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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八的时候, 街市早已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天气似乎也回温了一些。
只三天春假的顾德彬顾德珉兄弟两人,早在大年初二就开始重新上朝。
举国上下都在庆贺新年之际,这宫中也不例外, 比宫外还要早一天的时候, 宫里头处处张灯结彩,隆宝帝更是在三十晚上开始,连续斋戒沐浴了三天,想寄以诚心予上天,祈求来年是一个丰收年。
宫里头热闹过了, 顾府里还停留在年味之中没能回味过来。
文哥儿从除夕当天被抱到顾老太太这里之后, 暂且和她一起睡, 因着过年了,阖家团圆, 不宜说些不吉利的话, 也不宜生了不和气,惠姨娘只能忍着,夜夜里头是睡不着觉, 总想文哥儿还在身边的时候。
顾德珉应是听信了谁说的话,一连歇在赵姨娘那边未来瞧过她。
林明惠因心系文哥儿,将顾德珉没来看她这件事暂且放到脑后。
这次老太太下了狠心,没能真的定下文哥儿养在她身边的事, 却已经开始阻止他们母子两个人相见了。
顾云芝从没见过如此憔悴的母亲, 明明是过年, 吃的用的都比平日还要好——往年已经挺好了,今年顾云瑶是大病初愈后的第一年,顾老太太走公中剥了许多款,让顾府更是热热闹闹了一回。惠姨娘却在每日热闹中,越来越憔悴,也越来越瘦。
这日她趴在床上,身上的伤尚未好全,有点茶不思饭不想。顾云芝替她新上了膏药,惠姨娘的额头渗了一点汗珠,还是疼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她真的伤到了筋骨。
顾云芝见到了以后,拧了巾子替她擦净,如今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人,顾云芝终于忍不住把心里话都要说出来,嘴里说道:“娘,您说过,弟弟是我们的靠山,只要我和他不记在别人名下,爹他又不会再续弦,总会有出头之日。可若是弟弟真的一直被养在祖母身边,再也不让他回来了,我们之间,与弟弟的走动便是少了。他那么小,我怕他很快就会忘了在文轩阁的日子,也会忘了您才是他的生母,而我是他的姐姐。”
顾云芝说的没错,小孩子的忘性极大,一开始没了母亲在身边,会哭闹,会求着找娘,可哭多了,哭累了,渐渐地也就不闹了,再者往后的日子也不是不能瞧见她,只不过不在一个院子里生活罢了。
文轩阁里面虽然有顾德珉罩着,不愁吃不愁喝,她的身份毕竟是个姨娘,比不得老太太屋中宝贝玩意儿多,很多东西,是从顾老太爷时期,进贡给宫里的贡品。顾云瑶被接过去养以后,光每日早膳,就有许多种。老太太有资本养着顾云瑶,不觉得是浪费。
惠姨娘整理好衣衫,从榻上起身,幽幽地叹了口气。起先还能从她安插的眼线那里,听到文哥儿和老太太闹着要回来的事,这才过了几天,文哥儿竟已留恋安喜堂内新鲜有趣好玩的玩意儿,不想走了。
她原来身在权贵之家,父亲是内阁首辅,吃穿用度自然是顶好的。怕是顾府里面的一些玩意儿,都敌不上他们原先林家的。文哥儿不一样,他没见过那些稀罕东西,只都当成了宝贝。
惠姨娘还是叹气,她父亲林泰风流成性,前半生抬了五六房姨娘,妻妾成群,她运气好,是首辅夫人的女儿,林泰嫡亲的姑娘,其他房里姨娘们出的孩子,对比她,运气就没那么好了,尤其是男孩。
其中的一个庶弟,便是从其他房里抱来给她母亲养,林明惠亲眼看着那孩子是如何从闹别扭想要回去,到后来对自己真正的生母,一位姨娘冷冷淡淡开口说话。
她是原来的千金小姐,自然瞧不上那些庶子出生的孩子,在原先的林家里,也只认她的两位嫡亲哥哥。可惜其中一个被乱棍打死了。
另外一个还随她老父亲在外漂泊,其他的庶子们则在林家经历过抄家后,四分五散,也不知道如今都去了哪里。
叫她经历一遍以往冷眼旁观来的他人的生活,林明惠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寒意。
她的骄傲,她自认为的对顾府的牢牢把控,原来如此轻易地就被击溃了。只因为她的身份,始终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姨娘。
温柔一笑,她又恢复成了那个喜欢戴假面具的惠姨娘,看着承了她九分清丽容貌的女儿,意识到他们还没有输。
林明惠说道:“晚上等你父亲回来,我会再去求你父亲,只是这次老太太铁了心要拆散你们姐弟。他可是你唯一的弟弟,我身子不好了,怕是不能再诞下一儿半女,无论如何,你都要记得,他是你唯一的弟弟,也是你日后唯一的靠山。”
这件事让惠姨娘明白了一点,有今次,必然有下次,即使她有机会再为顾德珉生下一个儿子,只要她在棋盘上一步走错了,那都会变成死局。顾老太太始终能有办法将她的孩子一一抢走。
她唯有再狠一点才行。
不过一会儿,待在梢间里休养的方嬷嬷,被丫头珠翠带过来看她。
这么多天的休养,她是未见好全,经过几十板子的棍棒伺候以后,她似乎是在一夜之间消瘦下去。比起惠姨娘还要惨得多,可能是年纪大了。
方嬷嬷和惠姨娘对视了一下,惠姨娘知她有话要说,叫顾云芝和珠翠都先下去。
顾云芝离开门前又回头看了看方嬷嬷与她母亲,每回她们两人聚在一起时,会有悄悄话要说。究竟是什么秘密,连她都不能告诉?
……
大房这边,几乎与惠姨娘同一时间抹药膏的顾钧书趴在榻上,哼哼着声音,不知作何感想。
今天早晨他去进学,念书的期间竟然打了盹,谁知道那个教书先生怎能如此积极,这么快就从乡里过完春节回京城来了。
肖氏和大爷两个人自然高兴,先生回来的早,是看中他们顾府,也能提前替他们好好管制两个孩子。
说是两个,其实是顾钧书一个。
顾钧书沉迷在过节的氛围中还不能自拔,每夜闹腾到很晚,房里的丫头婆子拿他全无办法,之前打了板子的事,对他来说早就抛诸脑后了。先生教书期间,他听着声音,感觉先生像在念经,恍恍惚惚睡着了。先生叫醒他的时候,他吓得从木椅上滚下来,屁股着地。
摔得不轻,今日的进学不能再继续了,被下人抬回来,只能趴在榻上露出两瓣掺杂了青紫颜色的屁股。
顾钧祁侧坐在塌边,顾钧书也是要面子的,不让房里的丫头给他抹药膏,觉得怪不好意思,身为弟弟的顾钧祁,时常扮演兄长的角色,只能留下来帮忙照顾他。
外面忽然响起了丫头来通报的声音:“大公子,二小姐来了,说是想来瞧瞧您。”
顾钧书起先没反应过来,还想叫丫头把人放进来。突然想到不对,小丫鬟口里说的二小姐,指的可不是顾云瑶吗?
她怎么来了?
顾钧书回头看了一眼被褪到腿边的亵裤,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了一声:“让二小姐在外面等一会儿!”顾钧祁却淡淡看了一眼,故意使坏地走过去,把门一开。
顾云瑶没想过门会突然开了,迎面是身高又抽了一些的顾钧祁,她望着他,想不明白怎么每次几日不见,他们的身高就会又长了一些……还是说,她越长越缩水了?
顾钧祁也回望着她,小姑娘今天穿了一身宝蓝色的小袄,上面绣了几只金蝴蝶,栩栩如生,如要从衣服里扑出来似的。她眉眼弯弯,笑得很甜,手里套了一样袖筒,狐毛制,估计是祖母舍不得她受冻,给她特别准备的东西。她一只手伸在里面,另外一只手里拎着一盒点心,白绒绒的狐毛衬得她露出的另外一只手,有些淡淡的粉嫩的颜色。
第一次,顾钧祁看到她穿宝蓝颜色之类的衣服,竟与她很是相称。
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看到他稍微往边上让了让,直接走进去。一眼就望到床上面如死灰,露出两瓣屁股的顾钧书。
顾云瑶愣了一愣,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回头看了一眼顾钧祁,又回头看了一眼躺着的顾钧书。
跟她一起来的桃枝,得她的令守在院子外面,屋里只他们三个人。顾钧书依然是面如死灰,他颤着声音说话:“瑶儿妹妹,你先把眼睛闭起来,别看了。”又咬牙切齿了一会儿,“还有你,顾钧祁,谁让你去开门的!”
顾钧祁笑着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你明知瑶儿妹妹要来了,还不穿裤子,不就是想叫她瞧的么?”
顾钧书才知道要提了裤子。裤子碰到了伤口,他“嘶——”地喊了一声疼。差点连滚带爬地从榻上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