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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诚这种被宠坏的孩子, 患得患失, 又怕被人看轻,最好不要在他面前表现出半点将他当小孩子看的心。她自觉的把狐裘拉上来了些, 仅露出两只咕噜噜的眼睛在外面。
两人终于沉默了一会儿。
车厢内气氛变得诡异无比, 年长两岁的大侄儿对着年少的婶婶, 两人的脸隔了却是半尺不到。
饶是四喜脸皮子厚,也终归不是他的对手。像严诚这等经历风月之事无数的人, 比二叔严恒更懂得女人的心,方才她一开口, 他就知道这小妮子满脑袋都在想他那个呆瓜二叔,也不知道二叔是哪一世修来的福, 逃个命都能碰到这样的佳人儿,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
他命里就不好,太子妃怀他才七个月时, 因太子收了别人送的江南美人,大吵了一顿就早产了,七个月大的胎儿,生下来才四斤, 若不是生在皇家,日日像宝贝一样的呵护着,恐怕早死了。
所以身体不好是他打胎里带来的毛病,长大以后无论吃多少药都不见好, 直到五岁时得高人指点, 学了些强身健体的功夫, 身子才渐渐好转起来。偏生这人继承了他爹的优良传统,极爱香粉佳人,十四岁的时候便与女子有了数道牵扯,自此以后身边的女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这也使得他的身子从渐好变得越来越不好起来。
他又是个不信邪的,太医越是叫他远女色、轻佳人,他越是觉得生命苦短早些寻欢作乐为妙。
女人堆里打滚多了,连女人的一个眼神代表了什么意思,都能轻易的获取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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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他仅仅只是靠近了一瞬,很快又缩回原位,并从身后摸出来个羊皮囊子,递给她说道:“上车以后都没喝过水,喝一口吧。”
四喜虽说口渴,却也不敢轻易喝他给的水,接过水囊来,盯着他看。
被人误会到这里,严诚也是很好气又无奈,他夺过水囊来,咕噜噜喝了一大口,谁知道喝的急了些,刚喝进嘴里又喷出来。
四喜慌忙给他拍背,低声道:“无端端生什么气,我又没说什么。”
依旧是对小孩子讲话的口吻。
严诚的脾气说快来就快来,不带一点商量的。
四喜也懒得去哄他,他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多的脾气,她喝完水,默默的挪到车厢一角缩着,还好有厚厚的狐裘,不然她会冻死了的。
四喜的心情已经比刚被他掳走时平静多了,她又是一贯怜悯小动物的性子,最看不惯这等可怜兮兮的模样,左右也是睡不着,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了起来。
主体思想还是劝这个倔强的孩子在前面停车,因为她相信,严恒必定还是在后面追着的,只是她拿不准严恒到底何时从家里出发的,到底还有多久才能追得上她,马车颠的厉害再要过上一会儿,只怕她也要吐出来。
见她皱了皱眉,严诚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直接丢她身上:“擦一些在肚子上揉一揉,就不会晕了。”
是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瓷瓶,一看就应该是这个家伙会用的东西。四喜拿着瓶子嗅了嗅,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药酒味道,想来他是晕车的,所以随身带了这个东西,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了什么,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难道就是为了掳走自己?
“把手掌搓热,滴两滴在手心里,在肚脐眼周围旋转按摩,会舒服些的。”
严诚抬眸那一瞬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天也已经很黑了,若不是眼睛习惯了周遭的黑暗,断然不会注意到这一瞬间。
还好光线昏暗,身上又是盖着这么厚一件狐裘的,即使在里面解开衣服,也不会过于难堪,想到这里心渐宽了些。四喜把手心儿搓热,又到了些药油在手心里,伸进衣服里面按了一会儿,果然如他所言,恶心想吐的感觉渐渐消失。
“严诚。”四喜调整了一下情绪,她也看得出来,他讨厌自己当他小孩子看待,便尽量用正常的口吻跟他说道:“你身子不好吗?”
“哼。” 严诚冷冷哼着:“等我当了皇帝,自然能网罗来天下名医为王我治疗,有些人身子好是好,可是木纳不懂情趣,到不知道哪里好了,便生还有人惦记他。”
他说这话时,嫉妒的心理显而易见。虽说他地位崇高,可世上之心的女子却是一个也没有,若说有,就只有一个疼爱他的母亲而已,在之前,他曾经倾慕瑶依的美色与智谋,欲收归己用,可瑶依这等背主的奴才在他眼里却是只能用,不能交心的。
当初提出娶她,也是因为瑶依的父亲王大将军手握十万京畿附近的重兵,如今眼看大权在握,他完全可以不用顾忌王大将军的势力。
昏暗中虽看不清他的脸,但也知道大概是极为可恨的,每每他说起这个叔叔,都是不带善意的鄙视,这让四喜觉得很不舒服,好在这个人对自己并没有恶意,如今之计只能在这里跟他耗着,等到明天白天再做计较。
“咱们还是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吧。”四喜低声下气的跟他商量着,这个人的脑子里面也不知道想些什么东西,自己也觉得很难琢磨的透,他只要不说停,外面那个车夫便马不停蹄的往前赶路。
她也曾想过,他为何不绕路而行,而是笔直往前走,直到外面的车夫高声说道:“主子,进雍州了。”
黑暗中似乎能听到严诚浅浅的笑声,和他略带笑意的说话:“好,往保凤斋去。”
原来他还是有一处目的地的,这个地方似乎是雍州地界的一个僻静的居所。只听见外面呼呼的风声,和马车轮子在地上磕磕碰碰的声音,马车开始脱离官道,往崎岖的路径行走。
这使得四喜开始怀疑这人绑架自己的目的,若他真要绑了自己去京城,按他的品阶,是可以一路前行走官道而行,到下一个驿站在换马,严恒虽然在后面追,但是马车跑了大半日,也已经行了上百里路,他只要稍微谨慎些未必能让严恒发现他去了哪里。
那么,他到底想做什么,这个阴鸷的年轻人,让人开始摸不着边际。
四喜知道他很讨厌自己当他小孩子,且不说有什么目的。这样的人,在生活中也是要极力证明自己的,而叔叔严恒,在旁人看来一直比他这个病秧子皇长孙优秀,所以他在严恒归顺以后,还是心生忌惮,这恐怕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隔阂。
这个病怏怏的少年,看上去并不像一般的年轻人那样单纯,他心机深沉,很有可能在这场看似简单的绑架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车接着上了山,跑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停下,直到赶车人停下车时,四喜终于快要睡着了,眼睛刚好觉得沉着呢,少年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下车,吃点东西再睡。”
***
四喜睁开眼,叫醒她的是严诚,黑暗中看不见他到底是什么脸色,但也能感觉到这个年轻人气息比刚劫持自己那会儿要更差了些,半点都没有年轻人的朝气所在。
一路上颠簸下来,就是她都受不了,严诚这个病秧子更是扛不住这样的颠簸来,四喜本就喜欢乱怜悯弱小,本来想宽慰几句他,问问他可否还受得住。
单单想到此人所作所为,又觉得怜悯不起来,当真可恶的紧。
四喜睁开眼睛,却见到他凑在自己脸前眯着眼笑着:“刚才没灯光,正想看看你睡着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这口气无礼至极,四喜刚准备了一肚子火来想发作,又见他捂住脑袋说道:“这几天先在这里面委屈几天,我头好疼啊,必须得休息一下了。”
他说话鼻音甚重,应该是冷到风寒了,可怜这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别人这个年纪还是血气方刚,他倒好。
四喜心道你也是活该,谁叫你大老远绑了我来,你这样不做好事的冒犯长辈的货色,也活该被风寒侵体。
他见四喜迟疑了片刻未起,又是疑心上她怀疑自己了,这少年人一向自负,即使他本来没安什么好心,那也不容许别人在他表露过样样的好意以后还质疑自己。
“起来!”四喜被他拎着手腕从轿厢里拖了出去,看见几个慈眉善目的居士。为首的约莫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白衣超尘脱俗,趁得她肌肤雪里通透,四喜自从养尊处优来,肤色也比以前白了不少,但与这个道姑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居士气质非常人能及,就是打扮也是从未见过的潇洒,发束至顶,用白玉簪挽起,直眉入鬓,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若是长在别人脸上看着促狭,但长在她身上却是端端贵气,想不通的是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怎会有这样的人物?
身后一人见到严诚,便带着巴结的意味说道:“前几日你拖人送信来说要来观里住上几日,玄真便日日想着盼着了,厢房也早就收拾好了,却不知道你还会带这样一个可眼的姑娘来,早说该多备上一间房的。”
她素知严诚的脾气,也知道他风流成性,但是这样带着一个姑娘出门也算是头一遭,又见四喜身上披着那件雪白的狐裘,尺码多半不像是个姑娘的衣裳,也猜到这身衣服必定是严诚的,只是揣测不出两人的关系,也不好直接问他是否要宿一间房。
四喜猜想那位思念严诚颇深的玄真,恐怕就是为首那个美貌的女子了,她原想着这人风流,却不想他连比他大上十岁的女人也要勾搭的,当真是下流无耻至极了。下车之时被他捏住了手腕拉的生疼,又想着男女有别这人怎么这点礼数都没有,拉着女子的手腕就往车下拖,当真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之情,便不住瞪他。
严诚这会儿老实了,乖乖松开她的手,走到玄真道人前撒娇:“我那间房给她睡吧,今天我要睡你厢房里面。”
一只手却是挽上了玄真的手,那玄真也是好脾气,笑眯眯的看着严诚,好像看着世上不可多见的宝贝一般。
而严诚那副模样跟没脸没皮的小奶狗也差不多了。
四喜心道乖乖,这厮还真是不要脸,当着这么多人就开始跟人勾搭,到底要脸不要?那女子也是,看着这么讨厌的孩子还能有这般宠溺的眼神,真是人间处处有真情了。
早有停在一旁的胖婢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件厚厚的锦服,披在严诚身上,这模样倒像是习惯伺候严诚了的,严诚亦不以为意,伸开手任人在他身上摆弄。
玄真听严诚撒娇说要跟她睡,也不推辞,反倒跟旁边的侍女说道:“也是,多久没来了,今儿你再铺一床褥子,我跟他睡一个炕吧。”
真是眼珠子都要惊讶的掉了下来,玄真说这话清清爽爽,那下人难道也不知道“节操”两个字要怎么写吗,一行人就这样闹哄哄的就往道观里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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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不大,建在山上,里面只有女人,除了这个叫玄真的居士,其他的人都是一脸严肃,也不笑。
虽是晚上,但道观里面灯火通明,隔丈余远就有一处点灯,院中假山花石也是相当别致。
想来若不是严诚这样的贵人的照拂,这群哪里会有这等好日子过。
众人也不往大殿去,而是从后面拐去了偏房,偏房有三排,跟寻常的大户人家的院子差不多。
严诚跟玄真亲昵的聊着天,直到到了后院,才想起人群后的四喜来,一众人进了厅屋,严诚与玄真在一处坐着,四喜则离他们稍微远一些,其他的人也好,婆子也罢,都是肃然而立,不敢落座。
严诚说道:“先给她找身干净衣裳换一换,我们要在这里住上一日,今天坐了一天的车,想来身上都是尘土的味道。”
玄真笑着说:“哎哟喂,刚才净顾着跟你说话来着,竟冷落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你看看,我就知道早晚你跟你爹不同,早晚得定下心来。”
看来她是误会两人的关系了,只是她跟严诚亲昵有余,但误会起自己是严诚的心上人之时,也没有丝毫的醋意,难怪严诚喜欢找年长之人了,年长之人脑子活唤,也不争风吃醋,这一点想来合全天下花心男子的心。
四喜刚想解释,却被严诚截了个胡,抢在她前头说道:“你误会了,不是你想象中的关系,不过这几日好好待她,也看好了她,千万别给她跑了。”
玄真拉下脸来:“难不成是你从外面抢来的良家女子?”
她说话时口音有些江南味道,绵软至极,却又很是好听,连斥责人起来也是威严中带着一些绵绵的女人味道。
“我没有。”严诚心虚的看了四喜一眼,生怕她当场拆穿自己,想来这位玄真道人对他来说很重要:“这件事情你别问了。”
听他说了这话,玄真眼中含着泪光,颇有些苦口婆心之意来:“我一直期望你别跟你那爹爹一样,便生你生的跟他一样风流,原先在王府时我不说你,是因为王孙公子莫不都像你这般的,心里只希望你长大些,便好些。”
她说这话时,眼泪哗哗的掉,想来是说到自己的伤心往事,四喜犯了难,从口气上判断,倒不像是有私情的男女关系,这女人对于严诚来说是心爱的人,也是尊敬的人,更是他身上的一根软肋。
寻常男子是最烦恼女人无端端哭泣的,严诚却不一样,见玄真道人哭哭啼啼,更加手足无措,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身边那个胖婢子递上绢帕,玄真接过来绢帕擦脸,口中亦是埋怨:“我对你的心,全天下人都是一样的,哪怕你多风流也好,多喜欢一个女子也罢,我说过两点,你也是答应过我的,一是一定要找个身家清白的女孩子,二是不能掳劫了良家女子。你说你能做到的,可如今,你这翅膀还没长硬,就生生叛逆起来,是不是我不在你身边,就管不了你啦。”
她说这话时,眼泪又是一串串的流着,严诚从婢子那处讨来了一块帕子给她擦脸,模样极尽温柔。
“我没有从别处抢女子,你把我想的也太坏了。”
“你没抢来为何她会这样跟你一起出门,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小娘子是个妇道人家,不是一般的小姑娘。”玄真压低了声音,看了看四喜一眼,只觉得这个小妇人确实好看,严诚的态度也真是非同寻常,为何要看紧了她,又要防她跑了:“你出门怎会带个妇道人家,为何又要我们看好她来。今天你要是说不出来,我就给你轰出去!”
四喜心道:好生威严的女人,竟然对未来的皇帝用这样的口气说话,,我虽讨厌严诚,却也要以礼待之,且不说别的,就这点都让我佩服死了。
那么,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