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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卷她……”烟升猛地顿住,惊愕地望着肖折釉。
肖折釉怎么知道云卷?
烟升这才发现绿果儿并没有跟进来,而且把房门关上了,现在屋子里只有她和肖折釉两个人。
肖折釉目光从烟升身上移开,她看向桌子上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上面绣的荷只绣了碧绿的叶子,大捧盛开的荷只勾勒了一个边儿。
肖折釉把绣撑拿起来,指腹轻轻抚着上面细密的针脚。
“烟升姐姐还是最喜欢荷。真好,本宫不在了,没人缠着你在各个地方绣芍药,你又可以绣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烟升脸色煞白,好像一瞬间脑子里是空的,什么都来不及反应。
肖折釉将帕子放下,身子微微后仰,倚靠着椅背,半垂着眼睛,像是陷入回忆。
“本宫还记得那一日你和云卷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你们两个瘫软地伏在地上哭。你们哭着说愿意用自己的寿命来换公主和小主子的阳寿。”肖折釉挽起嘴角,挂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来。
可是这抹笑很快就又消失了。
肖折釉起身,走到烟升面前,问:“那么,现在告诉本宫那一日你的眼泪是真是假?你和云卷暗地里有没有做背叛本宫的事情?”
烟升一下子跪倒在地,她惊慌地睁大了眼睛望着肖折釉,嘴巴半张,微微发颤。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来:“没有……奴婢什么都没做过!”
肖折釉忽然笑了,看似柔和的笑容里却滚着一抹看不透的诡异。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烟升,夸:“很好。烟升姐姐向来最疼阿澜了。”
她蹲下来,凑近烟升,声音忽然发冷:“那么云卷呢?”
烟升打了个寒颤。
肖折釉黑瞳缩了缩,她伸出手亲昵地搭在烟升的肩上。
“本宫知道你与云卷感情颇深,你们同时入宫,自小一起长大,还未被分到浮梨宫的时候就亲如姐妹……”肖折釉停下来,细细审视着烟升的每一个表情。
“烟升姐姐,身子被撕裂,眼睁睁感受自己身体里的血流干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滋味……真的好痛好痛……可是最痛不过身边人的背叛!”
“公主……”烟升泪如雨下,伏地恸哭。
前世的时候,盛令澜因一道圣旨匆匆嫁给沈不覆。彼时盛雁溪将心事隐藏。她哪里知道还有那样一个仇敌的存在。
浮尘散去,吹露隐藏在深处的真相。
还能是谁呢?
宫中带的娇贵习惯,所用一饭一茶皆是试过毒又仔细检查过的。能害得了她的也只有最信任的心腹。
明明自小生活在宫中险恶里,躲得了一次次陷害与谋杀,也使过手段杀了一个个敌人。却没想到最后输给最亲近之人。
简直荒唐而可笑。
“别哭了,别哭了。”肖折釉轻轻拍着烟升。她顺势坐在地上,贴近烟升。
“现在,你来告诉本宫……”肖折釉停顿了一下,“背叛本宫的只有云卷没有你!”
“没有!”烟升拼命摇头,“烟升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不知道!”
她又慌慌张张抓住肖折釉的手,不可置信地问:“真的是云卷吗?真的是她背叛了公主吗?云卷被将军带走了……将军让奴婢对外说云卷是放出府嫁人了!”
肖折釉盯着她的眼睛,努力将她看透。
“公主,您要相信烟升啊!烟升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您不相信奴婢,奴婢今日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
“傻孩子……”肖折釉收起眼中的审视,哄小孩一样亲自给烟升擦眼泪。
“可是前几年在霍府的时候你时常告假回家又是怎么回事呢?”肖折釉语气随意,像是随口一问。
烟升脸上的表情却在一瞬间僵住。
“烟升姐姐,”肖折釉如以前那样喊她,“你的家人可对你不怎么样。你居然那般好心仔细照顾,着实令本宫意外呐。”
“我……”烟升眸光闪烁,她眼中的光逐渐淡去,凝成一抹灰败。
“将军当初说把云卷放出府嫁人,可是云卷根本没嫁人。她失踪了,我没有她的消息,她家里人也没有她的消息……她父母年岁大了……我是去照顾她父母……”
肖折釉笑了,笑得很轻松。
她歪着头望着烟升,问:“所以,在你已经猜到本宫的死与云卷有关之后,还是把她当成好姐妹?”
“公主!”烟升死死抓着肖折釉的手。
肖折釉猛地将手抽回,她站起来,理了理微皱的衣裙,不看烟升一眼,抬脚往外走。
“公主!”烟升想也不想转身抱住肖折釉的腿,“是奴婢错了!当初是奴婢一时大意!明明已经发觉云卷有些不对劲却轻易相信她……您知道的,云卷父母重病又有一个赌徒兄长……”
“本宫不知道!”肖折釉打断她的话,“只知道本宫的孩子被最信任的人害死了!”烟升抱着肖折釉的腿不肯松开,她哭求:“公主,先前是奴婢大意,事后又对云卷的家人于心不忍……是奴婢错了!奴婢曾无数次祈求用自己的性命换您和小主子的阳寿。如今您回来了!就是要奴婢的命都
行!”
“真的?”肖折釉俯视着她。
“奴婢发誓!”烟升举着左手三指。
肖折釉温温柔柔笑起来,亲自将烟升搀扶起来。
“阿澜知道,烟升姐姐最疼我了。”
她今日来的目的达到了,可是肖折釉心里又清又冷。这世间,恐再难有她信任之人。
幼时的盛令澜或许是善的,可是目睹了一场场亲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之后,她舍弃了自己的善,和宫中人一样双手鲜血。
她所有的善都是成为肖折釉这十七年慢慢捡回来的。她学着仔细体会亲情之趣,她笨拙地摸索着如何和弟妹处好关系,她尝试着感受一花一叶,向往平淡简单的小日子……
可是如今那个笨拙而努力的肖折釉死了。
她回来了,盛令澜。
……
肖折釉赶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奶娘和绛葡儿脸色苍白,焦头烂额。
见肖折釉回来,奶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声告罪:“奴婢有罪!没看好小少爷!求夫人责罚!”
肖折釉心里猛地收紧,问:“小少爷怎么了?”
“小少爷不见了!下午的时候小少爷如往常一样在屋子里午睡。奴婢也和往常一样守在院子里。后来奴婢想进去看看小少爷有没有踢被子,可是进去发现床上没人!小少爷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胡说什么鬼话?还不快去找!”肖折釉训斥一声,大步往不弃的房间走去。
不弃还不满四个月,不会说话更不会走路,一定是别人把他抱走了。
肖折釉走到床边,床上干干净净的。不弃擦口水的帕子干干净净地叠在一旁。
但是不弃这几日喜欢玩的手鼓也不见了。
一阵风吹来,有点凉。
肖折釉偏过头,看了一眼开着的窗户。
“咦,窗户怎么是开着的,也不怕小少爷着凉……”绿果儿一边抱怨一边去关窗户。
“绿果儿,天气本来就有点闷,开着吧。”肖折釉阻止她关窗,“也有可能是别的下人抱去我那里了,你们去我房里找找看吧。”
“对!每天晚上小少爷都留在夫人那里,许是有人提前抱过去了!奴婢怎么没想到!夫人不在家,您的房间的确没去找过!”奶娘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往外跑。
“都去各个下人那儿看看,许是小少爷醒了,谁抱下去玩了。”肖折釉把绿果儿和绛葡儿也支走。
下人都离开以后,肖折釉又看了一眼窗户,然后也退了出去。她走出房,将门关上。却并没有走远,而是后背抵在门上,半垂着眼睛,静静等待着什么。
许久之后,屋子里响起一道细微的脚步声。声音之轻,倘若不是仔细去听,根本无法发觉。
紧接着是关窗户的声音。
“唔唔咿呀……咯咯咯……”
听见不弃的笑声,肖折釉这一整日沉重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她推门进去,走到床边。
不弃躺在床上,那个一起失踪的手鼓放在他身边。不弃伸着一双小拳头,大大的黑眼睛望着窗户的方向。
肖折釉伸出手,用指尖儿轻轻戳了戳不弃的小胸脯,蹙眉训他:“人都走了,看什么看!”
“唔……”不弃黑溜溜的大眼睛眨了一下,慢慢从窗户的方向移到肖折釉的脸上,然后朝肖折釉伸出短短的小胳膊,“咯咯”笑着要抱抱。
肖折釉发冷发硬的心一点点软下来,弯腰将软乎乎的小东西抱在怀里。
小东西好像觉察到了肖折釉心情不好,他小脑袋凑啊凑,“吧唧”一声亲在肖折釉的脸上。
“奴婢去了您的房里,小少爷不在那……”奶娘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她怎么能不心慌?看丢了小少爷丢饭碗是小事,怕的是丢了性命呀!
她站在门口呆呆看着肖折釉抱着不弃,话都没说完。那股子哭腔也哽在了她喉间。“别院的小丫鬟把小少爷抱到别处玩,刚送回来。”肖折釉随意解释一句,抱着不弃回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