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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虎第一反应俩人只是刚巧姓郑而已,就如在大街上偶然相遇的俩人, 彼此一问刚好姓李一般。但转念想既然郑宏和钱树一家都死了, 指不定两家真有什么联系, 比如就因得罪了同一个仇家,所以才惹来杀身之祸。
此事万不敢耽搁,赵虎随即就呈报给包拯,包拯亦觉得此处极有可能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便派赵虎和张龙一同快马加鞭前往陈州调查。而按照时间推算,郑宏的弟弟郑图也该快押送到京了。包拯又派人去催,着命押送人等进东京城后,立刻将人送至开封府受审。
此时小厨房这边倒是闲暇下来。
白玉堂正蹲在兰儿面前, 拿着草叶编织的蚂蚱逗弄她。他听说兰儿的身世之后,本是想骗兰儿说话, 但几番逗弄之下, 却发现这小女孩除了怯生生地看着自己外, 连笑都不笑一下,更别提哼一声了。
赵寒烟正把洗干净的白菜叶擦干,包裹在红鲤鱼身上,再用结实的草绳系好, 才放进烤炉里, 取松木屑慢火烘烤。松木在燃烧的时候,会散发出淡淡地好闻的松香。炎夏的午后, 每个人都外热内燥, 白玉堂也不例外, 他颇觉得自己跟那条放进烤炉里的红鲤鱼差不多。而这会儿屡屡飘出的松香味,却有凝神静气之效,心静下来了,身体自然也觉得没那么热了。
白玉堂见兰儿长久不和自己说话,闲来无事就问一嘴赵寒烟,“这烤鱼时用松木,可有什么讲究?”
“松香有祛风燥湿,排脓拔毒的药效,夏日吃烤物很容易内燥上火。我用松木烤鱼,多少能解点。”赵寒烟解释道。
“你这做饭的可比我吃饭的更讲究了,有意思。”
“这是自然,若没有做饭讲究的,你吃饭的如何能讲究上,不然你这会儿吃得到么?”赵寒烟含笑反问。
白玉堂点点头,“有道理。”
赵寒烟见白玉堂还在逗兰儿,本想问他怎么如此闲,这么长时间都耗在厨房?可转眼瞧兰儿虽然有点惧怕白玉堂,但眼珠子却直勾勾得盯着白玉堂手里的那个草编蚂蚱,可见这小丫头其实很想玩的,只是惧生。想想这孩子平常也没什么人一起玩,这会儿有个人逗她也是好的,再者白玉堂是男子,逗起孩子来跟她和秀珠还不太一样,来点不同的尝试也不错。
赵寒烟打心底里很想让兰儿恢复语言能力。反正这孩子目前看来没什么抵触情绪,指不定白玉堂真有魅力能让她说话,总归不能说也不会损失什么。
赵寒烟遂不管他二人,抓了一把孜然,放在热锅内烘熟,再用石臼捣碎。新鲜烘制而成的孜然香味特别浓烈,想像一下这种特有滋味的孜然末若撒在刚出炉还滋滋发响的烤鱼上,会散发出何等喷香的美味。赵寒烟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不过还要等,就继续烘了些熟芝麻出来。
负责烧火的来旺时不时地开炉查看里面的烤鱼情况,出去采办的春来兄弟这时候也回来了,每人手里拎了三条用柳条串在一起肥鲤鱼。兄弟俩人从后门进来的时候本是有说有笑,但当他们兄弟无意间扫见梧桐树下雪白身影的时候,同时噤声了,彼此谨慎地看了一眼后,就同时默默看向赵寒烟。
俩人不愧是兄弟,眼神同步,表达的意思也一样:白玉堂人怎么还在,没走?
来旺确认炉子里的鱼的火候后,就起身对春去春来兄弟眨眨眼,指了下自己跟前炉子,意在回答:就是没走,在这等炉子里的鱼呢。
春来春去兄弟悄悄扯嘴笑,冒出的心声都差不多一样:哟,这还一直‘护食’地在炉子边守着等吃,可怜蒋平兄弟见完包大人早早就被白玉堂打发回客栈里了。竟这么爱吃鱼,哪是鼠,分明是猫啊!
赵寒烟听到他们兄弟心声,忍不住浅笑两声,觉得还挺有道理。一会儿可要拿这话逗逗白玉堂。
白玉堂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已经成了小厨房众人讨论的核心,他依旧耐心不减地尝试和兰儿聊天,仍旧无果后,他干脆把草编的蚂蚱给了兰儿。兰儿是小孩子,很喜欢这东西,得到草蚂蚱那一刻笑起来了。
白玉堂笑着对兰儿道:“我还会编别的,你喜不喜欢蝴蝶?”
兰儿抿着嘴角看着白玉堂,眼神还是怯生生的,却没有之前那么怕了。她似在心里做了很久的挣扎后,才忍不住诱惑地对白玉堂点了点头。
白玉堂抓起地上早准备一堆草,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瞧他一身白衣就知是个极爱干净之人,此刻也不觉脏了,一双白玉般的手在草叶上来回移动,很认真编弄。没多久一只展翅飞翔的绿蝴蝶就弄好了,白玉堂还特意挑了两根细草插在前头,做护蝴蝶的触角,让草蝴蝶看起来更加逼真了。
兰儿高兴地直拍手,随即就伸手去跟白玉堂讨蝴蝶。
白玉堂立刻把手举高,“这可是你白大哥辛辛苦苦编出来的,想拿走也成,好歹说声谢谢呢?”
兰儿扬头看着自己喜欢的蝴蝶,努力张了张嘴,咿咿啊啊,有音从嗓子里不清不楚地冒出来,脸都憋红了,却还是说不成一个完整字音。
“兰儿已经很厉害了,给你。”白玉堂笑着把手里的草蝴蝶给了兰儿。
兰儿拿到蝴蝶后很开心,蹦了两下,也敢跟白玉堂亲近了。这一近要紧了,她发现这位大哥哥长得很好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了,不,是第二好看。第一好看的是她会做非常好吃的东西的赵哥哥。兰儿开心地拉住白玉堂的手,给他指了指赵寒烟。
白玉堂不太明白地问兰儿:“何意?”
兰儿什么也说不出来,就翘着两个嘴角笑。
白玉堂理解不了孩子的心思,只能选择跟着笑,随后他再朝赵寒烟那边瞧去,只看到一个忙碌的身影。
赵寒烟正弯腰和来旺一起检查烤炉内的鱼火候如何。白玉堂随后就见她把烤鱼取了出来,淡淡地鱼香味很快就弥漫到他们这边来,白玉堂暗暗多吸了两口,还以为是鱼好了,就牵着兰儿的手,打算过来吃鱼。等走进了,才发现赵寒烟只是把鱼表面烤干糊了的白菜叶剥掉,白菜的味道比较温和,烤制时,白菜里的汁水会沁入鱼表面,刚好可以除掉鱼皮浓重的腥气,因为菜味淡,还会恰到好处地不侵染到鱼肉鲜美。因为白菜叶包裹关系,烤时鱼身所散发的鱼香味被大部分保留在内,所以在白菜叶剥掉刹那,诱人的鲜香就像闪电一样瞬间释放出来,非常浓郁,让人闻之腹生激烈的饿感。
剥掉白菜的鱼身非常完好,看着鲜嫩,但表面还水分十分足,一点没有被烤过的样子。白玉堂正奇怪这烤鱼也太嫩了些,随即就见赵寒烟用铁钩又把鱼头勾住,再次放进了炉子内。
原来刚刚那只是烤鱼中的一步,并没有烤完。
白玉堂稍加思考,就明白了赵寒烟刚刚用白菜叶包裹鱼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鱼在还没有完全烤熟的状态下外皮先糊了。烤制半熟后,再剥了菜叶,进行第二遍烤制,便可以避免掉内生外糊的情形了。
这做饭感觉跟行军打仗差不多了,一道恰到好处的菜,除了掌握火候,咸淡等‘天时地利人和’的要点之外,还要讲究方法和技巧,才能最后完美的呈现。
白玉堂搓搓下巴,继续看着赵寒烟忙碌的背影,越发意识到做厨子有多不简单。
第二遍烤制大概到一炷香时,炉子里散发出越来越浓的鱼香味。赵寒烟再把鱼取出来,表层刷了甜辣酱、孜然和芝麻,之后再入炉烤了片刻便取出。
起锅烧油,放豆芽、绿菜三样翻炒,加汤盐调味,再放过油的豆腐、笋片等等。随后取一浅口烧得滚热的石锅,放上刚烤好的表皮香脆的红鲤鱼,再将配菜汤汁浇在上头,石锅的热度令汤汁仍然保持这微沸,随后撒上嫩葱和香菜段,这道烤鱼就算彻底完成了。
白玉堂立刻在桌边坐好,看着锅内色香味俱全的烤鱼,脸上流露出颇为得意之色,就好像这道菜像是他做的一般。
赵寒烟在烤鱼的同时,利用炉火,顺便做了椒盐饼、豆沙饼和糖饼。她把三种饼分别放了两个装盘端给白玉堂后,就手撑着桌子,歪头打量白玉堂的表情。
“看我做什么?”美食当前,白玉堂连说话都少了几分往日的凌厉,整个人就像是嗷嗷待哺等着吃饭的乖乖黄嘴小麻雀。
“瞧你表情奇怪,吃个鱼,你得意什么?”赵寒烟直爽问。
“这种做法的烤鱼多新鲜,一般人没吃过,我先吃了,当然要得意。”白玉堂叫来兰儿,抱着她要一起吃鱼,却被赵寒烟制止了。
“不行,她不能吃辣。再说她才吃完饭没多久,这会儿只是馋嘴罢了,不必管她。你尽管吃自己的就是,品评品评,有什么不足之处告诉我,回头我再给兰儿做个不辣的就是。”
兰儿眼馋地看着那锅鱼,噘嘴了,讪讪地靠在赵寒烟身边,咽了咽口水。
“最里面的肉不辣,我给她吃这种的总行吧?”白玉堂和赵寒烟打商量道,口气很软,他还从没和谁说话这么客套过。
兰儿立刻有精神了,拽着赵寒烟的衣袖,仰头张着一双黑白分明清澈的眼睛,祈求地看着赵寒烟。
“好吧,”赵寒烟无奈答应,补充嘱咐白玉堂道,“挑干净,不许有刺。”
白玉堂直点头,笑着伸手抱住了兰儿,就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后给她夹了一块鱼肉,挑干净刺,送到她嘴里。
兰儿到底胃口小,几口鱼就饱了,饱了就困了,之后便被秀珠带去午睡。
赵寒烟见一直等着要吃红鲤鱼的白玉堂竟然能忍到现在一口不吃,笑问他是不是很喜欢孩子。
白玉堂立刻摇头,“不太喜欢。”
“我看你对兰儿很有耐心。”
“因她可怜吧,亲人都死了,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想想当时是何等场景,她一个孩子目击一切,不可怜么?”白玉堂反问。
“嗯。”赵寒烟应承,垂眸看一眼烤鱼,“快吃吧,我还等着你的评判。”
白玉堂应承,举起筷子就夹了一块带皮的鱼肉,表皮粘着酱料、孜然和芝麻,还有些许汤汁。嚼第一口,汤汁就喷了出来,能感受到鱼皮酥脆,鱼肉的香软,还有上次烤肉时就放得香料叫什么孜然的,和芝麻、辣酱一起将鱼肉增香到最恰到好处的程度,让整个口感更加入味,嫩滑,焦酥,鲜辣,越吃越上瘾,美味到舌尖都在口中翻腾起舞。一口接着一口,让人忘了所有的忧愁和不快,只想着要好好享受当下的美食。而笋片、豆芽等素菜,在石锅余热的加热下,吸满了汤汁里烤鱼所散发的鲜香味儿,与鱼肉搭配同食,不仅丰富了口感,更是别具美味。
很快一锅鱼吃的见骨了,白玉堂解决完最后一块豆沙饼才放下筷子。
赵寒烟见白玉堂吃饭时坐姿端正,不出半点声响,知他在这方面讲究,便没有在白玉堂用餐的时候打扰他。
这时赵寒烟才凑过来,要评价之前,不忘开玩笑逗他:“这么爱吃鱼,干脆做猫得了。”
白玉堂的煞气立刻被赵寒烟激起,可谓是‘谈猫色变’。
“其实你和展护卫的功夫是各有所长,难较高下。但你非要和他一较高下,就是输了。”
“怎么讲?”白玉堂不解问。
“这世上多是觉得自己不如人的人,才常想跃跃欲试,争个高低,证明自己,不是么?”赵寒烟知道白玉堂不受激将,她这样说也是避免白玉堂带领他的五位兄弟‘闹’展昭,眼下的案子越来越复杂了,不好窝里斗闹得分心。
白玉堂软肋被戳中,偏又不想表现在脸上,便转移话题问赵寒烟到底是怎么知道他此番进京是对展昭。
“四哥昨夜打死不认,以我对他的了解,到这地步还不认,该非他所说。”
“不用他告诉,见你看展护卫谈展护卫时的表现,我便能猜个七八了。”赵寒烟半开玩笑地提醒白玉堂,“我可不光是个厨子,还很会看人心,你小心了。”
“胡说,我才不信,”白玉堂不以为意笑道,“那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烤鱼太好吃,琢磨着怎么才能让小厨子给我做下一顿?不然我就留在开封府,干脆每天在小厨子这里蹭吃蹭喝,人生不过如此,满足一张嘴,打尽眼前不平之事,就算圆满了。”赵寒烟立刻解说道,为了避免白玉堂太聪明对她起疑心,赵寒烟把他的心声稍微转换了通俗简单的语言,而且略带了点偏差。
不过即便这样,白玉堂在听到赵寒烟话后,惊得立刻收尽了脸上的笑容,板着一张冷峻的冰山脸,目光上下左右在赵寒烟身上徘徊数次。之所以板着脸,不是因为生气了,是白玉堂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吃得太高兴一时忘了防备,以至于把心里所想都表现在了脸上,令本就聪明的小厨子猜了个透。至于用眼神不停地打量赵寒烟,是出于自己也想尝试是否能读出对方想法的目的。结果却失败了,白玉堂根本猜不出‘表情丰富且笑容很调皮’的小厨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白玉堂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可能不够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