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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四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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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妞不敢跟吴婶硬顶——跟她亲爹她可有胆气了,一到吴婶跟前,那嗓门儿比小美人那哼哼唧唧的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婶儿,这在屋里是热的睡不着嘛……”她偷偷看了一眼吴婶:“再说后院儿又没别人。”

    吴婶眯着眼瞅她,大妞脖子一缩,下头的话全咽下去了。

    出了屋她才敢跟阿青嘀咕:“婶儿是把我和你一样管教了。可你是官家小姐,我是郎中的闺女,她哪能拿你那套规矩往我身上一样套啊。”

    阿青笑着站在门口:“你觉得你有理了啊?那你刚才在屋里怎么不敢大声说啊?”

    “婶儿她管的太严了……”

    “你要再象昨晚似的随便两回,我娘没准儿药铺都不让你去了,天天让你待家里陪我绣嫁妆学规矩。”

    “不会吧?”大妞眼睁的滴溜圆:“天天待家?那不憋死人了。”

    “那你信不信?”

    大妞倒抽口气:“我信!”

    虽然刚才挨了一顿训,还训勒令以后不能在院子里乘凉过夜,可是阿青的威胁在大妞这儿百试百灵,让她大门都出不去天天关在家里,吴婶准能干得出来。

    晚上热一点就热一点吧,要是为这个再跟吴婶顶撞下去,吴婶狠下心来真把她天天关家里,她非闷疯了不可。

    现在一天不闻铺子里的药味儿,她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如果今天干活儿很顺利,能帮得上张伯的忙,那晚上睡觉都能做个好梦。药铺这样的地方又不象做旁的买卖的人,大张旗鼓的给自己宣扬名声,基本都是靠客人口口相传。让大妞最高兴的是,她居然也小有名声了。有生病的妇人不敢找男郎中,就到他们家药铺来了。虽然大妞把脉不怎么行,可是有很多男郎中不方便向女病人探问的事情,可以由大妞来问,也方便带人进内堂去脱了衣裳检查。出来再由她把情况转述给张伯,这样虽然费了一次事,但是总比那些郎中和病人面面相觑靠猜谜一样来判断病况要强多了。大妞现在特别想多学点本事。再让她无所事事待在家里,她一天都待不了。

    药铺没有多雇人,就现在四个人也可以忙得过来了。早上到了先下了铺板,开门开窗。扫了地擦净桌椅几柜,杨威和振武两个特别勤快麻利。没有客人来的时候,他们俩一般上半天处理药材,下半天按照张伯的要求背药方,抄医书。大妞也没闲着。只要店里没来人,她也在后头跟扬威振武一起学习。有病人来的时候。她们几个跟在旁边学,看张伯如何诊病,如何开方。开过方子之后,变成他们三个动手,抓药称药包药,张伯在旁边监督看他们做的合不合格。有的时候病人自家不方便熬药或者是不会熬,药铺后面的天井里也有小炉子,他们可以帮着熬好,病人就在店里喝了药再走。熬药的活计一般是他们三个轮流做。

    药铺开了一年多。跟这条街上的人也都熟悉起来了。比如对面茶楼的老板,张伯中午的时候经常过去喝壶茶,和人下两盘棋,有时候下到一半,有病人来了,振武就跑去把张伯喊回来。老板会把下了一半的棋盘收好,等张伯忙完了再过去,两人再接着下。天热,中午张伯他们也不用家里送午饭过去,在街上吃碗面什么的也就对付过去了。听说这个月索性在街上一家饭铺包了饭。月初的时候饭铺子的老板过来一趟,先把菜价定下来,然后每天送四菜一汤一桶饭过来,月底再结账。大妞抱怨说他们家饭做的不好吃,尤其是前天送的汤很奇怪,用肉丝儿和苦瓜烧的,苦瓜这东西有人喜欢,有人却一口都吃不下去,大妞就不爱吃苦瓜,哪怕背了医书知道苦瓜有种种的好处,可是苦成那样真是吃不了啊。她一抱怨,张伯却说那汤是他特别嘱咐人家做的,隔几天就要送一回,清火明目的。

    吴家刚进京的时候,买菜买米的都要自己上街去买,现在吴叔官儿越做越大了,自家也已经在月桥巷算是扎下根了,象米面粮油菜蔬这些东西都有固定的铺子送上门来,也是按月或是按季结账。

    阿青帮着吴婶看账本。家里现在又添了人口,一天下来光是吃米吃油就是过去的几倍,应酬来往也多了。小石头出了百日,家里有客人常来,吴婶也三五不时的出门拜访。

    这些事情都是当家主母推卸不掉的差事,郡王府人口只会比这更多,事情也更繁杂,吴婶有意把事情都交到阿青手里头,让她熟悉这些。

    快到中秋了,事情就更多起来。要来往走动的人家阿青列出一张表来,按照关系远近将要送的东西一一填进去,表格的最下面一栏是汇总,一共要备多少斤月饼瓜果和其他礼物,这些先统计出个大概数字来心中有数,当然实际情况一定会有些出入,因为总有些想不到的意外。

    比如,文安公主就打发人送了一盒内造月饼,两匹锦缎和一篓进贡的蜜瓜来。这样一来,当然也得给公主府预备一份儿回礼。

    还有就是逸郡王府也打发人送节礼来了,这不用说,肯定是李思静还惦记她,所以才有这份儿节礼。来送礼的管事媳妇特别解释说,那盒子里的两个如意结是送给阿青的。

    如意结用了很粗的丝绳,上面还串缀了红红的珊瑚珠子,

    吴家的月饼很有名气,最受欢迎的有两种,一是豆沙馅儿、一种是火腿咸肉馅儿。以前阿青逢节领着人做月饼的时候,比较注重的是味道,卖相嘛,过得去就可以了。可是现在既然送的人不同了,不得不在外观上多多下功夫。她提前画了图样,找人定做了一批盒子,就为了送礼的时候好看,月饼上当然不能忘了打上自家的戳记。

    今年和去年相比,还多了一门亲家。送与安郡王府的节礼是吴婶亲手预备的,一点没有马虎,不能让人在这上头挑理儿。安郡王府送来的节礼倒是规规矩矩按着旧例来的,算得上很体面。不过除了这些,李思谌又单差人给阿青送了一回东西。其中两匹捆扎的严严实实的料子。拆开来看的时候,一匹是粉底的锦缎,那质料摸上去柔滑温厚。就象春日里盛开的繁花的花瓣。上面有着浅浅的银灰的纹路,如果做成衣裳、裙子穿在身上,想必一定既素雅又雍容。另一匹则是薄如蝉翼的轻容纱,一抖开来这纱薄的象一层雾气。

    “这个做什么用啊?”大妞小心翼翼的扯着那纱。阿青看她那样子就忍不住笑。

    “不用这么小心,扯不坏的。”

    “真的?”大妞还当真手上用力扯了扯,阿青没说错,这纱看着薄,可是却不是想象中那样一扯就破:“这个做什么衣裳穿啊?”

    大妞看看手里的纱,这要做成衣裳。根本什么也遮不住啊。

    阿青很一本正经的说:“做帐子啊。裁起来也不费力,上头也不用绣什么花,单在四角用水银色的长缨络穗子一系就行了。”

    “对啊,这个做帐子真合适。真挂起来,肯定又透气又亮堂,正适合夏天用。”

    阿青成功的把话题转开了,看着这匹透的惊人的纱,她决定就拿这个做顶帐子了。至于送纱的人是什么目的,她也不想去追根究底。

    中秋那天天公做美。白天万里无云,到了黄昏时分太阳落下去了,圆盘似的一轮月则升了起来。后院儿里设了香案,吴婶领着两个姑娘,还有家里的一众仆妇丫鬟祭拜祈福。但愿全家平安团圆有如明月,儿子能够蟾宫折桂前程似锦,女儿则能姻缘和顺,美满一生。

    自家后院的葡萄已经陆续成熟,大妞不用旁人帮手,自己踩着小凳子抬手去剪。用刚打上来的冰凉的井水镇着,要吃的时候才端上桌。葡萄又大又甜,又是自家后院里结的果子,吃起来当然感觉更香甜。

    大妞把葡萄籽吐出来,看着天上银盘似的一轮圆月,有些感慨的说:“小山这会儿不知道在做什么,咱们这会儿一同赏月,就少他一个。”

    “他大概也在山上赏月吧。听说山上赏月,月亮显的更大更圆。”

    “那咱们捎的瓜果月饼他收着了吧?”

    “算时间,该收着了。”

    大妞拿了一块月饼掰开,先咬了一口左手的,又咬了一口右手的。去年中秋的时候全家人都在,一个不少。可是今年小山不在,显的格外冷清。小石头今天睡的特别早,要是有他在,还能热闹一点儿。

    等明年这时候,小山可能会在家里过中秋了,可阿青姐明年这时候又不在家里了,她已经嫁到郡王府去了,当然要在郡王府过节。

    一家人围着圆桌团团坐着,张伯笑着说:“这么坐着没意思,咱们要不要来行令?”

    在乡下过年的时候,他们也会找些乐子打发时辰。阿青记的最清楚的是有一年他们一起赌骰子,赌注就是桌上的那些零嘴。瓜子花生红枣和炸的糖条儿,最后的大赢家就是张伯,差不多所有的零嘴儿都让他给赢去了。现在他一说要再行令玩,阿青顿时就警惕起来。

    吴叔挺感兴趣的问:“要怎么赌?赌酒吗?”

    “他们娘几个哪能跟我们赌酒,咱们猜数儿玩,猜错最厉害的那个讲一个笑话或是故事,怎么样?”

    大妞首先响应:“好好,那就玩这个。”她眼珠一转,又说:“我先来,我抓几颗豆,大家一起来猜。”

    阿青笑着给她帮忙,把玉玲拿来的豆粒装进小盖碗里,大妞垂下手,袖子把盖碗和她的手一起盖住了。她抓好了数,笑着抬起手来,握着拳在席上转了一圈:“好啦好啦,都来猜吧。”

    阿青问:“得限一个数吧?”

    要是一把抓了十几枚豆,那这范围太大了,怎么猜得准呢?

    大妞也不耍赖:“限七。”

    也就是说豆子最多也只有七颗。

    大家兴致勃勃纷纷伸手比划。

    吴婶先猜了个比较中间的:“四。”

    吴叔笑着说:“你猜双数,那我猜个单数吧,五。”

    张伯想了想,猜了个比较偏的小:“一。”

    最后是阿青,她也猜了个五。

    因为今天是八月十五嘛,阿青觉得第一把抓五颗的可能性比较大。

    大妞笑着张开手掌:“哈哈哈,我爹偏的最远。”

    她手心里圆溜溜的几颗豆,一二三四五,阿青果然没猜错,就是五颗。

    这下吴叔和阿青都猜中了,吴婶猜错了一颗,可是张伯错的最离谱,他只猜了一颗。

    “来来来,爹你是说笑话呢,还是讲个故事呢?”

    张伯看着兴灾乐祸的女儿,端起杯来抿了口酒:“我说个故事吧。”

    “好好,快说快说。”

    吴叔也说:“讲个精彩的提神的,可别太长了。”

    张伯微笑着说:“嗯,我讲一件真人真事儿吧。说是有那么户人家,有一年抓了两只猪仔回来养,为了让猪仔长膘,还特意买了麦糠、薯藤、豆饼这些来拌料。那豆饼是好东西,荒年的时候人都吃不上,一股豆子香,细嚼的话还有点儿发甜……”

    话说到这儿大妞就有些不好的预感了,总觉得这个故事继续下去不太妙。可是她还来不及拦,张伯就继续说下去了:“买了半口袋豆饼,本来觉得可以掺着喂几个月的猪呢。没想到一个月没过完,再去拿料的时候发现袋子空了。这家人就奇怪啊,要说是有老鼠偷吃吧,那袋子也没咬破啊。家里人全问过了一遍才知道,原来是有个馋丫头,偷着把豆饼当点心吃了……”

    “哎呀哎呀爹你说什么哪!”大妞脸蛋爆红,羞的都想钻桌底下去了!这都是小时候的黑历史了,张伯太不讲究,居然把这事儿给掀出来了!

    张伯慢悠悠的说:“你看看你,我只是说个故事,你急什么哪。我还没说完呢,这豆饼哪不能多吃,吃多了不消化,肚子还胀气,一晚上就听着炕那头扑扑扑的响个不停,早起一看,这炕都要让她的屁给崩成麻坑了。”

    “啊啊啊!”大妞扑上去想捂她爹的嘴,阿青和吴婶赶紧一左一右的拦着她,又哄又劝的。

    “你看看你,多大人了还为老不尊,”吴婶其实也笑的肚子疼,可是又不能明着大笑,怕大妞更恼了:“你说故事就说故事,讲这些干什么,孩子都大了也要面子啊。”

    张伯还是一本正经的说:“这不是猜豆子嘛,我就捎带着想起豆饼来了。”

    大妞气呼呼把手里的豆子往桌上一拍,看起来象是把这些豆子当成了洪水猛兽一样:“我不猜了。”(未 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