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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拜见王爷, ”朱槿俯身行礼, 偷眼一瞧, 却看见顾衡握着一位黄衣美人的手, 扶着她从车辇上下来,吴夫人怎么也来了?朱槿来不及多想, 又低头福了一福,“吴夫人。”
落地刚站稳, 吴夫人就没骨头似的, 笑嘻嘻地倚在顾衡身上, 很是爱娇, 她瞧了一眼朱槿, 认出来是朱玉姿的得力侍女,开口就道, “免礼,你家夫人呢?”
朱槿觑了顾衡一眼, 见他并无不悦, 于是恭谨道,“我们夫人听说潜心修行有助于养胎,这几日都在念经祈福,静心休养, 今日是微尘仙姑在为夫人讲道。”
这话明着是回复吴夫人, 实际朱槿都是对顾衡说的。
听说朱玉姿这几日修身养性, 顾衡还是有几分满意的, 前些日子朱玉姿也闹得太过了, 能够安安生生养胎最好不过,他面上露了笑容,点头道,“听听道经也好,有大智慧。”
说的倒是好听,也就哄哄王爷罢了,吴夫人心里暗暗嗤笑,什么潜心修行,不就是被王爷冷落了,脸上无光不好意思出来炫耀了罢。
可她素来乖巧,知道这个时候不要扫王爷的兴,捧场地笑道,“早听说微尘仙姑是个得道高人,只是一直难得一见。今日真是巧了,我也想听听微尘仙姑讲的经呢。”
吴夫人想听经是假,想求子才是真的。朱玉姿忽然有孕,谁都想知道她是怎么怀上的,虽然朱家把内情遮得严实,但朱家路途迢迢到云州接了个道姑回来的消息还是露出了风声,加之微尘美貌出众,在晋阳城里渐渐声名鹊起,微尘能够求子的事,已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只是微尘乃是晋王妃与玉夫人的座上客,等闲是见不到她的,吴夫人就是属于请不动微尘的那一拨。是以吴夫人得到微尘进府的消息,也顾不得今晚是她侍寝,撒娇磨了顾衡到沉香殿来堵微尘,难道微尘一个小小道姑还能不给晋王的面子不成?
微尘是不是真的有能耐,就连顾衡也不免好奇,若是微尘真有本事,他多几个儿女也是好事。所以今日吴夫人一撒娇,他就答应带着吴夫人来看微尘了,也瞧瞧朱玉姿的肚子可好。
“奴婢这就让人通禀一声,”朱槿垂首低眉,她算是明白了吴夫人的目的,可王爷也在,并不能找借口回绝吴夫人。
“不必了,打断了姐姐和仙姑论道就不美了,”吴夫人俏生生一笑,眉眼鲜活,摇着顾衡的手,“王爷,我们悄悄进去好了,偷听一下仙姑是怎么给姐姐讲经的。”
吴夫人耍了点小心机,她是怕等会儿见到微尘,微尘会有所保留,不愿为她求子,她就想着悄悄进去偷听,微尘在朱玉姿面前,总不会敷衍了吧。
顾衡现在年纪大了,很喜欢鲜活的小姑娘,吴夫人年纪小,性子活泼,很得他欢心,他也愿意纵容吴夫人偶尔的跳脱。抓住了吴夫人乱晃的手,对朱槿道,“带路吧。”
王爷未免太宠爱吴夫人了,朱槿看了看笑容娇俏的吴夫人,纵然心头憋闷,也只能应了,领着人进去。
正殿里没有掌灯,全靠内侍手里提着的几盏灯笼照亮,不过这也够了,落在地上的灯光照亮了沉香殿华丽的波斯红地毯,灯下那红得格外的艳丽,浓艳之极竟有些诡异了。
“姐姐的屋子布置得好漂亮,”吴夫人觉着有些害怕,走着走着就贴在顾衡身上了,悄声嘀咕,“只是怎么不点灯,静悄悄的。”
“我们夫人喜静,又说四处点灯太过靡费,是以沉香殿只在需要处点灯,”朱槿是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为朱玉姿说好话。
其实朱玉姿这个少点灯来节俭的法子还是微尘想出来支开众人的借口。正好赶上连月雪灾,朱玉姿这番节俭,又迎合了晋王府女眷们缩衣节食来赈灾的大流,可谓一举两得。
顾衡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往日他来,沉香殿总是准备好了接驾,灯火通明地,没觉出不同来。
吴夫人没想到一个不点灯还能扯出来这么多说头,她眼睛一眨,“可是如今姐姐身怀有孕,还是这么黑灯瞎火的,要是不小心绊到什么……”真要节俭,就不要在路上铺那么金贵的波斯地毯啊,吴夫人脚下使劲碾了碾,真是有脸说自己节俭。
“多谢吴夫人关心,奴婢们会仔细服侍好夫人的,”朱槿一凛,急忙回答。
顾衡好笑地拍拍吴夫人的头,“就你瞎操心。”
吴夫人娇俏地嘟起嘴,却是有些羡慕朱玉姿有这么得力的侍女,她出身寻常,从家里带来的侍女只有忠心可取,晋王府分来的侍女倒是能干了,她又信不过。
朱玉姿平日燕息的寝殿在正殿后,穿过中堂和花厅,垂花落地罩后已隐隐透出灯光,是小厅点着一盏长信宫人落地灯,然而寝殿的隔扇门是关着的,仔细看了才发现槅扇上糊的桑皮纸透出暗色的光来,
静悄悄的连个当值的侍女都没有,顾衡心里一跳,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当年行军打仗,这样的预感曾经救过他自己很多次。顾衡不动声色,手抬起来,按在了腰间。
他这个动作只有李顺注意到了,随身伺候顾衡多年的李顺立刻警觉起来,他是知道王爷腰间的革带里藏了一把软剑的,莫非沉香殿藏着刺客?
李顺的心提了起来,做好了护驾的准备。
“怎么这么安静?”吴夫人毫无所觉,她一贯是天真随性的,年纪小无所顾忌,蹑手蹑脚走到门前,将耳朵往门上贴。
内里没有她想象中的讲经的声音,甚至人声都低不可闻。吴夫人皱了皱眉。
“奴婢这就叫夫人出来迎驾,”朱槿见吴夫人太不知礼数,也有些恼了。
吴夫人从门上下来,站到一旁,灯光很暗,没有人注意到她脸色发白。
“不必,”顾衡举步推门,“她有身孕,还是歇着为好。”他倒要看看里头有什么。
里头居然还拴住了,顾衡越发觉得不对劲,“李顺开门。”
别看李顺斯文白净像个和气夫子,他手上的开锁功夫不凡,上前去左右一摆弄,就轻巧地拉开了隔扇门,连门滑动的声音都近乎没有。
李顺假作引路,实则是为顾衡探路,当先跨了进去,走在前头。能够坐稳晋王府内侍监头把椅子,李顺除了忠心妥帖,还有心细,他几乎是在进了门后就发觉了不对劲。
他立刻扭头看王爷,只见王爷骤然色变,疾步往内帷走去。
李顺心里一叹,特意落后了几步,就听帷幕后响起来玉夫人惊慌失措的哭求声,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求饶声。
朱槿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顾不得冒犯,快步走了进去。然而看到里头的场景,朱槿恨不能昏过去。
红色锦被缠成一团落在地上,朱玉姿抱着被子委顿在地,她露在外头的肩膀如圆玉润,披散着长发,看起来凄惶可怜。
然而这时,顾衡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了。他在看裸着身子跪地求饶的微尘,心里的荒谬多过于惊怒。
微尘趴伏在地上,墨发垂肩,雪白的背脊线条柔软,细腰翘臀,整个人莹白如玉,只看这个背影,确实是个美人。
如果不是见了正面,谁能想到微尘竟然是个男人。
“王爷饶命,小人所为全是受了玉夫人蛊惑,”微尘为了活命,只把过错往朱玉姿头上推,“是玉夫人想要求子,逼迫小人的啊。”
朱玉姿没想到方才还与她亲密缠绵,枕边发誓的人翻脸如此之快,她定定地看了哭泣求饶,涕泪四流而狼狈不堪的人,呵呵地笑了,“没有用的,你睡了晋王的女人,还让她怀了野种混淆晋王血脉,难道还想活命,不如趁早自己了断来得干净。”
她是昏了头了,为何会看上这么个男人。朱玉姿觉得自己之前的作为只可用鬼迷心窍来解释,竟然会被这个人的甜言蜜语打动了。她就该在怀孕后杀了微尘灭口的。
“不,我还没活够,不想死,”微尘仰起身子,脸上带着媚笑,“王爷,小人可以随侍王爷左右,我还有师门秘药,可以为王爷炼丹……”
微尘轰然倒下的时候,朱玉姿才惊叫起来,她看见顾衡手里提着的剑滴着血。
“求王爷饶夫人一命,”朱槿猛然扑倒在朱玉姿身前,她用自己挡住了朱玉姿。
“你倒是忠心耿耿,”顾衡看看被朱槿护在身后的朱玉姿,呆滞苍白,顿时失了杀人的兴趣。
他随手扯了一块绯色锦帷擦干净了手里的软剑,动作文雅地把这把刚刚杀过人的剑放回腰间,转身出去。
见他出来,李顺恭顺地俯身,他神情镇定,脸上看不出丝毫波动。
“处理一下,封了沉香殿。”顾衡是信得过李顺的。
“是,”李顺恭声应了。他心潮起伏,并没有表现的那么镇定,看来晋王府的天要变了,本来王妃还可以凭着四郎君与曹夫人一争,此事一出,王妃一系已经输了。
吴夫人还在门外,她惶惶不安,撞破了玉夫人的丑事,王爷会不会为了保密把她杀了?
“阿吴,来,”顾衡很是温柔地招手叫吴夫人到他身边。
吴夫人不敢不动,怯怯地走到顾衡身边,“王爷。”
“玉夫人得了疫病,往后沉香殿就不要来了,”顾衡摸摸吴夫人的头,柔声嘱咐她,“你回去也叫御医开个方子喝喝,将养几日。”
这是要让她病逝吗?吴夫人不敢求饶,眼睛含着泪答应了。只盼她乖乖赴死后,王爷不要迁怒她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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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顺没有急着进去,他在等朱玉姿梳妆整齐。
屋子里,朱槿默默流着泪帮朱玉姿把衣裳穿好,“夫人你为何这么糊涂。”微尘的事,夫人竟然瞒得那么紧,连她都没有觉出来不对。如果她知道这件事,必然要劝着夫人一有孕就杀了微尘灭口。哪还有今日的事?
微尘的尸体还躺在地上,喉咙上的血线已然凝固了,他脸上还带着试图魅惑顾衡的媚笑,眼睛睁大,似乎是不可置信顾衡居然会杀他。
朱玉姿看着微尘表情诡异的尸体忽而笑出来,“是我傻。”
她年少的时候被嫁给一个粗莽的胡人汉子,对那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她只有厌恶。他死了,她只觉得是解脱。后来为了荣华富贵,她勾引了自己的姑父,结果做妾就是做妾,处处矮人一头也就罢了,还要费劲心思讨好夫君,与后宅姬妾们明争暗斗,只为了多争得晋王一夜留宿。
微尘的贴心细致和温柔小意是她不曾得到过的体会,令她沉醉得忘了一切。可惜所谓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都是虚妄,倒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夫人得罪了,”李顺对着失势的朱玉姿依然恭敬,让人小心抬了微尘的尸体出去。
朱玉姿淡笑,“我这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不可得罪的,只是微尘出现得巧妙,今晚王爷也来得及时,这样的巧合,我是有些不甘心呢。”
“夫人放心,奴婢会仔细查得清楚明白的。”李顺拱拱手。
就算朱玉姿不提,李顺也要仔细查的。今夜的事,巧合得令人生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