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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清欢(81)
入了秋,七福晋生了个格格。
七爷是儿子闺女都有,但是嫡出的这是头一个。在大部分妯娌都有儿子的情况下,七福晋头生|生了个格格,大家都表现的更郑重。
先开花后结果嘛,生了就好了。
七福晋便笑,她挺想的开的。人嘛,到了年纪生一个,心理就安稳了。这世上给女人的原罪就有一条,常挂在嘴上的就是——成亲这么些年,你也没给夫家添下一男半女。
可见,哪怕不生男丁,只要生了,罪过好似都能轻点。膝下只要还有庶子,对外就不是罪过了。
七福晋这话是偷偷跟桐桐说的,说的桐桐心里不是滋味。她觉得心里好似又有什么蠢蠢欲动,晚上偷偷跟自家爷说,“我老觉得男人能干的,女人也都能干……”‘嘘’嗣谒一把捂住桐桐的嘴,“睡觉!”你的感觉,爷也有。
桐桐就不言语了,枕在他胳膊上,说她的小烦恼,“好不容易瘦下来了,这生一个胖一回。又得往回减,好恼人。”
是啊!真是好恼人呀!
他拍在她的肚子上哄她睡觉,脑子却没闲着,桐桐提的事,叫他心头重新爬上一种叫做‘忧虑’的东西。
诚然,皇上现在的改变,是可喜的。
这种改变,是基于三点:其一,儿子们一心,防止兄弟阋墙。其二,于社稷江山有利!皇上也才到壮年,平叛噶尔丹才过去几年?皇上的雄心依旧。其三,换个角度清洗朝堂,从党争的桎梏里挣脱出来。
但这不意味着皇上能有大的改变。就像是桐桐心里的一些东西,皇上能认同吗?
别说皇上,就是这些兄弟们,认同的又有几个呢?
自己和桐桐是异类,可按照这个认知去勉强别人,这是强人所难。
那么问题就来了,皇上活着,如今这好的开局还能保持。可若是皇上没了,继位者又会如何呢?便是继任者能信任这些老兄弟如故,可是再往后呢?
这种情况下,继承人培养跟别的比起来,就显得尤为重要。
有时候,不是看你自己的进展有多么的迅速,而在于后人能不能沿着你给的路走下去。就像是愚公移山一样,愚公哪怕是靠着他的一生,挖了一半的山,可要是子孙不动地方,那他挖的就是个山洞,而不是通外外面的路。只有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才能真正的达到目的。
可继承人……太子的儿子,自己管的了吗?
因为这点想头,他晚上就走了困,忧虑带来的结果就是晚上睡不着。迷迷糊糊的,直到下半夜了,才算是睡着了。
早起一睁眼,就不见福晋。
不用问也知道,这是陪着弘晖和弘显在演武场上呢。他自己一直坚持练五禽戏,但往往时间跟孩子们是错开的。孩子们早读的时候,他去演武场射箭之后,练一趟五禽戏,就可以了。回去刚好给孩子们上课。为啥跟孩子们错开呢?说起来也是无奈的很。在孩子面前,威严还是要有的。
今儿晚了,福晋已经带着俩孩子在演武场了。
远远的,能听见福晋说孩子的声音,“……下盘得稳,这是根基。只有自己站的稳,不摇不摆……才能立足!双臂伸直,它得坚如磐石。如今放个镇尺就双臂晃悠,那你这双臂将来能干什么呢?习文,腕力能叫你的字力透纸背,金钩银划,文章华彩在笔端也不在笔端。习武,你得御马射箭,驰骋疆场,功勋在战场也不在战场。不说文武之道,只说男儿立世之道。于立家而言,男儿的双臂得托起父母妻儿,一家人的生计荣辱,全在你一双臂膀上。于家如此,于国难道不是如此?皇室子弟,享荣宠就得明责任。担责任靠什么,靠你们的臂膀!”她拍在两个孩子的肩膀上,“就靠这里扛事!只有这里坚实,多大的山压下来,你都扛的住。你扛住的事越大,你这臂膀下,能庇护的人越多。”
然后他就看着俩个小小的孩子,扎着马步,一双胳膊伸展的平平的,一边放个镇尺,刚才福晋拍了俩孩子的肩膀,俩孩子也只是晃悠了晃悠,到底是坚持着没动。
他慢慢的退出来了,走到拐角处不由的朝后看。之前还忧心给孩子请先生的事。总觉得自己和老四要顾不上,孩子的教养该怎么办。
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在自己面前,福晋是个爱娇的甜妞儿。可换个身份,福晋就换了个样儿。
她是个很会做先生的人。听听她教导孩子的话,退可以安身立命,进……
进会如何呢?站的稳,不摇不摆……臂膀越坚实,能庇护的人越多,这话不敢往深的想,也不能往深的想。
今儿这个特别的发现,叫他格外留意福晋教导孩子的事。因此,假借有差事忙,叫孩子自己温书。
这种情况,孩子都习惯了。哥俩去书斋,自己背三页新书,然后把前面学过的再背诵三遍,再写五页字,然后拿着写好的就往回跑了,估计是叫他们额娘去看去了,看好之后,今儿的任务就该是完成了。
孩子一走,他也往回走。摆手不叫人禀报,他想听听福晋怎么教孩子的。
桐桐刚把俩小的看的睡了,大的就回来了。
她朝正堂里指了指,“走!去外面说。”怕吵了两个小的。
一手牵一个从里面出来,坐在榻上,把俩孩子的课业都收了,俩小人儿就那么手背后乖乖的站着。
桐桐翻开俩孩子写的字,然后圈好的来,说不足的不足在什么地方。
练字这个,非时间不行。
看完了,亲手放在匣子里,匣子里有两个格子,一人占据一个格子。
收了作业,代表要书写的课业可以了。两孩子立马欢呼一声,爬到榻上。这会子就该点心果子和牛乳了。
俩孩子吃着,桐桐就在一边问:“今儿念什么书了?都说了什么?”
弘显先说他的,“把会背的书我都先背了一遍,才念新书的。”
“会背的都先背了一遍?”她笑道,“可有所得?”
弘显嘟嘴,背过呀!
只背过可不行,“背会不是目的,弄懂才是目的。”她也不打击孩子,只告诉孩子怎么才算是弄懂,“不说别的,就说这三字经吧?你可是觉得已然是滚瓜烂熟了?”
当然。
桐桐便给弘显把嘴角的奶渍擦了,然后问说,“你读三字经,有一句是‘古九州,今改制。称行省,一十八’。那么额娘问你,古九州,是哪九州。今改制,那为什么要改制。从古至今,这改制都是怎么改的,为什么要这么改?改后称行省,这好处是什么,是否有弊端,是否还有改进的地方。行省十八个,分别是哪十八个。这十八个分别在什么方位,治下下辖多少个州府县,又有多少人口。有什么名山大川,河流走向如何?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有什么特产。粮食是怎么耕作的,每年的赋税又是多少?容易有什么灾情,发生过什么灾情。历代有哪些地方官治理过?而今这些地方要员都是谁?他们的履历你们知道的?他为什么被简拔替皇上牧守一方?他治民的理念是什么?为人有什么优缺点?甚至包括他出身如何?家在哪里,家里都有些什么人,等等等等,这些都有想过吗?”
俩孩子都不吃了,怔愣着看着她。桐桐就笑,“其实额娘也不是很知道答案,那答案在哪呢?答案不在额娘这里,得你们自己去找,去想,去琢磨,去了解。”
两孩子蹭蹭蹭的下来,躬身称是。
小模样一板一眼的,肯定是在四贝勒府学的。
规矩这东西,自家松散,但是那边府里严苛。可如此一来,却刚刚好。不至于失礼,但也不至于呆板。
桐桐马上就笑,“要不,咱们娘三个,今儿不干别的,咱们自己做一个大清朝的简略版图来。把行省画好,州府县大致标注上,再画上特产,产米的地方画水稻,产面的地方画麦子……”
好啊!
娘三个就商量用什么纸,纸得多大,铺在什么地方,哪本书上能找到关于每个地方的记载。
听到这里,嗣谒就没再听。
是啊!读书这个东西,死读绝对不行。不能说看你记住多少,背过了只是增加了知识储备,并不是增加了智慧。
只有真正会读书的人,才能越读越明白。
他原本想着等孩子正式进学之后,才一步一步引导着孩子慢慢来的,却没想到福晋先走了一步。难得的是,她有耐心也有时间,真就陪着孩子那么去学了。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觉得福晋就像他自己的一个分|身。
晚上的时候,他附在她耳边,这么说了一句。
桐桐怔愣了一下,随即不停的往他怀里挤,然后悠悠的说了一句:许是咱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长到我不自觉的就成了你。
这个答案叫人心暖的不得了,真就恨不能她是他身上的肋骨才好呢。
可紧跟着,他又觉得不对:你成了我,跟着我变聪明了。可是我为什么没能变成你?哪怕有你一半的力气,也是好的呀!
可见,爷对你敞开心扉不曾设防,你却对爷有所保留!
桐桐:“……”你要是这么想,那可真能冤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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