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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临阳越来越近, 雨势也正渐渐地小了许多,风不再那么剧烈,手机也开始有讯号。
刑慕白适度地提了车速, 车轮碾压过的地方溅起一片水花。
一路过来, 虽然刑慕白不主动说话, 但对于司机大叔的攀谈他也不会不理睬, 所以当刑慕白把司机大叔送到目的地时, 司机大叔也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是消防队长, 毕竟林疏清一上车就很熟稔地喊了他一声刑队长。
而林疏清也知道了为什么会意外遇到刑慕白,他是去临阳北边的村落里看望他的爷爷去了,正巧回沈城要经过她被困的那条路。
司机大叔打开车门刚下车, 林疏清立刻对刑慕白说:“等我一下。”
随即快速地跳下车,撑开伞追上正要走的司机大叔,叫住人,她对特别实在的司机大叔再次道谢,要不是司机大叔人好,折回来等在路边接她, 她现在还不知道落到什么境地。
司机大叔憨厚地笑着连连摆手,林疏清用手臂箍住伞柄, 在包里掏出自己的名片塞到司机大叔的手中, “大叔, 这是我的名片, 虽然我不是肾病内科的医生, 但我回去会帮您问问肾病内科那边的医生, 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对您女儿的病情更有帮助。当然,您以后有什么需要用我的地方,直接打电话告诉我就行,我能帮到的一定帮。”
出租车司机当时只是有感而发,没管住嘴多和林疏清絮叨了一番,没想到她居然是沈城最好的医院的医生,现在还主动把名片塞给自己说会尽可能的帮助他。
林疏清又从包里拿出钱夹,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掏出来给了司机,她紧紧地攥着司机的手不让他还回来,特别感激地说:“大叔,这些您拿着。”
司机说什么都不肯要,非要还给她,林疏清摇头,“今天真的很谢谢您了,因为我还让您的车坏在半路,就当是给您的修车费了好吗?”
“我先走了,大叔,再见,有事给我打电话就行。”
林疏清生怕司机把钱还给她,一溜烟跑到车旁,拉开副驾驶的门利索地跳上车,把伞收好,对刑慕白说:“开车吧。”然后对站在车旁的司机笑着挥了挥手。
司机望着远去的吉普车,看了看两手中的一沓钱和那张名片,还是有点缓不过神。
半晌,他笑了笑,感叹道:“老天爷是看到了我做的善事,开了眼让我遇到了贵人呐!”
两个人继续向沈城出发,从临阳到沈城有三个小时左右的车程,此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等他们回到沈城大概也要快十点。
刑慕白沉默地开着车,脑海里闪现过的全都是刚才他隔着车窗看到的她和那个中年司机说话的场景,纤瘦的女人撑着伞低头从包里翻出名片和现金,全都塞给司机,她的脸上挂着浅笑,感激的神情溢于言表,白皙的侧脸在橘黄的路灯下映衬的特别柔和,小巧的鼻梁十分的挺,在和司机因为现金推搡时偶尔不经意会露出一小截白嫩光滑的细腰。
好像是真的同九年前那个刚刚高考完不久的女孩有哪里是不一样了。
车离开临阳没多久,林疏清就歪了头问他:“刑队长,我能不能用下你的手机给我师父打个电话报平安?我的手机没有电了。”林疏清说着还怕他不信似的晃了晃手里已经完全黑屏的手机。
刑慕白淡淡地瞟了一眼,伸出右手从中控台下方的储物格里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林疏清的嘴角翘起来,接到手里后就摁开电源,然后发现,这人的屏保和桌面壁纸都是用的系统默认的风景照。
啧,无趣的男人。
她打开拨号键盘,输了几个数字,号码都还没输完,他的手机屏幕上就很智能地弹出一个通知栏,上面写的是——林疏清医生。
林疏清在心里默默地不满了下,她摁下拨号键,用他的手机给自己打了电话。
而她那个其实并没有关机的手机下一秒就响起了来电铃声,在安静的车厢格外的突兀响亮。
刑慕白睇了她一眼,林疏清特别坦然地冲着他笑,那神情仿佛在说,谁让你不联系我的!
她细长的手指熟练而飞快地在他的手机屏幕上按着,嘴里说:“回去后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啊刑队长,感谢你今天捎带我回沈城。”
刑慕白的神情冷然,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车内的灯光打下来,落到他的脸上,把他棱角分明硬气刚毅的面庞轮廓勾勒的完完全全。
他沉吟了几秒才不急不慢地开口道:“举手之劳,顺便而已,不用麻烦林医生百忙中抽身请我吃饭。”
林疏清撇撇嘴,纠正他说:“刑慕白,我刚问你记不记得我叫什么的时候,你那声林疏清明明喊的很自然流利啊,现在干嘛又林医生林医生的叫,多不好听啊,还是我的名字叫起来顺耳,你以后就直接唤我名字就好了。”
刑慕白哼了声:“……毛病。”
她轻笑起来,接着上一个话题故意对他讲:“至于我非想请你吃饭这件事吧,我这人呢,不喜欢欠人情,你不答应和我一起吃饭,我心里就总记挂着你哪天哪天帮过我,我找机会一定要回报回来。”
刑慕白眯了眯眼,哼笑,没有搭话。
林疏清继续慢悠悠道:“就像是九年前你连续救我两次,那时候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去回报你……”
所以在看到你手上的伤口后突然就特别特别想学医,想力所能及的帮到你,来报答你。
刑慕白却突然说:“你好好活着不去想寻死就是帮我大忙了。”
林疏清的话被他打断,她停顿了下,而后笑起来,语调上扬:“所以我这些年来一直在努力地听你的话,好好活着啊。”
“我知道,要惜命嘛!”她脑袋偏过去望着他,眉眼弯弯,眼底全都是零星细碎的光芒。
……
那年火灾过后的隔日,在医院清醒过来的她终于松开了刑慕白的手指,哭着吵闹要找父母。
她接受不了这样突发的意外,接受不了自己一下子就失去了双亲。
于是她从病床上滑下来,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打着哭嗝冲他嚷:“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和我爸妈一起烧死算了!”
说完就往外跑去。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凭借着本能跑到了离病房很近的楼梯口,顺着楼梯就往下跑。
有那么一瞬间,林疏清脑子里闪过了要死的念头,她真想一了百了。
父母都去世了,她什么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如死了算了。
刑慕白追着出去,在她光着脚蹬蹬蹬下楼时,他几个跨步就踏下台阶扯住她,两个人拉扯间林疏清失去平衡,直直地向后栽去。
她甚至连尖叫都没有,特别平静的闭上眼,无比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她在自暴自弃,在放弃生命。
突然,她的脑袋被一只大手扣住,林疏清一个激灵,猛然睁开眼,刑慕白的脸出现在她眼前近在咫尺的地方,他的下颚线紧紧地绷住,眉峰拢起来。
她都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
两个人摔在地上,滚了下去,但林疏清一点事都没有,她被他拼力护在了怀里。
刑慕白把她捞起来,让腿软无力的她坐在了台阶上,他蹲在她的脚边,一条腿的膝盖几乎快要和地面挨上,他的神情微微愠怒,但在极力地隐忍着,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话语冷冰冰的,像是冬天里的寒冰融化不开。
“我们消防弟兄拼死拼活把你救出来,把你父母的全尸给带了出来,你就这么不惜命,你对得起谁?”
“如果你想死,别在我眼前让我看到,我做不到见死不救。还有,既然你想和你父母一起被火烧死,那你一开始就不该在跑进火场之前打119,不该让我们知道,那样你就能安安静静地消失在这个世界。”
“但你很不幸落到了我手里,能活,我就不会让你死。”
林疏清的眼泪还蓄着泪,睫毛上沾染着刚才哭泣时残留的泪珠,表情万分惊愕。
她真的傻掉了,她完全没想到他会把她护住。
“还想怎么寻死?你继续,我陪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看看你能不能死成。”刑慕白的语气十分笃定。
林疏清的眼泪突然之间像是倾盆大雨,啪嗒啪嗒往下掉,她瞥眼看到他的手正在往外不断地流血,顿时哭的更凶。
医院的每一个楼梯台阶上都半嵌了横着的一截一截的铁棍,因为年数比较久,有些已经翘了出来,刚才在护着她滚下来时,他的手被刮了伤口,伤口上甚至还有细碎的铁锈屑。
她哭的泣不成声,又开始打哭嗝,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断断续续道:“不……嗝……不死了,呜呜呜嗝……我后悔了,不死了……”
刚才闭上眼任由自己自暴自弃寻死后她心里的恐惧感就越来越大,她的脑海里想起之前父母总是笑着教导她说清清以后一定要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我们清清特别棒,很坚强……
她突然就后悔了。
可她的手还没有胡乱地抓住什么,就被他护住了。
他又救了她。
刑慕白听到她这样说,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率先站起来,嗓音微微柔和了些,沉稳道:“起来,回病房好好休息。”
林疏清全身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双腿依旧发软,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脚下没稳住,滑了一下,整个人又要摔出去,刑慕白眼明手快,电光火石间已经伸出手箍住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很软,柔若无骨,他不敢太用力,顺着她不断下滑的身体不得不再次蹲下来。
他半跪在地上搂着她,怀里的女孩身体颤抖地特别厉害,他察觉到了她的后怕,轻轻拍了拍她,温声说:“没事了,以后别再这样动不动就寻死,好好活下去。”
林疏清还光着脚,而且刚刚受了惊吓,再次捡回一条命的她腿软的根本就走不了路,刑慕白把人给抱起来送回病房。
林疏清被他放到病床上,她抹了把眼泪,声音还在打颤,对他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刑慕白清清淡淡地回了句不用,而后又道:“我珍惜每一条生命。所以也请你,惜命。”
“不为别人,不为你父母,只为你自己。”
他离开的时候她盯着他的背影看,在他出门的那一刻突然对他高声说:“我要报医学专业,以后当医生!”
他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她,坐在病床上的女孩眼睛被泪水洗刷的清澈纯净,湿漉漉地望着他。
刑慕白轻微地弯了弯唇,“嗯。”
自那一别,他们九年都没有再见。
其实当年那日从医院出来刑慕白就有各处打听,最后联系了当初在军校的好友要到了好友在临阳空闲房子的钥匙,休假期间他回了趟沈城,再返回临阳时拿着从好友那里拿来的房子钥匙去找林疏清,然而她已经出院了,连张字条都没有留下,不声不响的,就这么走了。
亏他还想帮帮她给她找了个住处。
而林疏清,因为乡下老家那边唯一健在的姥爷听到她父母出了事就急火攻心突发急病,所以这几天她处理好父母的后事后就连忙赶回去照顾老人家。
但最终她的姥爷也没有熬过去老年丧女的痛,在那个漫长的暑假还没结束时就离开了人世。
自此,林疏清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至亲,彻底孤身一人。
她办完了老人的白事,暑假也进入了尾期,上大学之前她回了一趟临阳,去了消防队找她的救命恩人。
但,他被调走了。
她只知道他叫刑慕白,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其他的,一概不知。
她想成为医生的想法是在看到他因为救她而划伤手的那一刻才蓦地冒出来的。
没有丝毫的预兆和缘由,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很想很想和他一样,有能力去救人,救很多很多的人。
包括他。
而这些年来,她也一直把他的话记在心里。
要惜命。
要好好地活着。
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
——
不,她其实是为了他,才活成了现在的样子。
为你而活,因爱而生。
没想到这个大红大火的明星竟然是刑慕白的妹妹。
刑信晗和林疏清一人抱了一桶爆米花,座位旁边还放了一杯可乐,刑慕白倒是什么都没有买,苏南只买了杯饮品。
好像女孩子都比较偏爱这种食品,或者说,更喜欢在看电影时吃这些,觉得看电影就该吃爆米花,因为它们是绝配。
刑信晗和苏南全程都在边看边聊,甚至都讨论起了电影的剧情,刑信晗中途把怀里的爆米花很大方地递过去问苏南:“苏医生要吃吗?”
苏南本来很想拿一个的,但他越过刑信晗看到了她后面那张冷冰冰的面孔,男人正目光冷然地盯着自己,眼底的探究和警惕显而易见。
苏南见过刑慕白,也知道他的身份,再加上他还是刑信晗的亲哥哥,再想怎样也不敢造次,于是对刑信晗摇了摇头,然而他还没开口说话,刑信晗就笑着说:“吃一个吧,很好吃的!”
苏南:“……”
刑信晗从桶里抓起一个给他,“喏。”
苏南心里那个激动,平常拿手术刀一点都不颤的手此时都快要微微抖起来,他咧开嘴笑,从刑信晗的手里拿走爆米花,填进了嘴里。
妈耶!超甜!!!
苏南心里的小人疯狂欢快的跳着舞,整个人都像是踩在了云朵上,轻飘飘的。
下一秒,刑慕白冷冷地哼了一声,苏南蓦地清醒过来,努力把自己那副迷哥的模样给收敛起来。
旁观了全程的林疏清听到刑慕白不屑地冷哼,她轻轻笑了下,捏起一个爆米花送到他的嘴边,刑慕白条件反射性地撇了头躲开,同时手非常快的抓住她凑过来的纤细手腕,眼睑下敛,盯着她。
影厅很昏暗,只有前方大荧幕上的投射下来的微弱浅淡的光芒。
男人的发型和九年前一样,是一成不变的板寸头,他的眼窝深邃,眸子漆黑,里面映着细碎的光,像极了黑曜石,鼻梁高而挺,嘴唇的厚度适中,脸庞硬朗线条流畅。
和九年前比起来,现在的他看起来更加的稳重沉静,尽管那时林疏清就感觉到了他身上超出年龄的成熟,但现在的沉稳凸显的更甚,仿佛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会沉着应对,处变不惊。
这种人是会让人不自觉就心安的,跟他呆在一起会很有安全感。
林疏清的嘴角微微扬起,歪头冲他乐,她凑近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不用心里不平衡,我的给你吃。”
刑慕白睨她,林疏清眨了眨眼睛,“不吃?”
他的手还攥着她的手腕,刑慕白心里生出一种错觉,似乎他再用力些就会把她的手腕折断,太脆弱了。
刑慕白松开她,用手拨开她的手,“不吃。”
“哦。”林疏清撇撇嘴,把爆米花扔进自己的嘴里,慢慢地咀嚼着,转正身体继续看电影,几秒后,就在刑慕白的手搁在扶手上时,她的手突然又伸了过来,而她手里捏的那个爆米花这次直接杵到了他的嘴唇上。
刑慕白:“……”
他面无表情地瞪着她,林疏清得逞地无声笑,她偏身,在他耳边特别小声地说:“刑队长,你的嘴巴都碰到了,不吃就只能浪费掉了。”
“军人要时刻牢记不能浪费一粒粮食,”她笑语盈盈地一字一句道,“你再不张嘴我就扔了。”
刑慕白憋着气,张开嘴把她手中的爆米花吃下去,口腔里登时都是奶腥甜腻的味道。
甜的齁的慌儿。
不知道哪里好吃了。
之后电影里演的什么他全都没有看下去,嘴里那股甜腻到齁的味觉一直冲淡不下去,刑慕白偶尔会瞥一眼身旁这个一口接一口吃的欢快的女人,再淡淡地收回视线,继续微皱着眉试图把奶香味压下去。
电影散场后刑信晗去了厕所,林疏清也要去,于是两个女孩子就这么愉快地一起结伴同行了。
有林疏清陪着正巧可以护着刑信晗一些,万一被粉丝认出来也不至于没有人打掩护帮她。
刑慕白去了柜台那边排队要了瓶矿泉水,林疏清和刑信晗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现在墙边的男人正往嘴里灌水。
身形挺拔站的笔直的他仰起头,细长的脖颈被拉长,性感的喉结随着他吞咽水的动作不断地滚动,眼睫下榻微垂。
矿泉水被他一口气喝下去大半瓶,刑慕白喝好后拧紧瓶盖,嘴唇上因为喝水而沾了水渍,他很自然地抬起右手,用大拇指从右向左抹了一下,动作流畅而随意,懒散中带有几分不羁,和他板着脸训人时的样子完全不同。
喝了半瓶水,嘴里的奶味终于消散,刑慕白像是有所察觉,偏头看过来,林疏清正巧和刑信晗走到他面前。
刑信晗望了望站在窗边的苏南,他还在打电话,然后转头对刑慕白说:“哥,我们回去吧。”
刑慕白“嗯”了声,伸手揽住她,将人给护在怀里,不知情的人表面看起来就像是男朋友把女朋友护在怀里那样,倒也不会很招人眼球让人怀疑,除了刑慕白的长相有点惹眼,容易吸引女孩子们的目光。
刑信晗偷偷地对林疏清挥了挥手,笑着说:“拜拜。”
林疏清也笑,“再见。”
刑慕白垂眸望着她,转身之前对她微微颔首,淡淡地说了句“走了”,随即就带着刑信晗离开。
林疏清站在原地等苏南打完电话一起走,目光一直停留在渐行渐远的刑慕白的背影上,高大的男人像是保护小孩子那样把妹妹搂在怀里护着,他的身形魁梧挺拔,肩宽腰窄腿长,长期在部队训练让他的身材很完美很标准,步子端端正正的,又沉又稳,就像他这个人。
……
刑信晗直到上了车才敢把棒球帽和口罩全都摘下来,她扬了扬眉,呼出一口气,气息还没吐完,刑慕白就边熟练的倒车出库,然后上路,边问她:“你和那个男医生是什么情况?”
刑信晗眨了眨眼睛,无辜,“没情况啊。”
刑慕白斜了她一眼,笑着哼声:“没情况你会这么乐意换座位和他挨着,全程聊的停不下来,还给他爆米花吃?”
“刑信晗,你知不知道你看电影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泄露的有多明显?”
刑信晗盯着刑慕白看,他继续没好气道:“把我盯出个洞来事实也不会变。”
“怎么认识的?”他问。
“就……前段时间生病看医生嘛。”刑信晗笼统道。
刑慕白睨她,语气严肃:“我看你根本就不是看电影去的,而是为了看某个人吧?你一刚过二十岁的小丫头片子,整天想……”
“哥你管我之前先解决一下你自己的事吧!”刑信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成功地让刑慕白住了嘴。
他眯起眼,眼角微挑,似笑非笑,语气不明:“嗯?”
刑信晗咬咬牙,大着胆子道:“你一门心思全都在消防上,这些年来周围有多少姑娘盯着你觊觎你想和你谈谈恋爱啊,结果你几句话就能把人给赶跑……唉,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这个,就和苏医生一起看电影的这个,我听苏医生说也是他们急诊科的医生,很厉害的,长得也很漂亮耶,而且看上去好像对你有意思哎哥。”
刑信晗继续两眼放光的对刑慕白说:“你都能看出我的事来,那应该也能感觉到这个林医生对你是什么意思来吧?我觉得这个可以,”她嘻嘻笑,“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而且和苏医生是关系挺好的同事,据说人超级棒,我觉得很好啊,哥你觉得呢?”
刑慕白冷冷地勾起笑,不答反问:“合着今天晚上就是你和你那个苏医生一人找了一个挡箭牌偷着约会?那这个苏医生演技也很炉火纯青啊。”假装在电影院巧遇的语气和神情,演的完全不像装出来的。
听到“约会”这两个字,刑信晗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她有点羞窘地说:“哪里啊,约会是情侣才会用的好吧,我和他现在又不是。”
“不过我是听他说你和林医生好像有些交情,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来,一举两得嘛,我们两个约一起看一场电影的目标达到了,正好也让你们相处相处嘛。”
刑慕白低低地冷哼,不知是喜是怒,只不过剩下的路,他没有说一句话。
刑信晗的话让刑慕白有些心烦。
不能否认,他对林疏清是有感情,但绝对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
他很清楚,他之所以对她有着某种特殊的感情,还是因为当年她家失火那件事。
当年发生火灾时她才刚刚满十八岁,而他,差两个多月22岁,那时的他虽然心态上超出年龄的成熟,也比同龄人要沉稳的多,但终究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大男孩,青涩、懵懂,说白了,也就是个愣头小子。
他们不过是因为一场大火而相识,相处的时间连两天都不到。
或许她因为他把她从火场里救出来后又在医院的楼梯里再次救了她一命而对他印象深刻心怀感激,所以这些年来她念念不忘,在他们偶然间再次相遇时会一眼就把他认出来。
但感激,并不是爱情。
报答恩情也不需要以身相许。
况且那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根本就不需要她任何报答。
而他,那年休假回沈城和母亲谈妥事宜确定会调回沈城特勤中队,顺便从在沈城工作的好友手里拿到了闲置房子的钥匙,他想在自己离开临阳之前力所能及地帮她一些,和她好好告个别,再嘱咐嘱咐她,请一定好好活着,别再动不动就想轻生要寻死。
可他满心欢喜地跑去医院,结果等到的是她不言不语地离开,连声招呼都不打,连句告别都不说。
他的一片好心好意,根本无处安放。
初始刑慕白对于林疏清默默离开毫无音讯这件事情绪是很复杂的,不可否认是有失落,他费尽心力帮她找了住处安置她,结果她却跑了,除此之外最多的还是担心,一个刚刚失去双亲没了家的女孩子,孤身一人能去到哪里?
后来他慢慢地想通,也释然。
她这样做根本没有哪里不对和不合适。
他们其实本就没什么关系,不过就是她家失火,他把她从火场救了出来而已。
火灭了,事情了结,任务结束。
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圈子,他继续扛起水枪救他的火,她重新开始属于她的新人生。
一切都很好,根本不用说再见。
她也不急,反正知道了他现在在沈城,来日方长。
接下来的几天林疏清一直在医院,工作的状态持续到二十三号。
刑慕白倒是再也没有出现过医院的病房来看他的兵,大概是忙透了。
下午一下班林疏清就跑去了好友苏南的休息室,推开门后她把提前准备好的榴莲放到苏南的桌上,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刚刚换回自己衣服的苏南见她殷勤地给他送他的最爱,摇摇头轻啧,“无事献殷勤……”
“肯定是需要你江湖救急啊!”林疏清没等他说完就抢话接了下去,“请苏医生帮我代个班好不啦?”
苏南煞有介事地撇撇嘴,靠住办公桌,侧头问她:“两个榴莲就想把我打发?”
林疏清略微思考了下,又加了一些:“等我回来请你吃饭。”
苏南依旧缓缓摇头,一副不妥协的样子。
林疏清说:“那你自己提。”
就在苏南眼眸闪起光亮正要张开嘴说话时,林疏清又先他一步提前说道:“别狮子大开口,我还攒钱买车呢!就快够了的!”
“等我买了车,带你去兜风啊!”她笑嘻嘻地说道。
苏南极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兜风之前老子想去建设路新开的那家焰色酒吧嗨一场,你请客,我这次就替你上班。”
“行。”林疏清很豪爽地应下来,“那就先谢谢苏哥了!我去跟我师父请个假说一下。”
苏南摆摆手示意她可以滚了,眼珠子都快要长在林疏清拿来的那两个榴莲身上了。
林疏清勾了勾唇,在她出苏南的休息室时又探进头来笑着对他说:“到时候我请客你买单啊苏哥!拜拜~”
苏南扭过身,盯着被她关上的门,须臾,被她气的笑了起来。
林疏清在离开医院之前去了她师父杨启华的办公室,她只是说了明天不来医院,并没有多说其他的,杨启华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两个人这几年几乎日日相处并不是假的,林疏清的遭遇杨启华是知道的。
杨启华到现在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有结婚,人孤傲冷清,从来不收徒,当年却偏偏看上了林疏清这个苗子,破天荒的要了她做徒弟亲自培养。
而林疏清父母双亡,在心里不仅仅是把杨启华当成师父的,更是把他看成亲人,每逢过年过节,两个人都会在一起过。
“天气预报说明天全国都有强降雨,穿厚点,记得带上伞,别挨了淋再感冒发热。”杨启华边低头看病历边像个老父亲似的嘱咐她。
林疏清笑语盈盈乖乖巧巧地应下,然后出了医院,回家。
……
隔天6月24号。
果然如杨启华所言,下雨了。
而且雨势一点都不小。
林疏清穿了一身黑色的套装,七分袖黑色收腰短衬搭配直筒裙裤,衬的她腰细腿长,考虑到雨水的原因,她很明智地换了一双简约款式的松糕底黑色凉鞋。
她坐车到了临阳的车站,撑开她带来的黑色雨伞,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对司机师傅说去淮南路的花店。
林疏清把雨伞放在脚边,低头在包里翻纸巾,抽出一张来把脸上和手上的雨水给擦拭干净,中年司机大叔瞥眼间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动作,开口说:“今天雨水挺大的,再这样下下去,路都有可能被淹。”
林疏清淡淡笑了下,说了句是。
司机继续道:“姑娘你买完东西还是赶紧回家的好,这雨指不定要下多久,我看天气预报可是说要下一整天。”
林疏清正用手捋被雨水打湿的发丝,听了司机好心的提醒身体微僵,轻声说了下谢谢,然后就开始望着玻璃窗上密密麻麻的雨帘开始发怔。
司机见这姑娘目光疏离而淡漠,也识趣地没再想继续同她讲话,车厢里一片安静,只有雨滴打在车窗上的噼里啪啦声。
九年的时间,林疏清每年都会回来几次,来看望已过世的父母,她是亲眼看着临阳这座小县城一点一点地发展起来的,现在的临阳虽然比不上那些一线二线的大城市,但也足够繁华热闹,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马路上车水马龙,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只不过,终究是没有她的家了。
到了地点后林疏清付钱,然后打开车门下车,在她顺手关上后车门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司机师傅叹了口气说再下这么大,下午和晚上要不就不拉乘客了。
她踏进花店,在里面精挑细选了好久,要了白菊、白百合,还有母亲秦琴最喜欢的栀子花和父亲最爱的马蹄莲,最后用纸张和丝带把她要买的花束亲手固定好。
林疏清付了钱后没有把花立刻取走,而是先去了附近的餐馆吃午饭,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杂面。
吃过午饭林疏清在餐馆坐着休息了一会儿,这才折回花店拿走自己买的花束,在花店外面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地址后司机有点犹豫,因为她说的地方实在偏远,雨下的这么大,路着实不好走。
“姑娘,叔跟你说,这个天气去那边真的有点……”
林疏清说:“我付双倍的车费,请您一定要带我过去,我要去看我爸妈的。”
司机看了看她手里抱的花,又瞅了下她恳求的表情,最终不再劝说她,点点头应下来。
在去的路上雨势就变得越来越大,为了安全着想,车速提不上去,等到林疏清方面安葬父母的地方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她付了车费下车,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花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司机在车里透过车前窗看着她一点一点的走远,微微叹气,思索了几秒,摇摇头掉头离开。
林疏清深一脚浅一脚地淌着泥水来到墓碑前,她弯腰把怀里抱的花束放到墓碑前,安安静静地站着,眼眸低垂,盯着墓碑上的两张照片看。
豆大的雨滴砸到花束上,塑料纸外围不断地流淌着雨水,墓碑早就被大雨淋湿,没多一会儿,花束上的花瓣就开始散落,被雨水冲刷到旁边,零散的铺在地上。
良久,林疏清缓慢地蹲下身,抬手仔仔细细地擦去墓碑的照片上水渍,不断地有雨继续落到上面,她就一直擦,擦完了母亲的擦父亲的,边擦拭边和他们说话,絮絮叨叨的,一句一句不急不缓地说着她日常发生的琐事。
“爸妈,我居然又遇到了当年那个救我的人,”林疏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浅浅淡淡的笑意,“这算缘分吧,都过去九年了,我还是遇见了他。”
……
“你们到底怎么了嘛……”她抿抿唇,声音有点哽咽。
当年发生火灾那晚她出去参加了毕业聚餐,临出家门之前也察觉到了父母间的气氛不对,但他们这些年来就是这么吵吵闹闹过来的,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完闹完继续过日子,谁也离不开谁。
林疏清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径自出了门,可那晚,等待她的是滚烫烧灼的两具尸体。
她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样,为何突然之间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她很多时候甚至会想,如果她那天晚上没有出门,会不会也早在九年前就和父母一样,化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林疏清在父母的墓碑前呆了快一个小时,雨势越来越大,甚至都刮起了狂风,她站起来,对着墓碑深深地三鞠躬,临走前对他们说:“在那边不要总吵架了,好好的。”
然后转身,身单影只地背离墓地,黑色的雨伞将她的表情成功地遮挡隐匿在里面,雨水顺着伞面像是水柱一样哗啦啦地流下去,身后放在墓碑前的花束已经被狂风暴雨摧残的花瓣零落,一阵猛风吹来,散掉的花瓣被卷到空中,再次在雨滴的拍打下飘到地面上。
林疏清单薄的身体被猛烈的风雨吹的左摇右晃,她两手死死抓着伞柄,艰难地走出小路,一眼就看到了还等在路边的那辆出租车。
司机一见到她的身影,立刻打开车门撑了伞下来,对她狂招手,大声喊:“丫头,快过来上车!”
林疏清本来以为司机早就离开了,没想到一转弯就看到了这辆车还停在原地,她愣了下,急忙小跑过来,嗓音有点泛哽,“大叔……”
憨厚相的大叔急忙打开后车座的车门,“快快,快进去,这风雨大的哟,你看看你,身上都湿了。”
林疏清也没推脱,直接钻进了车里,司机大叔也很快地进了车里,发动车子向前驶去,现在的雨势都赶上了特大暴雨,开车上路确实很危险,好在司机大叔开车多年,经验老道,再加上他开的速度很缓慢,倒也没出什么事。
林疏清身上几乎都要湿透,车厢里比外面暖和多了,她抹了把脸上的水,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她也没问“您怎么又回来了”这种废话,直接感激地道谢:“谢谢您了,大叔。”
司机大叔笑了笑,特别朴实道:“我是看你一个女孩子冒着这么大的风雨还非要来这里,怕我再离开了你就叫不到回去的车,良心过不去啊。”
“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到时候你要怎么回去。”
林疏清沉默了片刻,眼睛有点发烫,再一次特别郑重地说:“真的谢谢您,大叔。”
“嗨,”司机大叔叹了口气,“不谢不谢,就当是我积善行德,要是上天有眼,就让我女儿快点好起来。”
林疏清疑问:“您女儿?”
司机大叔优点愁苦地笑了笑,“我当年结婚晚,我家丫头今年才17岁呢,你说这小小年纪就得了尿毒症啊,我现在每天就盼望着能有合适的肾/源配型成功,我砸锅卖铁也给小闺女治病。”
“唉,我也是当父母的,刚才听你说去看父母,还抱着花,姑娘的父母是已经……”
林疏清轻轻点头,嗯了下,“他们去世了,今天是他们的忌日,所以我才执意冒雨也要看看他们。”
司机大叔沉默了片刻,说了句抱歉,还想说点什么安慰她,林疏清就笑笑,“没事。”
然后低头在手机的联系人里找到一个号码开始编辑短信。
突然,汽车停在了路上,火一下就熄了。
林疏清因为惯性向前倾了身体,脑门磕在了驾驶座的椅背上,幸好手机抓得紧,没有从手里滑落。
随即就听司机大叔低声气恼的骂了声,愁苦地说:“坏事了!车子出故障了。”
外面的雨势一点都不见小,司机大叔开了紧急应急灯,空旷的马路上只有他们这辆出租车停在路旁,受着狂风暴雨的吹打。
林疏清本来想给师父把短信给发完,结果手机讯号特别差,根本就发不出去,更别说前座试图打电话找人来接他们的司机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