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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复在伸手要奖励的时候, 确实……是有点小心机和小深沉。
有件事, 他没跟裴缜提。
下午同四期班比到一半的时候,正值三点各班下课。余闻哲还有那位一堵墙一样的胖哥顾景行,就都跑过来环阶围观他比赛了。
韩复:……没什么可看的啊其实。
虽说早上参赛前,整个人还抱着惴惴不安、完全没底的心情。
可这时转场到了下午,早就已神清气爽、驾轻就熟,完全不复之前的紧张。简直好比是吃过变大蘑菇和太阳花进入无敌BUFF的超级马里奥, 一副“小怪兽你们来啊来啊随便来,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的霸气侧漏。
实在是……对手比想象中好对付得多。
刚开始还有些人略微不爽他,私底下叨叨什么“不就猜识侥幸赢了李斯特一下”“才学香多久,倒要看看他有没有吹的本事”, 结果两场比赛之后, 场地里直接一片默然鸦雀无声。
然后,一些人就默默地走了。
剩下不走的, 则变身成了他的迷弟和迷妹。
直接就找旁边座位坐了,全程围观下面的比赛来。从他上午开打二期班,一直蹲到下午对战四期班。就跟买了票进场看足球赛的球迷似的, 开始还多少收敛着点, 等到了下午,就晋级职业啦啦队了, 恨不得抹彩绘、拉横幅、编口号。
“加油韩复干干干干翻他们!”
“让他们四期班整天小瞧我们, 哈哈哈一期班打进决赛逆袭保送资格就全靠你了!”
韩复:“……”
好在, 他起码今天范围内可以做到不负众望。猜识方面本来就得天独厚不会输, 仿制香水时, 四期班学员也好像没有谁能勉强跟他一战,还很悲催地在周遭萌新们热烈给韩复加油鼓劲的压力下,慌张、手抖、翻车,出现了一堆常识性错误,各种沉淀……
哈哈哈,沉淀。韩复作为一个日常无故沉淀的人,现在也有本事笑别人沉淀了。
这一切,多亏缜缜教的好。
恨不得能大声喊出来,我每天都有经验丰富、业界精英的男朋友特殊指导,羡慕吗?
比到还剩最后一组,中场休息时韩复已然一派轻松愉快。正好余闻哲带了酥脆小饼干过来,肚子饿了吃吃吃。
一边吃,一边还小小声很真诚地提醒余闻哲和胖哥别在这浪费宝贵赛前时间:“真的,四期班里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有实力、需要你们注意的对手。”
这倒是大实话。
毕竟他也是看过胖哥和易长空那场炫技升级考的。今天的这波人,连他们本事的10%都没有。
也不知道格拉斯底是是怎么分班的。从一期到四期,听起来差了整整四阶,但就韩复今天亲身测试后的感觉,区别并没有特别的大。
反而是从四期到六期,却是“没入门”和“非常精通”的天壤之别。
也怪不得,从没听说过有人认真学但学不到四期,却常听传言很多人四期结束后死活升不上五期,或者像余闻哲抱怨的那样,五期学完后怎么都升不上六期班。
“我们本来就不是来看他们的,” 余闻哲道,“我和景行,是来看你的。”
韩复:“……”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又不是只有你才能想到要提前了解对手。所有认真想赢的人,都不会放着这么大的威胁不管。”
说到这儿,包子脸收回了他的小饼干:“行了别吃了!等到明天,咱们也要兵戎相见了,不如从现在开始适应一下敌人的身份吧。”
韩复一愣,这才想起来,是啊!明天和五期班混赛。而余闻哲就是五期班的。
“希望,我们都能拿到最终的出线资格。”
包子脸向他伸出了手。明明平常很爱笑的,这次却没有笑,眼神很认真:“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绝不手软。所以,明天战场上见吧。”
战场,敌人。
韩复有些恍惚。其实前几天,裴缜也用过一模一样的词汇。
说起他即将到来的比赛,用词全程不是“赛场”、“对手”,而是“战场”和“敌人”。
那个时候还觉得……不愧是缜缜,名牌大学毕业的,高考语文分数肯定高,用词辣么的生动形象。
现在,却忽然有些无措。
并不是他所想的“生动形象”……
舔了舔手指上的饼干渣子,在身上不着痕迹蹭了蹭。站直靠着椅子的身子。
是不是……沉浸在一整天的欢呼崇拜中,有点得意忘形了。
对别人来说,这个地方就是货真价实的“战场”,不是随便玩玩游戏、可输可赢的地方。
是余闻哲辞掉工作、不顾前途,孤注一掷来追求的梦想。是缜缜经历过残酷打击、带着浑身的伤,也决不放弃想要重回巅峰的执念。
而他,到底又把这个赛场当成什么地方呢?
那天,裴缜吃错了药哭得浑浑噩噩,一遍一遍说,你还是不要做了。没有热情、没有爱,最后肯定是不行的。
虽然,后来裴缜没有再提起,但韩复常常都会回想起这句话,思绪复杂。
身旁余闻哲“啊”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指了指他身后。
“你看你看,不止我们,易长空也来了!”
谁?
艹他大爷。
这个名字真的……每一次猛然听到就会生理性想骂娘。一回头,环阶对面果然坐着那个清秀少年,也在默默地围观着他。
……
之后的比赛,四期班最后一组的学员个个都要哭了。
这个韩复,怎么回事啊!
之前还轻轻松松、笑眯眯偶尔放放水什么的,现在怎么突然认真起来了!
不是,谁惹你了啊?好歹给点面子啊,有必要认真虐菜,让学长们输得那么难看吗?!
韩复当然也清楚——六期班的劲敌们,一双双眼睛正盯他呢,他这时候的理性选择,当然是应该在不过分暴露自己实力的情况下“安全获胜”。
只要循规蹈矩,不炫技、正常调出普通的复刻品,也应该可以轻易获胜。
但是,就是他奶奶的不愿意!
就是要好好做,让易长空那小子看看清楚,你老子的技术水平不比你差、以后也不会比你哥差。
呵呵,说起他哥来……
韩复可不是故意想要diss那位“金牌调香师”易长晴的。
问题是,前几天慕名去试闻了他登顶殿堂的那款“香遇”,本来还做好了要无比经典的香氛给活生生打击得要死、觉得这辈子都比不过人家的天分,沉溺悲伤不可自拔的心理准备。
结果,真不是他说,那瓶“香遇”什么玩意儿啊到底?!
花果辛香调,前味最重的气息是芫荽叶。
芫荽,也就是俗称的香菜。虽然香水里还加了李子、野草莓、橘花、香草等等的美好味道,可是……一瓶香水,前调的主调是香菜?!
你特么在逗老子?
去翻评价,评价是一水的“浓郁、神秘、性感”。当时给奖的评级机构Library毕竟是国外的,韩复是真想不通,外国和我国的审美真的差那么大?洋鬼子真的觉得香菜是神秘、性感的?
反正在他看来,他家缜缜随手做的小甜香,每一瓶都比姓易的调的香菜水强太多!
就这么想着易长晴、想着香菜,整个比赛在暗暗憋火的加成下,没一小时就速战速决了。
……
顾景行“啪啪啪”拍手:“技术不错啊真不错啊,最后转试管那几下帅呆了,颇有我平日里的遗风。”
韩复:“……”
老子用床垫着,还摔了几十个小试管才炼成的缜缜抛瓶子的超帅动作……啥叫有你的遗风啊?!
顾景行:“但是啊,你刚才是不是一直心有杂念?”
“感觉好像全程都在走神。韩复你要搞清楚,因为你是闻哲的朋友我才提醒你的——哪怕只是复刻别人的香,也是有必要投入心思在里面的。面对这群萌新也就罢了,到时候遇到真正厉害对手,你这样心不在焉是肯定是要被完虐的。”
“……”
韩复愣了愣,默默望天。
顾景行说的完全没错,他确实是心有杂念。这……缜缜明明教过他的,调香要用心、要沉进去、要把各种各样真实的情绪融在里面——怎么一时想着姓易的就都给忘了?
不行,得反省!
虽然今天大获全胜,但必须回家好好反省才行!
不然,过几天就要和这种一眼秦熠看穿他没放心思的对手比赛了,要怎么赢?
“你刚才真的好厉害,最后的动作太漂亮了。”
“……”
小白兔易长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韩复就呵呵哒了,同样作为对手,你看人胖哥多实诚一下来就直接批评我,结果,你过来颠颠一脸崇拜说我“好厉害”?
要是没有胖哥,说不定还真信你的邪!
“你有什么事?”
易长空分明注意到了他眼神的微眯和语气里的冷硬,脸一红,却还是鼓起勇气状小声道:“你、你和裴大哥很熟吧。上一次的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有机会再和裴大哥再聊聊。”
韩复:“……”
“我想,裴大哥和我哥之间,肯定存在着什么很严重误会。”
哎哟我去……韩复当场手痒难耐想揍人。
清秀小兔兔虽说惴惴怯怯的,但在他眼里真的一点都不可爱,宰了剁剁红烧也许味道还不错。只很可惜国家已经规定了,随便杀人犯法。
“误会什么误会啊?”
声音一大,别说余闻哲、顾景行了,旁边的围观群众都看了过来。不得已,只能揪过小白兔,把祸害扯到安静无人处。
“来来,就我想知道,怎么就‘误会’了?这地,你哥到底是怎么跟你洗的?”
当年,把腿受伤还站不起来的人孤零零丢下,后来又不肯拿钱帮他。
要是这都能洗……
不过话说回来,人家易长晴毕竟是个“传奇”,一瓶香菜水都能成功洗脑评委,估计洗脑小白兔更是分分钟不在话下吧。
……
……
窗外,天色彻底暗下去,小路灯纷纷自动亮了起来。
裴缜被韩复拉了起来。
不是说,小要奖励的吗?
被牵着走向书房的时候,裴缜十分的不明就里。
书房里……能有什么奖励啊?
上一次要奖励,小狼狗说的可是“要你”。
虽然最后只是烛光晚餐解决了……
他家书房里面别说床了,连个沙发都没有吧。
椅子也是硬硬的木质极简风,坐起来并不怎么舒服。当然是故意不舒服的,书房这地方的布置不能太舒服,一舒服看书就容易困。
书房的桌上,还养着一堆刺刺的多肉和小仙人掌,很碍事的。就算想要坐上去也坐不了,会扎人的。
不是……都在想什么呢?!
书房灯被点亮的时候,眼睛被小狼狗用手心轻轻遮挡了一下。
真的是很细心了。
知道他眼睛受过伤负担重,很怕这种突然明暗变化的场合。可他自己都没想到要挡。
小狼狗的手心,有着洗手液淡淡的柑橘香,暖暖的很舒服。拿下来的时候,裴缜竟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舍得。
书房,靠墙的四个柜的整排书架都是玻璃门的,很轻易就能看到里面陈列的一切。
作为一个调香师,“书架”的作用和普通人家不同,全部的书籍就只放满了一个大柜而已,剩下三个柜子里,则统统摆满了各种各样美丽、精致的小瓶子。
有些是喜欢香味,有些只是心血来潮买下,有些是“必败经典款”,有些则是没拆也不准备拆的古董香——其实收集癖这东西,基本可以说是全人类的天性了,只不过有些人收集书、有些人藏名酒、有些人一堆口红。
相比而言,裴缜的收集癖在同业调香师里面,其实并不算过分。
以前BBC拍过李斯特爷爷别墅的纪录片,那才是满墙满院子,到处都是瓶子瓶子瓶子……
“缜缜,我想要这个作奖励,行吗?”身旁,俊朗的青年伸出手,直指着书架中央。
“……”
结果,这次他还真的有想要的“东西”啊?
裴缜刻意忽略掉内心的一点点异样小滋味,打起精神望过去。
小狼狗指着的,是书架显眼地方陈列着的他很久之前用过的一套很美的调香玻璃瓶。
那套瓶子也确实是好东西。
颜值高还好用,是他几年前在奥利地特殊定制的,每个小瓶身不显眼处还都刻了他的名字——Pei。
在调香师业界,最受认可的调香玻璃器皿,当属威尼斯的穆拉诺玻璃。
像是李斯特,就常年带着一整箱的高订穆拉诺瓶。
然而,穆拉诺玻璃作为历史悠久、产量又稀少的珍品,也就只愿意给小红莓的李斯特那种“贵族后裔”搞特殊定制。裴缜即使当年作为业界新贵也没那种资格,最后选择了奥地利有名的玻璃酒杯品牌星瑰,在那定制了这套精巧别致的调香器皿。
……
明明之前,说要给韩复弄兰蕤的精油时,小狼狗还说过他不挑的。
今天怎么突然转性,来跟他要专业的器皿了?眼还挺毒,一下就选中了他家最贵最好的那套。
不过想了想,也能理解吧。
但凡全情投入的调香师,谁又不希望能有一套趁手的工具?著名乒乓球国手都有自己的幸运球拍,厉害的花滑选手有自己的专用冰刀,专业人士向来如此。
所以,小狼狗是经过了一天的比赛,开始有点拥有真正调香爱好者精益求精的热忱了?
这么一想,突然又不太失落了。
毕竟,他这辈子唯一的事业就是调香。
小狼狗要是能真心喜欢上他喜欢的东西,真的是求之不得,甚至比能真心喜欢上他都更令人欣喜。
这么想着,眼底带了些微笑,去看小狼狗的侧脸时,正好对上韩复那双转过来的、认真无比的黑瞳。
“缜缜,如果我赢了资格赛,就把这套瓶子送给我怎么样?以后它们就是我的东西,万一不小心打掉几只,你也不准生气。”
裴缜一愣。
这孩子还真是奇怪,好好的想着什么打掉……继而,心里“咯噔”了一下。
恍惚地回忆起了,这套瓶子的真实来历。
当初去奥地利星瑰订制调香器皿的时候,他订的其实是一红一蓝,一对两套。
红的这套现在在他这儿,而蓝的那套……
裴缜终于恍然大悟——转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蓝的那套,他当时是给易长晴订的!
在小狼狗的黑瞳里,其实暂时并看不出什么必然的情绪波动。
但是,这不分明就是知道了吗?!
“……”其实,韩小花要是不提,他都快忘了有这一茬了。
这套玻璃瓶放在那儿摆着,只是因为它实在很漂亮,装点书架很合适。毕竟东西本身是没有错的,总不能因为有故事就……
更不仅要说,易长晴手里的那套八成早就被砸了丢了吧。
作为Belle的金牌调香师,现在每天出场带的箱子也都是高订的穆拉诺玻璃了,谁还稀罕你的奥晶?
“……真的这么想要啊。”
默默地,裴缜暗叹自己都三十岁的人了还逆反心作祟,居然很想要当场欺负韩小花一下说“不行”。
因为,真的不是不舍得瓶子,而是——就不能直接问吗?!
这套瓶子是不是跟易长晴配对的,能不能给砸了!
非要拐弯抹角,好气又好笑。
“你要是真的想要,拿走也不是不行。”
算了,不欺负他。
“真的可以给我?”听到愿意给,小狼狗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那我这次资格赛要加油了,无论如何都得赢!”
裴缜则在想,瓶子是一对的事,统共也没几个人知道吧,是谁跟小狼狗说的?
倒也好猜,还能是谁。
小狼狗一整天在学校里忙着比赛,还能碰上谁?
弟弟呗。
也真是无话可说了。当初没少给你寄衣服寄好吃的吧,怎么就那么阴魂不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