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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蒲妈妈经常性哮喘, 咳喘起来, 咕咕的,跟不停歇的老母鸡似的, 加上那一米五几的小个儿, 大概会让不认识她的人, 在初次见面的时候, 觉得这人怪可怜的,估计还挺软弱的。
但错了, 大错特错。
蒲妈妈凶的狠, 对内特别凶。
哮喘归哮喘,不犯病的时候,那打起孩子来, 都是往死里打的,能打得孩子哇哇叫。那落在孩子身上的竹棍留下的印子,好些日子都消不掉。
蒲家村的人都知道, 那傻子娘虽然是个不能下地干活的病鸡, 可打起孩子来, 却是公鸡中的战斗鸡, 都能狠到让人看着觉得不忍心的地步。
这还是在这个年月,父母打孩子是普遍现象的情况下。
所以蒲妈妈一拿扫帚, 蒲莲就先怕了,还没被打到了, 就先掉了泪珠, 更是急急忙忙往房里钻, 希望可以到蒲爸爸那里躲一躲。
但蒲莲跑到房门口,警惕地往回看的时候,就给愣在那里了。
自家老娘拿在手里的扫帚倒是举得高高的,却被自家大姐给握住了,在半空中给硬生生拦下了。
蒲莲眨巴了一下眼,眼角又滚下两颗滚圆的泪珠后,她不动了,远远看着。蒲家其它的也同样在以各种方式进行逃窜的孩子们,也都不动了,震惊得将双眼给瞪得大大的。
因为,他们还从来就没见过,老娘打自家人,还有人敢反抗的!
大姐好牛!
孩子们的眼睛都变得灼热了起来。
蒲苇眯着眼,看着这又发疯,什么事都不说清楚,就知道先打人的老娘,心里猛地就蹿上了一抹戾气。
看来,还是自己对她太好了。
“你这又是发什么疯?”
蒲妈妈打不下去了,才反应过来,这大女儿不一样了。可她气啊,气得心窝子都疼,咳喘的老病,当时一听那消息,就又给带出来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你问我发什么疯,你有脸问。我养你这么大,有个屁用!养你都不如养条狗。养条狗,还知道给我看家护院,你呢,嫁了人,就真当自个儿不是我生的了,捞了那么多鱼,得了那么多钱,你就只用几包糖来打发娘家,你这是黑了心肝了!”
“呵!”蒲苇冷笑。
她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女人心疼那钱了。
倒是和她那个便宜婆婆一个德行,自私地就想把所有东西都往自个儿怀里扒拉。
脸可真大!
她使劲一动胳膊,就震得蒲妈妈非但让那扫帚脱了手,还踉跄着,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咳——咕——咕——”
蒲妈妈涨红着脸,又喘了起来。
蒲苇没搭理,拿过扫帚,直接两手一握,就给掰断了。
她这也是被气得狠了,放话威胁。
“以后你再敢动不动就打人,我揍不了你,但我可以破坏东西。今天是一把扫帚,是爸扎的,没让你花钱,你可能不心疼,但下次,可能就是一条凳子、一张桌子、一扇门,或者是锅碗瓢盆,总会是让你心疼的。总之,你敢打,我就让你花钱。花得多了,你就该长记性了!”
蒲妈妈听的是目瞪口呆。脑子一转后,干脆屁股往地上一坐,直接开始撒泼。
“天呐,咕,你干脆让我咕,死了算了咕,我怎么咕,会摊上这么咕,黑心的女儿啊……”
蒲苇看着她这唱作俱佳的表演,止不住冷笑。
“说你目光短浅、鼠目寸光,看看,现在就遭到报应了吧。”
蒲妈妈猛地一怔。
蒲苇继续厉声。
“当时我躺床上不能动,是怎么求你的,让你多给我弄点吃的。你这狠心的妈,就是不给。我甚至都说是借,管你借粮,等好了,成倍地还给你,你也无动于衷。
你心里想着,反正我也是许给别人了,马上就要过门了,那就薄粥吊着,拖到成功把我交给婆家,你也就完事了,干嘛要费这个粮食。
那时,你就根本不信我有大本事,也根本不把我心里放,只盼着我能早日出门,好替家里省粮食。现在,我有本事,给婆家挣钱,你眼红,你不爽,你有那脸?
你早干什么去了!
你要是能让我吃饱,我自然就不用嫁人,凭本事赚钱,凭本事退还彩礼费,那我抓鱼得的钱,自然就有一半会落到你的口袋,可你是怎么做的?
说你鼠目寸光,你别不认!
你今日流下的泪,就是你当时目光短浅脑子里进的水!
你哭吧,好好哭,最好啊,把那脑子里的水都给哭出来。早日脑子不糊涂了,你才能有机会享福!”
说完,她干脆拉过一条凳子,坐在那,看着蒲妈妈哭。
她这么个阵势一摆开,蒲妈妈反倒是哭不下去了,而是“咕咕”地剧烈咳喘了起来。
这种终极大杀器中的大杀器一摆开,按照常理,蒲家所有人,包括蒲爸爸,那都得跪着投降。蒲苇就算还是个傻子那会儿,看到这一幕,也不会再傻笑,而是傻愣愣地站在那。
蒲妈妈想着,女儿已经不傻,哪能真的看着她这么犯病下去?
但她还是估计错了!
蒲苇该心冷的时候,那心可冷着呢。
再说,蒲妈妈这真真假假的表演,落到听力敏感的蒲苇耳朵里,只会更惹她反感。
她站了起来,在蒲妈妈心里猛然窃喜的时候,狠狠地给她泼了凉水。
“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下午还要去地里干活。我就先走了。”
反正给老爹的糖和钱,明着暗着的,她都给了,暂时也不用太惦记了。
然后,她拿起了一直就放在不远处的粮食口袋,往外走。
说走,她可是真走的。
而说是不给蒲妈妈留粮食,那她也是真的不留的。
得让这老娘好好吃吃教训!
蒲妈妈不可置信,连“咕咕”声都弱了不少。
“你真就这么走了?”她凄声叫。
蒲苇背着身,摆摆手。
“你啊,记得好好反省!”
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去,就留下一个酷酷的背影,给了这一家子。
换来蒲安妈妈的继续不可置信,和家里蒲莲他们的满眼崇拜。
天呐!
大姐好厉害!
大姐真的好有本事啊!
*
蒲苇想着自己拿着还剩下不少的粮食回去,那便宜婆婆估计得惊讶,又估计还得乐开花,想着法地要从她这里把这袋子给讨过去。
她想着到时候有可能的斗智斗勇,还觉得蛮有意思。
可是没想到她到了家,就敏锐地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太对。小孩子不提,就家里的大人看过来的目光,都有些阴阴的,好像压着一朵乌云。
她以为的便宜婆婆有可能的眉开眼笑,那更是半点没有。
便宜婆婆只是打了一个招呼,“回来了啊”,就再也没说半个字。
她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而且这事,还和她有关系。这家人不说,她也不问。反正先憋不住的肯定是他们。
因为今天是上工的日子,耗费体力,所以家里恢复成了一天三顿,即早中晚都有饭吃。吃完中午饭,没多久,一家人就去上工去了。
上工的内容是翻地。
大冬天,地里的稻谷早在十月份的时候就割完了。可即便是过冬,也不可能让地给荒着,几乎是水稻一被割完,那红花草就给种上了。
红花草那可是好东西,长成后,既可以给喂给猪吃,也可以给人吃,又可以沤烂了,当作地肥。眼下这年月,化肥还没影,土地要想增肥,就靠这种原始的方式。
红花草不耐旱不耐涝,种植起来,就有讲究,得种植在方便排灌的田地上。也就是说,需要将田地架设沟渠,按照十字形或者井字形,将红花草往高了种,然后让水在低处的沟渠中流走。同时,为了来年土地能减少虫害,这些红花草种植得也不能太密集,而是将沟渠给稍微开得大一点,露出中间的地来,让地在严冬冻上一动,让那严寒杀死那藏在土壤里的虫卵。
他们来翻地,就是翻的一排排红花草之间的地。用锄头将原先平整的地面给铲开,翻个个儿,稍稍敲碎,基本就妥了。
听上去这似乎挺简单,但你要想啊,这可不是田地松软的夏秋,而是在大冬天啊。他们这地儿就是再不经常下雪,可冬天就是冬天,地面有水的地方,该结冰的还是会结冰,没水的地儿,也被冻成了硬硬的一块,一锄头下去,就跟砸在石头上一样,能不费劲?
而且,这一干就是好几天,一直就这么弯腰干活,能不累?
最重要的是,外面冷啊。
破旧的棉服裹在身上,倒是勉强可以抵御严寒,可那脚上呢,就那一层单薄的布鞋,感觉也只比赤脚踩在冰面上能好一点。就算是活动开了,身体都流汗了,那脚还能是冰的,跟裹了冰疙瘩似的,慢慢得都能没有了知觉,就跟那脚不是自己的了似的。
就这样了,还有些人家怕下地废鞋,都有干脆把鞋子脱了,直接光脚下地干活的。
蒲苇瞅着那一幕幕,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
和平年代的某些场面,说实话,真的挺挑战她的认知度的。
被分配到指定区域后,她也不含糊,拿起锄头,就闷头干了起来,想着早干完早利索。不想干了没多久,她就被便宜婆婆给训了。
“你傻啊,干那么快干嘛,显得你很能吗?没看到大家都在你后头干着?”
说是后头,其实都有和蒲隔开十来米远的。
蒲苇看到了,但只当这些女人们没活动开,一时手脚慢了。她一向是个干活利索的,不习惯拖拖拉拉,所以既然干了,她就会干好,就先在前面打头阵。想着后面的人慢慢也就能跟上来。
但便宜婆婆这么说,她又不是个傻的,自然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她瞅了瞅男人那边,就看到从力气上看,天然就比女人大一些的男人们,也在拖拖拉拉地干活。有一锄头、没一锄头的,伴着时不时的交头接耳的动作,感觉就跟在玩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她拧眉,重新看向陈妈妈。
陈妈妈没好气,又骂,“说你傻,你还真的要当傻子。赶紧给我回去,看着点别人。别人怎么干,你就怎么干。别逞能。你干得多了,又不会多给你工分和粮食。走,跟我回去。”
陈妈妈要将蒲苇给带回到之前被她给远远甩下的队尾去。
蒲苇跟着走了几步,忍不住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早干完早回去,大家不知道吗?就这么稀稀拉拉地干下去,这么多地,得干到什么时候!”
大冬天的在外面冻着,很好玩吗?!
“你管呢,又不会少了你的工分。”陈妈妈呛她,“我警告你,给我老实点,不许比别人多干。否则,晚上回家我就让你好看!”
啧,还“不许比别人多干”!
这到底是什么世道!
蒲苇不解极了,连忙从散落的记忆库中开始进行搜寻,勉强找到了一个答案。好像这会儿干活都论工分。工分一般是一开始就给定好的,因为男的力气比女的大,所以普遍比女的高一些。男的最能干的一天给算10个工分,其它的看着往下减。女的干得最好的给算八个工分,其余也比着往下减。
每个人的工分定好之后,这一年基本就不怎么改了。然后干一天的活,算一天的工分,你干的多了,还是干得少了,基本不离谱,都按照定好的工分算。时间久了,大家忍不住就会开始偷懒。
蒲苇当傻子那会儿,也有偷懒的人。可她隐隐觉得,他们村的人在干活的时候,也没这小陈村的人这么离谱,感觉个个都没想着真心去干活,而是在那混日子、混工分。
她走回队尾的时候,还被嘲笑了。
“呦,铁牛家的,你这小儿媳上午没来,我们还当她又犯病了,没想到这下午一露面,就显得这么能干,蹭蹭蹭的,一眨眼的功夫,就把我们给远远甩在后头了,能干,这小媳妇是真能干。”
“是啊,就跟她公公他们一样能干。毕竟,陈铁牛一家能干,那是出了名的啊,哈哈……”
“就是就是,太能干了,倒是显得我们偷懒了,有点不好意思了。”
“嘿,这么能干,也就她一人。我们可没偷懒,大家伙可都是这么干的啊,对不对?”
“对啊,陈铁牛他们家,现在不也跟我们一样?!就这小儿媳刚进门,还没融入他们家呢。”
“哈哈,什么还没融入啊,是不想融入,想直接当那领头羊吧。啧,那么能干,那么会挣钱,要我,我也认她是当家的了,一切都由她说了算。”
“铁牛家的,现在你家是她说了算吗?呦,这么能干,哪能不是她说了算啊?瞧瞧,就连下地干活,她都能干得比大家好……”
……
阴阳怪气的口吻,听得蒲苇很不舒服。这些人话里有话,明着夸,暗着损,简直是有病。她看向了便宜婆婆,等她来发飙。但特奇怪,这个属性里也有彪悍这个标签的便宜婆婆,这次却只是低着头,抿着唇,拿着一把锄头,在那有一下、没一下的挖着。
怂极了!
有问题!
眼见着大家看好戏的目光齐齐投了过来,她又不能问婆婆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干脆提着锄头,朝一边走去了。
她刚才被婆婆给拽回来的时候,看到林小双了。对方也看到了她,还冲她笑了。在别人那儿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但在林小双那儿,她想她会得到的。
林小双看到蒲苇往她身边凑,就很是欢喜。一见面,就小小声地夸奖。
“你好厉害啊,听说你抓了好多的鱼。”
蒲苇不推辞,点点头承认了,和她聊了起来。
如此一下午,和其他人一样磨着洋工,有一下没一下地翻地,一队十来户人家,几十口人,也不过只翻了三四亩地。
这效率低得实在是让蒲苇窝火。
就那三四亩地,不是她自夸,她自己一个人不用一天就能给整明白。几十号人干一下午才整了这么点,简直是丢人。这要是放到末世,这些人这一天连一点玉米面渣渣都别想捞到,全部都得给她滚回家面壁思过去!
这都是些什么人呐!
不以“干好活”为荣,反以为耻,简直是懒汉界的奇葩!
她忍了下来,入乡随俗嘛,扛着锄头回了家。
但她不想生事,有些人偏偏不长眼,非得往她跟前撞。
陈家今日这晚饭开得比较晚,一碗碗粥都盛出来在那放凉了,一家人还没开饭。因为要等一家之主陈铁牛回来。
陈铁牛去登记工分了。这是个惯例。白天干完活,晚上家里再派个代表,去把工分给记上。
陈铁牛回来的时候,这后背有些驼的老汉脸黑得跟锅底灰似的,一看就知道,这是心情很不好。兴许啊,还在外面遭了气受。
陈妈妈迎了上去,“怎么了?出事了?”
陈铁牛哼了哼,“不是个东西!就给记了2.5分。”
陈妈妈愣了一下,“是苇苇的吗?不能啊,你没和他们说,苇苇力气超大的吗?”
“说了,顶个屁用,人家根本就不承认。说下午那丫头干活和别人没两样,她才十八岁,就只能一天给五个工分。她上午没来,就给记个2.5工分。”
陈妈妈跟着就生气了,“怎么能这样?这也太过分了!”
“哼,还有更过分的呢!”
陈爸爸看向了蒲苇,眼中浮现恼恨,想起在队部的时候,大家那再次而来的嘲笑,他这心里的火,猛地就旺了,人也变得冲动了起来。
“道南家的,今晚不许吃了!让你干活你偷跑,下午才下地,才那这么点工分,够干什么!不许吃了!”
蒲苇冷笑,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家里又放话威胁,让她不许吃饭的大家长,这一次,不再懵懂的她,直接转身,就朝饭桌走去,然后当着大家伙的面,端起那已经凉得差不多的粥,直接就喝了起来。
这一举动,又像是猛地朝陈爸爸的心火上泼了一层柴油,烧的他心头的邪火猛地往上一冒,几乎要卷起三丈高!
他没跳脚,但那气到发抖的身子,也显得差不多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你给我把碗放下!”
一个小辈,敢这么不听他的话,当着他的面忤逆他,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想起了那些老伙计的嘲笑——“你那小儿媳那么能干,估计要爬在你们头上作威作福了吧?你们家那么多男的,加起来却没一个女的能干,还让一个小媳妇给超了过去,呵呵,这传出去,不太好听啊。”
不太好听?
这哪里是不太好听!
这是在丢人!
他们家这一天,就这么被整个村子的人给指指点点,嘲笑了一整天!
陈爸爸看着自己都已经那样命令了,这蒲苇还是不把碗给放下,他就怒了。
不对她动真格的,她还真的以为这个家所有人都在怕她!
“我数一二三,你再不把碗给放下,我就对你不客气!”
蒲苇的回敬,就是又伸手,又捞起一个碗,拿到嘴边,就先喝了一口。
如此,一手一碗,足足两碗。她非但要吃饭,还必须要吃上她应得的分量。放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更不怕事地放话,“来,让我看看,你要怎么个不客气法!”
这根本就是挑衅。
陈爸爸都要气炸了。
他怒吼:“道东,给我拿绳子来,绑了她。”
无端被点了名的陈道东,心里有些抖,这脚也一时迈不开。
陈爸爸气得骂他,“站那干嘛呢,装死呢,赶紧给我拿绳子过来。”
陈道东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家老娘。
陈妈妈想到了蒲苇的武力值,虽然自己没亲身体验过,但总觉得,蛮干可能不行,就劝自己老头子,“孩子他爸,你先歇歇气,这有事,可以好好说,好好说。”
说着,她冲自家老头子眨了眨眼。
可陈爸爸气在头上,根本就不接受这个暗示。
“有什么好说的,我还用得着和她好好说?这么不听话的儿媳妇,就该绑起来好好教训教训。”
他又招呼起了陈道东,见他还不把绳子给他拿过来,就动真格的了。
“你再不拿,那你今晚也别吃。”
陈道东这才去拿了,然后迟疑地要将稻草绳子递给陈爸爸。
陈爸爸训了一通,“给我干嘛,你去把她给绑了。”
陈道东表示自己有些腿软。
他小小声地说:“爸,我……我可能绑不了。要不,要不先算了。”
“算个屁!”陈爸爸气得就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瓜,“你个窝囊废,这么窝囊,怪不得外头都笑我们家要让一个女人骑在头上了。道西——”
他转头把陈道西也给叫上了,“你也跟着上。一个人不行,那就两个人。我就不信,今天全家一起上,还收拾不了一个她。”
陈道西觉得自己冤枉死了。
听到外头的那些闲话,他也生气,他也窝火,可是,他真的不想再被蒲苇给踹一脚啊。
真的,他这肚皮现在都还疼着呢。
陈爸爸见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有些不敢动手的样子,这位只听说小儿媳挺厉害,一脚就把泥地给跺开的老头,到底没亲眼所见,自忖自己一脚下去,也能将地面给跺开,怕什么怕。
“我们一起上!”他干脆打头阵,顺带鼓舞,“今后我们能不能立起来,就看今天能不能收拾了她。你们也不想一直看着她爬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吧?”
蒲苇心中一动,有了主意,大声嘲笑,“你们三想拿下我,还差点火候。除非,你们全家都上,才有可能!我看你们三别自取其辱,消停地闭嘴,我就当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
这种有恃无恐的话一出,陈道东兄弟倆就先萎了,冲蒲苇走去的脚步,就停住了。
一看就知道又是被吓住了。
陈爸爸气得够呛。
这丫头这么张狂,今天要是真的没把她给收服,那以后,这个家不就真的成了她的天下了?!
“孩子他妈!”稳妥起见,陈爸爸扭身看向了陈妈妈,“今天这威,必须得给立起来。从来就没有儿媳妇爬到公婆头上,作威作福的道理。你也上!”
随后,又瞪着道东家的和道西家的,让她俩也跟着上。
道西家的咽了咽口水,心里纠结得要死,急中生智下,只得表示自己这大着肚子呢,就不冲在前头了,就帮着拿个棍子支援一下好了。
道东家的听了,也跟着表示自己也要拿棍子。
陈红竹听着,怕不小心也会被点将,背着自家老爹,悄无声息地踮着脚跟,就赶紧躲到了一个不容易被人给注意到的角落。
如此,在陈爸爸的鼓动、威胁之下,这一家的大人,齐齐朝蒲苇围了过去。
蒲苇将两个大碗一放,主动迎了上去。
三个男人打头阵,一根绳子被拽在了六只手上面,围成了一个半圆,就像是圈羊似的。陈道东和陈道西心里打突,可想着蒲苇再能耐,他们三个男人一起上,没道理收拾不了。若是今天能收服了她,明天走出去,他们再往外那么一说,自然就面上有光了,看哪个还敢再出言嘲笑。
这么一想,他们有劲了一些,咬牙靠近的身躯,也紧紧绷了起来,一副马上就要爆发的样子。
蒲苇不再动了,紧紧盯住了这三人。
陈爸爸看她那小样儿,心里有些得意。看吧,这下知道怕了吧。
可没想到,他还没冲蒲苇扑过去呢,对方身子一转,就先冲他扑了过来。他抓的是绳子的最左端,蒲苇抓住了他,才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且,就属他是一号刺头,最冥顽不灵,蒲苇不先收拾他,那该收拾谁。
陈爸爸只看到一道身影像是迅雷一样地朝他扑了过来,他没来得及动呢,脖子一痛,眼睛就黑了。然后身子一软,直接倒了下去。
“孩子他爸!”
陈妈妈尖叫,赶紧要跑去过查看,但没跑几步,就看到自家两个儿子,齐齐被人给踹飞了!
踹!飞!了!
飞!了!
了!
陈妈妈立在了那里,惊讶得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
这下,她才明白了,道西家的说的自家男人被蒲苇给一脚踹飞出去,到底是怎样的情景。
简直让人看着肝胆俱颤、惨不忍睹啊!
道东家的和道西家的全都开始尖叫了。
然后陈妈妈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绳子给拿在手里的蒲苇给绑了。
陈妈妈感觉到,她抱着自己,将自己的两手那么使劲一抓,再往后一推、一扣,自己就觉得那手、那身子,就都不是自己的了。感觉都没来得及到挣扎一下,那手就被从身后给绑住了。
这人,好大的力气!
陈妈妈震撼!
自己被她这么抱着,简直就像是被铜墙铁壁给围住了一样。
最关键的是,她被绑了!
她怎么被绑了?
“蒲苇!”她尖叫,又慌又乱又羞又恼又生气。
“嘘。”蒲苇松开了她,笑眯眯的,“不怕再被人嘲笑,你尽管喊,把整个村的人都给招过来,让他们再好好看看你们这一家的真正笑话!”
陈妈妈别掐住了七寸,顿时面色铁青,喊不出话来了。
蒲苇就转身去收拾下一个。没过多久,陈道东和陈道西在凄惨地又被她给揍了几下之后,干脆就老实了,像是被猫给抓到的老鼠似的,一脸死样地乖乖让蒲苇给绑了起来。
蒲苇偏头,凶狠的目光,一下扫向了道东家的和道西家的。
幽暗中,那两只眼黑漆漆的,泛着逼仄的冷光,简直像是会吃人!
“哐当——”
两声木棍落地的脆响后,那两人齐齐白了一张脸,欲哭无泪状。
“这……这不关我的事啊,我……我没动手……”
道西家的还试图狡辩。
蒲苇哼哼冷笑,“你们是自己过来乖乖配合呢,还是我先揍你们一顿,你们再配合?”
这还用说吗?
两位被吓坏的嫂嫂们,哆嗦着,慢慢地走了过来,主动将手给背在了身后。只是在绑道西家的时候,蒲苇瞄了瞄她的大肚子,就改为让她将双手放在前面,改成了前面绑手的状态,并且,还给她拉了一张凳子过来,让她坐。
道西家的觉得真是受宠若惊,不由自主地道:“谢谢啊。”
还差点要感激涕零了。
也不知道是被虐着虐着,也就虐习惯了,道西家的真的觉得,比照其他人,她这待遇,真的不错了。
最后她公公那个样子,她都不忍心看。
一开始还觉得公公被劈晕了,是好的。但她最后看着蒲苇只用一只手,就像是拖着一只死狗一样地轻轻松松就将公公给拖了过来,照旧将他双手背后给绑了起来,还端来一盆冰凉的水,当头就冲他泼过去。
啧!
那样子,她这小心肝哆嗦着,实在是不忍心去看。
陈爸爸迷迷糊糊醒了,感受到一头一脸的水,下意识就想骂,却听得“哐当”一声,脸盆被重重砸在地上发出的巨响,让他吓得没来得及骂。
等看清了眼前的画面,看到了那摔盆的人,再转头看到那像是粽子一样,一个个被绑住,且被绑成了一串的自家人,他立刻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觉得自己不如就这么一直晕死了过去。
他抖着嘴唇,气急败坏地问:“你想干什么?”
全家人上,都拿不下这个丫头,简直丢脸丢大了!
蒲苇发出不屑的冷哼,“应该是我来问,你们想干什么的吧?带头绑人的,不是你们?冲我阴阳怪气的,不是你们?”
她不急着要答案,转身又去拖了一张凳子,再捡起一根木棍和大脸盆,坐到了那一串粽子的面前。然后将脸盆搁在了自己的腿上,盆底朝天,一手抓着的棍子,则轻轻搭在了盆底上。
“我来问,你们来回答。若是你们的答案不能让我满意呢,我就把这棍子一敲。嘿,保准可以让整个村的人看到一出大戏!”
粽子们的脸,全都被吓得白了。
“你……你简直是岂有此理!”陈爸爸还逞能。
就听得“噹”地一声,棍子打在了脸盆上,传出让人心惊肉跳的响声。
不过,还不是特别响。敲的人,明显带着克制。
蒲苇阴沉地看着陈爸爸,“你可以继续往下说!”
妈呀!
谁还敢往下说!
连陈妈妈都怕自家老伴儿倔驴脾气发作,还要逞能,都赶紧先叫了一声——
“老头子!”
以示警告!
陈爸爸不得不萎!
他也是要脸的,更怕丢人!
否则,就不会在外面被人一嘲笑,就脑子发晕,想收拾起蒲苇。可他到底没掂量明白,想收拾人的,最后反倒是被人给收拾了。
蒲苇发问。
陈爸爸那点长辈的自尊心还是没放下,虽然萎了,但是把那嘴给闭得紧紧的,跟过了开水的蚌壳似的。蒲苇看在道南的份上,也没想过和这些人彻底来一场鱼死网破,所以也不盯着他,就让陈道西他们你一言、我一嘴地回答问题了。
等进一步确认了前因后果,结合上林小双的说辞,蒲苇冲着这伙人,就是一声“呸”!
“没用的东西,就会窝里横!冲着那些嘲笑你们的人,你们要是有一起上来绑我的劲儿,你们哪里还至于被人嘲笑?!谁敢笑,上去就一个大耳刮,都长着手呢,不会打人啊!
还有,人家笑,你们就恼,你们那脑子是白长的啊。这分明是村里人眼红咱们家赚了大钱,他们却赚不到,所以就用这种办法来生事,将咱们家搅乱。你们这些蠢货,人家一说,你们就上当。赚钱那么光荣的事,都被你们给当作耻辱,简直脑袋被驴给踢了。
哦,女人太能挣钱,就是爬在了男人头上,就显得家里的男人没种,就得被打压。那我听说,首都不少女干部一个月能挣四五十块呢,那全国广大农村的男的,是不是就得齐齐羞愧地上吊自杀,免得留在这世上丢人现眼!
哈哈,真是见了鬼了,谁他妈的规定女人就不能比男人强。男人这么能,有种就别从他们老娘的肚皮爬出来。借着女人的身体来到这个世上,还有脸鄙视女人。就该让这天下所有的老娘在男人一出生的时候,把他们全部都给掐死!”
陈家人,包括陈爸爸在内,齐齐静默,瞪大了眼,匪夷所思地看着蒲苇说着这一番初初听着好像是离经叛道,可再一品,却不得不让人臊红了脸的话。
蒲苇歇了一口气,又是骂,盯着陈爸爸骂。
“再有就是那5工分的事。人家说我只值5工分,就值5工分啊?你不服,你就干啊!
你回家冲我逞什么能?我告诉你,在家能得要死,在外面怂得一B的,那才是最大的怂货,让人打心眼里看不起!
你等着,这5工分的场子,明儿个我就给自己找回来。到时候,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在家里能、在外面更能!
还有——”
蒲苇这次将恶狠狠瞪视的对象又加了一个,那就是陈妈妈。
“以后谁敢再跟我说不许我吃饭,那我也就不管那人是不是长辈,说一回,我就揍一回。我打听过了,你们这10工分才值两三毛钱,也就是说,一天下来,最能干的人,也不过就赚两三毛钱。我给家里上交了三十多块,我就是躺着什么都不干,也能白吃白喝至少三个月。
谁再敢说我不劳动,不给我吃,我就往死里揍,揍死他!”
这煞气腾腾的话一出,面前那一串粽子,再一次齐齐白了脸。他们越发觉得,那绑着他们手的稻绳显得也太扎手了,感觉绑得根本就不是他们的手,而是他们的命啊。
娘咧!
这蒲家的大姑娘,怎么就这么能呢!
傻子突然就不傻了之后,怎么就这么横呢!
这根本就是要完蛋的节奏啊!
大家哆嗦着,耷拉着肩膀,越发一声都不敢吱。
陈道西想起之前蒲苇之前自信地放话,表示那个杨大卫如果不老实,她就把对方给整锅端了。他那会儿虽然觉得她挺能,但也觉得她挺能吹——还一锅端呢,随口就放大话。
可这会儿,他信了。
妈的,他真的信了!
这姑娘真是能啊!
能得他想哭。
你说,他为什么就是不信邪呢?作为家里第一个被她踹飞,也是唯一一个被她给揍过的人,他怎么就不长教训呢,怎么就蹚了今晚这一滩浑水呢?
他悔啊,他都要悔死了!
脸呐,被打得“啪啪啪”的,都已经被打落了,没脸了!
还是当着家里一众孩子的面。
简直尊严扫地!
他自己都觉得没眼看!
而这种酷刑,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呢?他不知道,也没敢问。其他人都在装鹌鹑,他哪能再不知死活,当这出头鸟。
眼瞅着,蒲苇招呼孩子们过来吃饭,然后小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了出来。那个大个人了,还真是装孩子装上瘾了,混在孩子们的队伍中,捧着碗在那吃饭,再用那贼兮兮的眼,时不时地偷偷瞄瞄他们。
他都恨不能找个洞,赶紧钻进去。
对于孩子们,他还可以安慰自己,因为是小孩嘛,不懂事,也不明白大人们被蒲苇这么一串地给绑着是什么意思,可小妹那么大的人,她哪里会不知道?
他以后还怎么在小妹面前摆二哥的谱?
不单单是陈道西这么想,就是那被绑的其他人,看着陈红竹,也是不自在极了。像陈爸爸和陈妈妈,就很是恶狠狠地瞪了自家女儿一眼,眼含警告。
陈红竹赶紧背过了身,不再偷瞄,可撇了撇嘴之后,她却是偷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