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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放过自己的。
许妙芸撇了撇嘴,心里委屈。
“你若是不想见他, 我这就去同你父亲说, 请他走了便罢。”
冯氏心疼女儿, 看不得她受半点的委屈,瞧她那一副为难的模样,恨不得让沈韬早早的离开了才好。
许妙芸只是低着头不说话,绕着指尖的丝帕,心里一遍遍的纠结。
长痛不如短痛, 沈韬如今都已经登堂入室, 父母都是过来人, 又怎么会不知道这里头的原有呢?
可她这辈子,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再嫁给沈韬的。父亲是个有头脑的生意人, 规规矩矩的经营工厂,照样能在上海滩混得风生水起的,并不需要督军府这样的靠山。
冯氏等着有点心急, 正说想让丫鬟出去传话, 好回绝了沈韬, 许妙芸终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顺了顺气息,带着几分倔强, 小声道:“我同母亲去见沈少帅。”
……
韩氏已经尴尬的离去,她再脑子不灵光, 如今也该明白, 沈韬心中眼中看见的, 大约只有许妙芸一人。大房那丫头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模样齐全些罢了,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偏就讨男人的喜欢了?
韩氏心里纵有千百个不服,再想想自己那两个闺女,终究也是敝帚自珍而已了。
下人又为沈韬续了一杯热茶。
过来的时候天色有些阴沉,这时更是下起了下雨来,沈韬托着茶盏,坐在客厅中慢慢等待。
许妙芸特地绕过了抄手游廊,从大厅的正门进来。她穿着粉嫩嫩的袄裙,长裙盖住脚踝,头发已经重新梳理过了,编了一个麻花辫,从一侧的胸口垂下来。
眼睛却依然是红肿的,看来这一路上没少哭鼻子。她前世也是爱哭的,动不动就鼻头通红,眼眶里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泪来。
许长栋看见女儿过来,从椅子上站起来,“妙妙,沈少帅就在这里,有什么话,你就同他直说吧。”
许妙芸知道许长栋这话中的意思,父亲一直不是一个喜欢拖泥带水的人,和吴家的婚事,他必定也是同意的。
“爹爹,你放心,我会跟沈少帅说清楚的。”许妙芸小声开口,抬起头看了许长栋一眼,眸中的神色却透出几分坚定来。
许长栋点了点头,从厅中出去,看见冯氏还站在走廊下,转头道:“走吧,如今年轻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的好。”
“老爷……”
冯氏犹不放心,还想留下来听个壁角,被许长栋大手一牵,拉着往房里去了。
许家是老式的房子,客厅幽深宽广。沈韬坐在中间一排的靠背椅上,抬起头来,视线静静的落在许妙芸的身上。
一坐一站,一静一动。
许妙芸拧着帕子,慢慢抬起头,长睫微闪,看向坐在昏暗中的沈韬。他带着礼帽,穿着黑色风衣,修长的手指轻抚着茶盏,二郎腿微微翘起,皮鞋擦的一尘不染。
她应该是喜欢过眼前这个男子的,如今站在他面前,似乎还有前世初见他时候的那种悸动。只是……后来在督军府的那些日日夜夜,已经磨去了他们最初的那点热情,让她觉得那样的婚姻身心俱疲。更让她觉得,沈韬喜欢的,或许只是自己的这个身子而已。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实在是一件让人悲哀的事情。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这辈子要过不一样的生活。
“沈少帅。”
许妙芸低下头,视线的余光稍稍的扫了沈韬一眼,缓缓开口道:“承蒙沈少帅错爱,我无以为报,可男女之事向来不可勉强,请沈少帅放过我吧?”
求你……放过我吧?
前世,她也曾在深夜里承受着他给的爱与痛,在他身下嘤咛哭求过。
沈韬舒了一口气,觉得伤口隐隐作痛。他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站起来,走到许妙芸的面前。
男人强大的气场笼罩而来,许妙芸吓得闭上了眼睛,眉心紧蹙,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沈韬本来想亲她一口,看见她这个表情,顿时就没了兴致。假若前世……她也一早能对他表现出这样的神情,也许他就不会执意用强,也不会固执到每次都让她奔溃到丢盔卸甲的求自己。
“许小姐的话说完了吗?”
沈韬云淡风轻的开口,嘴角甚至还牵起一丝浅笑,灿若流光的桃花眼看着许妙芸,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既然许小姐说完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许妙芸不知从哪儿借来的胆量,抬起头看着他,咬了咬唇瓣道:“你……你还没有答应我的要求呢!”
“我沈韬向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沈韬侧过身子,看向门外的雨雾,稍稍向前走了两步,转身看着许妙芸道:“不过既然许小姐求我,那我答应你又何妨?”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沈韬站在廊下,不自觉轻抚了一下伤口。
很疼、非常疼、竟比那一天刀刃刺进去的时候还疼。
“沈少帅,外面下雨了,这把伞借你。”
许妙芸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旁,双手捧着一把黑伞递过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纯净又明亮。
“多谢。”
沈韬松开按在伤口的手,转身接过伞,撑开走到雨雾中。周围滴滴答答的雨点声,盖过了他铿锵有力的皮鞋声。
许妙芸站在廊下看着沈韬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萧瑟。她甚至有些迷茫,这还是前世那个不可一世的沈少帅吗?
心里的话欲言又止,许妙芸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远去,竟然莫名有些失落。
……
那夜许霆回来的很晚,他喝了一点酒,才回家就睡了,直到第二天,才将那日晚宴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许长栋夫妇。
许长栋心里有数,大约是沈韬当真对许妙芸有几分用心。不过那日沈韬走了之后,许妙芸也说已经把话说了清楚。但他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请了和督军府相熟悉的人打探沈家的消息,才知道沈韬最近竟一直留在府上,连军务处都不曾去过。
许妙芸仍旧郁郁寡欢,原本以为摆脱了沈韬这个瘟神,她的小日子又可以过的悠闲起来,可这几天却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冯氏房里的丫鬟过来喊她,说有人打电话过来找她。许妙芸正觉得无聊,想着是不是洪诗雨又约她出去逛街,她虽然没什么心情,但出去走走总是好的。
邱维安捧着一本英文书靠在沙发上,一旁的邱悦心接通了电话,握着听筒喊他:“哥,电话通了,你快来!”
邱太太一心想让邱维安早日结婚生子,如今见他愿意约女孩子,邱悦心主动上去帮忙。
许妙芸走到椅子上坐下,拿起听筒来,无精打采的开口:“喂,哪位?”
“许小姐,我是邱维安,你还欠我一杯咖啡,还记得吗?”
邱维安的话还没说完,许妙芸就听见他身边有女生叫道:“邱维安,妈说了,你下次还敢喝黑咖啡作死,就死在外头去!”
许妙芸忍俊不禁,原来他和前世一样,还是不能喝黑咖啡的。
“还记得,只是……我最近没空。”许妙芸现在不想跟沈韬有瓜葛的任何人攀上关系。
“没空啊?这么不巧?”邱维安皱眉,这次他想当和事佬都没机会了。
“对,我明年要报考女校,最近都要复习。”这个理由绝对是非常合理的。
“那好吧……”邱维安叹了一口气,电话里已经传来嘟嘟嘟的盲音了……
这时候正巧有门外的丫鬟进来,说许许长栋让许妙芸去外院一趟。今天是上工的日子,许长栋突然回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情。
许妙芸到了外院,遇上了冯氏,才知道许长栋带了之前帮她物色的那个先生回来,正在厅中做着,趁着机会,要见见学生。
许妙芸寻常在家,虽然穿着家常的袄裙,倒也不至于失礼,冯氏帮她把头发笼了笼好,领着她一起过去。
听说先生来了,韩氏也领着二房的姑娘过来,冯氏跟她撞了个照面,脸上也没什么好气给她,倒是许妙芸仍旧规规矩矩的喊了韩氏一声二婶娘,领着两姐姐一起进了厅中。
先生叫李明泉,才二十八九岁的样子,看着倒是成熟稳重,已经是圣约翰大学的讲师了,主攻的是洋文,国文和算学也都不错,可以一起教。
二房的两姐妹终究是乡下出来的,虽然平日也常出门,见了外男又忍不住忸怩起来,只低着头不说话,也唯有许妙芸看着大方得体,许长栋喊了她过去给李先生见礼。
李明泉笑着道:“如今又不比旧时候,早已经不兴拜师这一套了,三小姐快起来吧。”
许长栋却道:“洋人的东西是不错,可咱老祖宗也有咱老祖宗的精髓,就比如这天地君亲师,是无论如何都不可废弃的。”
李先生听了这话只是笑笑,又问了许妙芸一些课本上将要学的问题,许妙芸不敢在许长栋跟前露馅,只稍稍的回了几句道:“洋文是去年因为要跟哥哥去巴黎,和嫂子学了一阵子,也只会几句浅显的,若是有英文词典,还能看懂一点。”
李明泉点点头,再问其他两人,却是一问三不知而已。
他在许家逗留了片刻,又和许长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约定好了从周三开始,来许家为三位小姐授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