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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雪吟话音未落,众人看秦清的表情都变了,不少人心里生出浓浓的惋惜,“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秦清面罩寒霜,不辩一言,起身便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又听一声道,“简直笑话,以秦清小姐的本事,还用得着去花钱买诗作。这样的绝顶才女,秀蕴深藏,不愿和寻常庸脂俗粉一般见识罢了。”
光影黯淡处,一个绿袍青年行了过来,才看见来人,秦清面上喜色一闪即逝,琼鼻轻哼。
“你是何人,竟敢出言不逊,说谁是庸脂俗粉。”
施雪吟大怒,她在东都就讨厌秦清这样到处受人吹捧的气质美女,但秦清在宝荣巷人气颇高,她有心无力。
即便威远侯府二公子家的诗会,着实让秦清大大丢了颜面,但圈子里对秦清的评价并未一边倒。
如今好容易在这鹿鸣会上撞上秦清,她正要趁机狠踩秦清几脚,没想到又冲出来一只鬼。
“庸脂俗粉说谁,还用问么?诸君又不瞎。”
邓神秀微笑说道。
他在汤孙湖畔游逛一圈,正准备回去,恰好听到秦清声音,便寻过来准备看一眼热闹就回去,没想到遇到这种场面。
至于秦清是不是真花钱买什么诗文,他根本不关心,维护自己人需要理由吗。
施雪吟大怒,梅弈棋道,“阁下不请自来,不是为客之道吧。”
邓神秀道,“我非是来参加诸位诗会的,自不算客,只是听不得有人诋毁她人清白。”
施雪吟厉声道,“秦清买诗之事,宝荣巷圈子里谁人不知,你算哪根葱,也敢胡乱发言。”
邓神秀道,“你说秦清买诗,买的什么诗,就你先前吟诵的那些诗句,上得了台面么?
你们不是在以春为题么?据我所知,去年上祀节,秦小姐和我们三五好友闲聚,随口就吟咏了一首佳作。
你听好了,‘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昌武城’。
似这样的佳作,秦清小姐都不愿大肆宣扬,会去花钱买那些不入流的?”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天呐,真乃神仙手笔。”
李兄忍不住高声赞道,再看向秦清的目光已经冒起了星星。
施雪吟也惊呆了,这首诗的确不是小册子上的,如此名句,她只要看上一遍,没道理会没有印象。
难道秦清真有奇才,只是不彰。
不对,她若真有本事,怎么这么久才在《宝荣期刊》混了个试用编辑。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谁能证明,焉知这首诗不也是她花钱买下的?”施雪吟振振有词。
邓神秀仰天大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去岁深秋,秦清小姐又和我等聚于淮东望江楼。秦小姐有感而发,又做一首。
且听,‘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敢问这也是秦清小姐买的?如果这样的诗作也能买到,我愿出双倍价钱。”
施雪吟被怼得连申银的力气都没了,她便再是脸厚,也不好再说秦清买诗了。
“奇才,真是奇才啊,这样秀丽天成的佳句,也只有这样的绝世佳人才能写出来吧,江左梅弈棋心服口服。”
梅弈棋忽地起身,整顿衣衫,拱手向秦清深深一鞠。
李兄等人皆跟着行礼,对他们这些喜好吟风弄月的读书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听到这样炸裂的佳作,更能动摇他们心魄的了。
秦清心里慌张,满面胀红,除了狠狠瞪邓神秀,什么也说不出来,冲众人一拱手,自顾自去了,根本不理会众人挽留。
闲事已了,邓神秀也离开了。
大好夜色,柔和清风,他不禁感叹,此时若在湖畔竹居的床上躺了,吹吹湖风,一边喝茶,一边刷着至善令,除了那事儿,天下应该没有比这更美妙的吧。
才行到竹舍边,他猛地顿住脚,“谁!”
转过头来,却见秦清立在身后不远处,一脸的不痛快。
邓神秀打开门,“进来坐吧,瞧瞧,一点小事而已,弄得这么不痛快,你这样的素质,我看这个试用编辑……”
说着,他发现秦清脸上煞气越盛,他的音量只能越调越低,最后彻底无声。
“你叫谁秦清小姐了,一口一口的,拿我当冰溜子啃呢?”秦清神色不善,“再说你经过谁同意了,就把那两首诗作安我头上,你是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邓神秀帮她出头,把施雪吟那张庸脂俗粉的脸打得啪啪作响,她当然暗爽。
可爽完之后,她忽然意识到邓神秀给自己挖了个坑,一个可能永远也填不了的坑。
施雪吟口中的买诗事件,根本不是她所为,而是邓孝先折腾的。
本来,那场在威远侯府举办的诗会,就是柳袂应邓孝先所请专为秦清举办的。
邓孝先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赢回秦清的芳心,所以才重金打造了那本诗集,为的就是给秦清扬名,以此买好秦清。
岂料他的活儿做的实在不精细,册子才拿出来,就在当天的诗会上翻了船。
秦清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想解释都解释不清。
事后,她坚持不认那册子是她所为,熟悉她的也能信她。此事虽然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但到底没让她在东都文化圈子里混不下去。
可邓神秀今次给她刨的坑实在太大,新刨巨坑挖出的浮土,成功将邓孝先挖的那坑给填了个严严实实。
今夜之事传开后,东都再不会有人说她重金买诗。
可才女的名号也一并传了出去,下次再有诗会,她秦某人去是不去?不去,不符合她的人设,这么多年,她都在其中混迹。
去,难免就要作诗。
再拿以前水平的作品,显然是糊弄不过去了。
可真要她出口就整出邓神秀那样的神作,师叔办不到啊。
邓神秀何等伶俐,立时就洞悉了秦清的隐痛,给秦清倒杯茶,请她暂坐,自入房间,半柱香后拿着一沓手稿出来,往秦清手里一塞。
秦清一阵翻阅,俏脸一阵红一阵白,再看邓神秀的眼神,满是星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邓神秀入卧房,半柱香工夫,从大欲珠中抄了二十几首佳作,誊抄在雪缎纸上。
邓神秀双手一摊,“师叔诶,我给你挖的坑,自然我来填。下次再有作诗的场面,实在抵不过了,就取出一首应付一下。短期内,就这么多,你省着点用。”
秦清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忽地,她又觉得此事不妥,不符合她做师叔的威严,沉声道,“弄虚作假,沽名钓誉,我岂会干这样的事?也就是你了,下不为例。”
说着起身就走,捧着一沓手稿,如获至宝。
邓神秀追出门时,只看见秦清仿佛清晨的小鹿,已跳跃到视线的尽头。
邓神秀摇摇头,返回房间躺了,刷帖刷到半夜,一觉睡到次日下午,被咣咣捣门声从床上拽了起来,开门一看,又是谭明。
望着一脸慵懒的邓神秀,谭明连连摇头,“服了,当真是服了,真不知你到底长没长心,今天是什么日子。整个鹿鸣会到场参会的,就没一个像你这样的,你怎么能躺得住?”
邓神秀伸个懒腰,“谭大人,这话怎么说的,我今次来参会,本就是奉你和苏老师之命。不显山不露水,不正是你教我的么?”
谭明道,“话虽如此,但也得看看时候。现在聚英台上,马上要举行鹿鸣才子遴选盛会了。
主办方岳麓书院的副山长刘秀点名要你参加,苏大人也只能替你应下,你过去之后,应付一下场面,心里有数就行。”
邓神秀只能答应,移步要行,谭明一把将他扯住,“脑子没毛病吧,你这样就上台,你那苏老师非被你气吐了血不可。”
无奈,邓神秀只好让谭明先出去,他开始沐浴。不多时,门外又传来喊声,“你一个大男人,洗漱一下要那么久?”
“按你谭大人的吩咐,我洗个澡先,背后搓不着,谭大人能不能帮帮忙。”
邓神秀的话音才传过去,传来咣咣捣门声,和谭明的大喘气声。
邓神秀从浴桶出来,周身水滴瞬间被强大气血蒸干,灵气催动,衣服瞬息穿好,黑发自动捋顺,一方儒生巾也系得板板正正。
他的心情有些压抑,他适才调戏谭明,不是闲得无聊,而是在测试大欲珠。
昨夜帮秦清出头后,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施雪吟的滔天怨气,他竟一点也没捕捉到。
此刻,他故意调戏谭明,就是要看谭明的怨气会不会激活大欲珠。
然而,大欲珠还是没有反应。
问题大了。
穿戴停当,才出门来,谭明冷哼一声,头也不回朝前行去,邓神秀在后跟随,念头却沉浸大欲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