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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纪年胡乱点点头, 仰头灌水的动作却没停, 盛夏扭过头看他的时候, 能看见他扬起的侧脸, 汗湿的额发, 还有上下滚动的喉结。
她撇撇嘴,自己都不听话,还整天像个老夫子一样管束她。
盛夏推开了最里侧的卧室,房间不大, 只摆了一张一米五的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差不多就满了。
书桌是粉白色的,衣柜是蓝白色,床是象牙白,床单是粉色带碎花的棉料,窗帘是蕾丝纱的质地,蓬蓬的有三层,新贴了墙纸, 是浅粉和淡蓝的麋鹿和精灵, 到处都是粉嫩嫩的少女气息。
盛夏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能吸到少女的甜味儿。
沈姨特意为她布置的。
她把书包扔在桌子上,扑到床上趴着, 更丧了。
她从没有一刻觉得如此闹心过, 不想给沈姨留下坏印象, 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一心关心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
童言打来电话,问她生日怎么过。
她没心情,回了句,“不过。”
以前姥姥会给她做长寿面,细细长长的清汤面线,上面飘着葱花和两根绿油油的青菜,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面。
去年她许了什么愿来着?哦,她许愿姥姥长命百岁,永远陪着她。
实现了吗?
屁!、
那还过什么。
“出来玩儿吧?你去市里这么久,我们都很想你啊!我替你过生日,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盛夏在床上翻了个身,看见书桌上一格一格的辅导资料,“不了,高考完再说。”
其实离开G镇才没几天,也就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恍惚像是过了半个世纪。
童言还想再说什么,听她这语气,知道没商量,于是应了声,“好吧!哪天我去市里找你玩儿。”
盛夏“嗯”了声,又扯了些有的没的,就挂了电话。
*
沈纪年敲了敲她的门,“出来吃饭了。”
盛夏“嗯”了声,撂了手机就出去了。
孟婶已经走了,沈纪年在盛饭,看见她,抬头说了句,“去拿筷子。”
“哦。”
今天晚饭有黑椒牛柳,香菇炖鸡,小白菜,还有木耳炒蛋,对于两个人来说,已经很丰盛了,沈纪年给盛夏盛了一小碗米饭,一碗鸡汤,两个人面对面吃饭。沈纪年吃饭很安静,一句话也没有,盛夏话也不多,于是气氛就诡异地安静。
过了很久,沈纪年才说了句,“今天我洗碗,你待会儿去把单词背了,默写完我带你出去一趟。”
盛夏点点头,“嗯。去哪儿?”沈叔和沈姨晚上一向回来的晚,所以晚饭都是他们两个一起吃,吃完饭当然要洗碗,起初都是盛夏自觉去洗碗,沈纪年说要分工,一个人洗一天。
“去医院,给我妈送饭。她今晚值晚班。”说完抬头看了她一眼,“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盛夏点点头,又撇撇嘴,“你会读心术吗?”什么都瞒不过他。
他短促地笑了声,“不用担心,把事情说清楚就好。”
“嗯。”
盛夏吃完饭直接去房间拿单词书,书里夹着沈纪年帮她做的计划表,她翻着看了下,把今天的单词折起来,开始默背。
三十个单词,她记得挺快,仔细又回忆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了,把昨天的又拿出来复习了一遍,然后拿着本子出了门。
沈纪年刚好洗完碗,正拿毛巾擦手,看见她出来,缓步过来客厅坐着,两腿岔开,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冲她招了招手,盛夏把单词书递到他手里。
他翻了一遍,直接扔了书,口头提问,还一心二用地翻手机。身子微微伏着,有着男生独有的气场。盛夏以前没少和男生打交道,那些男生不是装模作样,就是幼稚得不可理喻,嘴里叼根烟,打架提钢管,染两撮黄毛就觉得英雄盖世,酷得不得了。
但盛夏从来没觉得多酷,倒是沈纪年这种学习好,从来不惹事,穿衣服规规矩矩,总是莫名给她一种很酷的感觉,所以打心眼里有点儿莫名的崇拜,所以他说什么,她总是下意识地去听。
盛夏就蹲在客厅的茶几边儿上写,觉得自己特别像个小学生。
可既然沈纪年都不惜浪费时间给她辅导,她也就没什么理由抱怨的。
默写完了,他拿去扫一眼,发现没有错误,点点头,“很好。去换衣服吧!”
盛夏发现他特别爱用祈使句,全是命令的句式,比如“去拿筷子”“去换衣服”“去背单词”再比如,“不可以……”“不能……”
他将来一定能做个合格的领导。
虽然心底无限吐槽,但表面上还是很听话地去换了衣服,顺便随便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发梢是湿的,肌肤水润润的,沈纪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两个人坐出租。
盛夏和他一起坐在车后座,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盛夏细细的胳膊抱着保温桶,坐得端端正正,模样倒是难得的乖巧。
沈纪年又看了眼她身上的吊带和短裤,深切觉得她穿得很少,也可能是他骨子里是个保守又迂腐的男人,他这样自我剖析了会儿,终于淡然了。
下车的时候,盛夏去递钱,司机笑眯眯地接过来,“小妹妹好可爱啊!多大了?”
盛夏没理会他,眼睛翻了一下,如果对方眼神再恶心一点,她可能直接踹他车门上,或者选择把他架在车窗上的手掰断。沈纪年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乱来,把找零接过来,塞到她手里,站在她身前,隔绝了对方的视线,半拥着她进了医院,直到进了住院部大厅才松了手。
被他碰过的地方,烫得惊人,盛夏摸了下鼻尖,莫名有点儿不自在。
但大体也明白,他是不想她惹事,也在保护她不被陌生人骚扰,于是也没说什么。
沈姨正在值班室和病人家属谈话,沈纪年在一旁坐下来,盛夏没来过这里,不懂规矩,老老实实坐在他身边。
腿挨腿,胳膊碰胳膊,女孩子的肌肤娇嫩得很,触感清晰,他轻咳了声,微微偏过头去,努力平复心情。
最后站起了身,轻声解释了句,“有点儿热,我去外面站一会儿。”
盛夏不敢一个人待,怕惹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叹了口气,猛地转过身,弯腰,对上她眼睛,“我去卫生间,在这边待着,不要乱跑。”
盛夏被他吓了一跳,微微往后躲了下,“哦”了声。
第一次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堵在巷子里的时候,她浑身都是抖的,强装镇定地看着面前的人,那时候她目光还谈不上凶狠,但倔强和不屈是少不了的。
男生名字很普通,叫高磊。
盛夏不认得他,但听说过——那时候尽管朝阳乱,但进劳教所的,他是唯一一个。
还是因为盛夏爸爸的缘故进去的。
“你看你,弱得跟个小鸡仔似的。”高磊用铁钳一般的手掐着她的脖子,把蹲缩在墙角的她钉在身后砖墙上,盛夏觉得自己马上要断气了。
“我用力这么一拧,你的脖子就断了。”
他一身古铜色的皮肤,体格健壮,大眼看过去甚至透着点儿憨厚老实,但一笑,用警匪片里常用的那个词来形容,就是——一股亡命天涯的气质。
“小妞儿多漂亮啊!我都不忍心收拾你,要么你陪我玩玩也行。”他半蹲在她身前,上下打量着她,评价道,“发育真差劲,胸怎么这么小。”他歪了歪头,笑容轻佻地和周围人对视。
他边儿上一群人跟着笑起来,笑容里含着几分叫人恶心的意味。
盛夏记得自己缩在墙角,身子不住发抖,害怕和恐惧过后是阴沉沉的狠气,大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躲不过去的。她默不作声地、一点一点抽出了自己的鞋带,两只手藏在身下,抓住两头,缠了一圈在手心,然后猛地往上套到了高磊的脖子里,死命往下压,交叉勒紧。
男生力气特别大,她控不住,手掌勒出血来,用头去撞他鼻梁骨、额头、头顶。
一声连一声的闷响,盛夏跟个疯子似的,发着狠,比他更像个亡命徒,她那时候什么都不想,不去想如果把人打死了怎么办,不去想自己会不会被他弄死,她唯一想的就是控住他,反击,不惜一切代价。
犯罪学中有个很著名的破窗理论,是说:一个房子如果窗户破了,没有人修补,隔不久,其它的窗户也会莫名其妙地被人打破;一面墙,如果出现一些涂鸦没有被清洗掉,很快的,墙上就布满了乱七八糟、不堪入目的东西;一个很干净的地方,人们不好意思丢垃圾,但是一旦地上有垃圾出现之后,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往地上抛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