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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从黑暗的隧道里飞驰而出, 一阵风扑面而来, 吹乱了南淮林的头发。
他安静地站着, 像个雕塑, 等车门打开, 面无表情地走进去,看到一个空座, 刚走过去, 却被人抢先一步,他只好抓着扶杆站在一旁。
低头垂眼,看到一双AJ限量款球鞋。
半个月前, 他买了双一模一样的球鞋送给时宴做生日礼物。
而半个小时前, 时宴花了五分钟, 把他甩了。
从高中到现在, 恋爱七年, 说分就分了,真他妈容易。
南淮林不想哭,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往外涌。
他擦了一把, 可眼泪越擦越多,吧嗒吧嗒掉个不停。
费城脸上捂着防雾霾口罩,鼻梁上架着一副太阳镜, 正闭着眼睛打盹, 突然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滴到了他的手背上, 让他猛地打了个激灵,醒了。
把太阳镜往下拉一点,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往上挑,看到一张湿漉漉的脸。
费城把太阳镜推上去,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沉默地递过去。
南淮林愣了下,忙伸手接过来,抽出一张纸巾,把剩下的还回去,用沙哑的哭腔小声说了句“谢谢”。
费城却没接:“你留着用吧。”
南淮林又说了声“谢谢”,把纸巾揣进了兜里。
西单站到了,地铁暂停。
南淮林松开扶杆,展开纸巾擦泪。
车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一个女孩快跑着冲进来,猛地撞到南淮林身上。
南淮林被撞得转了半个圈,脚下打了个趔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一不小心坐到了费城的大腿上。
南淮林:“!!!”
费城:“???”
南淮林急忙站起来,边鞠躬边说“对不起”,而撞他的女孩也在不住地对他说着“对不起”。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又相当滑稽。
费城面无表情地摆摆手。
但事实上,他这会儿正咬牙切齿。
他的要害刚才被狠撞了一下,疼得他头皮发麻直想飙泪。
靠!谁懂大鸡鸡男孩的忧伤,太他妈容易受伤了。
被这么一闹,南淮林倒也忘了伤心,泪也不掉了,但仍有些失魂落魄。
手机突然响了,南淮林掏出来一看,却没有来电,正奇怪,就见面前的男孩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直接把电话挂了。
不是费城不想接,而是他那儿还钻心的疼着呢,根本开不了口。
南淮林把手机放回兜里,还在纳闷儿,这人的铃声怎么和他一样。
他不喜欢iPhone自带的铃声,所以在网上找了教程,废了许多功夫才把铃声设置成了自己喜欢的歌。
正想着,铃声又响了:“Will you still love me,When i'm no longger young and beautiful……”
南淮林和费城同时掏出手机。
费城看一眼手机,然后抬眼看向站在面前的人。
这回是南淮林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鹤顶红”。
“鹤顶红”的真名叫贺定泓,是南淮林的经纪人。
南淮林从北电毕业快一年了,依旧是个靠跑龙套勉强糊口的十八线小演员。
他原本没指望能签经纪公司,从大三开始就一直是自己跑剧组接戏,拿到的角色也都是无足轻重的炮灰路人甲。大概半年前,他演一个欺负女主角的小流氓,被男主角三拳两脚KO掉的那种,演女主的郑迦雯,是一个刚红起来的小花,正是贺定泓手下的演员,赶巧儿贺定泓那天来探班,不知怎么就看中了和郑迦雯配戏的南淮林,说要签他。贺定泓所在的明晞传媒是业内翘楚,南淮林受宠若惊,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签了大公司,他原以为自己即将迈上康庄大道,可现实狠狠打了他的脸,他依旧在演一些小鱼小虾的角色,而且演戏的机会还不如以前自己跑剧组的时候多,因为剧组在小角色上更喜欢用没有经纪人的演员,俩字儿:便宜。
“泓哥。”南淮林接了电话,礼貌地叫了一声。
“你到地儿了吗?”贺定泓在那边问。
“我在地铁上,”南淮林抬头看一眼行车路线图,“还有一站地就到了。”
“拍完了抓紧回公司一趟,”贺定泓说,“我有事儿跟你说。”
南淮林回了声“好”,不等他问是什么事,那边直接挂了电话。
一条短信提醒适时弹出来。
点开,是银行发的:您尾号3585的储蓄卡账户4月5日10时18分32秒收入人民币1000000.00元,活期余额1002537.69元。[建设银行]
一百万。
不用想也知道这笔钱是谁转的。
南淮林冷笑。这算什么?七年的嫖资吗?
时宴,你他妈可真够大方的。
南淮林压着怒气,给时宴打电话。
地铁到站,南淮林刚走出去,电话接通,他冷声冷气地说:“你什么意思?”
那边沉默几秒,回答:“算是给你的补偿。”
“补偿?”南淮林冷笑,“时宴,你听清楚,我南淮林就算是饿死,也不会要你一毛钱!打今儿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就当咱俩这辈子从来没认识过!”
说完,南淮林直接挂了电话。
费城就走在南淮林后面,每上一级台阶都扯得蛋疼。
但听到那句“我南淮林就算是饿死”他还是忍不住笑喷了,因为想到了最近微博上巨火的那个表情包。
南淮林觉得眼睛酸得厉害,抬手擦了一把,没有泪。
他忽然想到一句名台词:这几年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电动扶梯旁边的墙上贴着时宴的海报。
南淮林看着海报里再熟悉不过的俊脸,兀自笑了笑,有几分悲凉。虽然刚才一怒之下撂了狠话,但是爱了七年的人,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呢。从十七岁到二十三岁,人生中最璀璨的一段时光,都是和这个人一起度过的,恐怕他这辈子都很难忘了他。
越想越难过,眼泪又要流下来。
南淮林微微仰起头,想为自己点一首《心酸》。
——我们曾相爱,想到就心酸;我曾拥有你,真叫我心酸。
身后响起熟悉的铃声。
南淮林回头,就看到了在地铁上给他递纸的那个人。
刚才那人坐着不觉得,现在才发现,他可真高,一双大长腿格外引人注目。
南淮林看了一眼就回过头,听到后面在讲电话:“车被我哥没收了,坐地铁来的。马上就到,五分钟。”
五分钟后,南淮林走进了民族饭店的电梯。
费城紧跟着走进去。
南淮林礼貌地冲他笑了笑,伸手按了15楼,见旁边的人站着不动,便问:“你去几楼?我帮你按。”
费城说:“跟你一样。”
南淮林“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叮!”15楼到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费城轻车熟路地往前走,南淮林则跟着指示牌找方向,兜了一圈才找到1536房间。
房门开着,剧组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摄像机已经就位。
南淮林问一个路过的女孩:“你好,我是今天的临演,请问张导在哪儿?”
女孩扫他一眼,抬手一指对面的房间,扭头走了。
对面的房门虚掩着,南淮林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进来”后推门进去,率先看到的竟是地铁上一路同行的那个人,不由一愣。
费城看到他也有点意外。
但他戴着太阳镜,所以没人发觉。
南淮林走进来,看到了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导演张横,一个是演员沈冲。
“张导,”南淮林恭敬地鞠了个躬,“我是今天的临演,我叫南淮林。对不起,我迟到了。”
张横的表情有点臭:“让导演和主演等你一个临演,你觉得像话吗?”
南淮林再次鞠躬:“对不起。”
张横问:“你是哪个公司的来着?”
南淮林说:“明晞传媒。”
听到这个答案,其余三人神色各异。
张横看一眼费城,略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口气也缓和了些:“别傻站着了,快去化妆吧,化完妆还到这个房间来,我给你和沈冲说说戏。”
南淮林点头答应,转身出去了,依旧把门虚掩着。
沈冲掏出烟,给张横和费城各递一根,又给自己点一根,笑着对费城说:“在屋里就把眼镜摘了成吗?”
费城把太阳镜拉下来一点,露出眼眶的淤青,又把太阳镜推上去。
沈冲笑意更深:“哟,谁这么带种,连你都敢打?”
费城说:“除了我哥还有谁。”
沈冲一点都不意外:“你才回国两天,怎么就惹他动这么大怒?”
费城十分随意地说:“昨天和几个哥们儿飙车,把他那辆LaFerrari给撞了。”
“我靠!”沈冲这下有点惊了,“LaFerrari得两千多万吧?”
张横说:“两千二百万起底。”
沈冲啧啧两声:“这要换了是我,非废了你丫不可,揍你一顿都是轻的。”
费城玩世不恭地笑了笑:“哥们儿都沦落到坐地铁了,你就别往伤口上撒盐了行吗?”
沈冲吸口烟,翻篇儿说起别的:“还回美国吗?”
费城说:“毕业证都混到手了还回去干嘛,以后哥们儿就常驻北京了。”
沈冲问:“进明晞给你哥打下手?”
费城说:“先浪俩月再说。”
沈冲笑着说:“以前你在美国,天高皇帝远,你哥管不着你,现在你回国了,就在你哥眼皮子底下晃悠,我倒要看看你浪不浪的起来。”
费城耸耸肩:“在他眼皮子底下怎么了?哥们儿照样浪到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