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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当一个人处于极度震惊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就比如现在的宋母。
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看着对面的儿子,手掌捂在胸口,仿佛下一秒就能窒息。显然,宋沉的这句话,犹如一把刀子,插在她的心口上。
宋沉的这句话,也像是摧毁了她所有的信念一般。
所谓,心如死灰,这一刻也不过如此吧。
宋母这样的人,生活并不算如意,偏偏有一个优秀到能让她俯视所有人的儿子。那些明明事业比她成功百倍的家长,都怀揣着小心翼翼的讨好表情,跟她搭讪。
或许刚开始她还惴惴不安,随着时间不断推进,周围的这种讨好越来越多。
她开始把这种虚荣心,转嫁在儿子身上。
只有宋沉越优秀越完美,她才会被越多的人羡慕、奉承。
当宋母回过神时,第一反应就是斥责,她声音尖锐地说:“宋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八道吗?
宋沉安静地看着她,突然笑了声。
他说:“那个花盆确实是我推下的,不过我没敢承认。”
宋母的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脸白地像一层纸。
三个月前,学校发生的事情,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作为家委会的一员,她还召集了其他几位家长,一起到学校要说法。
那时候,她是怎么义正言辞地说来着?
学校是用来学习的地方,这种伤人的事情出现,简直是道德败坏的行为,应该报警抓人。
那时候校方的意见是私底下解决,毕竟这是学生一时失手的行为。
结果,她陪着受伤学生的家长一次又一次地找上学校,要求赶紧报警抓人。
最后,这个叫陈锦路的富家千金出来承认了。
她说她是一时失手,陈家赔给了受伤学生家里一百万。
这是宋母第一次在学校被人这么轻视,她眼睁睁地看着金钱,凌驾在她之上。陈家的律师轻描淡写地就搞定了其他人,宋母所谓的家委会权利,在金钱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以至于她回家之后,还在念叨着,应该开除这个陈锦路。
宋沉淡然地看向他母亲,低声说:“你不是一直叫着开除推花盆的人,那个人就是我。”
宋母又惊慌又气恼地看着他,似乎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直乖巧又懂事的儿子,突然会变成这样。
直到宋沉对着警察举起自己的双手,又一次重复:“我要自首。”
走廊里窗户没有关严实,一阵呼啸的风声刮过,少年脸上的表情,坚定又决绝。
此时宋母晃了晃,宋沉的父亲扶住他之后,终于开口,怒斥道:“宋沉,你不要再胡闹。”
可是少年转头,阳光正好,洒在他的脸颊上。
他说:“在你们眼中这是胡闹吗?你们不是一直说,做错事就要承担后果的。我,不是个完美的儿子,甚至比你们口中嫌弃的人,更垃圾。因为她会保护我,而我只会逃避。”
陈锦路犹如活了过来一般,她跑过去,拉着宋沉的手掌,一直在摇头。
“宋沉,不要,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已经赔钱给杨婵,她也原谅我了。”
宋沉微微低头,看着她,低声说道:“陈锦路,我这种人,不值得你喜欢。”
陈锦路终于颤颤地伸手拉起他的袖子。
她一边哭一边摇头,“你不是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不是你说的这种人,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高一的时候,我不小心掉进学校里的喷泉里,鞋子衣服都湿透了,是你把带我校医室,你还把你的鞋子脱给我穿。还有这次事发之后,你一直去看杨婵,你也是想承认的吧。”
对啊,他也想承认。
可是从他初中开始,宋母对他的要求就越来越严格。年纪前十不可以,必须要前五,后来连前五都不行,必须要第一。
他被迫参加各种竞赛,给学校拿奖。
每一次宋母享受着坐在台下,看着他领奖后,所有人过来跟她说恭喜的那种荣耀。
这一刻,她比宋沉还要像个主角。
那次花盆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来着,是母亲再一次强迫他去帮她所谓的上司孩子补习,但是他已经被数学竞赛的压力压地喘不过气来。他是人,不是事事都能做到最好的神。
他受不了,所以在电话中,忍不住反驳。
却不想,一拂手就把那个不知道谁放在阳台的花盆拨弄了下去。
他听到楼下的惨叫声,还有好多同学在喊,是谁砸的花盆。
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跑。
结果他没想到,事情完全超出他的想象,他母亲居然疯了一样让学校找出这个学生,并且开除。
宋沉见警察不抓他,淡淡表示:“我查过资料,高空坠物可被追究刑事责任。”
此时,走廊画风突变,原本还趾高气昂的宋母,此刻面白如纸。
如果不是宋沉父亲正扶着她,相信她随时都能摔倒。
齐晓赶紧朝肖寒看了一眼,这都叫什么事情啊。
肖寒一个头两个大,忙活了一天的杀人案还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全被这两小孩子给耽误了,结果现在又出一个高空坠物伤人案。
“肖队,这该怎么处理?”
肖寒冷哼一声,“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把之前这个案卷调出来,看看是哪个辖区的案子,让当时处理的民警再过来一趟。”
一听要处理,宋母呀地一声惊叫。
她死死地抓着宋沉的手掌,满脸惊惧,拼命摇头:“不行,你不能去坐牢,你怎么能坐牢,你要是去坐牢,你这辈子都完了。”
现在她完全不记得,当初要开除陈锦路的强硬。
宋沉淡淡地看着他母亲,“可是我做错事了。”
……
秦陆焯将手中的纸杯递给旁边的人,此时蔚蓝站在窗口,外面还在闹腾。
她接过,低声说:“谢谢。”
他们站在肖寒的办公室内,窗外,是寂寥冬日,天际呈现一种灰白色的黯淡,树枝光秃秃的,有种苍凉的味道。
许久,男人低沉磁性地声音响起,“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蔚蓝偏头看他,“你觉得我在自责?”
秦陆焯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那双一直以来黑亮清润的眸子,此刻越发淡然,像是被打磨过的黑曜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静。
蔚蓝下巴朝着外面的方向指着,“你知道他的弦什么会绷断吗?”
如果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有一把弓,有些人的弓张弛有度,他能靠着自我调节,来缓解内心的压力。但是有些人却面临着来自外界的压力,压力就像一双手拼命地拉着那把弓,只有不断地绷紧,却从不放松。
当到达一个临界点,心底那把弓就会绷断。
那时候,这个人就会出现心理问题。
宋沉心底那把弓的压力,来自于他的母亲,他表现的越完美,宋母越是自豪。而伴随着这份自豪的是下一次更好的要求,循环往复,两人就像是陷入一个死循环的共生之中,谁都解脱不得。
现在,宋沉打破了这层共生关系,摧毁了自己的所谓完美面具。
强迫宋母面对这样一个并不完美的儿子。
秦陆焯站在她旁边,原本插在兜里的手,将裤子口袋里的烟盒掏了出来,拿出一支叼在嘴边,不过余光瞥了身边的人一眼之后,还没点着的烟,又被他拿了下来,他再次看向她的眼睛,那双幽静如渊的眸子,扯着嘴角,淡笑道:“所以你还是帮了他?助人为乐。”
蔚蓝略想了下,居然,真的认真点头。
“你也可以这么说。”
秦陆焯看着她确实是认真的表情,一下就从心底气笑了。
心道:果然脑回路不正常的女人。
原本陈锦路的事情结束,蔚蓝已经准备离开,谁知肖寒却拉着她和秦陆焯不放。用他的话说就是,距离凶案的时间越短,破案的几率越大,他们警局急需他们两个这样的专业人士。
蔚蓝想了下,问道:“你们提供晚饭吗?”
肖寒以为这位蔚小姐有什么特殊要求,谁知居然是这么朴素的要求,登时激动地眼泪差点掉下来,拼命点头表示:“提供,提供,可以提供。”
蔚蓝微笑,指了指身边站着的男人,“中午食堂阿姨给他开了小灶,特地给他加了鸡腿,我也想要。”
秦陆焯无语地瞪了她一眼。
他转头问肖寒:“她的长处是心理学,你锁定嫌犯的话,她倒是可以帮你。现在你连个头绪都没有,你指望她帮你破案?”
秦陆焯确实没说错,蔚蓝擅长心理学,如果是审讯期间,她可以提供更多的帮助。
但现在是侦查阶段,反而是普通的刑警都比她更有用处。
肖寒被秦陆焯这么教训,也不生气,伸手摸了摸脑袋,苦恼道:“现在都被凶手清理过了,什么指纹、DNA都没留下来,而且监控被破坏地特别严重,根本没有用信息。”
“谁说没有用信息。”秦陆焯望着他,直接说:“陈锦路的那个身份证。”
肖寒一愣,对啊,这玩意怎么就被他忽视了。
秦陆焯:“既能拿到陈锦路的身份证,又能出入杜如丽的别墅,都不用仔细筛查,你就能排除人选。”
肖寒立即道:“陈锦路的哥哥,陈宇?”
因为陈鸿源目前并不在市内,所以一开始就将他排除在嫌疑人之外。
肖寒开心地点头,立即去找证据。
结果肖寒又非拉着蔚蓝享受一下警局食堂的小灶,据说是大厨单独给他们炒的菜。这么一折腾,到了晚上八点多,两人才离开警局。
肖寒送他们两个出来,自然以为是秦陆焯送蔚蓝回去,相当客气地把人领到秦陆焯车子旁边,还特别客气地替她打开副驾驶的门。
秦陆焯上车之后,听着肖寒客气地招呼蔚蓝,下次再来玩。
蔚蓝抬头看了一眼警局庄严的大门,摇摇头笑道:“你们这里,还是不要轻易来的好。”
肖寒一怔,随后大笑:“理解,理解。”
“老大,回头咱们哥几个聚聚啊。”肖寒又从车头拐到驾驶座,扒着车窗。
秦陆焯难得弯了弯嘴角,点头:“回头我安排。”
肖寒往后退了一步,秦陆焯关上车窗,慢慢将车子开出去。
一路上,倒是挺安静的,等红绿灯的时候,秦陆焯微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见她支着手臂朝窗外看,格外娴静。
早已经过了堵车的高峰期,车子在蔚蓝家门口停下的时候,过了好一会,坐在副驾驶的人才抬起头,恍然,“到家啦。”
蔚蓝这次很老实,说了一声谢谢,就推门下车。
秦陆焯将车窗降下来,习惯性地等着她进了家门再准备走。
谁知,蔚蓝还没走到门口,秦陆焯就瞥见巷口路灯下有个男人的身影,以及他手放在腰间脱裤子的动作,然后,一声美女在巷子里响了起来。
在蔚蓝回头时,秦陆焯推门吼道:“蔚蓝。”
蔚蓝在看往巷口之前,先朝他看过来,就见男人飞奔过来,挡在她面前。
她惊诧地抬头,却被他的手掌一下扣住后脑勺,按在自己的胸口。
他身上的大衣,质地柔软,与他这人截然相反。
直到她听到男人低沉声音,“把眼睛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