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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爷爷。”赵治庭无奈的看着定国公,“这事我也帮不了您啊,此事圣上既然下了圣旨,您不从也得从的。”
定国公摆着手,他自己的女儿当然早就结婚生子了,府里还有两个孙女,一个十二,一个十三。
十三岁的大孙女生的最标致,在府里也是最得宠的。
他来前,儿媳,儿子并着这孙女闹的他实在头疼,他也舍不得将孙女送安南那穷乡僻壤去。
在凤阳,就算嫁个庄稼汉也好过去安南,毕竟还能回家啊。
“就算叔爷爷求你了,你此番回去,定要和圣上解释几句。”定国公打定了主意,“再说,你那两个妹妹,可都是定了亲的人,我们要是毁了亲事,岂不是不仁不义,这可不好。”
赵治庭当然知道定国公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不愿意呗。
“叔爷爷,我……”赵治庭正要说话,忽然有位仆妇跑了进来,回道:“殿下,小殿下呛奶了,夫人急的哭呢,让您去看看。”
赵治庭蹭的一下站起来,和定国公抱了抱拳,道:“叔爷爷,您自己写折子回去吧。”
说着,人就走了。
“治庭啊,你什么时候回去啊。”定国公问道。
赵治庭边走边道:“等我儿过了百日就回去,不然路途疲乏他受不住。”
定国撇了撇嘴,正妃都没有定,就躲在凤阳偷偷生了长子,将来这子嗣,到底怎么算哦……
“算了,不管他了,我回去写给圣上写折子去,都是一家人,他可不能坑我。当年我对他那么好,没有我他就活不了,活不下来他还做什么皇帝哦。”
定国公絮絮叨叨的走了。
朝堂每个衙门都设饭堂,官员可以在饭堂里交钱吃饭,也可以让家里人送饭菜来,徐立人位高权重,不屑去饭堂吃饭,也不方便出现在那种地方,他坐在衙房里吃饭,刚放了筷子,就有个回事的吏目匆匆跑了过来,“大人,饭堂里吵起来了。”
“吵什么。”徐立人气定神闲的擦了擦嘴,看着来回事的人。
吏目显得有些兴奋,他没读过书,虽在衙门做事,但却是个不入流的吏目,他见文官很钦佩,因为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可是今天他算是开了眼界了,因为这些饱读诗书的人吵起来了。
文人吵架也能显露饱读诗书的,因为骂人不带脏字。
“他们在吵后宋公主的事。”吏目回道:“应锦绣坊的苏氏不是被关在刑部了吗,他们两拨人就争执,一方说证据确凿那苏氏就是后宋公主,一方说苏氏不过是平江府一个小绣娘,祖籍来路查的清清楚楚,根本不是什么公主。”
“有辱斯文。”徐立人道:“等查明了证据,不就一切清楚了。”
徐立人是知道苏瑾,想一想,这京城恐怕没有人不知道苏瑾了吧。
这女子不单有做生意的本事,而且还胆大包天,当初为了一个什么姐妹报仇,居然和赵栋对峙,最后呢……赵栋还真就被她拉下来了。
拉下来也就得了,赵栋逃走挟持一个学堂的人。
她就带着十几女娃娃,跟一堆死士动手,杀了赵栋。
这本事,换做男子也做不到的。
“有辱斯文。”徐立人道:“一个女子罢了,居然为了个女子……”他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个吏目跑了进来,道:“大人,饭堂那边动手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永嘉伯也来了,抄了个家伙砸了户部一位大人的脑袋,顿时就开了瓢,大家就撸起袖子打起来了。”
“有辱斯文!”徐立人大怒,“羽林卫呢,去拉架。”
徐立人说着就赶去了饭堂。
“几封信,两个来路不明的人刺客,你们就随便定人家一个小姑娘的罪,你们这是蔑视律法,白读了圣贤书,愧对这每月的朝廷俸禄。”
“那两个刺客亲口承认。人证物证具在,什么叫随便定罪。”
“对。人证在就足够了。再说,定不定罪刑部还没审问,你现在闹腾什么,我看你是夹带私心,不知道收了多少好处。”
“放屁!”有人道:“这叫公道,公道你们懂不懂,不是你们这些见风起浪的能懂的。”
“都给我闭嘴。”徐立人往门口一站,喝道:“你看看你们现在什么样子,成何体统!”
好好的饭堂被砸的乱起八糟,地上撒了一地的饭菜,几十个官员分成两拨对立,吵的不可开交,若不知道这里是朝廷饭堂,乍一看还以为是菜市场。
这闹腾的样子,亘古未有!
“散了,散了。”徐立人挥手,“再听你们多言一句,就奏请圣上,罚你们三个月的俸禄。”
众人或真或假,抱拳应是。
“有辱斯文。”徐立人哼了一声转身而去。
此刻御书房内,赵之昂看着王大海献上来的画像,蹙眉,道:“这画像哪里来的?”
“平江府送来的,说是当初从后宋皇宫里流出来,后宋公主的画像!”王大海一路看了好几遍,画让他说画的并不好,粗粗浅浅的的,但是怎么却依旧能看的出来,画中女子甜美娇俏,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而更加明显的是,这画中的女子,还真的和苏氏有七八分相像。
“平江府送来的。”赵之昂看着画像,点了点头,道:“你看看呢。”
王大海回道:“微臣看,有七分像。”
“还真是。”赵之昂靠在龙椅上,神色莫测,忽然开口问道:“长兴侯今日启程?哪些人去送了?”
王大海回道:“一早上满朝官员去了七八成。收复关外,剿清努尔哈赤,是大事。所以大家都自发的去送了。”
“嗯。”赵之昂说着,视线又落在画像上,“苏正行的女儿,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混的风生水起,你说说看,这是她的女儿厉害呢,还是朕比较蠢呢。”
“圣上。”王大海吓的跪下来,“自然是此女子奸诈狡猾。”
赵之昂摆了摆手,道:“人呢,如今在何处。”
“关在刑部牢里,说是明天开审。”王大海回道。
赵之昂点了点头,道:“问一问吧,问清楚了才好。”
王大海应是出去。
苏婉如被抓,娴贞女学关了门,应景绣坊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没了心思做事,拿着针线却半天不走一针,卞丽低声和马秀娘道:“……这事为什么好好的牵扯到她身上了,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不管是怎么牵扯的。”马秀娘道:“我们总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吧。”
是啊,卞丽想了想,站了起来,她带到椅子的声音惊了大家一跳,众人都看着她,卞丽摆了摆手,道:“我去找掌事,你们接着做事。”
她下了楼,霍掌事和周娴两人坐在房间里都没有说话,卞丽道;“掌事,苏瑾莫名其妙被抓进去,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吧,明天就要开审了。”
“嗯。”霍掌事点了点头,“都进去两天了,也不知道牢里怎么样,能不能吃饱穿暖。”
霍掌事说着分了神,手指扎了个血眼,她拿帕子擦了擦,看着卞丽,卞丽也看着她,“掌事,我们做点什么吧。”
“好。做点什么。”霍掌事道:“做什么呢。”
她们就是绣娘,人微言轻,就算都磕死在刑部门口,也不会对朝廷的决定起到什么作用。
“我……”卞丽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她也不知道她们能做什么。
周娴蹭的一下站起来,道:“我们明天去衙门口哭去,我们不是女人吗,女人没什么本事,就一样哭了。”
“这……也行。”霍掌事点头,“那就去哭,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周娴点头,和卞丽道:“我们去和大家说,愿意去的就跟着我们一起,就算救不了苏瑾,我们也能让她知道,我们和她在一起。”
“嗯。”卞丽说着点头,正要出去,忽然刘妈妈过来,回道:“掌事,几位东家来了。”
霍掌事一愣,就看到门口进来了五六个男子,大家一抱拳,霍掌事道:“各位怎么现在来了,你看,苏姑姑不在,再核对的事等她回来再说。”
“霍掌事,苏姑姑的事我们听说了。”周掌柜道:“我们就想来问问,这事儿靠谱不靠谱,为什么突然说苏姑姑是后宋的公主呢。”
霍掌事摇了摇头,道:“突然说的,来了官兵就将人带走了,我们至此都没有明白。”
“是因为全国都在查十五六岁的女子。”另外一位徐掌柜道:“而苏姑姑正好符合。”
“简直是鬼扯啊。”周掌柜道:“苏姑姑怎么可能是后宋的公主,她要是后宋公主,不好好躲起来活下去,跑燕京来做什么。也不知道什么缺德鬼做这种事。肯定就是看苏姑姑太有能耐,背后下黑手了。”
“现在不是义愤填膺的时候,我们要想想,这事怎么做。我们能帮苏姑姑什么,她对我们这么好,若非她,我们现在还是一年一二百两的过着,现在因为有红利,我们的钱比以前翻了好几倍,这个恩情我们不能忘记。”
是啊,应锦没有苏瑾,怎么可能有今天呢。
“明天开堂我们去刑部外面去哭。”周娴道:“各位东家去不去?”
几位东家顿时面面相觑,尴尬的道:“哭啊……哭是个好法子。”都是商户,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哭的话我们就算了。”
周娴顿时失望,却又觉得理解,她和苏瑾姐妹情深,却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这样。
她笑了笑,觉得理解。
“我们大男人哭的太难看。”徐掌柜道:“我让我夫人和三个儿媳还有女儿去哭吧。都是女人,一起哭总归和谐一点。”
周娴一愣,顿时笑了起来,点头道:“好,那就明日辰时,在衙门口不见不散。”
几位掌柜点头应是,一阵风的走了。
米行内,段震一拳拍在桌子上,桌子顿时四分五裂,刘长文道:“你不要激动,公主说了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明天就开堂了。”段震道:“这些人,这些人凭什么高高在上审问公主,简直是奇耻大辱!”
刘长文摆了摆手,道:“公主也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输了就是输了,现在不说跪,就是认个祖宗都行。成王败寇,你说这些都没有用。”又道:“现在关键,是公主不要受苦,会不会用刑。”
“不行,我今晚就去劫狱,大不了鱼死网破!”段震道。
刘长文没有说话,这时门外胡十三娘来了,刘婆婆看着她,就立刻问道:“怎么样,可有什么消息。”
“有!”胡十三娘回道:“有人从平江府送了一副画像,是公主的画像。”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面色大变。
“怎么还有公主的画像,不可能啊。”刘长文道:“见过公主的人本来就不多。听说当时就是因为见的人少,画像全凭臆测,所以公主才能顺利逃出皇宫的。”
“现在怎么又能冒出画像来。”刘长文想不通。
胡十三娘坐下来,道:“这一次,是有人下了个局。从荆州官员被杀开始,就已经是局了。”她将大概说了一遍。
“好阴险的人。关键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是谁。”段震道:“这是最棘手的。”
被人打了,还不知道哪里伸出来的手,简直气煞人。
“先不要急。”胡十三娘道:“等明天开堂审问候,我们再看怎么做。”
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婆婆问道:“这一次,朝中谁的呼声最高?”
“呼声很高的很多。”刘长文道:“我仔细查过,一共有七位,这七位都是一口咬定公主,说是公主刺杀的荆州的官员。”
刘婆婆就冷笑着道:“那我们就盯着这七个人,盯紧了。”
“盯着做什么?”段震问道。
刘婆婆就回道:“人做事不会无缘无故,这些人既然吆喝的这么高,就一定有他们吆喝的理由,我们盯着总不会错的。”
几个人点头应是。
“二殿下那边怎么说。”胡十三娘看着刘长文,刘长文回道:“二殿下正往燕京来,就在这三五天的功夫。他的意思,若是这一关糊弄不过去,我们就劫狱。”
“那我们提前准备。”胡十三娘道,“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闻言,刘婆婆摆了摆手,道:“放心,二殿下说来,就一定做好了不被发现的准备,不用担心。”说完,想起什么人来,“宋桥那小子呢,可要叮嘱一声,不要胡闹啊。”
“不会。”胡十三娘道:“公主进刑部以前他曾去见过公主,想必是有事要去办。”
“刘婆婆。”说着话,杜舟从外面进来,大家都起身,宋桥打了帘子,喊道:“杜公公,梅大夫!”
两个人坐下来,杜舟先开了口:“既然二殿下要来,我们有劫狱的打算,那么就要商量好,哪些人。”又道:“京城好不容易站住脚,我们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众人点头应是,坐在一起商量具体事宜。
宁王府中,查荣生带着个小厮进了内院,赵衍正在亭子里看书,见人来了便放了书,问道:“怎么样?”
“王爷您料的不错,这次的事情好像和镇南侯府有关。”来人回道。
赵衍微微颔首,蹙眉道:“镇南侯呢,可有消息?”
“暂时还没有。”来人回道:“十多天前还听说他在成都府,就算赶回来也没有那么快的。”
赵衍微微颔首,道:“去吧。”
回话的人走了,查荣生上前去问道:“王爷,您看这事,怎么办才好?”
“我倒是想进宫求道赐婚的圣旨,只是可惜她知道了怕是不高兴。”赵衍道:“明天我索性也没事,就去听听堂审吧。”
查荣生想,您去求圣旨不合适,去听堂审就更不合适了啊。
长兴侯府中,李珺看着吴悠摔摔打打的,不由失笑,道:“这是怎么了,一早来我这里出气了。”
“没事,就是上次没走成,心里憋着气。”吴悠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道:“对了,你知道苏瑾被当后宋公主关起来了吧?”
“居然还是公主,这也太稀奇了。就她那样子,怎么看都不是公主。”
李珺失笑,“这是不是公主,不是你怎么看,而是别人怎么看。”
“什么意思,这些人还不分真假?”吴悠愕然。
李珺轻轻一笑,道:“别急,等明天你就知道了。这一次,苏氏怕是要定罪的。”
“不……不会吧。这是不是公主又不是几句话就能定罪的。”吴悠觉得教训一下苏瑾挺好的,可要是硬扣个帽子冤枉别人,那就不好说了,“这要真是公主,就得拉到菜市口砍头的呀。”
李珺低头,发现衣服的袖子上有根倒头的线,便随手拿了剪刀修着,好一会笑了笑,“都是命吧。”
这一次苏瑾是逃不掉了啊。就算她是假的,也有人让她变成真的。
就算这事一开始是一个人害她,那么现在就是半个朝堂要害她……这么人要害一个人,那就不是大家的错,而是她苏瑾的错了。
你若没有问题,为什么那么多人惦记你呢。
李珺轻笑,心情舒坦,又想到赵衍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王爷会不会伤心呢……
“有办法去衙门吗。”吴悠道:“我还没看过堂审呢”
吴悠踢着脚踏,李珺回道:“能去你也别去,我看定是会用刑的。”
“不……不会吧。”吴悠顿时一阵恶寒,“那我还是不要去了。也不知道人被打成什么样子了。”
李珺笑了笑。
第二日辰时,顺天府的衙门按时打开,今日要审问的人有些特别,周大人也是一早就醒了,将手里的东西看了几遍,其实没什么东西,就一封信,两个证人以及王大海送来的一副画像。
这信和人证都是其次,最重要的就是这张画像了!
周大人见过苏婉如,所以一眼就认出来,画像里的人就是她,这就是没办法了,他看着叹了口气,道:“……要真是公主,这位苏氏可真是不简单啊。”
就怕不是,只不过,眼下是不是已经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大人。”书吏进门,递了两个名帖,“叶大人和齐大人今日回来听审。”
周大人接了名帖冷笑了笑,道:“什么时候顺天府开堂,中书侍郎和同知枢密院事也能来旁听了。”
官阶都比他高,可却不同路,谁也管不着谁。
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还会递名帖来听堂审,周大人将名贴放在桌子上,颔首道:“你去安排吧,准备开堂。”
“是!”书吏应是而去,过了一会儿又去而复返,手里又多了几个名帖,周大人看着嘴角抖了抖,“多拿几把椅子准备好。就怕我这小小的衙门,装不下这么多大人啊。”
书吏只觉得奇怪,苏氏虽有能耐,可也不过是个商户,这怎么就能扯上这么多人来看。
难道是因为她的身份?
也对,后宋公主啊,多少人都想看看,这胆大包天的后宋公主。
居然敢在燕京大张旗鼓的做买卖,还几次进宫,这也太可怕了。
周大人洗漱吃了早饭,又看了几分公文,这边就来人说时间到了,他换了官服托着官帽,带着手下就去了前堂的衙门,他刚坐下中书侍郎齐大人,同知枢密院事叶大人就前后脚到了。随后宁王赵衍也到了,一起随同的还有永嘉伯。
一番问候行礼,各自落座,周大人上座在桌案后,敲了惊堂木,喝道:“将犯人苏氏,带上来!”
顺天府的牢房条件差,守备也不如刑部,所以苏婉如一早才从刑部移送来的,所以人早早侯在了隔壁。
惊叹木拍下,就有人去提人。
赵衍的目光就落在后衙内,一边里蔡伯爷悄悄的贴过来,低声道:“王爷,这……人没有动刑吧?”
“让伯爷费心了,没有。”赵衍回道:“一方未审,不可动刑,这是大周的律法。”
蔡伯爷一愣,他读书不多可律法还是要读一读,就奇怪的看着赵衍,咕哝道:“有这个律法吗。”
“即将有了。”赵衍道。
蔡伯爷嘴角抖了抖。
随即堂上又安静了下来,赵衍就看到两个差役带着苏婉如从后面出来,她穿着一件半旧的水洗蓝的短褂,头上编了两个长马尾,挂在肩上……没有哭哭啼啼,没有灰头土脸,没有狼狈不堪。
人走够来,看见了赵衍,眉梢一挑眼底划过笑意。
赵衍也笑,冲着她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如果哭哭啼啼,战战兢兢,那就不是他认识的苏瑾了。
赵衍自在的靠在椅子上。
对面,齐大人和叶大人对视一眼,齐大人低声道:“这是在牢里被特殊照顾的?”谁在牢里待两天,能有这副从容。
“此女子不简单。”叶大人低声道:“不要掉以轻心。”
齐大人点了点头。
“堂下何人?”周大人河道,苏婉如跪下,不疾不徐的回道:“民女苏氏,叩见周大人。”
周大人一愣,暗暗点头,这苏氏胆子确实不小啊,不然这堂上这么多人,刀枪棍棒的,换做别的女子,吓也要吓的哭了。
“有人指认你为后宋余孽苏婉如,认证物证具俱在,你可认罪?”周大人道。
苏婉如摇头,道:“民女不认,还请大人明察!”
这是正常的对话,要是认了也就不用开堂了,周大人微微点头,和一边的书吏打了个眼色,书吏就将画像抖了出来,“此人你可知是谁?”
“我!”苏婉如道:“虽画的不好,可也有七八分相,应该是我没有错。”
这居然还承认了,周大人没有想到,还以为她要狡辩一下呢,“那你可认得上面的章?”
“不认识。”苏婉如道。
周大人就解释道:“这章是前平江府府衙的章,但是在前年,这枚公章已经被砸碎报废了。苏氏,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不懂。”苏婉如摇头,一脸懵懂的样子。
周大人好脾气,解释道:“也就是说,这副画至少是前年三月前画的,当时官府捉拿后宋余孽,所以找人将所有人的画像画了一副,这一副就是苏婉如的画像。”
苏婉如露出一副明白了的样子,颔首道:“懂了。但这画技可不好,层次不明,着色不亮……”她说着一脸的不欣赏。
周大人被噎住,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这小姑娘,不但胆子不小,还是捅了天的大,她到底是不知者无畏,还是胸有成竹确定自己没事?
赵衍听着,眼里也是划过笑意,颔首道:“这画技确实不好。”
周大人顿时头皮发麻,这是审案子,怎么就议论起别人画技了。
“周大人。”齐大人道:“人证物证具,既让她看过,就仔细审,若不抵死不认,那就用刑!”
周大人一愣正要说话,永嘉伯道:“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吗,你没看王爷都没有说话。”又拂袖,道:“越俎代庖!”
“你!”齐大人要说话,叶大人拉了拉他,看着周大人道:“周大人,我二人来时是有圣上口谕的。此女子生性狡诈,胆大包天,你这么问是问不出什么的,直接用刑的好,不给她吃点苦头,她只会继续和你耍花腔。”
周大人一时为难,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了隐隐的哭声,先是一两个女人的哭,凄凄惨惨的,然后是三四个,接着是呜呜咽咽像是冬日里北风刮过的声音,堂内所有人一愣,周大人问道:“什么人在哭。”
这得亏是白天,要是晚上是要吓死人的。
“大……大人。”堂外的差役回道:“是府衙外面,外面有人在哭。”
周大人烦不胜烦,喝道:“撵走。”
“大人,撵不走啊。”差役回道:“人太多了,不好轰走,而且,还有几位官家小姐。”
周大人一愣,就看到打开的大门外,人山人海,门口被堵的严严实实的,哭声层次不齐高低不平却一直没有断……
女人的哭分很多种,尤其是男人真是太熟悉了,可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几百人静坐,形态各异,年龄不同的女人坐在一起哭,呜呜咽咽,凄凄惨惨……
这哭声,让人头皮发麻。
“怎么回事。”周大人问道:“青天白日的她们哭什么,要哭回家哭去。”
差役回道:“大人,这些女人都是……都是……”他说着,看向苏婉如,“都是苏氏的朋友,学生……”
周大人瞪大了眼睛。
苏婉如也回头看着,她看到了周娴,看到了胖婶,看到了戈玉洁,还看到了街对面包子铺的老板娘。
一排排坐着,三四百个女人,将顺天府门外堵的严严实实的。
年纪不同,胖瘦不同,要不是因为当下正在哭,还真是赏心悦目啊,苏婉如看着鼻尖微酸,遥遥隔着门和外面的女人们挥了挥手……
她们看着她,呜咽一声接着哭。
“去问问,她们想干什么!”齐大人一拍扶手,喝道:“一群女人,成何体统!实在是伤风败俗。”
苏婉如撇了一眼齐大人,微微颔首,道:“还请齐大人替我给齐老夫人问好。”
“你什么意思。”齐大人道。
苏婉如一笑,回道:“她儿子不敬她,我这同为女子的人,自然要敬的。”又摇了摇头道:“女人就是这点不好,将来是生儿子,还是生畜生,不由己控!”
“大胆苏氏。”齐大人喝道:“你可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苏婉如冷笑一声,上下扫了他一眼,“不认识。”
齐大人气的指着她半天说不出来话,叶大人拉住她,道:“周大人,不要管外面的事,你速速开刑审问,定罪后我等好去给圣上回禀。”
呜呜咽咽的,哭声越来越大,周大人指着外面,烦躁的道:“这声音,怎么审……”
“是苏氏煽动民心,聚众闹事。”齐大人道:“聚众闹事者当抓起头目,其余人遣散,若依旧冥顽不灵者,可当街斩杀!”
他声音很大喝问出去,外面立刻就有人回道:“当官者欺压百姓,不辨忠奸,当罢黜官职,回家种地!”
这对的,外面一阵哄堂大笑。
齐大人气的直抖。
“我们是女子,无权无势。但无权无势也不能白白受你们欺压。”外面有人喊道:“我们什么都不做,我们就只哭,哭的是自己的眼泪,表的是自己的伤心,你们凭什么管,你们管不着。”
还真是,人来了什么都没说,就只哭,也没干涉审案啊。
“这……这怎么办。”周大人看着赵衍,赵衍笑了笑看着苏婉如,道:“阿瑾怎么说?”
苏婉如回道:“民女要伸冤,民女要告御状,民女要见圣上!”
“圣上岂是你能见就见的。”齐大人冷笑道和赵衍拱了拱手,道:“王爷,这可是后宋的余孽,您若是帮她入宫,如若有事,这责任和后果,不敢设想啊。”
镇南侯府中,卢氏昨晚睡的迟早上又起的太早,所以吃过早饭后她觉得疲乏,又上床躺了一会儿,听到声音陆静秋端着茶进来,低声道:“师父,顺天府开堂了。”
“嗯。用刑了吗。”卢氏道。
苏婉如不会承认,可又有证据,所以,不承认也没有用。
“还没有。”陆静秋回道:“顺天府外许多女人在哭,现在基本上全城的人都跑那边去看了,还惊动了宫里,圣上还派人来过问了。”
卢氏不解,“什么女人在哭?”又道:“也对,她是秀坊姑姑,一个应锦就有四百人了吧,这一哭动静还真够大的。”
“不止她们。”陆静秋道:“还有街上许多小贩,还有她所有的学生,还有……还有很多百姓。”
卢氏蹙眉,“百姓哭什么?”不过一个绣娘,还真以为能受万人敬仰了。
“有的是家里的女儿在学堂,有的人则是女人在绣坊,还有的……还有的则是亲戚或是邻居家的女儿在学堂或是绣坊。”
京城就是这样,你说大,用走的将京城都一遍少说也得三四天,可你说小也很小,街上随便扯三个不认识的人,攀交来攀交去,定有两个能攀上亲戚。
“呵!”卢氏冷笑一声,“这么说全京城的女人都要去哭了。”
陆静秋没说话。
“这有什么。”卢氏道:“难道她是不是苏婉如,就凭这些蠢货哭一哭就行了?”
陆静秋觉得有道理。
“老夫人。”门外小厮过来,回道:“动静闹的太大,顺天府没办法再审,所以宫里来人,将苏氏带宫里去了,圣上要亲自审问。”
卢氏一点都不意外,颔首道:“她煽动这么多人闹事,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进宫或在顺天府,有什么区别呢。
“我在院子里走走。”卢氏抬头看天,觉得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心情也很舒坦,她打了一套拳,出了一身汗,回房洗漱换了衣服,青柳已经带着人将午膳摆上,卢氏用过午膳,写了一会儿字,便又去午睡。
一觉醒来,已经是申正。
“说是养老,还真是养老了。”卢氏扶着陆静秋的手起来,“怎么样,定罪了没有。”
陆静秋摇了摇头,回道:“还没有消息出来。”又道:“师父,会不会有变?”
“变不变的,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我只是给那些大人们制造一个时机,这时机不是苏婉如死,就是他们死。”卢氏道:“你想,他们会不会像疯狗一样,死咬住苏婉如不放呢。”
陆静秋点头,道:“会!”
荆州贪墨案牵扯的人要远远比她们想的多,这些京官随着荆州的官员离京城越来越近中,惴惴不安……所以,她们伸手帮了一把,将荆州来的人都灭口了。
又适当的将后宋余孽推出来。
看,不但将恶人灭口了,还将凶手找到了,而且还是后宋公主……
这事,这人,这方式,卢氏觉得连她都很满意,何况那些京官呢。
他们要不抓紧了机会,咬住了苏婉如将她当成替罪羊,把荆州贪墨案结了,他们就是傻子!
所以,这苏婉如到底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其实没有人关心啊。
那些人关心的,只有她是不是凶手,赵之昂信不信。
能不能很好掩盖的住自己贪墨的痕迹。
“看,这多有趣。”卢氏道:“众生百态啊……有的人以为苏婉如是冤枉,所以替她喊冤。有的人心存愧疚却不的不自保,而硬着头皮去诬陷,有的人义正言辞的,咬定她就是后宋公主,就是凶手,但在午夜梦回,又会噩梦连连。”
“这些人,都是些自作聪明的人,都不如她聪明啊。你看她多坦荡,在京城来去自如,还能煽动这么多人。真是得民心啊。”
可这又怎么样呢。
假的就是假,早晚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
“老夫人!”小厮匆匆跑进来,道:“宫里有消息出来了。”
卢氏颔首,问道:“定的哪日斩首?”
“不……不是啊。”小厮摇着头,“圣上没定罪。不但没有定罪,还封了苏姑姑为姑姑!”
卢氏脸一沉,陆静秋已经道:“什么苏姑姑为姑姑的,说清楚。”
“以前,以前苏姑姑只是个称呼,现在,现在姑姑是个封号,说是享郡主仪仗呢。”
陆静秋没听明白,目瞪口呆的看着卢氏。
“蠢货东西!”卢氏蹭一下站起来拂开桌上的东西,叮叮当当的碎了一地,“这么多人,都弄不死一个小丫头。”
陆静秋道:“师父,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太奇怪了。”
赵之昂为什么不定罪,还给她封号?
卢氏正要说话,又有个小厮跑了进来,道:“老夫人,侯爷回来了!”
救人吗,赶的还真是紧呢,卢氏拂袖,道:“我病了,去请侯爷回来伺疾!”
小厮应是。
街道上,一片恭贺之声,苏婉如坐在车里,一一回礼,道:“多谢各位,只坐了两天的牢,这一身的味,要赶回去洗洗才好……”
“姑姑快去吧。”众人笑着道:“记得跨火盆,去去晦气。”
苏婉如应是,一路说笑气定神闲,就在这时,一人一骑徐徐从她对面对面过来,她看着一愣。
是沈湛啊,几个月不见他瘦了一些,黑了一点,但脸上的棱角越发的凌厉分明,单单一人悠悠走着,便就有股铁血金戈的杀伐之气。
他走过目光在她面前一扫而过。
苏婉如看都没看他,催着吕毅道:“回家去,我身上难闻死了。”
“那是镇南侯吧,镇南侯回来了。”
“镇南侯不是和苏姑姑认识的吗,为什么见到了都不打招呼的啊。”
“是啊,那天晚上有人看到镇南侯牵着苏姑姑的手回家了,后来第二天侯爷就出远门了,现在回来,怎么就不说话了呢。”
“说什么呀。镇南侯和苏姑姑如今的身份,怕是婚事都不能自主的。”
“也对。不过两个人还真相配啊。”
沈湛昂首挺胸的骑马而去,头都没回。
苏婉如暗暗呸了一口,回了锦绣坊,绣坊里更热闹,大家都在等她,跨过火盆,霍掌事道:“先什么都不要问,有话明天说,让苏瑾去睡一觉!”
“姑姑,你真是太懂我了。我都要困死了。”苏婉如道:“那我回去睡觉,明天我们再说话。”
她说着,忙回去洗漱了一遍,关了门扑在床上。
但是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不知躺了多久,外面的天渐渐暗了下来,杜舟敲了几回门她没开,二狗子就趴在门口哼哼唧唧的啃骨头……
就在这时,窗户上传来叽叽咕咕的声音,像是老鼠在啃什么东西,又像是刀在拨弄什么。
“谁?!”苏婉如蹭的一下坐起来,不等她赶过去,窗户已经打开,有个黑影跳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苏婉如被冲的倒在了床上。
那人人高马大,扑过来时带着一阵烈风,气势如虹,苏婉如根本招架不住。
扑下来,那人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将脸埋在她脖子里,深吸了口气,咕咕哝哝的喊道:“媳妇儿……”
苏婉如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