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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承霖的归来, 让这一日的英国公府沐浴在一阵阵欢声笑语当中。尤其是大长公主,整个人瞧着容光焕发, 脸上的笑容一直便没有止住。
再过得半日,得到消息的蕴福与魏盈芷也带着他们的长子安哥儿过来了。
兄妹相见, 自然又是好一番热闹。
待众人散去后,魏承霖便留在了大长公主屋里,耐心地将这几年他在北疆的日子一一向大长公主和沈昕颜道来。当然, 对经历过的危险他却是只字不提。
沈昕颜自然也清楚, 但也没有细问。总归人平安回来便好,其他诸事既过去了便让它彻底过去吧!
“……那熊瞎子倒下的时候,咱们几个也累得快要脱力了,亏得后来长风带着兵士寻了过来,这才把那熊瞎子带了回去。”魏承霖自然也不会尽说些平平无奇之事, 也挑了些惊奇有趣的缓缓道来,只让大长公主听得惊呼连连。
长风?沈昕颜不知怎的却抓住了他话中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 仔细回想了半晌, 方才记起,这个长风正是平砚最小的弟弟,约莫三年前便代替他过世了的兄长跟随在长子身边。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眉目含笑, 正施展浑身解数逗得大长公主开怀的魏承霖,片刻, 低低地叹息一声。
如此, 也好……
魏承霖回京后的头一个月, 几乎都在与亲友的聚旧当中度过, 对其他诸事却不怎么理会,仿佛是一心一意要弥补这几年对亲人的亏欠。
沈昕颜也随他,恰好此时陈府那边有好消息传来,三少夫人沈慧然再度有孕。
自前几年太子妃终于成功诞下太子的嫡长子后,太子一系终于松了口气,而身为太子妃娘家亲戚的陈家,随即也传出了三少夫人有喜的消息,次年,陈三公子的嫡长子便也降世了。
而沈慧然,也正式在陈府站稳了脚根。如今再度有喜,不管生男还是生女,都不会影响她在陈府的地位。
“不曾想这一眨眼的功夫,慧表妹已经快要成为两个孩子的娘了。”正翻看着祥哥儿字帖的魏承霖听到消息难掩诧异。
“也不瞧瞧你都离开京城有几年了?不只你慧表妹,便是你峰表哥的第三个孩子也快要来了。”沈昕颜摇头道。
魏承霖放下手上的字帖,认真地回答:“这些年让母亲担忧,是孩儿的不是。”
“母子之间,这些话便不必说了。只是,这些年你在北疆,可曾遇到不错的姑娘?”想到黄将军府上那位姑娘,她试探着问。
黄将军父女是去年才回京,与长子在北疆好歹也是相处过两年,也不知长子对黄家姑娘会不会有些印象。
有些意外母亲将话头兜到了自己身上,魏承霖失笑:“孩儿身为男子,终日忙于公事,何尝有时间注意到人家姑娘好不好。”
“可我怎么听长风说,有位莫知府的姑娘仿佛对你有些心思?”沈昕颜一早就打听好了,如何会让他含糊过去。
“莫姑娘?”魏承霖摇摇头,“母亲莫要听长风乱说,莫姑娘不过小孩子心性,争强好胜,何曾有什么男女之情。”
一个十四五岁千娇百宠地长大的小姑娘,从不曾遇到什么挫折,与其说她心悦自己,倒不如说她不甘心自己对她的‘不理会’。
沈昕颜紧紧地盯着他,不错过他脸上每一分表情,见他神情坦然,并不似作伪,相信他对那位莫姑娘并无没有心思,心里一时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感觉。
她想了想,又问:“那黄将军府上那位大姑娘呢?你可认得她?”
黄姑娘?魏承霖怔了怔,脑子里不由自主便浮现出一张固执的脸庞。
“孩儿初到北疆时,黄将军便伤重不起,公事交接自然也只能到他府上去,黄姑娘……掌着将军府家事,孩儿自然认得她。”
咦?居然还解释这么多?沈昕颜意外他的话,眸眸微眯。
魏承霖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清咳了咳,连忙低下头去,假装认真地看书。
见他这般模样,沈昕颜的心顿时便定了。
看来这儿媳妇有望了。
这日,沈昕颜与许素敏有约,魏承霖主动请缨,亲自护送着她前去。
儿子的孝心,沈昕颜自然不会推辞,欣然应下。
因许素敏前段时间又托人从西洋进了一批特色货,沈昕颜便是应她所邀前去看看,马车很快便停到城中那间百珍阁上,魏承霖陪着她们坐了一会儿,有些意外许素敏于生意上的老辣眼光,不禁暗暗点头。
难怪陛下会让这位许夫人替他打理私产,以她的手段与能力,只怕这些年陛下的私产不知翻了多少番了。
他更没有想到,原来母亲也从中参与了一股。
察觉许素敏话中渐渐提及了商业上的秘密时,他寻了个理由告辞离开,将空间完全留给屋内的两人。
“好些年不曾见,你这个儿子倒是愈发贴心了。”许素敏打趣道。
沈昕颜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放心,你家墩墩日后必定会更贴心。”
许素敏无奈地笑了笑:“那孩子已经完全被他那个没个正形的爹给带坏了,整一个小滑头,真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哪有你这般说自己儿子的!”沈昕颜被她逗乐了。
不过一想到墩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沈昕颜便忍不住想笑。
若是有人问他的名字,他便先判断对方到底是亲近娘亲的,还是亲近爹爹的,若是判断不出,便干脆回答自己叫‘墩墩’。
若是对方是许素敏一边之人,他便会大声告诉对方‘我叫许乔’。若是对方属理国公府乔氏一派,他的答案便会变成‘我叫乔许’。
真真是混得如鱼得水,却又叫人哭笑不得!
“你与乔六爷的事怎么办?真的不打算要个名分?”沈昕颜又问。
“就这么办吧!名分这东西不过是听起来好听,其实冷暖自知。如今这般挺好的,露水夫妻,彼此心中挂念对方,却不会干涉对方,甚好!”许素敏不以为然。
对她的答案,沈昕颜一点儿也不意外,故而也不再说。
却说另一边的魏承霖独自一人下了楼,忽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进了对面那间卖珠宝首饰的铺子。定睛一看,认出正是黄将军府上那位大姑娘,鬼使神差地,他迈步跟了上去。
“掌柜的,这簪子不错,嵌上这东珠,整个儿看上去高雅极了……”
他看着那位黄姑娘拿起一根嵌东珠玉簪子,瞧着那模样像是想买下,正觉得奇怪间,忽见一名打扮得相当精致,身穿粉色衣裙的女子走到那黄姑娘身边,趾高气扬地朝着掌柜道:“这簪子我要了。”
“这簪子这位姑娘已经看上了,姑娘不如另选……”掌柜有些为难。
“你打开大门做生意,也总得有些眼光才是,至少要分得清什么人买得起,什么人买不起。”粉衣姑娘冷笑。
“这簪子我不是很喜欢,胡姑娘要的话便给你了。”黄清姝微微笑着将簪子放了回去。
那胡姑娘又是一声冷笑:“说得这般好听,分明是买不起。”
接着,魏承霖便看着黄清姝又先后看中了一套珍珠翡翠头面、一对粉玉镯子和一枝点翠金凤步摇,可无一例外地,最后都被那位胡姑娘给截了去。
最后,魏承霖眼睁睁地看着她双手空空满脸失落地离开,不知怎的,心里便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眼神凌厉地扫了一眼那志得意满的胡姑娘。
那胡姑娘忽觉背脊一冷,打了个寒颤,只是也没有太在意,吩咐下人将她买下来的珠宝头面一一收好,这才坐上马车离开了。
魏承霖深呼吸一下,心里却是百味杂陈。
黄将军生性耿直,并非八面玲珑之人,加上他并无深厚背景,全靠着已身才拼到如今这般地位,只是到底出身贫寒,家底有限,故而他的将军府别说与同品级的官员相比,便是比之品级不如他的官员也是大大不如。
魏承霖好歹与他在北疆相处过两年,知道他们府上的状况,只是却没有想到身为将军府的嫡女,却连一件稍像样的首饰都买不起,以致被人这般处处针对小瞧。
他的心里有些难受,既为那一心为国却生活窘迫的将士,也为那个满身傲骨却为五斗米折腰的黄姑娘。
“掌柜的,今日赚了不少吧?”正觉不好受间,忽又见黄清姝去而复返,笑眯眯地走到那正激动地数着银票的掌柜跟前。
那掌柜笑呵呵地道:“不多也不少,这还是多亏了姑娘。按照约定,姑娘,这是分给你的一成银两。”
说完,他取出一张银票递给了对方。
黄清姝笑盈盈地接过,扫了一眼上面的数字,顿时心花怒放。
呀呀呀,今个月府里的用度开销有了!
“合作愉快,有机会再来!”接过银票收好,辞别掌柜,欢天喜地地离开。
魏承霖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了。
所以,这是……生财有道?
他没忍住,又跟了上去,在黄清姝拐进隔壁茶楼时叫住了她:“黄姑娘。”
黄清姝应声回头,表情有几分意外:“魏将军?”
魏承霖本就是一时冲动才叫住了她,在对上对方脸庞时便发现自己唐突了,一时有些后悔,唯有清了清嗓子问:“一年不见,不知令尊身上旧伤可好了些?”
“劳将军记挂着,家父身子已然大安。”黄清姝恍然,原来是不放心父亲的身子。
没想到这个冷面将军还是个热心肠!
两人一时无话,黄清姝自然也不会久留,略客气了几句便上了轿离开了。
魏承霖浓眉紧皱,片刻,略有几分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对自己方才的举动大惑不解。
“你这个闷嘴葫芦儿子是不是瞧上人家姑娘了?”将这一幕看了个分明的许素敏推了推沈昕颜的胳膊,含笑问。
沈昕颜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若是这样可就真的太好了!”
“怎么?你一早就相中了那姑娘?”许素敏一听便猜中了她的心思。
“相中她的可不只我一个,还有我家婆母呢!”沈昕颜自然也不会瞒她。
“看来这位姑娘必有过人之处,竟能引得大长公主青睐。”
两人正说笑间,魏承霖便走了进来,刚进门便对两张同样笑得意味深长的脸庞,一时心里有些没底。
许素敏正要打趣几句,沈昕颜眼明手快地推了推,示意她不可说,许素敏明白她的意思,笑着给自己续了茶水。
“回来了?咱们便回去吧!”沈昕颜若无其事地起身。
魏承霖虽然觉得她们笑得古怪,但是也没有深思,应了声‘好’。
母子二人遂辞别了许素敏,启程回府。
而隔得数日之后,英国公府世子魏承霖的亲事正式提上了日程,早就盯上联姻的人家或明或暗地向沈昕颜表明了意思,这其中便有莫家的老夫人,竟欲成就其即将从北疆回京的孙女与魏承霖的亲事,以及新任吏部尚书的原配夫人有意将素有才貎双全美名的女儿许配给魏承霖。
在大长公主跟前,沈昕颜特意提到了这两人,只因一个与魏承霖相识,另一个则是如今京城各府姑娘中条件最好的。
这位段姑娘容貌之美,比之当年的周莞宁亦不逊色。这也是她有些犹豫的原因。
毕竟是日后与长子相伴一生的妻子,她觉得,不管怎样还是让他选一个合心意的为好。
这位段府的姑娘,容貌出众,才气横溢,被长辈们精心教养着长大,沈昕颜倒也曾见过她一面,举止亦是落落大方,瞧着也是位不错的人选。
大长公主双眉皱了皱:“依你之意,是想让霖哥儿从黄府、莫府与段府中择其一?”
“儿媳瞧着这三位姑娘都是极好的,只是这毕竟是霖哥儿的终身大事,总得由他自己挑选才更适合。”沈昕颜缓缓地道。
“若是三位他都瞧不上呢?”大长公主又问。
“那便让他自己寻一位瞧得上的。儿媳相信,经历了这般多,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不顾一切的少年。”沈昕颜淡然回答。
大长公主深深地望着她,良久,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便依你所言!”
婆媳二人达成了共识,便快便也将这个意思告诉了魏承霖。
魏承霖讶然。
黄姑娘?祖母与母亲意欲为他聘娶黄姑娘为妻?
他一时不敢相信。
沈昕颜与大长公主对望一眼,均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意,想了想,还是沈昕颜开口:“当然,若是三位姑娘你均无意,其他府上的姑娘也是可以的。”
魏承霖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怔怔地望着摆在他眼前的三幅画像,目光落在最左边的那幅上。
沈昕颜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认出那上面的女子正是黄将军的嫡长女黄清姝。
大长公主也发现了,婆媳二人相视而笑。
“祖母觉得段府这姑娘不错,才貎双全,品行俱佳。”大长公主忽地道。
沈昕颜只略怔了须臾便明白她的用意,含笑着道:“儿媳倒觉得,莫家姑娘更好,性子开朗,却又不失大方得体,又早与霖哥儿相识,彼此性情想来有一定了解,将来磨合得自然更好。”
婆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魏承霖的表情,见他脸上犹豫之色渐浓,瞧着颇为挣扎。
祖母看中段府姑娘,母亲明显更喜欢莫姑娘,可是……
“霖哥儿,祖母活了大半辈子,看人的眼光不会错,这段姑娘当真是位不可多得的女子,你若是不信,改日祖母与段夫人安排你们见上一见。”
“母亲还是坚持认为莫姑娘更适合,她一个姑娘家,放着京里的舒服日子不过,宁愿追随父母远赴北疆,这份孝心,令人动容。再者,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丝毫不嫌弃那蛮荒之地,可见能吃得了苦,日后必也能夫唱妇随。”沈昕颜自有她的意见。
“可是、可是黄姑娘也不差啊……”魏承霖终于忍不住道。
“黄姑娘确是不差,若是差,祖母会将她列入人选当中么?只是相比之下,段姑娘与莫姑娘更出色些。”大长公主面不改色。
“你祖母的意思,也是母亲的意思。”沈昕颜附和。
魏承霖脸色更加犹豫。
他已经让祖母与母亲失望过一回了,这一次,还是要让她们失望么?
目光再度落在并排放着的三幅画像上,然后再一一望向大长公主与沈昕颜,看着她们脸上的期待。
良久,他阖着眼眸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撩袍角跪在地上:“祖母,母亲,让你们失望了,我、我想选黄姑娘!”
像是生怕她们不同意一般,他连忙道:“黄姑娘家世虽及不上段莫两位姑娘,可她孝顺仁爱,上侍生父,下育幼弟,持家有道,性情坚韧,足以担得起一府主母之责。”
“可她的容貌……”大长公主眸底藏着笑意,却故意道。
“在孙儿眼中,黄姑娘容貌并不逊于段莫两位姑娘。况且,世人眼内她这点不足,恰恰便证明了她的品行。”魏承霖坦然。
一个日夜操劳家事的姑娘,自然没有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养得精致。
大长公主终于松了口气,望了望沈昕颜,见她脸上同样带着欢喜的笑容。
沈昕颜亲自扶起了他,含笑道:“既然如此,母亲便替你作主,希望日后你能担负起为人夫的职责。”
魏承霖一喜,下意识地望向大长公主,见她脸上同样带着笑容,大喜:“多谢母亲,多谢祖母!”
英国公世子魏承霖与将军府大姑娘黄清姝订下亲事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城,引来京中一片哗然。
并非将军府的姑娘不好,而是因为以魏世子的条件,还能选一个条件更好的,比如那位才貌双全的段尚书府姑娘,这两人若是结合,才真真是英雄美人的一段佳话。
可不管旁人心里如何想,大婚之期还是到了。
沈昕颜高坐上首,看着满脸喜气的儿子领着他的妻子进门,在一阵唱喏声中先后拜过天地,拜过父母,最后夫妻交拜后被送入了洞房。
她的眸中渐渐浮起了水光。
“真真是好事多磨,二嫂这回可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一旁的杨氏笑着道。
“是啊,好事多磨,所幸结局都是好的。”沈昕颜一声喟叹,目光不知不觉地寻向人群中的某个人,那人像是感应到她的视线,回头一望,夫妻二人相视而笑。
所幸,此生有他陪自己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