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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郭家俩兄弟,是一道大门进来分做两户的两家子人。
出了郭万担的家,隔壁就是郭千斤家。
郭万担家这一侧,两株大牡丹树结着怒艳的苞蕾,眼看便要开花。
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磨成锋亮的镰刀、剪子、锄头、铁叉等物,一排排整整齐齐,望过去像一排排整装待发,随时奔赴战场的战士一样。
而另一侧的郭千斤家门前,泔水横流,墙上挂着两只朽了的破箩筐子,谁勤快谁懒惰,谁富有谁寒仓,一目了然。
恰夏晚提着早饭走出来,隔壁也走出个人来,是个年约六旬的老太太,一头白发,精精瘦瘦,手里端着盆子猪食,站在院门上冷冷看了夏晚半晌,冷哼一声道:“这就是万担替我的六畜从红山坳买来的丫头?”
这是郭万担的老娘,人送诨名串串娘,概因她是个格外闲不住的老太太,整日在镇子上都是东串西串的,她家郭千斤虽说人不成,但享有齐人之福,娶得两房妻室,彼此以姐妹相称,也是水乡镇一大奇事。
夏原来在镇子上没少受过这老太太的欺负,不过如今是祖母了,也就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她笑着叫了声:“奶奶。”
老太太白了夏晚一眼,端着盆子鸡食咕咕咕的去喂鸡了。
*
春风拂面,新柳吐绒,正是最好的春三月,沿一条大道出了水乡镇热闹的大街,一直往黄河边走,远看是高于镇子将近一丈高的黄河悬提,近看,便是一望无际,平展到叫人舒心的,五百亩细沙瓜田。
水乡镇三面环山,黄河经流,千百年黄河日积月累,形成了这五百亩细沙田。
郭万担是外来户,是个卸甲归田的老兵,到水乡镇之后,渐渐将这些瓜田全买到了自己名下,如今,整片儿的瓜田就全是他家的。
这些瓜田里专种各类甜瓜,各式各样的品种,像白玉兰,黄河蜜,香妃瓜,河套蜜等等,一到七八月间,甜瓜酡香诱人,香到金城郡的人都蓦名前来,趁着羊皮筏子,一筏子一筏子买他的甜瓜。
如今瓜苗还是小秧子,因怕落霜,夜里都要用瓦片将其遮盖起来,等到次日一早太阳出来,才会揭开。
此时于太阳下望过去,平坦的沙地上一只只叫沙圈围涌着的瓜苗子笔直排列,可以瞧得见郭嘉一身短衫,就在瓜田里,一步一只,正在揭昨夜盖在瓜苗上的瓦片。
夏晚还在镇子上做小买卖的时候,每每三月间,傍晚总是磨磨蹭蹭不肯回家,要悄悄儿跑到瓜田边,躲在抱臂粗的大柳树后面,看郭嘉往瓜苗上盖瓦片子。
他干粗活的时候,总是一件砖青色的大褂子,束腰,绑腿,外加一双麂皮软靴。两条腿叫那软皮面的靴子衬着,格外的修长。
分明对着一地的瓜秧子,手里捏的也不过瓦片子,可他白肤净面,发扎马尾,唇角歪噙着侧眸将那一枚枚的瓦片飞出去,例无虚发,稳稳的罩上一颗颗柔嫩嫩的瓜秧儿,瞧着比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将军还得意。
为着这个,水乡镇的人总是夸赞郭嘉,说他若是从军,必定是个例无虚发的好弓箭手,可惜了的,身在边关,他不肯从军去建功立业,偏偏要去十年寒窗的读书,要考一个功名回来。
郭嘉其实很少在水乡镇的,一年多大半时间都在金城郡。
但只要一回来就会下地翻瓜秧儿,锄杂草,给花授粉,伺候这些瓜秧子,看这些瓜苗子拙壮成长,渐渐胀圆的各类西瓜,甜瓜,香瓜满地滚。
他清瘦瘦的身影于湛蓝的天宇下格外修长,弯腰再抬头,一枚又一枚的翻着瓦片儿。
夏晚远远看了半晌,傻笑了半晌,于那田梗畔儿上脆生生喊了一声:“郭嘉,吃早饭啦!”
郭嘉回头,见夏晚还是昨日那件白面红底的小袄儿,提着只粗瓷瓦罐儿,挎着只小篮子,于田梗间往来走着,鹅蛋似的小脸儿笑的那叫一个欢实。
他也不说话,转身到池塘边洗了手,拍打干净身子,就坐到了瓜房前的凉榻上。
这五百亩瓜田中央,隔着一段儿,就会有那么一座瓜房,房前搭着稻草檐儿,设着老油木打成,铺着竹席的凉榻。在田里劳作上半日,坐在平展舒适的凉榻上歇息,喝汤吃干粮,望着四野那一排排整齐无比的瓜苗儿,端地是心情畅快无比。
见夏晚笑盈盈递了汤来,郭嘉伸手端了过来。伸筷子一搅,里面卧只整整三只荷包蛋,她两眸含笑,立刻又捧了饼子过来,甜甜声儿道:“吃吧,我替你干活儿去。”
郭嘉还等着这小丫头给自己坦白从宽了,其实照他的性子,只要她哭上两声,说句自己也是逼不得已,求他照料照料自己,郭嘉心一软也会帮忙的。
可她显然没有那个意思,站在凉榻前跺了跺脚,挽起袖管子再挽起裤管子,露出白生生细藕似的胳膊腿儿来,这就准备要下瓜田帮他去翻瓦片儿了。
郭嘉轻轻搁下碗,叫了声夏晚姑娘,便听远处一人叫道:“少爷,少爷,不好啦,红山坳来人啦。”
夏晚见是郭万担家一个长工,叫郭七的,高声问道:“七哥,来的是谁?”
郭七见是新妇,摸了把脑袋道:“哎哟,我的少奶奶,除了夏家老泰山还能有谁,他还不止一个人,是带着一帮子兵来的。”
夏晚脑子一懵,心说果真,好日子才过了半天,夏黄书那王八蛋就阴魂不散的追来了。既是兵,那就真是呼延神助,看来边关战事吃紧,他是真的想起我来了。
她也是早就想好的,在瓜田里追了几步,一把拉起郭嘉的手便往那瓜房里跑。
瓜房窄小,里面自然是通铺,夏晚死拽硬拽着把个郭嘉拉进去,再一把关上门,两手攀上他格外高瘦的肩膀,心跳的打鼓似的,忽的跃起来便是一吻。
外面的郭七还在瓜田里愣着,嘴巴张到能塞下一个鸡蛋,就那么一直的站着。
忽见另有个长工田五走过来,闷头闷脑直冲冲儿的,似乎是想去推那间瓜棚的门,哎哟一声道:“哥,我肚子疼,要不,你带我去出个恭吧。”
田五手里一只灰草铲子正在锄杂草,不甚锋利了,正准备进瓜房拿块磨刀石,出来就着池塘边的水磨刀,瞪了郭七一眼道:“脑壳有病,吃我能代你,喝我能代你,出恭也能代?”
一把将门推开,田五恰就看到郭嘉靠门站着,瘦俏俏的,昨天郭万担才大张旗鼓从红山坳娶来冲喜的夏晚姑娘纵身一跃,两只细软软的手臂水蛇一般环着,正在亲自家少爷的嘴。
他脸红了一红,咳了两声,又将门拉上,转身闷头就走:“老七,走,我带你出恭去。”
*
郭嘉两手微张,僵直直站在原地,望着面前的小夏晚。
圆润润的鸭蛋脸儿,两只明睐眨巴着,带着点怯和羞,更多的是忐忑,她凑上了亲了一口,见他无动于衷,于是踮起脚,极费力的,软嫩嫩热乎乎的唇又往他唇上贴着。
这是郭嘉第一次叫姑娘吻,也是他头一回吻姑娘,属于豆蔻佳年的,小姑娘软嫩嫩的唇,微香的触感,叫他忽而想起昨天醒来时的样子来。
被脱干净的衣服,解开裤绳的亵裤。
郭嘉愣了半晌,忽而一把捏上夏晚的手腕,将她拉成个踮脚而立的姿势:“昨天我醒来的时候,裤子是湿的。”
……
“田兴旺不是说,小夏晚在拉着个死人洞房。”郭嘉极为难堪的,挤出这段话来,咬牙道:“夏晚姑娘,你当时是在强行于我成事。”说着,他额头又低了几分,眉头几乎要抵在夏晚额头上。
夏晚毕竟小,没听懂他的意思,解释道:“不过是我替你擦身的时候,裤子上沾了些水而已。”
郭嘉洗过那又粘又腻的东西,又怎会信夏晚的解释,他本就握着夏晚的右手,再一把将她的左手也拉起来,一转身将她压在门上,嗓间是格外压抑着的粗喘:“你用的这只手,还是这只手?”
夏晚想了半天,缓缓摇了摇右手。
她意思是自己是用右手替他揩的身,但在郭嘉的理解,夏晚是用那只右手,那个的他。
闭了闭眼,他脸色忽而潮红,瞬间又变的惨白,终于又挤出三个字来:“辛苦你了。”
他拉开门,转身便要走。
夏晚捂着肚子哎哟一声便拽住了郭嘉的手,慌不择言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也无甚羞的。我爹那个人,有名的出尔反尔,嘴里从没一句真话的,既他来了,只怕咱们的婚事要起变。
郭嘉,这瓜房里是个好地方,要不咱就……把房圆了吧。”
假三急的郭七和田五俩就在凉榻边上探头探脑,见门被拉开,自家大少爷面色惨白立在门上。
俩人连蹦带蹿的,一起往凉榻下躲着,腿还在外头,脑袋撞到了一处,疼的咬牙直叫。
郭嘉忽而一把关上门,回头贴着夏晚的耳朵,一把拉过她的手腕:“你不止用过手,你还用过别的,你早知呼延神助会想起你来,要拉你去蚩尤祠献祭,于是强行拉着我洞房,好消了自己手上这枚朱砂痣,是不是?”
怪不得他醒来的时候,不止自己衣衫散乱,她的衣带也是开的。他起的慌乱,也不知道她当时是否穿着裤子,要是当时她也和他一样干净,那等于什么?
忽而环抱着自己的身子,脸色如同灰死。
夏晚叫他这突如其来的怪异举动吓了一跳,看他面色惨白,身子像片树叶似的抖着,不停的劝道:“咱们既是夫妻,便洞房也没什么,你消消气儿,消消气儿咱慢慢说,好不好?”
郭嘉不止生气,简直绝望。
当初在晕厥的时候不肯叫母亲替自己擦拭身体,就是因为,身为一个男人,昏过去人事不知的任人摆布已经够羞耻的了,他讨厌别人碰他的身子,讨厌自己像尊尸体一样麻木,不能受自己控制,叫人翻来翻去。
谁知这小丫头胆子大到居然真的就,拉着他差点就同房了。
郭嘉都已经打算好好跟着丫头商量商量,该怎么解她目前的急了,谁知她差点就强了他。
外面的郭七和田五两个忽而就爆出一阵笑,皆是昂着脖了笑的喘不过气来。在湛蓝天宇下一望无际的瓜田里,俩人边跑边笑,忽而觉得脑袋一疼,一人头上一枚瓦,全扑倒在地上,几乎被少爷飞过来的瓦片儿给砸晕过去。
郭嘉道:“小夏晚你且看着,你且看我替你逼退呼延神助,若是不能……”
夏晚眸子猛然一亮,两眼的笑看着他。这叫郭嘉越发的绝望,愤怒,羞耻。
他一件砖青褂子气的簌簌直抖,忽而道:“若是不能,等我再厥过去,任你强/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