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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四个都去?”红梅感觉有点太多了,怕婆家人笑话。一般人家嫁女儿,只有一两个跟着去玩玩, 四个真的有点多了。
因为按习俗婆家要给他们红包, 一下给四个得给多少钱啊,婆家人会不会不高兴。
苏醒笑道:“当然一起去, 落下谁也不合适啊。”
小军和小东听到这些,还没等他们的大姐发话,就往拖拉机上爬, 苏醒三个弟弟一下把他们两个拉上去了。
秀梅和腊梅也想跟着去玩, 只不过不好意思像弟弟们那样心急。
红梅懂她们的心思, 伸出手来,把秀梅和腊梅也拉上去了。
苏醒坐在驾驶座上,他猜着岳父岳母肯定有话要跟红梅说,没有急着起动。
李桂花红着眼睛走过来, 红梅叫了她一声妈, 还没开始说话呢, 李桂花眼泪便哗哗地往下流, 惹得红梅的眼泪也跟着出来了。
陈贵本也想跟红梅说几句,这么大的闺女说嫁就嫁了, 哪怕他认为自己是个心硬的汉子, 这会子心里也不好受。毕竟以后想见闺女没那么容易了, 来一趟得三个多小时呢。
哦不……,不用三个小时了,他突然想到了自行车,冲李桂花说:“哭啥呀,现在有自行车了,红梅想回娘家骑一个小时就回来了。你想说啥,等后天红梅回门再说吧。大喜的日子,这么多人看着,你却一直哭,不像话。”
红梅不想她妈过于伤心,抹净眼泪笑着说:“妈,爹说得对,后天我就回来了,以后我想家了会随时回来的。”
陈贵把李桂花拉到一边,然后拿出鞭炮,朝苏醒挥手,叫他赶紧开车走。
“嗒嗒嗒……”拖拉机起动,苏醒踩上油门,开出去了。
看着披着红绸的拖拉机走了,李桂花又眼泪巴巴的,红梅朝爹妈挥手,“后天我和苏醒带弟弟妹妹们回来,你们别担心。”
拖拉机走远了,陈贵和李桂花还站在门口恋恋不舍地望着。
这会子李桂花才发现,陈贵眼睛也湿润了。她以前一直以为她男人这辈子都流不出眼泪的,原来是平时压根没啥事值得他流眼泪。
李桂花见陈贵踮起脚望着变得越来越小的拖拉机那团小黑影,她用袖子抹掉眼泪,然后扯了扯陈贵胳膊,“别看了,回家吧。”
苏醒开着拖拉机,带着新娘子和弟弟妹妹们,欢声笑语的,一路人十分惹眼,很多人驻足观看。
“哇,开拖拉机接亲的!”
“哟,这个新娘子真好看!”
“哦哦哦,有新娘子哦,快来看快来看!”
每当遇到人多的时候,苏醒就喊,“老二,快抛喜糖!”
喜糖还未落地,路人就抢了起来,喜糖对他们来说可是非常好的东西。
因为开得慢,大约一个小时才到云桥镇八队的苏家河。苏保国和方荷花及众亲早早在路边候着,苏醒的两位好友苏昌盛和李光礼也来了。
远远瞧见拖拉机开过来,他们便一下围了过去,村里人也都过来看新娘子。
“‘醒大个’终于娶老婆了!”
“是啊,咱八队今年有七八个娶亲的,就数‘醒大个’老婆最好看!”
“‘醒大个’坐过牢,她不瞎不瘸又不傻的,怎么愿意嫁过来,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醒大个‘有本事呗,人家大喜的日子呢,别瞎说。你看,嫁妆还不少!”
苏醒把红梅从大路上一直抱回家,大家就跟在旁边围观说笑,还不停地往他们俩身上撒亮片。
三个弟弟和苏昌盛、李光礼忙着把嫁妆扛回家,再摆进苏醒的新房里。
进了新房,红梅就坐在崭新的梁床上。苏醒朝她傻笑一阵,说:“你跟秀梅腊梅在这里坐着,我出去招待客人。”
“秀梅、腊梅,盘子里有瓜子、花生、蜜枣和糖,你们在这里陪红梅说说话。”
苏醒出门时,忽然想到红梅和两个妹妹肯定都渴了,又转身回来要给红梅泡茶喝。
“我来我来!”秀梅把他推出去,泡了三杯茶。
三姐妹边喝边瞧着这间新房,屋顶上挂着彩色剪纸,红的紫的粉的,满满一屋顶。
雕刻着精致花样的大红梁床靠着北墙,陪嫁过来的四床铺都叠得整整齐齐摆在床上。东墙旁边立的三组衣柜也足够大,两个嫁箱摞起来放在衣柜边上。西墙边放了一副大圆桌椅,上面摆着瓜子、花生、蜜枣和糖。
陪嫁来的一副小方桌椅摆放在南墙边,可以当饭桌,漂亮的妆台和洗脸台架也是陪嫁过来的,紧靠着小方桌。其它的陪嫁过来的小矮凳和各类盆都放在了洗脸台架下面。
所有的大件上面都张贴了红喜字,墙上贴了不少油纸画,显得十分喜庆。
只不过因为门也开在南墙,所以东西摆得有些挤。
苏家也早早把“三大件”买回了家,新自行车在堂屋里摆着,电风扇还装在箱子里没拆封,上面也贴着红喜字。手表被苏醒揣在怀里的口袋中,他想晚上亲自给红梅戴上。
秀梅看了看这间屋子,说:“姐,东西倒是布置齐全了,就是这间屋子小了点,有点挤呀。”
红梅却很满意,说:“北面是大梁床,东面是大衣柜,这就占了一边去,又摆了一副大圆桌椅和一副小桌椅,再大的屋子也会显得挤呀,我瞧着这间屋子应该是他家最大的一间了。”
腊梅笑着说:“你不是再说’他家‘了,现在这是你的家。”
红梅红着脸说:“就你懂得多。”
腊梅指着墙上的油纸画,“大姐,你看这些油纸画,只有两张是风景的,其它全是福娃娃,这是盼着你早生贵子呀。”
红梅掐她的胳膊,然后往她嘴里塞一个蜜枣,“你小小年纪净扯这些羞人的话,快吃你的枣吧。”
外面热热闹闹,腊梅该吃的吃了,该喝的也喝了,有些坐不住,就出去玩了,就秀梅陪着红梅在屋里说话。
再过了一阵子天都擦黑了,苏家酒席也开起来了。
方荷花端来一大碗饭菜笑盈盈地进来了,她叫秀梅去酒席桌上吃,然后把大碗饭递给红梅。
红梅瞧着这大海碗,还盛得满满的,心想这也太多了吧。
“红梅,瞧你这瘦条条的身子,赶紧多吃些,我家都是大饭量的人,你现在是我苏家的人了,也要多吃!”方荷花乐呵地说。
“好的,妈。”红梅笑着点头,拿起筷子吃。
方荷花见红梅喊她为妈,简直乐开了花,忍不住摸了摸红梅的乌黑头发,“我的好儿媳,你可是了了我一桩大心事啊。老大都二十四了,他要再不娶老婆,我和他爹就要得心病了。每回一瞧队里那几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我背上就发凉,生怕老大也会走上那条路。”
红梅笑着摇头,“怎么会,我不嫁过来,也会也别人嫁过来的。”
方荷花心想,那可不一定,这些年不知托了多少媒人都没戏。还是她的弟弟方卫华靠谱,终于给她找了个儿媳,还是好人家里出来的,人长得好看,还啥毛病都没有!
方荷花这几天是睡着都要笑醒了,这会子看着红梅越看越满足。
只不过她这样瞧着红梅,红梅有些不好意思吃了。
方荷花意识到这一点,赶紧起身,说:“你吃你吃,我不打扰你了,一定要吃完,不要剩。”
方荷花笑呵呵地出去了,红梅看着手里的大海碗,感觉要吃完还真有些难度啊。
这时她的男人陈贵踩着湿滑的雪水,一路兴奋地跑回家。
还没到门口他就大喊起来,“桂花!桂花!”
李桂花出门骂道:“喊什么喊,捡到钱了还是怎么的?”
陈贵像是打了鸡血,脸色通红,“捡钱算什么!刚才生产队长说,大年一过就要分田到户了,单干!”
李桂花嘴一歪,“鬼信,都说两年了也没见分。”
陈贵急得手舞足蹈,“你咋不信呢,文件都下来了!广播里不是说安徽凤阳一个小岗村七八年就分了吗,其他省这几年都照着学。国家领导肯定也觉得好,阳历一月一日就下了文件,全国都要分田到户!”
这下李桂花算是信了,但她现在愁的还是年货和大闺女的嫁妆,高兴不起来。
陈贵一边换鞋一边说:“分田到户是按人口来,咱家七口人,划算!以后我想什么时候下地就他妈的什么时候下地,别人下地我睡觉,别人睡觉我下地,谁也他妈的管不着!”
李桂花恼了,从地上随手抄起一只鞋就朝陈贵背上狠敲,边敲边喊:“一口一个他妈的,哪家当妈的惹你了不是?你再说一句试试!试试啊!”
陈贵怂了,一个劲地讪笑。
李桂花扔下鞋,“你真当自己是脱了绳的牛想发疯就发疯没人管得了你?年货咋办,大闺女还有两个月就要出嫁,嫁妆怎么办?”
陈贵坐下来自个儿搓着手取暖,“要什么年货,跟老张赊几斤肉得了。嫁妆更不用愁,男方不是答应给两百块彩礼钱吗,到时候就拿这钱当嫁妆挺好。”
李桂花气得直瞪眼,“闺女有你这样的爹真是倒了血霉,等彩礼拿来,哪来得及买布做床面做鞋,嫁箱、桌椅和洗脸台架更来不及打。棉絮铺盖也得几床吧,咱家愣是一床都没有。你就指望着那两百块彩礼钱,拿去买这些嫁妆也不够啊!我算了一下,还差三十多块呢。”
陈贵哼了哼,“饶家那小子值得咱家再添三十多块?马上就要分田到户了,他家才四口人能分多少?听说他家最近在借钱打床打衣柜,咱闺女嫁过去还得跟着还债。咱家要是哪年有了钱,塞给闺女自个儿用,或是给她买几身穿的、买些好吃的,也比陪嫁给他饶家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