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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头村离县城比何西村离县城更近, 但这里的村民日子并没有好过多少。
这里离县城近, 少不得就有县城的大户人家来这里买地,渐渐地, 桥头村的地越来越少,人却又越来越多,日子就难过起来了。
不过,也因此,好些人都去另找出路了。在桥头村, 很多年轻男女都会去县城做工赚钱。而自从刘黑头发达起来, 还有好些人跟了刘黑头。
这些跟了刘黑头的人,说是在给宏兴赌坊做事, 但宏兴赌坊总共也就需要十来个打手,哪用得着这么多人?他们实际上,就是在给刘黑头做事,让刘黑头行事愈发地肆无忌惮。
不过, 刘黑头倒也不笨, 手从来不伸到县城去,也不去得罪得罪不起的人。
在桥头村, 刘黑头简直就是个土皇帝, 因此, 当蒋震带着他还有十来个人来到桥头村的时候, 立刻就有刘黑头的手下过来了。
“大哥!”来的人里带头的, 是刘黑头的一个堂弟, 他看到刘黑头, 就喊了一声,然后又戒备地看着蒋震。
这蒋震他是认识的,当初他和刘黑头一起去抢那何秋生,还被这个蒋震打过。
只是……这人今天怎么和他们大哥站在一起了。
“那赌坊在哪里?”蒋震问身边的一个赌坊打手。
那赌坊打手,其实是刘黑头手底下的人,但他是刘黑头手底下的人,更是赌坊的人。
他张了张嘴权衡一番,最后指着一个方向道:“在那里。”
“走。”蒋震直接带着人往那边走去。
刘黑头在桥头村这边,盖了一个大房子,供附近村子的人来赌钱,这里和宏兴赌坊大不相同,显得乌烟瘴气的,但有些人还就喜欢来这里。
宏兴赌坊开在县城,就算是对普通老百姓开放的,很多农户看着那高大的门户,也是心里发憷不敢进去的,刘黑头这里却不一样,便是衣衫褴褛,大家也敢进去。
如今是下午,也是刘黑头这赌坊最热闹的时候,很多人手上有了那么几个铜板,便非要来这里输光了才舒坦。
看了一眼那赌坊,蒋震带着人,直接就闯了进去。
“你想干什么?”刘黑头的兄弟带着人拦住了蒋震,气势汹汹地问道。
“刘黑头,你想干什么?”蒋震转过头看向刘黑头。
他今天带人来这里,有好几个原因。
一个是立威。
他和刘黑头之前有龌龊的事情,赌坊的人估计都知道了,这时候他要是没点表示,这赌坊的人多半会看不起他,所以,他需要有件事情来立威。
一个是收服离间赌坊的这些打手。
这赌坊里总共九个打手,有三个是县城的,跟张管事还有点关系,并不服刘黑头这个打手头子,但剩下的那些人,却都是刘黑头这边的。
这些人对刘黑头马首是瞻,留着对他不好,要全部赶走也不可能,他便干脆将人带来了这里,带着他们来抄刘黑头的老巢。
这些人和刘黑头一样,并不敢得罪赌坊,也不愿意离开赌坊,多半会跟着他干,而当他们帮着他抄了刘黑头的老巢,他们自然也就不可能再站到刘黑头那边去,说不定还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他们肯定怕刘黑头跟他们秋后算账。
还有一个……则是给自己扬扬名,让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蒋震看了一圈周围敬畏地看着自己的桥头村的百姓,心情很不错。
“那人是谁啊?怎么刘黑头跟在他后面?”
“他带来的,是宏兴赌坊的人吧?那些人都听他的呢!”
“这人好像是蒋震啊!就是村口刘家最近天天在骂着的那个何西村的。”
“他怎么赶来这里啊?不怕刘黑头打他吗?”
“他怕什么啊?你没听说吗?之前刘黑头两次受伤,都是被他打的。”
……
桥头村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起来,看着蒋震的目光也充满了畏惧。
这可是个敢打刘黑头的人!
蒋震这时候却还笑着看着刘黑头,重复了一句:“刘黑头,你想干什么?”
刘黑头的表情又扭曲了起来。
这桥头村是他的地盘,他这会儿,恨不得喊人把蒋震给弄死才好。
但他不敢。
他真要那么干了,除非背井离乡逃到外面去,要不然在何成县肯定混不下去了,偏他又是舍不得这里的一切的。
“蒋震!”刘黑头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有些色厉内荏。
蒋震看刘黑头一眼,然后便对着身后那些赌坊打手道:“把里面正在赌钱的人都给我赶出去,把这里给我抄了!”
刘黑头的那些兄弟和他养着的人见状,有些气急败坏的,他们等着刘黑头一声令下让他们去教训蒋震,偏刘黑头一声不吭的。
最后,一行人竟是眼睁睁地看着蒋震把赌坊里赌钱的人给赶出去了。
那些人一开始还吵吵嚷嚷的,但一看外头的景象,就立刻跟鹌鹑一样缩起了脖子。
“我是宏兴赌坊的管事,刘黑头是宏兴赌坊的人,在外面私设赌场,那是违反了宏兴赌场的规矩的,以后这赌场必须要关了,不能再开。”蒋震道。
其实宏兴赌坊并没有这样的规定,因而张管事虽有些不满刘黑头在外面闹事,但也没太在意,只是这年头,规矩还不就是上面的人的一句话?
桥头村的人都相信了。
这布店的伙计要是在外面做布匹生意,那肯定是要被赶出布店的,刘黑头这样的,当然也不行。
刘黑头虽然对桥头村的村民还算友善,但桥头村的村民依旧不喜欢他,现在看他倒霉,绝大多数人都是拍手称快的,觉得解气极了。
同时,对蒋震也愈发地敬畏。
刘黑头在这人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还要听他的……这到底是谁啊!
蒋震没动手,只让人把刘黑头这小赌坊的账簿,和里面的银两全给弄出来,而他自己,就斜倚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刘黑头。
他的脸上并无凶恶的表情,但对着他,刘黑头还偏就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蒋震一直都是戒备地看着刘黑头的,但他也知道,刘黑头不会再反抗了。
这刘黑头要是年轻十岁,还是曾经那个穷得连饭都吃不起的人,他这时候一定会反抗,但他现在早就已经变了,他舍不得自己的家业,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他身上割肉。
“这些抄出来的钱,赌坊不会要,等下我们分了就行。”蒋震又笑着对里头干活的打手们说了一句。
原本那些打手里头还有出工不出力的,但听到蒋震这句话,却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
刘黑头的那些堂兄弟眼睛都红了,一起看向刘黑头:“大哥!”这小赌坊,可是他们的心血啊!
“那蒋震得了郑少的看重!”刘黑头咬牙道。
刘家人都是知道郑少的,那可是连县太爷都要敬着的人,这蒋震要是得了郑少的看重……他们还真不能把蒋震怎么办。
刘黑头虽然劝住了自己的兄弟,心里却像是在滴血。
蒋震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做事也太出人意料,今天突然就带人过来,以至于他什么准备都没来得及做,更来不及藏起一些东西。
他辛苦经营了很久,指不定最后都便宜了蒋震了!
蒋震在盯着刘黑头,赵金哥站在旁边,却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他一直跟着蒋震,但蒋震做的事情,他其实一样都没弄明白,直到这会儿,还满头雾水不明白蒋震到底想做什么。
那些打手都在搬东西,他一个人傻呆呆地站着不大合适,赵金哥踌躇了一下,就跟那些打手一起去搬东西找银子了。
长这么大,赵金哥还从没干过这种事情,做的时候多少有些纠结,而他这一纠结,一张脸就板了起来,因着眉心的疤痕,让他看着像是皱起眉头有些不悦。
那些个打手看到赵金哥一直跟着蒋震,蒋震中间还和颜悦色地跟他说话,便觉得赵金哥一定是蒋震面前得脸的人,这时候就上去攀关系了。
“喂,兄弟,你是蒋管事的什么人?”有人道。
“你跟蒋管事是兄弟吧?都一样高大,穿的衣服还一样。”又有人凑了过来。
赵金哥没吭声,他其实是蒋震的妻子,还是刚成亲的,不过这事情估计说出来这些人都不不会相信。
从没哪个男人会带着新婚妻子去赌坊上工,还带着来抢劫的……其实赵金哥都有些弄不明白蒋震到底在想什么。
蒋震以前总是调戏他,还夸他好看,他一直很高兴遇到了这么一个人,可现在……蒋震怎么好像完全是把他当个男人在看的?
“这位兄弟,蒋管事都喜欢什么?”那些人看赵金哥不吭声,又问。
“大约是……喜欢钱?”赵金哥道。
“也是,谁不喜欢钱啊……”那些人满意了:“兄弟,你以后可要帮我们说说好话啊,下次我们请你喝酒去!那青阳弄里有对小姐妹可俊俏了,我们就去她们那儿,到时候两个人都给你睡。”
赵金哥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就那么不像个双儿吗?
对了,这县城果然不好的地方太多,他一定要看着点蒋震,可不能让蒋震找别人去了。
咬了咬牙,赵金哥继续干活。
蒋震看到赵金哥在做事了,不过那不是什么重体力活,比赵金哥以前干的活儿还轻松很多,便也没阻止,就算有人跟赵金哥搭话,他也没当回事。
他知道赵金哥很喜欢很喜欢自己,两人还已经成亲了,赵金哥只是跟人说个话,他有什么好在意的?
没一会儿,刘黑头赌坊里的东西,就都被抄出来了。
一开始,蒋震还想着他可能会抄出来一些能用来威胁刘黑头的账本什么的,然而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一群不识字的打手,哪可能会写什么账本?他们那伙人里头,就一个识字的,而他平常除了各种欠条,基本不写别的,那字甚至比蒋震的还要难看。
不过,除此之外,倒是还搜出了六百多两银子。
这刘黑头是不爱种地的,平日里最大的收入来源就是给人放贷,而这六百多两银子,就是他拿来放贷的钱。
蒋震看了看,便给那些跟来的赌坊的人连同赵金哥一人五十两银子,剩下的自己毫不犹豫地收了起来,又对刘黑头道:“刘黑头,这赌坊你可不能继续开了,还有,放贷那可是犯事的,你最好乖觉一点,要不然……郑少一定不会放过你。”
刘黑头握紧了拳头看着蒋震,已经被气坏了,偏这时候,蒋震还对着刘黑头身边的那些人道:“你们跟着刘黑头,打着宏兴赌坊的名头在外面混,实际上压根就不是宏兴赌坊的人,日后没人护得住你们,不过你们要是跟着我……郑少打算重新开个赌坊让我管,我手上正缺人。”
蒋震,这是光明正大地来自己这里挖墙脚来了!
刘黑头一怒,再去看那些自己收拢的手下,突然发现其中好些人都面露心动。
至于他在赌坊的手下人……那些人拿了蒋震给的五十两银子,这会儿压根就不看他了!
他们这些赌坊的打手收入不错,但也不过是卖力气的,一个月能有个五六两银子已经很不错,现在蒋震一下子给他们五十两,他们自然要听蒋震的。
这刘黑头赚了那么多钱,平常还要他们请他喝酒,着实小气,他们为什么还要跟着他?
蒋震抄了这赌坊,但并没有真对刘黑头做什么,这样的人,是不能逼急了的。
又说了几句自己要招人的话,蒋震就看到刘黑头的手下有越来越多地的人心动了。
见状,蒋震施施然地带着赵金哥离开了,路上瞧见一个正偷偷逃跑的眼熟的背影,还喊了一声:“刘大成,你可别忘了欠我的钱。”
那刘大成跑得更快了。
蒋震把自己的银子也给了赵金哥,赵金哥拿着那些银子,顿时觉得无比烫手,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宏兴赌坊的打手见状,却愈发觉得这个不爱说话的人,应该是很受蒋震器重的,其中一人还特地上去,将自己分到的那五十两银子里包括的一个细细的小孩子戴的银手镯给了赵金哥:“兄弟,别忘了跟你说的事啊!下次我请你喝酒!”
赵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