况这个年代呢?
被祁凯发现起,林惊蛰便时常想,或许有这么一天,他开门回到家里,这座房子已经人去楼空,再看不到一点点另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
以他们现如今的社会地位,肖家肯定是会不会闹得太难看的。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双方如此心照不宣地沉默地结束这段感情。
林惊蛰倚在肖驰的胸口,听着耳廓捕捉到那一声声熟悉的心跳,他嗅着药酒不那么好闻的气息,手掌在对方火热的肌肤上滑动。
脑海中各种可能的结果从他脑海中闪过,而后被一根纤细的绳索紧紧捆绑起来,镇进心底。
“还行,没有想象中那么麻烦。”他笑了一声,语气平静到听不出一丝端倪,声音平缓地将今天在厂区遇上的麻烦说了出来。
肖驰听得皱眉:“这很麻烦,我们国家先入为主的认知很强,你们的产品还没有正式推出市场,先期一定会受很大的影响。配方泄露了吗?”
林惊蛰回忆了一下自己吃到的那口黄豆酱,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的。”
他一想到此,刚才低落的情绪反倒回温了不少,甚至直接在床上撑着身子趴了起来,笑着看向肖驰:“我跟你说,我今天发现一件特别意外的事情。”
肖驰眼神含笑看着他,锐利的视线在昏暗的灯光下化作了一滩浓稠的果酱:“嗯?”
“就我那发小,高胜。”林惊蛰避开淤青的伤口,趴在肖驰的肩窝处,眼睛舒适地眯在了一起,挤在一起的脸颊让他看上去如同一只讨食的小水獭,“我发现我一直小看他了,你知道今天工厂这事儿他给出了什么主意么?”
肖驰已经没在听他说话了,一心沉浸在了他眼帘内的波光中。哼哼了一声充作疑问,他俯下的脑袋却越来越近。
林惊蛰同他亲吻了一会儿,松开嘴唇时视线有一些迷离,但仍旧记着这一茬,顽强地将内容叙述完毕:“……他说让我们紧急筹备资金,去做广告……”
肖驰咬了下他尖翘的鼻子,手在床头柜里摸索:“草莓味的行不行?”
林惊蛰被他粗放的动作搞得眯着眼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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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惊蛰的建议是官司肯定要打。在往后相当长久的一段时间中,国内的商场规则都是相当混乱的。山寨层出不穷,版权难得保护,商人们唯利是图。倘若海棠食品厂第一次被欺负到头上默默忍下来,以后蹬鼻子上脸的只会越来越多。
官司不光要打,还得戳人痛处。但与此同时,决不能耽误海棠豆酱正式登陆市场的脚步。
但此时那个名为“老字号”的品牌已经提前一步抢占了先机。对方起了一个如此讨巧的名字,又快人一步进入了燕市的各大菜市场,几乎覆盖式地摊开了知名度。海棠豆酱如何在已经失去首杀优势的前提下夺得消费者的认可,便成为了一个相当重要的议题。
林惊蛰没想到高胜的目光能如此敏锐,对方和兴趣小组里的一众朋友们商议之后,提出的建议就是做广告。
且不是普通的广告。高胜的意见是,要干就干票大的,投一笔资金,直接请几个脸熟的演员,拍电视广告。
要知道这可是九十年代初期啊,电视在全国都尚未完全普及。大部分的商人连做广告的概念都没有,更别提直接上电视了。
因此莫说是周母,就连见多识广的汪全,听完之后都有些犹豫。
但高胜不知道哪儿来的消息,他不光提出这个建议,还知道电视台最近准备上一部新的电视剧,就定在月后播出,此时正准备招商。
倘若想做广告,就必须要尽快联系电视台了,当天开会时,汪全有一些犹豫。
当下可以收到的电视台并不多,也就那么寥寥几个,他由于工作原因也知道点里头的事情,电视上那些广告别看又短又小,在黄金档播一天说不准就要近千元。这在当下可是一笔相当可观的开支,一个月至少得好几万了!
豆瓣酱这种琐碎东西,至于嘛……
周妈妈就更是犹豫,电视啊!
早前在郦云的时候她连买上一台都不敢想,现在虽然家里生活好了,也购置了电视,但平常看看新闻电视剧也就算了,上电视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
高胜明显也不是那么确定自己的思路是否正确,面对长辈们的迟疑,他不免也感觉到忐忑。
为了增加自己这个建议的可行性,他甚至将那部即将播放的电视剧的情况也打听了出来,同各种资料装订成册。汪全翻阅完毕,越发质疑——这是一窝子新人演员,大部分还是学生,几乎没有一点知名度,剧也不是在港岛制作的,电视台的招商费还十分高昂。一个月足足三万!
虽然电视台承诺招商广告一定会紧邻电视剧播放,但谁知道这部剧会不会受欢迎啊?当下一些黄金档的大热电视剧招商条件虽然远比这苛刻,但相比风险,汪全仍旧很难感到满意。
一个月几万元的广告费,对一个尚未立足的小工厂来说实在是太过沉重的负担,虽然大家都不缺这笔钱,出去潇洒一次恐怕都不止这个数目,但生意投资是不一样的,每一分都必须花在刀刃上。会议一时就僵在了这里。
林惊蛰翻开这册让汪全百般质疑的资料册,脑门上的黑线立马就挂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一大堆无比熟悉的名字。
他其实不常看电视剧,但总有那么几部被奉为经典的制作,会在播映完毕后的几十年里无数次被观众提及。资料里的这部《江湖传奇》就是这样,后世几乎在每年的暑期档都会登陆各大卫视反复重播。就连林惊蛰都有幸瞥到过几眼,荧屏上昏黄画面中那些年轻的面孔,在彼时早已经成为国内娱乐圈中最为活跃的一批巨星。听说这部令他们集体成名的作品,在初次播放的年代曾经引发过相当轰动的历史,媒体形容时,通常用“万人空巷”描述当时的情形。
国民度高到剧目名称下的那一排主演里超过三分之二林惊蛰都留有印象。
他惊奇的同时不免也觉得好笑,原来这批人在成长为后世的绝对权威之前,还曾经历过这种成名作招商费被人质疑的时期。
汪全还在那算账,一瓶豆酱的利润是多高,广告的投放量是多少,会面向多少受众,而这批受众又是否会为了工厂的豆瓣酱销量做出贡献。
九十年代初期,广告业比蹒跚学步的婴儿更加稚嫩,几乎还生活在襁褓里,试着牙牙学语。
高胜理所当然地被质疑,他同样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冒进,因此躺平任嘲,不多辩驳。
通常在这种会议上不多说话的林惊蛰却在此时啪的一声合上了那叠厚厚的资料,然后一甩手,将那叠资料重重地摔在了桌面上。
撞击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还在计算的汪全都抬起头来。
高胜以为对方恐怕会驳回自己这个提议的时候,林惊蛰却开口询问:“汪总,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产电视和影碟机的?”
汪全愣了一下:“85年年末吧。”
“那您手上应该有专业的市场数据。”林惊蛰问,“从85年到90年这段时间,您的出货量平均是什么增长情况?”
“这……”汪全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90年到91年在这段时间呢?”
汪全放下了手中的计算机,凝神开始思索。
“91年年初到现在临近年末的这些月份,有明显的变化吗?”
汪全憨笑了一声:“何止是明显的变化啊,就这五个月,我们电视机的出货量比从前几年加在一起都多。”
他说到这,自己也了悟了,朝林惊蛰叹了口气:“确实,现在小城市不敢说,燕市的电视机覆盖率应该比前几年大上不少了。”
他又望向周母:“丁总,要不咱们就……拍一个?”
周妈妈还没说话,高胜的眼睛却一下亮了:“真拍啊?”
周母对这方面没什么了解,见两个股东都同意了,一时立场就摇晃起来:“这……我也不懂这个,拍广告也不是不行,咱们找谁拍啊?”
高胜身边一个同学兴奋道:“不如找李雪莉?现在港岛明星里就她最红了!”
高胜却明显不赞同:“李雪莉正当红,收费多高啊,我听说她一部电影的片酬就上百万了。”
众人当下便开始建议人选,恨不能挑选一个让人一见之下就难以忘怀的天王巨星,可偏偏又不愿批出那么高的预算。
“要不这样。”林惊蛰在各方争论中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思路,“反正我们买的是电视剧的广告位,不如就采用剧组的这一批新人?他们大部分还是学生,要价肯定不会高,到时候电视剧播出了,观众看到熟悉的面孔,还能增加跟我们品牌亲密感,岂不是一举两得?”
林惊蛰几乎已经能想象到那些后世代言无不高端,动辄国际奢侈品全线上阵的熟悉的面孔,接地气地捧着自家豆瓣酱时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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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再如何忐忑,五号这一天终究要到来,恰巧这天是周六,早晨沈眷莺就打来电话,询问林惊蛰晚上想吃什么菜,自己好叫人提早准备。
林惊蛰少有地拒绝了她,只说自己今天另有要事。
沈眷莺很意外,家里每周六的晚饭约定延续了那么久,林惊蛰风雨无阻,极少不到,因此她十分好奇,不免乱想:“是不是阿姨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林惊蛰对当下和她们一家恰到好处的距离十分满意,赶忙回答:“没有没有,真的是早早就跟朋友约好了。”
“约好了?”沈眷莺闻言,声音不免带上几分揶揄:“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林惊蛰没反驳,只笑着同她赔罪,在沈眷莺好奇的追问声中匆匆挂了电话。
肖驰来电话说接他时,林惊蛰已经逛了一下午的商场了。
他发愁该带什么礼物,这段时间托人从港岛特区弄来一些,却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准备得不够充足。但买完一大堆后,又不免觉得自己将朋友登门拜访的场面塑造得太过隆重,一时又担心自己漏出马脚,简直左右为难。
肖驰的车后备箱都被塞满了,后座更是堆了好些东西,一路上林惊蛰频频朝窗外看,车驶入他熟悉的林荫,却在过了去沈家的那个岔道之后的好一会儿才转弯,这片地方他甚少踏足,上辈子因为种种原因,林润生他们出门拜年是不带着他的。
下班时间,天色有些暗了,落日的余晖打在道路尽头的那处院落里,和外头没什么太大不同的建筑,林惊蛰却硬是在当中看出了森严来。
因此下车时他紧张得连安全带都忘记了解,还是肖驰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替他解开了安全带。
林惊蛰的视线透过窗外看出去,肖家的大门口站着三道身影,正望着他们车的方向。其中有两张面孔都是他所熟悉的,年轻的那个小女孩十分漂亮,但气质清清冷冷,后头的两个中年人像是夫妻,正携手而立,面色都出奇的严肃。
这和他原本想象的肖驰的家庭简直一模一样。但是——
至……至于到门口来迎接吗?!
标准未免太高了吧?!
林惊蛰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心中仍劝告自己不要表现太过,如常应对就好。
肖驰拉着他的手腕和他对视了一会儿,难得露出个一个明显的微笑:“不要紧张。”
“我紧张什么?”林惊蛰每次看他这没事儿人的样子就来气,嘴硬地回了一声后,又做贼心虚地去掰他的手,“你小心点,当心被看出来。”
他说着下了车,周身立刻散发出了谨慎而谦虚的气场,笑着同朝车的位置一并走来的肖家人问候:“叔叔您好,阿姨您好,打扰了。”
他的笑容无可挑剔,肖家爸妈的态度却很奇怪,这对夫妇先是对视了一眼,而后又用奇怪的捉摸不透内容的目光看着林惊蛰。肖妈妈好几秒之后才扯开嘴角:“你好。”
肖爸爸嘴角抽了抽,也不说话,只是朝林惊蛰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惊蛰心中感叹真严肃啊,重点转向肖驰的妹妹,姿态十分大方:“你好,肖妙,生日快乐。我们之前见过的,我是你哥的朋友,我叫林惊蛰。”
林惊蛰印象中的肖妙就是清清冷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双方对视片刻后,她的脸却一点点变红了。
林惊蛰:“……???”
肖妙小声朝他喊了句:“哥。”
直,直接就叫哥了吗?
真……真是好可爱……
林惊蛰赶忙让肖驰开后备箱,去给众人拿礼物。
原地的一家三口看着肖驰闷不吭声被使唤得团团转的模样,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原以为林惊蛰初次登门多少会表现出一些不安和羞怯的,但从未想到对方居然会如此大方,搞得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了。
林惊蛰将大包小包提在手上,笑容和姿态无比自然:“叔叔阿姨,还有妹妹,初次见面,这是一点心意,希望你们能喜欢。”
他本来以为肖家人会按照正常的长辈逻辑推让一会儿的,但没想到话音落地,肖妈妈只是叹了口气,就伸手接了下来。
她一边接一边不知为什么语气有些无奈:“让你费心了,下次直接来就好。”
说着这位严肃的阿姨将手上的袋子全都转递给了一旁的丈夫,空出手后,她的手伸进兜里,摸出了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了林惊蛰。
林惊蛰看着那封红色整个人都茫然了一下,他算了下时间,心说这会儿距离过年应该还早啊,肖妈妈没事儿给什么红包?
他一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传统,更不明白自己是是接还是不接,只是才迟疑了几秒钟,一旁拎着东西的肖爸爸就态度有些严肃哼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
林惊蛰下意识接过来,说了声谢谢阿姨。
肖妈妈便眼神复杂地又扫了他一眼,转身朝大门走:“外头冷,快进屋吧。”
林惊蛰被他们奇奇怪怪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进屋时小声问肖驰:“你是不是很少有朋友到家玩啊?”
肖驰抬手揽上他的肩膀,低声回答:“就胡少峰他们几个吧?怎么了?”
林惊蛰心说难怪了,一看你家就不是经常待客的样子,又担心被看出什么,赶忙把肖驰搭在自己肩头的胳膊扒拉下来。
肖驰有些不满:“你干嘛?”
林惊蛰掐了他后背一把,简直要被这个没有自觉的家伙气死,又生怕走在前头长辈突然回头,只能小声呵斥他:“你离我远点!”
一不小心就看到后头那两道亲亲蜜蜜黏在一起磕磕碰碰的身体,肖妈妈嘴角一抽,余光处丈夫的眼角也已经开始抽搐了,她赶忙捅了看似想发作的对方一下。
“……”肖慎行捂着腰怒视妻子。
于姝鸳肃容叮嘱他:“你给我憋着点!”
肖慎行纵然有百般不愿,这几天也被老婆和亲妈彻底收拾住了,因此只能暗自咬牙。
进屋后林惊蛰终于见着了传说中的肖奶奶,这是位慈祥的老太太,一点没有胡少峰说的那么可怕,从见到林惊蛰第一面起便一直拄着拐杖笑眯眯。林惊蛰被她拉着在沙发上坐下,又被苍老的双手捧着脸端详,他除了外公外从未与任何老人如此亲密过,笑容不免有些羞涩。老太太却很满意似的,视线一错不错,气质也柔和,只是出口的话语都是林惊蛰听不懂的内容——
“好啊,这面相真是饱满,下巴也有肉……哪天生的啊?”
林惊蛰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仍照实说了,话一出口便得到了对方的连声称赞:“好,好!时辰也好,生机勃勃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还时不时同肖驰讨论两声,林惊蛰被看得都有些僵硬了,赶忙将自己带来的礼物从口袋里拿出来。
老太太笑眯眯接下那尊玉雕的如意,反手就把一串自己待在脖子上的碧玺佛珠解了下来,朝林惊蛰脑袋上戴。
林惊蛰哪里敢要?这串碧玺佛珠颗颗通透圆润,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他当即推拒道:“这怎么行,这太贵重了……”
“哎呀……”老太太却很强硬地套在了他脖子上,“让你收着你就收着,第一次到家哪里能不给你见面礼?”
说着又掏兜,掏出一个红封。
林惊蛰刚进家门就拿到两个厚厚的红包,迷茫地搞不清状况,他求助地看向肖驰,肖驰只有一句话:“收着就好。”
不是,还有这种习俗的么?
林惊蛰不又开始幻想起胡少峰他们来肖家玩时的情景,肖驰他爸妈和老太太也这样塞红包给礼物?这可真是太让人有心理压力了,怪不得胡少峰视这里为洪水猛兽。
林惊蛰这样琢磨着,上了饭桌后,越发迷茫。
一整桌丰盛的菜肴,却不见大伙儿怎么动筷子,明明是肖妙的生日,话题却不围绕在主人公身上。肖妈妈吃了口菜,想想又问一句:“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林惊蛰从上桌起就时不时成为焦点,虽然不明就里,却也据实回答:“我父亲在瀚海大学教书,我母亲是做生意的,他们早年离婚了,”
“哦~”肖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的家庭构成非常的好奇,“和爸爸妈妈联系得多么?”
林惊蛰摇了摇头:“不常联系。”
“家里还有兄弟姐妹么?”
“我父亲家还有一个继妹。”
要不是心理素质好,他肯定没法保持当下如常的面色,因此越发理解胡少峰他们对肖家的恐惧从何而来。饭桌上肖家人的目光齐齐都盯着他,任谁来朋友家吃饭被这样招待一遍下次都不敢再登门了。更何况他兜里还揣着两封厚厚的红包,脖子上还挂着一串长长的碧玺,胡少峰他们倘若从小便被这样对待,那真是人格坚韧,才能几十年如一日同肖驰维系友谊。
他心有戚戚,打破桌上奇怪的气氛,举杯朝肖妙递去:“祝你生日快乐。”
肖妙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和他碰了下杯子。
便又恢复沉寂。
林惊蛰身上风趣大方的表象几乎要伪装不住了,他将求助的视线递向坐在身边的肖驰,肖驰恍若未觉,只伸筷子朝他碗里夹进一块炖菜,叮嘱他:“多吃点。”
肖妈妈刨根问底完毕,像是问无可问了,目光朝丈夫那边瞥了一眼,咳嗽了一声。
她初步还是满意的,林惊蛰的条件比她原以为的好得多,看性格,本人应该也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个性,落落大方的,也有礼貌。倘若儿子非得跟个男的在一起,能找个这样的已然算是不错了。
她叹了口气,望着首座上抱着一根糖藕吃得津津有味的老太太,又瞥向忙着夹菜给林惊蛰的肖驰,目光不免落在对方脖子那串花里胡哨的珠子上。这串碧玺佛珠肖家传了好几代,老太太能把这玩意儿送出去,必然就是满意的意思。
她因此也懒得负隅顽抗了,桌下的手捅了下丈夫的侧腰。
肖慎行咳嗽了一声,面色严肃。
他沉默了一餐饭的时间,此时终于开了金口:“林……小林。”
林惊蛰嚼着嘴里的菜愣了一下,看向肖父。
肖慎行凝视着他,一双眉头皱得死紧,嘴唇也几乎抿成一条细线,但半晌后,终究在林惊蛰疑惑的视线中开了口。
他道:“你……你和肖驰……”
林惊蛰:“?”
肖慎行心一横:“你们俩的婚事,不能操之过急。”
肖妈妈凝视着林惊蛰错愕的眼神,有些为难:“我和他爸爸一整年都忙,至少要明年十月份之后才行了。”
肖奶奶满嘴的糖藕,迅速嚼嚼吞下,掐指一算:“明年农历十月初七日子好,跟你们八字合,但具体我还得找菩萨算算才知道。”
“不急。”肖驰不紧不慢地开口,“一会儿我跟您一起去佛堂。”
他和老太太约定完毕,又用肩膀撞了一下林惊蛰:“你去不去?”
林惊蛰觉得自己仿若跌进了一团迷障里,他头脑空白地盯着一桌人认真朝自己看来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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