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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珉明面上似乎是担忧苏锦楼弃笔从戎没法适应军中生活, 故而对他照顾有佳, 别人看了只会赞扬将军仁义, 待手底下的士兵亲如兄弟。
而苏锦楼这个空降的教头一下子被人接了老底, 举人便是文人,自古以来文官与武官就相看两厌, 文人看不起武人的粗俗不堪, 武人看不起文人弱不经风。
苏锦楼是文人,之前从未上过战场,却被王爷任命为教头, 内里肯定有黑幕。
教头是负责教授士兵技艺的,苏锦楼一介文人估计只拿过笔杆子, 连一杆枪都没摸过吧, 他能教什么?教导他们读书写字吟诗作对吗?到时两军对垒, 敌方将士手拿兵器气势如虹战意滔天,我方将士手持毛笔嘴上吟诵孔孟之道, 这还能打得起来吗?
兵士们看不起苏锦楼文人之身, 他们下意识的忽略了苏锦楼背在身后的那把造型奇特的大弓以及囊中的十支箭矢, 即使注意到了弓箭也只当是苏锦楼装模作样的凹造型,从未想过他有真材实料。
自胡珉对苏锦楼表达过袍泽之情后, 不到半天的时间苏锦楼的个人信息就传遍了先锋军中, 举人,从未上过战场, 得胡将军青睐, 这些字眼构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去战场纯属为了白揽功劳的二世祖形象。
胡将军往日从未对文人假以辞色, 如今一反常态竟对苏锦楼嘘寒问暖,肯定是凉王殿下私下里的嘱咐,难不成这姓苏的小子背景大有来头,亦或是他是王爷的私生子?
再一细瞧这厮的长相,嗯,这鼻子和下巴的轮廓貌似和王爷有些相似,年龄也对的上,所以说,这苏弱鸡九成九应该是凉王殿下的孩子了。
苏锦楼不是没有感觉到军中怪异的氛围,每天被这些奇奇怪怪的视线盯着,即便浑身不自在,但却无可奈何,人家一没明言挑衅,二没指桑骂槐,不过是看看你,你总不能抡起拳头见人就揍吧,又不是黄花大闺女,看一下怎么了?总不会怀孕吧……
苏锦楼每天暗自期盼有人像电视上演绎的那样找自己单挑,是虫是龙手底下见真招,偷偷看自个儿算是个啥事?他一不是绝世美女,二没有龙阳之好,大老爷们就该用拳头说话。
可惜,直到快到目的地,苏锦楼期待已久的男人之间的较量都不见一丝踪影,他哪晓得人家看不起归看不起他,碍于他深厚的背景和所谓的亲爹,别人压根不愿得罪这么个祖宗。
故而,继上一次因有炫耀之嫌而被文人孤立之后,苏锦楼再一次被这些将士孤立了,胡珉见状心有不满,他揭了苏锦楼的老底,就是存着借别人之手教训此子的想法,顺带还能探一探苏锦楼的手段,好方便接下来的行事。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往日里最是讨厌别人混吃揽功的兵士竟只是瞪了苏锦楼几眼,后来直接把人当作不存在,骂战呢?比试呢?是男人就上啊,干瞪眼是什么鬼?胡珉心里郁闷的要死,表面上还得保持一副儒将风范,都快憋成内伤了。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古代战争中粮草是重中之重,尤其是在两军相持阶段,能否不断地补给军粮,会直接关系到战争的胜败,因此运送粮草的途中极易遇到突袭。
沈宁统帅两万大军奔赴函裕关,其中有五千人交由麾下大将淳羽统帅,主后勤,而胡珉亦统帅五千人,主冲锋打仗,剩余一万人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交与副将韩林,负责听主帅调令,与先锋军里外配合,沈宁自己则统帅剩余精锐兵士统筹全局。
白荻来势汹汹,边关告急,函裕关是雄关要塞,亦是大庆的一道边防线,重要性可见一斑,沈宁派遣胡珉率五千人轻车简行先行奔赴要塞,力求将白荻军队阻在函裕关外,然而,还未等胡珉赶到目的地,斥候来报,雍城沦陷了。
雍城是离函裕关最近的城池,雍城沦陷意味着函裕关已然被白荻攻破,胡珉闻听此消息,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函裕关形神兼具乃兵家必争之地,朝廷在此要塞部署一万兵士驻守,且函裕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理优势,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攻破,连带着雍城也一起沦陷了?”
斥候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只能探听到雍城沦陷的事实,至于个中因由他们根本无从探查,而且……
“属下还探听到白荻屠城了。”
“什么!白荻屠城?此消息可属实?”胡珉震惊之下一巴掌拍裂了桌子,白荻与大庆的纷争由来已久,历年曾起过数次摩擦,但从未像这次一样屠掉一整座城,白荻想干什么?难道要挑起整个大庆朝的怒火吗?
斥候回道,“此事是雍城出逃的百姓所言,应当属实,如今相邻的怀余城内人心惶惶,不少人都纷纷出逃,因没有主事之人,发生不少抢掠争斗之事,城内陷入一片混乱。”
“无主事之人?”胡珉拧巴着眉毛问道,“怀余知府呢?”
“怀余知府早已不知所终,属下探查过知府府邸,府中桌椅摆放整齐,贵重物品全都不翼而飞,知府大人应该是闻听雍城消息后出逃了。”
“可恶!”胡珉拍案而起,“不战而逃,只顾自身安危,不顾全城百姓生死,当真是个贪生怕死的无耻之徒!”
“将军,”一旁的副官顾飞抱拳行礼,“主帅命我们支援函裕关,如今函裕关已经落入白荻之手,我们是否原地驻扎等待大军?”
胡珉沉思片刻,断言否决这一提议,“不!按原计划进行,雍城失陷,怀余知府出逃,若是不尽快赶过去,白荻不日就会攻下怀余,我们已失函裕关与雍城,不能再失去怀余了,传令下去,即刻拔营出发。”
顾飞劝道,“还望将军三思而行,此次白荻有一万兵力,足足是我军的两倍,若是两军对垒,我方很有可能守不住怀余,还会让将士白白送死。”
“不必再劝,”胡珉制止了顾飞的话,“若是我们不去,难保白荻不会再次屠城,身为将士,应当保家卫国守护百姓安危,若是担心流血送命而畏缩不前,又何必投身军旅?再说,我们只要死守着怀余拒不出战便可,待得主帅一到,我们再商议夺回雍城与函裕关。”
胡珉的这一席话博得在场所有将士的认同,即便是打算偷偷套他麻袋下黑手揍人的苏锦楼也对胡珉刮目相看,虽说这个将军做人有些虚伪,但这颗为国为民的心总是赤诚的。
大军快速行进,终于在三日后赶到了怀余城,怀余城内一片荒凉萧条,大街上冷清得连个鬼影都见不着,地上凌乱的洒满了各种零碎物品,两旁的商铺大门敞开,只剩空置的货架与柜台,店内的商品不知是被抢了还是被商家带走了,往日里繁华似锦的怀余只剩一个空荡荡的壳子。
“将军,城内百姓能逃的都逃了,只剩下些老弱妇孺滞留在城里。”
前去打探的兵士走街窜巷收集信息,大部分的住户都已经离家出逃,逃不走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只敢悄悄的偷看,见到穿着盔甲的大庆士兵,第一反应不是开门迎接而是将门户闭得更严实了,尽管这些个木板门在兵士眼中形同虚设,但将士们仍旧没有强制性进屋扰民。
“将军,城楼上只剩下一支两百余人的卫城军镇守,其他怀余城内的兵士早就逃的逃散的散了。”
胡珉带着身边将士登上城楼,守城的主事人见是朝廷援兵,大喜过望,连忙大步跑上前来见礼,“怀余护卫长彭思明见过将军。”
“不必多礼,”胡珉伸手虚扶了一下,“彭护卫辛苦了,能在他人弃城之际彭护卫还能坚守怀余,当真是高义!”
“将军赞言,属下受之有愧!”
彭思明也曾想与众人一道离去,毕竟白荻兵力强盛,单凭城中卫城军去抵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可眼看着那些逃不走的老弱妇孺绝望的眼神,他心里越发愧疚难安,既然穿得这一身官皮,若不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护卫百姓,他当初又何必加入卫城军?
他并未尝试说服其他人与他一同留下,而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就登上了怀余城,不曾想竟有两百多个卫城军自发的留了下来,彭思明当即感动不已,这些人都是他麾下的兵,若不是因为他这个护卫长一心要留守怀余,他们也不会跟着自己一起送死。
在彭思明眼中,留守怀余就是送死,白荻一旦攻城,只凭着区区二百余人,他们连一个时辰都坚持不了,以白荻处置雍城的行径,估计他们与遗留在城内的百姓都难逃一死。
可大丈夫生于世间,应当顶天立地问心无愧,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是死路一条也得坚守下去,这是人活在世间的准则与底线,如果此次他同别人一道弃城而去,下半生中只会被愧疚折磨,百姓眼中的绝望会将他彻底淹没。
没想到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结果朝廷援军竟然在此当口赶到了,劫后余生不外如是。
“将军,您真是及时雨啊,白荻大军正向怀余赶来,恐怕在午时之前就能到达城下,多亏了您带着援军及时赶来,不然这城中百姓与城楼上的二百余人必定会性命不保。”
“嗯?这么快!”胡珉抿着嘴,神色凝重,思索片刻后做了紧急安排,“本将只带了五千人,与白荻兵力悬殊,且我军一路奔波劳累,呈现疲军之态,如此时机不适合与白荻正面对战,本将决定固守怀余等待主帅援军。”
弓箭手纷纷登上城楼,滚石热油等守城装备都已搬了上来,一切准备就绪只待白荻大军到来,未至午时,哨楼上的哨兵将手中白旗展开,旗竿平伸,这表示白荻军队来临且不断向怀余城靠近。
白荻大军停在城外,领将呼邪律身份高贵,是白荻大王的堂兄,身有王室血统,如今登上白荻王位的并不是原先定好的继承人,本来应该继承王位的呼邪皎昏懦有余胆气不足,向来只想着吃喝玩乐享受华服美人,对大庆亦是卑躬屈膝。
后来被亲弟弟呼邪皓夺了王位,因两人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呼邪皓并未杀掉呼邪皎,而是赏了他一个安乐王爷的称号,并将其软禁起来。
呼邪皓野心勃勃手段狠辣,早就觊觎大庆江山,登上王位后迅速杀掉反对他的官员并且整合白荻军队,试探性的与守卫在函裕关的庆军发生了几次冲突,暗地里派遣探子摸清了函裕关的地形,又私下里重金买通了守关将军身边的一个护卫,出其不意的来了一次大规模的突袭。
边关军原以为此次白荻仍旧像前几次一样小打小闹不足为惧,谁知白荻却动了真格,措手不及之下被攻破了函裕关,再加上将军遇袭身亡,庆军失去主将无人指挥立即陷入混乱,大军溃不成军最终战败。
白荻打下了函裕关,锐气冲天,一鼓作气赶至雍城,不到半天就攻破了雍城,到了城内烧杀抢虐,不仅将城中守军全部杀尽,还把屠刀挥向了普通百姓,他们故意放走了一小部分百姓,让其将雍城被屠的消息散播出去,为的就是以铁血手段震慑大庆,让其他城池的守城军队骇破胆,使其自乱阵脚。
呼邪律打听到怀余城内只余二百余人镇守,其他官员与士兵均已逃离,他立马下令让大军疾速出发打算在短时间内占领怀余,原以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怀余,却不曾想被大庆朝廷派来的援兵阻在了城外,这让他颇为恼怒。
呼邪律先是在阵前叫阵,问候了胡珉的爹娘妻儿以及十八辈祖宗,胡珉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深知这只是呼邪律的激将之法,为的就是让他情绪失控带兵出战,到时对方就可以用双倍的军力将庆军围剿拿下怀余。
呼邪律见耍嘴皮子没用便使出了杀手锏,他对后面招了招手,只见两个士兵将一个死人高高吊起,另一人用鞭子不断的抽打着那人。
“庆朝的软蛋们,快来看看你们的大英雄,这是雍城的守城将军周挚,他拒不投降,我们只能送他去见阎王,如今他的尸身就在你们眼前,作为袍泽的你们,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鞭尸,死后也不得安宁?”
怀余城楼上的将士气的满目通红,副官顾飞主动请命,“将军,请您下令让属下带兵把周将军的尸身抢回来。”
“不行!”胡珉额头青筋暴起,不断克制隐忍,“若你出战就是中了白荻人的奸计,到时不仅夺不回周将军的尸骨,怀余也可能陷入危境。”
顾飞满脸狰狞,“难道,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
“不看着又能如何?”胡珉低声吼道,“逞莽夫之勇只会让将士白白送死!”
呼邪律见庆军仍然龟缩不前,不由大声嘲讽,“想不到你们大庆军都是些无胆鼠辈,当真可笑!”
话音刚落,白荻士兵一同发出嘲笑讥讽之声,这让庆军士气越发低靡,再加上白荻兵力强盛,城楼下黑压压的一片,无形中给了庆军不小的心理压力,若是任由呼邪律叫嚣下去,庆军很有可能失去打胜仗的信心,对以后的作战十分不利。
正当胡珉两相为难之际,只听耳边传来嗖嗖嗖的声音,不待他回神,便瞧见三支利箭携锐不可当之势射向了呼邪律。
正在叫嚣的呼邪律完全没有料到有人竟会傻到在射程之外射箭,更没想到原以为中途就会后继无力的箭矢竟然真的射到眼前,情急之下他挥起手中大刀阻挡了第一支箭,又移动身形躲避了第二支,正当他打算打落第三支箭时,不曾想城楼上又射出了三支箭矢,那三支利箭跟着先前的一支箭,将其躲闪的后路全部封死。
慌乱之中他滚落马下,箭矢顺势射中了他所骑的战马,战马吃痛,前蹄高高扬起,蹄落于其左眼之上,瞬间,左眼眼球爆裂出血,当即被废。
城楼外,唯剩呼邪律的声声哀嚎,再不见先前白荻军队的挑衅叫嚣,城楼上,苏锦楼重新将弯弓背在了身后,迎着众人惊异的目光面上一片风轻云淡。
此时此刻,再也没人敢小瞧苏锦楼的文人身份,亦无一人奚落那把造型奇特的大弓,唯有那六支射向敌军将领,在阳光下泛着光芒的利箭久久的停驻在众人的心间。
三箭立威,六箭伤敌,以此振奋军心,苏锦楼用他超群的箭术在先锋军中开启了从戎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