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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从跑道上离开,我的肺叶火烧火燎的,扶着栏杆费力地喘气。
坐在看台的付娆朝我打了声招呼,笑眯眯地递来了一杯饮料,“八百米很辛苦吧?”
“还好,”我没有接她的水,有些歉意地说,“谢谢,我的水壶在褚江清那里。”
这不是我第一次拒绝她的好意了,不是我蹬鼻子上脸,而是我心里对她已经有了疙瘩,没办法做出面上的亲热。
很自然地收回了手,她拨了拨落下耳畔的碎发,显得有些失落,“你,是不是挺生我气的?”
我矢口否认,“怎么会,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其实,汪老师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这样一个漂亮高贵的少女,眼圈慢慢红起来,让人忍不住心疼,“是我太胆小了,才让你们受了那么大委屈。”
一边说着,她低头擦了擦眼角,复又抬头,对我强颜欢笑。
说实在的,我差点都相信她的话了。她实在是楚楚可怜,还强撑着不愿意表露出来,任谁都不忍心再去责罚她。
哦了一声,我冷静地问她,“其实你应该和褚江清说才对,她才是最该收到歉意的人。”
付娆叹了口气,“是啊,可惜她现在只听你的,都不太愿意和我说话呢。”
心里莫名一动,我扶着栏杆,一声不吭。
“你们不用担心,汪老师回来之后,我帮你们去和他对峙!”她捏紧拳头,充满勇气的样子,“为了你们,我豁出去了!”
我有点想笑,“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把所有话都说开,然后让这个人离开我们学校!”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我点点头,不显山不露水地说,”好,我会向褚江清转达你的话的。”
转身慢慢走回操场上,背后的那道视线让我如芒刺在背。
我不得不多想,她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这么漏洞百出的幼稚话,不像是付娆说得出来的。思来想去,我只有一个结论。
她是警告我,我们和汪老师的事情,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闹得全校皆知。
叹了口气,我不想再去深思。和聪明人玩心眼,我是无论如何都玩不过的。
至少,我更加笃定了一件事情,这个能够三言两语、挑拨同学去刺伤老师的大小姐,一定不是表面上这么完美单纯。
一声哨响,老师让我们过去集合,我连忙加快脚步,却没料到横飞来一个巨大阴影,直接砸得我脑袋一懵。
捂着头蹲在地上,半边脸火辣辣地闷疼,我还摸了摸鼻子,生怕它被这一大力砸扁了。
身边围上来了几个同学,还有褚江清着急的声音,”苏扇,你没事吧?”
忍住鼻子里的酸涩,我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勉强找回了一点清醒。而那个阴影的本体--一个橘色的篮球,正滴溜溜地从我脚边滚远。
这时候,从隔壁篮球场里走出了几个男生,笑嘻嘻地说,“小妹妹,方便把球递过来吗?”
褚江清为我抱不平,“你们砸到人,连句对不起都不说吗!”
领头的一个恶劣大笑,耸耸肩,“手上一滑,球就飞出来咯。”
捂着脸,我瞪着他,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却只能认了这个哑巴亏。
眼看他们嘻笑着就准备走,领头男生突然诶呦一声,捂着肚子一声呼痛。随即,应接不暇的荧光色网球飞来,又准又狠地砸在这群人身上,打得他们叫苦连天。
他们恼怒地四处寻找,“谁干的,找死啊!”
“我。”
人群自动分开,一身黑色网球服的钱陌远走了出来。挥着手里的球拍,他毫不客气地砸到了一个男生的脚边,掷地有声。
“靠,你存心找茬吗?”
他走到我身边,也学领头那人耸耸肩,“抱歉,手滑。”
那群男生脸都气歪了,偏偏又不敢上来动手,骂骂咧咧地想走。
钱陌远冷哼一声,“站住,给她道歉!”
领头男生转头呸了一声,眼神愤懑,“想干架?真以为我怕你不成!”
眼看气氛越来越胶着,我不想事情闹大,低声对钱陌远说,“你别闹了,我又没什么事。”
他轻飘飘地瞥了我一眼,“有你说话的地方?老实呆着。”
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我捂着脸不想再和他说话。这么多天没见,他还是这么气人。
捡起地上的篮球,钱陌远拍了几下,越拍越用力,地面都在微微震荡。
“道歉,或者吃一球,你自己选。”
“你!”
同伴们拉着领头男生,连忙低声一句什么,依稀能够听到“惹不得”的字眼。
脸涨得和茄子一样发紫,那群男生不甘不愿地对我说了声“对不起”,气哼哼地捡起篮球走了。
我也想走,却被钱陌远一把拽住,”喂,你不会说谢谢?”
费力地挣开他的手,我没好气,“谢谢你多管闲事。”
他摘下了头上的发带,随手抓了几把汗湿的头发,”你男朋友为难你了?”
一提到这个,我对他的记恨又开始咕噜噜冒泡。难怪,他就是故意在嘉仇面前做那种事的!
没等到我回话,倒是不远处的付娆喊了他一声,还喊得很亲密,“陌远哥,你也上体育课?”
钱陌远恩了一声,不太放在心上的样子,随手将发带扔到我怀里,“帮我洗了,晚上我去拿。”
捏着手里的发带,我很想直接扔到地上,再跺上两脚。可是我不敢,只能握着它,和它大眼瞪小眼。
付娆眯了眯眼,“你和陌远哥很熟吗。”
“啊,偶然见过。”
讪讪地说着,我也不管她是不是相信,捂着脸匆匆走了。
语文老师的话并没有作数,直到期末来临,汪老师也没有回来。大家开始还会讨论他两句,后来时间一长,就渐渐不提了。
寒假到来,我不需要再去上课,全天呆在如梦里。越是到年关附近,会所的生意更加红火起来,我也接到了新任务。
从今天起,我正式开始在二层包厢里服务。
大部分时候,客人都不喜欢服务生在包间里碍事,让我站在门口等候。但这不代表我只需要傻站着,同样要时刻准备好眼睛和耳朵,听着房间里的异动。
开始,一晚上听下来,我常常听得耳根通红,浑身都火热热的。到了后来,我也慢慢习惯,还能在一阵阵男女调笑声中开个小差。
这天晚上,正巧是年三十,会所里热闹得不像话。不想回家的,想找个热闹的,或者打算开个荤的,全都涌入了这里。
看着一层热火朝天的舞池,年轻男女们奋力施展着魅力,熟稔地勾肩搭背,零点跨年的钟声敲响,全都搂在一起热吻起来。
看了一会儿,房间里的客人喊了我一声,我连忙推门进去。
将醉醺醺的客人送上了代驾车上,我关上车门,擦了擦满头热汗。
寒冬的北风呼啸,在街头显得格外放肆,呜呜咽咽的,吹得衣衫单薄的我立马一个哆嗦。
裹紧外套,我正想回去,被身后一道微弱的喊声拦住了脚步。
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只响了一声,动静又没了。
也许是听错了吧。
这么想着,我刚刚抬起脚,那道呜咽声再次响了起来。
转过身,我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踱步过去,发现声源地是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后座的车门半掩着,依稀看到有个男人躺在座椅上,口中不断喃喃。
我小声地喊了两声先生,他都没有回答。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我立刻正视起来,加大了音量,“先生,你需要帮忙吗?”
黑洞洞的缝隙里,还是什么回应都没有。
鼓起勇气拉开车门,一点点朦胧的月光透了进去,勾勒出男人高大的身影。他被包裹在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中,腰上还搭着件长款的呢绒大衣,很不舒服地蜷缩着。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儿,心道糟糕,不会是酒喝中毒了吧?
四处看了看,附近都没有看见路人,我决定跑出去喊人来看看。
手刚刚离开车门,那男人似乎恢复了一点神识,喑哑的声音传来。
“别走……”
身体越缩越紧,那么高大的一个人,佝偻起来,显得有些可怜,“你别走……”
动作间,他腰间的大衣掉了下去。
我心里有点犹豫,还是开口说,“先生,我去给喊人来,你坚持一会儿。”
弯腰勾起大衣,我小心地盖回了他腰间,转身欲走。
蓦然,一只有力的胳膊缠上了我的腰肢,一下子将我带了进去!
重重地陷入了完全黑暗之中,好半天我才辨认出来,压在身下的这个硬邦邦的东西,是这男人的身体。
黑暗的车中,男人的面容很难看清,可是从他的声音中,听得出他那么隐忍,悲伤到沙哑。
“囡囡,救救我……别离开我……”
说着,他两只手都捆了上来,一个醉鬼居然将我绑的插翅难逃。
我不停扭着身子,奋力大叫,“你放开我,我不是囡囡!”
喊声让男人渐渐睁开了眼睛,模糊之间,我看到一抹灰色闪过。
他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哽了嗓子,“囡囡,我终于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