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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只是家中老人的一个散生日,所以仅仅是一家人一块儿吃个饭。许嘉容妈妈买了个六寸的小蛋糕, 许嘉言还因为工作繁忙没能赶回来。
外婆是个优雅知性的老人, 说起来许嘉容的气质就有些像她。早年家中条件不错的“资本家小姐”, 因为成分不好,嫁的是泥腿子农民, 也亏的是外公争气又聪明, 从过军扛过枪, 后来又下海经商,挣下一笔不小的家业。
虽然外公外婆对许嘉容都是很好的,但许嘉容很清楚, 外公外婆的感情并不怎么好, 所以最后只有妈妈一个孩子,那个年代可还没有计划生育呢。
外婆性格温软,说句不好听的是有些懦弱,除了长得好之外,在那个年代看来她几乎没有什么太多优点。十指不沾阳春水,柔弱可欺心肠软, 如果不是有外公在,她这样的性子在那时过日子可不大容易,尤其当时她上有婆婆旁有妯娌, 几乎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
因为舅舅的死, 外公外婆之间早已经有了裂痕, 夫妻俩的感情不咸不淡, 只是后来外公去世,外婆浑浑噩噩大病一场,许嘉容才发现外公在外婆心中有多重要。
相伴的时候不觉得,直到再也见不到,才知道那人的独一无二。
后来外婆缓过劲来了,在老太太中也算得上温柔美貌,居然不缺人追求,性格柔软的她竟然全部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外婆,生日快乐!”许嘉容笑着举杯,看着窗外似乎飘过的白色雪花。
下雪了吗?
“生日快乐!”
一家人其乐融融。
这时候,顾宜修一人在家,照例靠着外卖过活,可是叫来的外卖不好吃,他扔掉了大半。
咦,隔壁许小姐还没回来啊。他从阳台上伸着脑袋看了看,隔壁一片漆黑。
坐到工作室里,顾宜修开始画图。他的周围,仿佛是一个孩子们梦想中的童话世界,地上铺设得很大的小轨道周围有着一点点建起来的山林和小城市,小火车“呜呜呜”地穿过期间。等比例缩小的城堡,漂亮的动物玩偶,以及点缀着星星和彩色糖果的华丽小屋……
他是一名玩具设计师,或者说,他愿意做一名玩具设计师。
他的名下共有三家不大不小的公司,最早的时候,都是从他手中诞生的。
顾宜修从小读书就很厉害,哪怕因为抑郁症的缘故,在国外接受了几年治疗,也没有能阻挡学霸光环的大放异彩。毕竟没有多少人能一边治疗一边读书还二十岁就拿到斯坦福的双硕士学位,不继续往下读仅仅是因为他没有兴趣再读书了的。
现在这三家公司都已经打出了名气。尽管有职业经理人在管理,但作为背后的老板,顾宜修一直掌握着大方向。三家公司中,最主体的一家是做玩具,另外两个一个是动画影视公司一个是游戏公司,三家公司方向一致就在同一栋楼里,这种多元化发展比较符合现在现时代的要求。他公司推出的系列玩具配合另外自家出的动画和刚研发上线的游戏,果然反响十分热烈。
只是对于顾宜修来说,他仍然是一个习惯孤独坐在黑暗中画图的人。
“嗯?下雪了啊。”顾宜修看向外面,苦恼地说,“以为搬来这里应该不会再看到雪的……难道还要往南搬?”
对于雪,他有很不好的回忆,尽管小时候的抑郁症基本已经被治愈了。他遵照医嘱停药超过五年,一直状态良好,并没有复发过。当然,他原本被诊断的也只是中度抑郁症,并不是十分严重。
可是雪夜是他心理上最难度过的坎,因此,他居住的地方都尽量避免了那些经常下雪的区域。
算了,睡觉吧。
看了一眼外面越来越密集的飞雪,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吃下了一颗安眠药来助眠。因为在这种时候,他的睡眠不可能会好,也许还会伴随着噩梦,他曾经是个很听话的病人,现在也在很认真地对待自己和自己的心理状况。
所以,在看到下雪的时候,他做出了最恰当的应对。
就像顾宜修的朋友说的那样,他是一个认真生活的人。
因为心情好,许嘉容喝了一点酒,她的酒量一直很差,今天却感觉还不错。
“既然喝了酒,明天又是周六,直接住在家里吧。”许妈妈说。
许嘉容摇摇头,“不行啊,明天我还要值班呢。”本来是朱雨红明天值班,她特地和朱雨红换了个班。
“这喝了酒还怎么开车。”许爸爸不高兴地说。
许嘉容看了看时间,“我叫个代驾吧。”
外婆关心地说,“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叫代驾不安全。”
“没事的外婆,这才九点多呢。我有个认识的代驾,经常帮我喝酒的同事开车的,安全性你们放心啦。”
“还是不要了吧。”许嘉行忽然说,“爸爸反正要送外婆,我来替你开车送你回家,再坐爸爸的车回来好了。”
许爸爸因为之前有些痛风的症状,医生让他戒酒,就没喝。至于许嘉行本来就滴酒不沾,应该说他少年中二时期,也常喝得酩酊大醉,只是许嘉容也不记得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也不碰酒了。
许嘉容现在住的房子是外公买给她的,她住的小区和外公外婆家只隔了一条马路。
其实外公去世之后,许嘉容想要叫外婆和她一起住,却被外婆拒绝了。
“我有手有脚能够自己照顾自己,等到我老到没法自理了再让你照顾吧。”外婆笑眯眯地回绝许嘉容。
其实许嘉容很清楚,她只是舍不得离开那个和外公住了十几年的家。
看到许嘉容口齿清晰,虽然脸有些红,却不像是醉了的模样,许爸爸许妈妈只能放她走了。
其实不论是他们还是外婆都很清楚,许嘉容只是更喜欢住在自己那个自在的小家里。
一路上,许嘉容扭头看着窗外的霓虹和飘雪,车内气氛十分尴尬。
许嘉行是和她一母同胞甚至连出生时间都只差几分钟的姐弟,照理应该最亲近不过,人家双胞胎龙凤胎之间还有所谓的心灵感应呢,偏偏她和许嘉行除了不知道该如何相处的尴尬之外,什么都没有。
其实小时候,他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糟,哪怕没有一起长大。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的话,他们或许也能至少像寻常姐弟一样相处吧?
许嘉容开的是两人座的小车,许嘉行第一次开这样的车,显得有些别扭,不过他的开车技术不错,稳稳当当地往前。
姐弟俩一直没说话,这将近三十分钟的车程就显得漫长起来。
夜晚的城市明丽中带着虚幻的迷乱,许嘉容其实知道自己有些醉了,只是强撑着,看着窗外宁静又喧嚣的街景。
下雪了啊……
漫天雪花洋洋洒洒,将世界都彻底笼在一片茫茫白色中。
“到了。”许嘉行说。
许嘉容“嗯”了一声,“停到地下车库去吧,285号车位。”
“好。”
将车停到位置,两人一起走到电梯那边,许嘉容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了,酒上头来,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晕眩。
“你上去之后到小区门口去等爸爸吧,我没事。”她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
许嘉行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担心,“我送你上去吧。”
“没事。”许嘉容笑了笑,“按了楼层上去,能有什么事。”
“好吧。”许嘉行低下头,他知道这是许嘉容的拒绝。
他和许嘉容因为十年前的那件事,能维持现在的状况已经很不容易了。
许嘉行面无表情地大步往门口走去,雪愈发大了,落在他的头发肩头,他的手紧紧握住掐着掌心。
深深吸了口气,他停住脚步,忽然很想抽一支烟。
许嘉容在电梯里就有些站不住了,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真的喝太多了……”
她靠在电梯壁上,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叮”地一声,十六层到了。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到门前,密码锁上的数字在她的面前乱七八糟地旋转跳跃着,她努力看都看不清。
“滴滴滴滴滴滴。”
许嘉容试了几次,好不容易才将门打开。
一路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走到卫生间用温水洗了把脸,脸却仍然烧得十分厉害,丝毫没法清醒过来。
她一边笑一边好像还在哭。
“今天下雪啊……”
所以才喝了那么多酒吗?
不,是因为外婆生日高兴才喝了那么多的。
似乎在做着梦,她深一脚浅一脚往卧室走去,却觉得今天的家看起来那么陌生。
热得脱去外套和毛衣,倒在柔软的床上,许嘉容根本不愿意再想任何事,只想陷入深深的沉眠。
睡吧睡吧睡吧……什么都不要想。
只是床上为什么还是这么热?
“张爷爷,又打牌去呀?”
抱着水杯的老爷子慢吞吞地看向她,“哎呦,小许啊,回来了?”
“嗯,回来了。”
“老罗,换班了啊?”这是穿着陈旧制服的门卫。
“啊,小许你回来了?”
“对啊。”
“崔奶奶,一会儿我来陪你晒太阳哈。”
“好好好,回来就好!”
抱着猫的老太太窝在椅子里,阳光温暖地洒在她的身上。
许嘉容脚步轻快,一切的一切,都这样熟悉,满满地填进了她的心里,一路上总有人和她打招呼,热情地问她是不是回来了,“回来”这个词,让她内心深处有种涨涨的快乐。
“高书记,我回来了!”
胖胖的中年男人看着一脸慈和,正拿着花洒给社区前头的花丛浇水,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来,露出亲切的笑容来,“小许啊,欢迎回来。”
社区里的人都是她熟识的人,同事是她熟悉的,书记也是。
所有春桥社区的人都知道,高书记从来不发火。不论面对着谁,他永远是笑眯眯的,然而真正熟悉他的人会说他是笑面虎。要管一万多人的老社区,都是农村转城市的拆迁户,这里头的关系可复杂得很,如果没有手段和魄力,根本是很难坐这个位置的。
新型的社区和以前的村差别很大,社区是服务型的,又要管理各项事务,上下的事儿可简单不起来,再加上拆迁小区都是社区代管物业,更是上到国家政策,下到鸡毛蒜皮,都归社区做,要挑起这担子,单靠“脾气好”那是笑话。
小小的社区书记,是真正直面群众的基层,也是真正极其考验能力的地方。
“你调走之后,你那网格可没人接手,正好你回来了,那一片儿还是你的。”高书记慢条斯理地说。
许嘉容笑起来,“好。”
社区网格化的要求是近几年才有的,划分给许嘉容的三百户居民,她需要时不时走访,这些居民有事儿都可以找她,不管是要办个事儿打什么证明,又或者是楼道的灯不亮了家里的水管裂了。
老社区没有物业,也没那么多讲究,有什么事找上社区总是没多大错的。
“刚好碰上创建下午他们都要去清理楼道,你跟着一块儿去吧。”
“嗯。”
“带上相机拍几张照片。”
许嘉容跑回办公室,就看到孔春晓将一副手套丢过来,“听到你要回来的消息我简直不敢相信,”她上前两步指着她泼辣地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蠢,连享福都不会享啊!不是大小姐吗,连怎么过大小姐的日子都不懂?”
“春晓姐姐,你不喜欢我回来啊?”
“你怎么这么不识好!”
孔春晓横眉对她。
本来办公室里剩下几个人看到许嘉容回来一时间高兴中还透着一两分尴尬,毕竟之前他们都不知道许嘉容是这种出身。
被孔春晓这一发飙,倒立刻就冲散了尴尬。
“走了走了。”任主任笑呵呵地说,“咱们清楼道去了。”
任主任是春桥社区的副主任,年纪大了,临近退休也就混到这个位置上,平时一贯是个老好人。
“哎,别拿相机了,相机太重,直接手机拍吧。”
“好。”
许嘉容掏出手机来,恰好电话响了起来,这手忙脚乱之下手机差点掉地上,想接起来触屏却完全没反应!
越是着急,越是怎么按都没用。
一旁的王媛媛一下子笑出声来,乐不可支地说,“嘉容啊,你这不脱手套,要怎么接触屏的电话啊。”
许嘉容:“……”
她才不是平时就这么蠢呢,是心太乱了而已!
“喂?”好不容易接起来,她脸红红地说。
那边传来顾宜修温柔的声音,“工作在忙吗?”
“也没有啦……”许嘉容看着周围同事满脸八卦的表情,脸更红了。
“晚上你想吃什么?”
“啊,问这个难道你要做饭吗?”
“我正准备去买一些你喜欢吃的菜,如果你不嫌弃我做得难吃的话没问题啊。”
“还是算了,”许嘉容笑起来,“你看着买就好啦,我回来做给你吃。”
“嗯……我先努力看看,不行再让你出手。”他开玩笑。
许嘉容的声音温柔起来,“好。”
挂掉电话,顾宜修呼出口气,刚刚许嘉容好一会儿才接电话,闹得他的心七上八下的一时间心绪纷乱,幸好她接了。
他仍然站在他童话世界一样的工作室里,设计本上画完的是一株憨态可掬的多肉。
野城不仅仅是一座生活着各种动物的城市,而是它整个都是活的。最基础的其实是各种生活中常见的物品和城市的玩具化,赋予它们更灵动的线条和丰富的个性,才会让这个游戏和动画变得更加有趣。
其实整个野城世界,几乎都是始于最初顾宜修的玩具设计。
现在只在于更丰富这个野城,他开始添加各种各样有了生命的植物。
他稍稍收拾了一下,才换了衣服准备去附近的超市。
哪知道刚出门,恰好撞上一人从电梯里出来。这人西装革履,戴着一副眼镜,一看就是衣冠楚楚的社会精英样儿,然而下一刻,这精英样就崩坏了一半。
“你要出门?”来人满脸震惊。
顾宜修皱眉,“魏立夏,我还以为你最近都不敢再来找我呢。”
作为他的助理,或者说秘书,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将他家门的密码给了顾宜霏。
更过分的是,告诉了顾宜霏,居然没有通知他。
叛徒!
魏立夏镇定自若,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文件和一个小小的U盘来,“没办法,财报这种东西只能我亲自送。”
现在网络虽然方便,但有些东西网络传输是绝对不够安全的,平时一些公司机密方面的东西虽然也用电脑做电子版,但都是不连接网络的加密电脑。
尽管顾宜修名下的三家公司就像他说的那样是“小公司”,却并不缺各种对他们充满觊觎的眼神。
利益动人心,公司是小,收入可不小。
顾宜修看了一下时间,“你先放我家吧,我要出门。”
魏立夏忍不住说,“所以,老大你居然也会出门就够让我惊奇的了。”
“我什么不能出门?”
“平时这话是我问你的吧……你就不能偶尔到公司来转转?”魏立夏无奈,“那时候你怎么回答我的来着。”
“不想出门。”
“所以你现在是?”
“想出门。”
魏立夏:“……”
“你到底去哪儿?”
“超市。”
魏立夏:“……”
“去超市干嘛?”
“买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