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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并不争辩,微笑地看着她。青瞳叹了口气,心想应该还不至于。刚才一顿咆哮,她的气也出了一些,不过转眼想到这笔钱被抢走的后果,忍不住火气又上来了。何况对着萧瑟这样的亲信,也没有控制脾气的必要。
“这只是钱的事吗?”她又叫道,“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这三十万被抢,惹的麻烦有多大。我刚继位就被西瞻抢了钱,要是什么表示也没有,那我的威信也没了。可是以现在国内的情形,让我怎么表示?你说我怎么办?去向西瞻出一封国书把钱要回来?人家要不给呢?我和人家打吗?”
“陛下要和西瞻打啊?也好,那可要准备得充分一点。不过真要打,云中是首当其冲,边城更要快点修才行了,臣要加紧催促户部。口风嘛,守住很难,估计还是会抢的,不如多准备几份银子,分几路出发,就算一路被抢还有其他,我就不信西瞻人能一起全抢了。”
青瞳脸色铁青,怀疑萧瑟是打算把她气死。
九、算计
萧瑟似乎没看到青瞳的脸色,又问:“什么时候打?”
“打你个……”青瞳深吸一口气才忍住没有破口大骂,萧瑟眼中分明有一丝戏谑,让青瞳清楚了一件事——他在耍我!青瞳只好连做几个深呼吸平复情绪,道:“不管怎么说,是你白白扔了三十万两银子,导致边城没有办法修复。元修都能在益州一地弄到几百万,你……你去想办法找钱出来赔我!”
倒不是一定要他赔钱,但是就这么放过他,青瞳今晚一定气得睡不着觉了。
“钱啊……”萧瑟笑眯眯地打断她的话,“提起钱正好。既然陛下来了,明日要呈报廷议的账册,今天就和陛下说说吧。”他拿起刚刚孙嘉丢下的账册,读了起来:“平定了内乱之后的这半年,南边十三个行省一共收到赋税四千八百万七千……哦,这里写的是七千零五十二两。四千八百万……先帝在位时比现在多三成,就在杨宁之乱前一年,南十三省半年的赋税也有八千万上下。”萧瑟抬起头道:“据我所知,八千万还不到实际税收的一半,这油水一方面确实是被战乱影响,但更多的还是叫层层规矩克扣下来的,实际的税收应该只到了四成。按照这种情况再过几年,赋税能有十分之一流入国库已经是大幸了。”
青瞳这些天看的就是这些数字,还用得着他说?她烦躁地看着萧瑟:“我在和你说边城的事情,你扯这些干什么,先把你自己的事情说清楚再去管别人。”
萧瑟道:“陛下言之差矣。我扔区区三十万在云中,陛下追到户部来揪着我的衣领问话,这数千万的亏空,你倒不管了吗?”
青瞳怒道:“你是一国之相,官员贪墨应该是你管。你不要扯开话题,我和你说那三十万粮饷的事情呢。”
“说到底不就是钱吗?陛下还有心思惦记我这点小钱,我先和你说大账吧。”他拿起账册接着道,“今年的税收看着不错,但这半年是秋收,又是南边富庶的十三个行省,下半年就没有这么多了。何况另外十三个行省不但收不到钱,还等着赈济,关中军费还要追加,云中流离的百姓还要安置,明年开春的种子粮还没有备齐。总之一句话,就是处处要钱,哪一项都比你给我的那几十万多。”
“该花的钱自然要花,这和你白白扔掉那三十万粮饷怎么能一样?要是别人一时疏忽也就罢了,但是你心思细密,要不是有什么图谋,就是狂妄自大。”青瞳气急败坏,“现在事事千头万绪,我每日兢兢业业也唯恐有疏漏,你若真是犯错也不该在这个当口。我也不是真心生你的气,实在是着急。这个钱很尴尬,三十万的确不多,可也不算少,我不表示一下无法交代。但是为了区区三十万就和西瞻人闹翻,那又绝不可能,这是个进退不得的局面,弄不好就要惹出更大的麻烦……”
“好了,好了,陛下别唠叨。”萧瑟笑着打断她,“这几日累了,听到唠叨头好疼。”见青瞳闭上嘴,脸色又白了几分,萧瑟轻轻一笑,拿起账册又道:“我只说了收入,现在来看看支出。工部上报一千八百五十万两,超出年初预算三百五十万两;吏部一千四百万两,这个主要用于各级官吏擢选和前朝官吏的安置抚恤上了;礼部也上奏八百万两,说是弘扬礼教、办学,还有皇上登基大典和先帝国丧的各项花销,这里面虚头很大……但礼部是穷衙门,也就借着国家大典的乱劲拿一点,不是常例,可以不用放在心上。最大头的是军费,大约要用……还有各个苑姓王侯和功臣的荣养,今年一共……”
青瞳渐渐出神,大苑财政状况之糟糕她时时惦记,又岂能不知?后面一连串的数字她已经听不下去了。
萧瑟将账册扔回桌面,道:“一共五千七百八十二万两,明年就是一个铜板不花,也亏空近九百万两。别说陛下还想着修城、赈济、追加军费之类的,基本用度还不知道发不发得出来呢。”
青瞳默然片刻才道:“亏空各朝各代都难免,我们刚经历了大兵大灾,这也在意料之中。先把眼下的困难解决了,其他一点点努力调整,终究会见到成效。”
“一点点调整……”萧瑟嘴角扬起一丝嘲讽:“好,那先解决眼下困难,这个简单。”萧瑟一拍手,“亏空九百万,少收的赋税却有数千万,只要让百姓上交的赋税全部归入国库,那自然就渡过难关了。”
青瞳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却不是能一蹴而就了,能让税收全数归公,恐怕只有上古时候的三皇五帝能做到吧。此事牵涉过多,只能从长计议。我说你,你既然明知现在国家缺钱,怎么还白白浪费三十万两银子?”
“心腹大患从长计议,我这疥癣之微倒能惹得龙颜大怒。就算我决策失误,那也是小钱,我又没有装进自己的口袋。陛下就算将过失造成的浪费和贪墨同罪论处,一个个革职拿问,按照金额大小一天一个,恐怕明年也轮不到我头上吧。”
他也开始唠叨,青瞳头疼欲裂,连忙举起手制止:“好,萧瑟,这事别提了。你说这些,是不是想到增加国库的办法了?你要能解了我的心腹大患,我自然不会计较你的疥癣之微。”
萧瑟慢慢地看着青瞳,嘴角勾起一点笑意,道:“简单极了,没钱,就加赋呗。”
“萧瑟!”青瞳气得脸色发白,萧瑟仍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她勉强忍住气,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陛下要是不愿意加赋,也可以试着让有钱的人捐官,眼下职位空悬近半,完全可以大赚一笔。”
“萧——瑟,我在正经问你话呢!”
萧瑟微微一笑:“要说增加国库,臣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些了,历朝历代多有采用,陛下若还有其他高见,臣洗耳恭听。”
“你!”青瞳大怒:“要是你只能出这种主意,那就闭上嘴吧,我要的是正经主意。”萧瑟立即闭上了嘴,青瞳怒道:“你说话啊!”
萧瑟指指自己的嘴,微笑着摇摇头,意思是你让我闭嘴的。
青瞳暴跳而起,指着他大叫:“好,有本事你就一直闭嘴。我不指望你,我自己想办法,明天早朝我就给西瞻出国书。希望你惹出的麻烦,不至于太难收拾。萧瑟,我不管你和我玩什么花样,还是你真一时糊涂,总之下次给我小心些。”说罢抓起账册,拂袖而去。
萧瑟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嘴角慢慢弯上来——生什么气啊?振业王开始管不住自己的手下了……这个消息卖三十万两,还不便宜吗?
落魄江湖过浒头,潇潇行李一扁舟。
撑肠拄服三千卷,尽欲疏君助国谋。
十、国书
处理政事的时间已过,弘文殿中却依旧忙碌。六张椅子上,依次坐着相国萧瑟、太府寺卿楚惜才、中书省左丞郑当时、右丞田泽、吏部尚书兼弘文殿大学士赵瑛、参议大夫吕慎行,这就是目前大苑最高权力代表——参与政事决策的弘文殿六卿了。
“给西瞻的国书大家再斟酌一下,要是没有什么问题明日早朝就发出去吧。”青瞳背负着手,在弘文殿正厅走来走去。为这封国书的措辞这些人争论一个下午了,年轻的几个还好,楚惜才今年已经七十多岁,明显疲惫不堪。
“陛下,”楚惜才欠身道,“老臣还有一点意见。这封国书的措辞略微强硬了些,臣担心会引起西瞻人的不快。不如适当表达一下我们的意思就罢了,后面要求他们承诺不再抢掠的话就不要写了吧。”
“楚大人!”田泽站起冲楚惜才一拱手,“是西瞻人平白无故抢了我们的财物,既然要出国书斥责,若是一点强硬的话也没有,那还不如吃下这个哑巴亏算了。”
“田泽,话虽如此,但毕竟我们几人都清楚国家现在的情况,此刻惹火西瞻,实属不智。不能审时度势,不是大丈夫所为。”赵瑛接口道。
田泽摇头道:“一味屈而不伸,也不是大丈夫所为。国书是两国都要入档永存的,若是连国书都措辞谦卑,以后大苑对西瞻还能抬起头吗?”
“若是西瞻因此动武,我们损失的就不是区区三十万两银子了。”
“国体蒙羞,损失更大!”田泽反驳,转向萧瑟道,“相国,你意下如何?”
弘文殿六卿中,楚惜才、郑当时、赵瑛、吕慎行四人都是为官多年的老臣子,只有田泽一人是青瞳提拔的后起之秀。谁都知道皇帝最信任的人就是相国,以往有了争执,都会参考萧瑟的意见,既然看法不同,田泽便问起萧瑟来。
他话音一落,大家都去看萧瑟。谁知今日坐在首位的萧瑟没有一点反应,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好像此事与他无关一样。不光这一刻,萧瑟整天的反应都很低调,在弘文殿坐了整整一下午,他一句话也没说过。
田泽追问道:“相国,你觉得可以吗?”
萧瑟仍然微笑不答。
田泽还待再问,青瞳淡淡接口道:“你们商议吧,相国身体不适,他想休息,就让他休息好了。”说罢斜斜地看了萧瑟一眼,萧瑟冲她一笑,青瞳眼中顿时冒出怒意,却将目光转向别处,不与他对视。
几位重臣互相看看,都觉得有些不对,说话便一下子小心起来。几人一直商量到快天亮,才勉强统一了意见,拿出一封国书来。弘文殿侍讲陈文远用小楷,工整地抄录在正式规格的国书上。
青瞳拿到手里又读了一遍,最终还是提笔在后面加了一点内容,才用了印,算是正式成形。这中间萧瑟始终端坐微笑,就像不会说话一样。
聘原皇宫中,秉笔官员正高声朗读大苑送来的国书,鉴于大部分西瞻人听不懂这些话,他说几句就解释一下。
“‘……德不孤,必有邻,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这句话就是说只要德行好,就会有人跟从,如果言而无信,则不可行。”
“‘贵国之政,故不敢匪,然常闻“非我而当者,吾师也;是我而当者,吾友也;谄谀我者,吾贼也”。君子隆师而亲友,以致恶其贼;好善无厌,受谏而能诫,虽稍逆,得乎哉?’”
“这是客气的说法。大苑人说,对于我们西瞻的国政,本来不该指手画脚,但是曾经听圣人说过‘说出我做错的事的是我的老师,说出我做对的事的是我的朋友,而一味称赞我的是我的敌人’。君子应该恭敬老师、亲近朋友而远离敌人,受到劝谏能改正错误,虽然有点不中听,但是难道没有得到更大的好处吗?”
秉笔官擦了一把汗,大苑这封国书用了很多词,说的都是信用一事,但用词却书面得没边了,他解释起来十分吃力。眼看着后面还很长,他硬着头皮继续:“‘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交,止于信……’这句和前面差不多,简单说就是……就是……还是大苑先贤传下来的一些为人做事的道理。”他四下看去,尽管一再语言直白,众位大人还是大半被绕晕了。后面的更难,他职责所在,勉强读起来:“‘由礼则治通,不由礼则勃乱;由礼则和节,不由礼则触陷;由礼……’”
“娘的,这说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是人话不是?是人话怎么一句也听不懂?”萧震东粗暴地打断了秉笔官。他早就不耐烦了,听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烦躁地一挥手:“这国书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恐怕只有鸟才能听得懂。”
“由礼则治通,不由礼则勃乱;由礼则和节,不由礼则触陷;由礼则雅,不由礼则夷固僻违,庸众而野。故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此之谓也。”贵岂来说道,“三殿下不懂,却不是只有鸟才能听懂。”
见到是任谁也忌惮三分的贵岂来,萧震东勉强收敛,气呼呼地道:“大苑人想做什么,何不痛快直说?难道老子听不懂你说话,就怕了你不成?”
贵岂来道:“这封国书想说的只有一个意思,昔日两国已经修书和好,我们不该言而无信,又抢了他们的粮饷。至于非得说我们听不懂的话嘛……”他四下看看,才道:“臣推断目的不外有三。一、显示自己是华夏正统,礼仪之邦,要透出大国的文化来压我们一头。要是我们连国书都看不懂,那么就会被他们看成没开化的蛮夷。”
“娘的,大苑人敢戏弄我们?”
“殿下别急。”贵岂来伸手止住萧震东的暴跳,又道:“还有一个截然相反的意思。这封国书啰啰唆唆,迂腐之气扑面而来,大苑人希望我们对他们轻视,认为他们是百无一用的读书人,日后战场相见,我们高傲自大,先输了一局。”
此言一出,众人肃然而惊,连萧图南打量贵岂来的目光都多了一分惊奇。这朝堂之上,有一半人听到国书之后暗自不屑,对大苑轻视起来,若大苑国书真是这个目的,那可就达成了。
贵岂来四下一望,踌躇满志:“三、软话硬话都说一半,大苑人是想说自己不是好欺负的,欺负急了定然会反抗。”他转身朗声道:“秉笔官,中间跳过,你从最后两段开始读,我猜真正的目的在这里,诸位好好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