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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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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后方连线的时候,路爵及时把这个消息报给了组织。

    连珩当时是组里的总指挥,了解到情况以后,特意给他安排了心理医生,对他进行私人的治疗。

    因为有任务在身,无法及时接受全方位的心理复健活动,所以连珩在当时做了个一个重要的决定——让路爵服用麻醉替代物来戒除。

    两权相害取其轻,路爵只能暂时这么度日。

    但是人的大脑阈值一旦被某种刺激给提高了,就会变得麻木,不停地寻求更大的刺激。

    久而久之,简单的麻醉药物已经无法满足路爵的日常需求。

    但是,他也就只能痛苦的压抑着自己欲望。

    在这种生理和心理的双重高压之下,路爵和小分队的其余四名成员都静静潜伏着,就像是猎豹一样,伺机而动。

    终于,让他们等到了一个绝佳的好机会,老莫按捺不住,想要运毒出境,规模很大,货物装满一艘民用渔船。

    他们只要这次抓住机会,来个人赃并获,就能把他的势力一举铲除。

    连珩组织联合了内地的武装部队,和他们内应外合,准备这次彻底净化青山镇。

    行动之前,路爵在地底跟林烽,老夏他们接了次头。时间非常短暂,只有几个小时,因为如果一旦跟老莫失联十二小时,他就会起疑心,从而对他们失去信任。

    五个人的聚会很隐秘,在小酒店分头汇合,聚会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夸张,他们就跟平时一样,该说说该笑笑,喝了点酒,然后就在房间里聊天抽烟。

    老莫二月九号开始行动,做足准备工作,二月十号货物正式走水运,从青山镇旁边的红水河段经过,最终抵达H国境内。

    组织已经和H国签订了边境条约,有专门的缉毒精英部队联合H国的警方一起参与抓捕行动。

    老莫本人信教,每次运毒之前,都会焚香沐浴,在自己开的那家洗脚城修脚按摩,叫上最正的小姐,放松一下身心,然后神清气爽的出发。

    按计划进行,林烽在九号那晚,会和从老莫团伙拉出来的卧底里应外合,将老莫本人在洗脚城里,控制住活捉。

    老夏他们负责引开老莫的手下,给林烽留出足够的时间制服老莫。

    然后路爵就登上运货的民用渔船,在港口将其拦截,如果没能拦截住,那就及时启动B计划,通知H国的警方严格把控入境渔船。

    虽然老莫通过违法渠道从国外私自购买了一些军火,听说他那船上还有台60mm的迫击炮。但是他再怎么猖狂,终究也无法跟国家武器相抗衡。

    清除行动于此同时也悄悄进行,Z国武装反恐部队直接挺入青山镇旁的大冲山,将他们的所有势力一网打尽,制毒窝点全部捣毁。

    因为计划发生在二月十号,所以被正式命名为了“210行动”。

    大家分析了各种可能性和意外的发生,心底虽然都隐隐有些紧张,但是每个人都没有表现出来。

    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喝了点酒就想吹牛逼,开着玩笑说自己的人头现在值几个亿,上了毒/贩子们的黑名单。

    这群人里,就老夏最大,他来部队之前已经结了婚,今年周岁28。

    老夏乐呵呵的问:“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路爵摇摇头:“过一天算一天。”

    欧阳举了举手:“我爸身体不好,我想回家创个业,陪他身边,伺候他老人家。”

    老夏打了个响指:“我也想留老家本地,听说片儿警和经警比较有油水,这次要是能立功,看看能不能往那个部门调。”

    “啧,还人民英雄呢,净想着怎么捞钱。”林烽正直无比,“政治错误不能犯。”

    他那天也很高兴,喝得比其他人都多了点,兴冲冲的畅想未来说:“这几年没白受罪,马上就可以收网了。回家就能见到我媳妇儿了。”

    路爵也打心底替他高兴,这几年林烽不敢回家,只能看着照片上越来越大的儿子纾解思念。

    林烽从兜里掏出一个钱包,钱包里夹着两张小照片,一张是扎着麻花辫的白筠,另一张是满月大的孩子。他用大拇指轻轻抚了抚照片上孩子的脸,眯着眼睛笑着说:“长得真像我,希望他脾气能好点儿,别跟我一样倔,这样他妈也好带点儿。”

    “刚满月?”路爵看着他微微发光的眼睛问。

    “不,都好几岁了。我来部队的时候,我媳妇儿就怀孕了。”林烽叼了根烟,勾起唇角说,“等任务结束了,我就带这娘俩找个地方藏起来,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孩子从出生到长大我都没陪过他,我欠他们的太多了。”

    “别给自己太多压力。”路爵笑笑道,“会好的。”

    林烽点点头,笑容如同十八岁的少年一样明亮灿烂:“哥这辈子还长着呢,才不会这么容易就完蛋。”

    路爵哽咽了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心底隐隐有些羡慕林烽,因为他好歹还有些盼头。

    只要熬过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就好了,只要再坚持一下。

    可是意外往往来的猝不及防。

    2月19号上午,老莫开始按照计划行动,前一天晚上在自己开的一家私人会所里,捏脚按摩,林烽接到命令说要活捉他的人。

    老莫惬意的躺在按摩椅上,享受着技师的服务,对周围的一切都放松了警惕,眯着眼睛假寐。

    林烽推门而入,敲了敲门道:“莫哥,要不我给您按一会儿吧?我上个月跟人学了下推拿的手法。”

    “嗯。”老莫没有张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回应。

    林烽挽起袖子蹲下身,替代了按脚的技师,跪在老莫跟前,握着他的脚时轻时重的按着。

    林烽要努力才能克制住想杀了老莫的冲动,帮他摁了半个小时的脚,直到他沉沉睡去,响起轻微的鼾声。

    这时,林烽才快速的从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麻醉药,准确无误的捂在老莫的嘴上。

    麻醉袋快要挨到老莫皮肤之际,他的手突然被人握住。

    老莫忽地睁开眼睛看向他,目露凶光:“你想干什么?”

    林烽没有犹豫,反手一挣摆脱他的牵制,一手稳准狠的攥住他的脖子。

    “咳咳咳。”老莫的脸顿时变得通红,这时从房间外突然跑进了几个男人,合力将林烽擒住了。

    怎么回事?

    是谁泄露了情报,为什么外面会有人进来?按照计划,外面的人不是应该被人控制住了吗?

    林烽用疑问的眼神看向老莫,老莫抬唇笑了笑:“跟我斗,你还嫩点儿。”

    林烽被几个人强行带走,送到了一个专门用来惩罚内奸的屋子里。

    老莫特意把他手下所有人都叫了过来,现场直播折磨林烽。

    被叫过来的人里,包括有路爵。

    当时路爵刚刚接到组织命令,说要跟林烽打好配合,没想到他的身份突然就暴露了。

    “小林,我平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老莫手里拿着刀子贴近林烽的脸,刀锋上闪着寒光,反映出他狰狞的笑。

    “你对我不薄?”林烽笑笑,“我跟了你两年,一年挣得最多也就十万。十万块钱,你打发要饭的呢!”

    老莫摇了摇头:“小林,你真糊涂。就算杀了我,你把货拿走了。但是,你有渠道吗?”

    林烽抿唇不语,神情坚定:“要杀我就快点儿,别他妈废话。”

    “不说实话是吧。”老莫不屑的笑了笑:“有骨气,我这就送你上西天。”

    说完他拍了拍手,从围观的几个人跟前经过,脚步略微停顿,在路爵面前定住。

    老莫递给路爵一把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来。”

    路爵低头摸了摸铁黑的枪身,克制住颤抖的手指,抬眼看了看老莫:“莫哥,我……”

    “怎么?”老莫瞥了眼林烽,狐疑的盯着路爵的脸看,“你跟他有什么交情。”

    “没有,莫哥。”路爵紧张得气息不平,用余光扫了眼林烽的脸。

    由于长期并肩作战产生的默契,只是一个眼神的交错,他就读懂了林烽要说的内容。

    林烽嗯目光坚定凛然,带着勇敢和无畏。

    杀了我。

    他说。

    老莫的疑惑越来越深,注视着路爵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仿佛能够看透他的内心。

    再不做决定就会彻底暴露身份,到时候计划也会落空。

    路爵低垂着眼,心脏跳动的频率快到让他无法呼吸。

    ——咚咚咚。

    他缓慢的抬起胳膊,对准林烽,内心狠狠的震颤了一下,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犹豫不决。

    “来杀了我啊!操/你妈的,老子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林烽突然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嗓子,红着眼睛看着路爵说,“日你大爷,下辈子投胎可别让我碰到你。杀了我吧!”

    ——咚咚咚。

    路爵定定望向林烽,用漆黑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胸膛,夺眶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用力踩了一脚那么疼,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林烽,下辈子投胎,希望你能够一生坦荡,头顶明光,不要再碰到我,也不要在黑暗中摸索。

    你那么美好的人,就适合生长在阳光底下。

    你的人生才不会这么轻易就完蛋呢。

    ——砰。

    路爵只听见一声枪响,看到林烽粲然一笑,鲜血从他嘴角蜿蜒流下。

    “看到了吗,背叛我的人就是这个下场。”老莫狂笑的声音响起,从他手里夺过那把枪,对准林烽的身体一连开了十几枪。

    鲜血瞬间喷溅出来,洒了一地,林烽的身体被射成了筛子,只是颤抖了几下,就完全动弹不了了。

    那血是直接喷射出来的,把地上的白瓷砖都给染红了。

    路爵被这幅场面刺激得完全愣住了,他的兄弟,该有多疼啊。

    然后路爵通过林烽的死,取得了老莫的信任。

    在210行动中顺利的拿到了一手的情报,协助前线刑警顺利捕获了那艘渔船,将老莫活捉,人赃并获。

    但是老夏、欧阳、还有年纪最小的大壮,却没有那么幸运,都在和毒贩子激烈的搏斗中以身殉职了。

    路爵带着一身伤,把半死不活的老莫搬到救援队的担架上时,踉跄着冲连珩行了个军礼。

    “报告首长,Z国缉毒总署特种部队野狼小分队队长陆定寒,顺利完成任务。”路爵咬着牙齿,把眼泪甩在了肩膀上,“野狼小分队四名队员不幸罹难,全体阵亡。”

    *

    路爵坐在白筠的家里,双手搁在腿上,微低着头红着眼睛把一切讲述了给她听。

    “林烽是我开枪打死的,我对不起你们。”路爵扑腾一声跪倒在白筠面前,他这双笔直的腿,以前从来没有向任何人下跪过。

    白筠已经哭得泪流满面,听见这句,虚弱的摇了摇头,心脏一阵抽疼,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妈!”林煦阳立马跑过去扶住了她。

    路爵艰难的叫了句:“嫂子。”

    他的眼前似乎还依稀可见,林烽嘴角笑容张扬夺目,用不可一世的语气说道:“我的人生还长着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也就二十岁出头,手里还紧紧握着,那两张不舍得揉皱的照片。

    可怜他都已经白骨森森,白筠还在坚信他仍活在这个世界上,天天做着团圆的美梦。

    路天安静的坐在路爵身旁,默不作声的握住了他的手。

    路天的手心干燥温暖,可供他汲取一些力量。

    即使非常微弱,但足以让路爵感到支撑。

    “我送我妈去医院。”林煦阳用手背揩了揩眼泪说,“爵哥,你们先走吧。”

    “我留下来帮忙吧。”路爵第一次感到有些手足无措,“要不……”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我妈她应该是被刺激到了。”林煦阳红着眼睛摇摇头,很真诚的说,“谢谢你,但我一点儿都不恨你。”

    少年人的善良总是那么柔软,路爵那么多年的自责,痛苦,纠结,被他一句话治愈了大半。

    林煦阳的眉眼和林烽有着七分相似,浓眉如同般远山开阔,带着一种浑然的英气:“其实,背负着一切卑微的活着,比壮烈的死去还要痛苦吧。”

    林煦阳抿着唇角,眼含泪光冲路爵笑着说:“这么多年,您真的辛苦了呢。”

    不辛苦。

    路爵一下就被戳到了泪点,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了下来,他不愿意被孩子们看到,转过身面对着墙壁肩膀微微颤抖。

    林煦阳走上前用力的抱了抱路爵,头发在他脖子里很快的蹭了两下,然后吸着鼻子说:“谢谢您让我认识了我的老爸,我为你们而骄傲。”

    说完以后,他就扶着白筠,侧身走出了客厅,为路爵让出足够的空间整理情绪。

    路天在他背后说了句:“很酷。”

    路爵微微平复了下心情,侧过脸有些疑惑的看着路天问:“很酷?”

    路天翘起唇角笑笑,露出一颗洁白的小獠牙,给比了个心说:“比个您。”

    从林煦阳家里回来的时候,路爵在车上才想起来掏手机,刚刚一直开的静音,这一打开就看见好几个未接来电的显示,还全部来自同一人——江恒。

    “我到你酒吧了,你赶紧来一趟。”

    这条消息显示的时间是半个小时前,路爵给他回了句“我这就过去。”

    路爵到酒吧一推门就看见,江恒坐在门对面的沙发,手里摇晃着高脚杯在喝红酒,大半个身子都深陷在沙发里,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

    路天径直跳上专属于他的那个吧台椅,也从桌子上拿了个高脚杯,递到江恒面前,意思是也想来一杯。

    路爵一下给他夺走了:“小孩喝什么酒。”

    路天非常坚持,转头又从桌子上拿了个高脚杯,一脸期待的看着江恒。

    “用这个。”路爵把高脚杯换成了方口玻璃杯,“这个不容易摔。”

    路天冷冷的推了过去,拿着高脚杯死死不松手:“我觉得,这个比较精致。”

    路爵妥协:“你随意吧。”

    江恒一直没说话,低着头喝自己的酒,路爵倚着吧台站在他面前,等了很久也没见他开口。

    路天倒了口红酒,小声的跟着酒吧里的音乐哼唱,黑色的指甲在桌子上有节奏的敲打着。

    “Fuck me,I am a celebrity. ”

    路天压根不懂这歌词什么意思,等一句唱完了,他就和上一句“fuck me en en en ……”

    路爵跟江恒俩明白人齐齐看向他:“不许唱小黄歌。”

    路天立马闭嘴,酷着一张脸把酒给喝完了。

    还是忍不住跟着音乐节奏小声哼哼“en en en en en……”

    路爵看了江恒一眼问:“有什么事吗。”

    江恒把杯子放到桌子上,扫了他一眼:“是周辞跟,你说的吧。”

    路爵愉快的甩锅:“我捂着耳朵不想听,他非得让我听。”

    不知道为什么江恒问他话的语气,就跟家长审小孩一个样儿,干了坏事,先下个结论说“你就是被谁谁谁给带坏的”,然后再开始严肃批评。

    不过路爵觉得这也算不上什么坏事儿,能不能想起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戒断性,行为,最主要就,是怕有,心瘾。”江恒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说,“所以,以前才瞒,着你。”

    当初路爵为了戒毒,被关进禁毒所两年,出来后整个人都快废了,药物替代永远无法真正戒断,于是只好强行戒断、以及用金属探针灼烧记忆神经,如果不是江恒拦着,路爵最后差点连颅骨穿孔的方法都试了。

    颅骨穿孔,顾名思义,就是从头盖骨那儿穿一个孔,能够让空气进入脑部,从而促使大脑二次发育。

    他当时是真正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气势,弄了个半死不活,才得以摆脱毒.品的桎梏。

    “我以前就隐隐觉得自己不是一般人,果然酷到爆炸。”路爵点了根烟,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说,“有一件事儿我死活记不起来了,就是210青山镇缉毒案里,真的是有内线吗,林烽当时的行动为什么会被暴露。”

    江恒摇摇头:“没查到,一直到后来老莫被抓了,都没能找到那内线是谁。”

    路爵皱了皱眉,感觉有点可怕。

    “我想去看看老夏他们,他们在烈士陵园吗?”路爵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情特别沉重。

    “没在。”江恒叹了口气,“特,特勤,不能埋,那儿。怕,毒.贩打,击报复。”

    之前就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一名卧底在毒.贩团伙的缉毒刑警身份暴露了,被安葬在烈士陵园,结果还没出一个星期,就被人半夜掘了坟墓,尸体被喂狗,他的家人也陆续遭到了一些攻击报复。

    整个贩毒链上的人,包括吸毒者,都对缉毒警怀着敌意。

    因为被这些缉毒警们断了财路,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毒贩们反正又是烂命一条,所以豁出去了也要让自己心理平衡点。

    路爵说:“这么多年有人去看过他们吗?”

    “没有。”江恒摇摇头说。

    一阵心酸涌上心头,路爵鼻子酸了酸。

    林烽那么爱热闹的一个人,在那边没有人陪他喝酒。

    他一定非常寂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