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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内侍庭的大道被绿荫覆盖,只是到了冬天,常青树也显得死气沉沉,偶尔一阵风吹过,抖落的雪渣掉进了行走的人的领子里。
江玹逸感到一阵寒气渗进皮肤,不觉紧了紧衣服。
“皇上第一次上朝面对满朝文武的时候也不曾紧张,怎么这会儿倒紧张起来了?”秦海抿着嘴笑道。
江玹逸干咳一声,“朕只是觉得有点冷。朕就是随便走走,又不见什么人,为何要紧张?”秦海抬头看了一眼前面题了“内侍庭”三个字匾额的门洞,好笑地说:“是、是,这晚宴吃吃喝喝的,也是闷得慌,皇上出来散散心也好。不过这前面就是内侍庭了,不管怎么说,也住了些高官女眷,不如皇
上过去看看,以示慰问,众臣感念皇恩浩荡,也会更加全心全意为皇上效力。”
“照你这么说,朕的文武百官,都是‘妻管严’咯?”江玹逸挑眉反问道,继续漫步往前走着,进了内侍庭的大院。
秦海拧着眉心,口齿不清地嘟囔道:“妻……气什么……气管炎?”
“唉,秦海,你说你跟了朕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笨?‘妻——管——严——’意思就是说,男人在家里被妻子管得很严格,你这脑子真是不会转。”江玹逸很嫌弃地看了秦海一眼,背着手大步往里走去。
秦海挠着头,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江玹逸口中蹦出的这个莫名其妙的词儿。不过一看江玹逸走远了,他也赶紧麻溜地跟上。
岳灵心的房间开着门,灯光明亮,好像是知道有人要来似的。
江玹逸迟疑着往近走些,听到屋子里传来说笑声。
“姐,你说我们现在要是在家多好呀,还能和李嬷嬷他们一起过小年,现在却只剩咱们三个,真是没劲,连烟花都不能放。”
说话的是君如风。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晚宴溜走了,跑到岳灵心这里来蹭吃蹭喝。跟岳灵心说着话的时候,他嘴里还嚼着东西,说起话来嘟嘟囔囔的。
“都多大了,还放什么烟花?”岳灵心接着嗔了一句,脸上却带着笑意。“谁说大人就不能放烟花了?再说,姐姐你好像每年放烟花的时候,放得比谁都高兴吧!从小到大,每到过年你铁定是要放烟花的。对了,今年大年夜我没回来,你是不是跟苏家主一起过的?”君如风挤眉
弄眼地问道。
“又不是一家人,干嘛要一起过年?”岳灵心瞪大眼睛反问。
君如风嘿嘿一笑,说:“迟早也要成一家人。”
“我有没有教过你,吃饭的时候要闭上嘴啊?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岳灵心说着,把糕点塞进了君如风嘴里。君如风费力地把糕点嚼了往下咽,还不忘闷声闷气地讲:“不是我说啊,姐,你还这么年轻,也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何况皇上这棵大树本来就靠不住,现在你都出宫了,也该考虑考虑重新开始生活了。
我看苏家主就不错,长得好看,还有钱……”
“今天我还治不住你了是不是?”岳灵心着急上火就开始撩袖子,偏偏君如风一看她撩袖子就吓得连忙缩头。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君如风举手投降,岳灵心才肯作罢。
“赶紧吃吧,你俩给我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消灭干净,省得我看着闹心。”岳灵心双手撑住下巴,来回盯着君如风和碧水俩人。
碧水是闷头只吃不说话,在食物面前,八卦都不重要了。
“姐,你真的一点都不吃?”君如风喝着汤问道。“吃,吃什么吃?这都什么点儿了,吃这些东西得长多少肉啊!要这么吃下去,那不得胖成球了,我还怎么新生活啊?”岳灵心作为医生,对饮食方面虽然只是浅显的了解,不过夜里吃多了发胖这个基本道
理她还是比一般人更有研究的。
自从出宫之后,她是心情大好,吃嘛嘛香,好像终于把这几年欠缺的都给补回来了。
只不过现在却是没有以前那么好动,从前练功、练兵什么的,整天跳上跳下,消化得也快,所以不发胖,现在动不动就是坐一整天,她可真受不了。
“咳咳咳!”
岳灵心话音刚落,正端着比脸还大的汤碗仰头喝着的碧水,猛地咳嗽起来,呛得小脸通红。
“那个,小姐……我、我不吃了,吃饱了。”碧水一边说一边用手摸着肚子,忍不住站起来,走到岳灵心后面去伺候。趁着岳灵心没注意,她小心地跳了两下,却“嗝”的一声,打了个饱嗝出来。
君如风噗哧笑了一声,碧水难为情地低下头,不停地拍着胸脯。
真糗!
“对了,我还没问你,昨晚跑到拈花阁干什么去了。还学人竞价拍花魁。你是不是以为不主动坦白,我隔夜就全忘了?”岳灵心趁着这会儿有空,有没有外人,开始质问君如风拈花阁的事情。君如风舀了一勺雪蛤羹含在嘴里,嘟囔着说:“我真不是去逛青楼的,姐,你还不知道我吗?其实这件事说来话长,总而言之就是,我为了救一匹马跟那个书暖做了个交易。她说不喜欢被人当成物品一样,
用高价竞拍,但是又没办法忤逆荼糜夫人的意思,所以让我去给她当个托儿,只要我比所有人的出价都高,她就不用去应酬那些客人了。”
“偏偏那晚,就遇到了唐无忧和蒋世年?”岳灵心呢喃着,眼中透露出深意。
君如风不知唐无忧之前就和岳灵心有过节,只是看岳灵心提起唐无忧这个人时颇为不屑,也没往心里去。他也是知道岳灵心的性子的,从小就对这些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看不上眼。然而岳灵心却在心里盘算,这件事恐怕不是简单的巧合吧。更加合理的解释是,书暖根本一早就知道唐无忧会去,至于是否会带着蒋世年,不得而知,不过书暖让如风去帮她挡了唐无忧,这究竟是出自本
心还是别有目的,同样也是一个谜。
其实她最怕的是,这个书暖盯上如风是有备而来,那她对此事就绝对不能坐视不理。但如果书暖只是对唐无忧有什么想法,那她就不必多管闲事。于是正色叮嘱如风,以后少跟那个书暖扯上关系。
“放心吧,姐,那种女人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君如风说的话让岳灵心哭笑不得。她想的是他的人身安全,他倒好,想到哪里去了!
“咳咳——”
门口突然传来两声干咳,似是有人故意引起他们的注意。
这音色,岳灵心是再熟悉不过了。
扭头一看,果然是江玹逸,不知什么时候,他竟走到门前来了。
岳灵心先是愣了一下,跟着起身行了下礼。虽然没说话,只是稍稍福身,不过应有的礼节还是不能缺少的。
君如风却是单膝跪下叩拜,“末将参见皇上!”
江玹逸看着君如风,目光却转移到桌子上,摆在君如风作为前面的那碗残留的木瓜雪蛤羹。
“君卿吃得还好?”
看似无意的一句问话,却让君如风哽了一下。这皇上莫名其妙跑到这里来,又莫名其妙地问候他,怎么都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过这个皇上的心思,他是摸不准的,所以也不猜了,闷闷地答道:“还、还好。御膳房做的东西,平日里末将也没有这样的口
服,自然是极好的。”
“这也是托了皇上的福。”秦海连忙说道,面色却有些难堪。
这雪蛤羹,是小灶上精心熬制出来,只准备了一人的量。
君如风的嘴角还残留着黄色的木瓜果肉。
别人虽是没有注意到,但是秦海跟了江玹逸这么多年,江玹逸身上的气场哪怕是有一丁点变化,秦海也是敏感得很。“在宫里这么多年,的确是要感谢秦公公的照料,没想到你到现在还记得我的喜好。今天这小年夜,也算是马马虎虎过了。”岳灵心不卑不亢地说道,只是对秦公公感谢,却丝毫没有提及甚至没有看一眼江
玹逸。
“这都是皇……”
是皇上的吩咐,没错,不过秦海并没说出口,岳灵心就别过脸,似乎不想听他多说。大概是还记得先前秦海对她说的那番话,所以尽管还尊重他,却也不想多言。
“皇上不让如风起身吗?”岳灵心打断秦公公的话,直接问了江玹逸。
江玹逸看着岳灵心的双眸,以前通透得好像一眼能看到底的那双眼睛,此刻却让人捉摸不透。
“这里没有外人,君卿平身吧。”江玹逸挥了挥手,毕竟君如风有军功在身,他也不能莫名其妙让人一直跪着。
可他突然转向了岳灵心,语意悠长,“可是你——”
“怎么,皇上想好要怎么处罚民女了?”没想到岳灵心更加直接地接上了他的话,倒是让江玹逸一愣,错愕地半天没说出话来。
罚她?他要罚她什么呢?
想想,他竟然忘了这个问题。
“这宫里的规矩,你也很清楚,你倒是说说看,朕该怎么罚你?”江玹逸尴尬地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却把问题抛给了岳灵心。
岳灵心失笑——惩罚这种事情,还能这样问当事人的意见的?不过既然他问了,她又怎么推辞?于是笑了笑说:“不如,让民女戴罪立功,替皇上接见南钺的使臣团,如何?”江玹逸陡然瞳孔紧缩,不明就里地盯着岳灵心,就好像猎鹰陡然嗅到了非同寻常的气味一样,她,要见使臣团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