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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 这世间的路有千万条, 最动心的, 仍是回家那条路。
可我早就没有家了。那是我的十八岁,我的成人礼。
——司芃日记
等回过神来, 姑婆已在一楼的卧房歇下。这间房本是客房, 无客到访, 堆了好多杂物。春节后凌彦齐把她从医院接回来,怕上下楼不便, 找人清理房间,让她住在楼下。
二楼还有四间房,其中两间卧房, 一间书房,还有一个堆放前任房东杂物的房间。宽敞明亮的主卧自是凌彦齐住, 靠北临着握手楼, 光线欠佳的次卧给司芃住。
想起医生交代过,骨折的那条腿最好能高高悬挂。司芃从柜子里翻出好几床的被子加枕头, 叠高在床尾, 小心翼翼地把卢奶奶的腿架上去。
再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你要起夜, 记得叫我。”
卢奶奶冲她笑:“累一整天了,快去睡吧。阿齐, 领下司小姐啦。”
凌彦齐领着司芃上楼, 拐弯处便牵起她的手, 到这会他才后知后觉, 司芃就是为他来的。
司芃眼皮一抬,没有挣脱掉,她这种非要住到小楼来照顾卢奶奶的行径,没法不让人遐想连篇。她有心理准备,会被人吃豆腐。
吃就吃吧,她也无所谓。
房门推开,房间的真容出现在司芃面前,她一时间有点不适应。
凌彦齐知她为何惊愕。“也没有小女孩会喜欢这些笨拙的红褐色家具,所以这间房后来重新装修过。”他心想,这复古典雅、不越一步雷池的风格,一看便是彭嘉卉的审美。
“你和原来住这里的那户人家,很熟么?”司芃问他。
凌彦齐想了想,边推门边摇头:“不算熟。”
老人家年纪大了,两个房间的床铺都没怎么收拾。司芃从柜子里翻出干净的床上用品。凌彦齐靠门框上看她换床单,见她突然间变这么勤快,有点不适应。
“帮我那边也换了。”
司芃白他一眼,抱着换下的床单被套走到楼梯口,扔地上,去他那屋收拾。凌彦齐双手抱胸,闲闲散散地跟进去,靠着墙看,好不惬意。
她算是看出来了,人家真是养尊处优到——已看不到他人的辛劳:“你要是真没事,能不能帮我把行李拿过来?”
“嗯?”凌彦齐这才想起,是哟,她人来了,行李呢?
“我那边房子正好租到期,我行李也打包好了。你开车过去方便些。不然我要手拎着,走一路过来。”
“好。你给我钥匙。”
“钥匙在包里,包在沙发上。你快去,我洗澡还等着换衣服。”
凌彦齐微信发图片过来,确认东西是否只有拉杆箱和两个旅行包。她回是的。
他开车绕一圈回来,用不了二十分钟。可司芃换完两套床上用品,已是一身的汗,不想再等。衣服都脱了,花洒打开,才想起要锁门。
算了,做都做了,还怕不锁门?
果然刚洗完头发,传来门锁和钥匙咬合的声音。司芃把玻璃门拉开一条缝,浴室里热气蒸腾,只看见凌彦齐站门口,似笑非笑地问她:“要不要我给你拿衣服?”
“好啊。”既然都猜到了,就没必要装扭捏或羞涩。
凌彦齐转身去开她的拉杆箱,司芃连忙说:“在那个黑色的旅行包里。”
“你放心,马上找到。”
看他翻找得这么认真,司芃好笑地拉上玻璃门。
要是说给孙莹莹听,怕是又要翻白眼,都堂而皇之开门看人洗澡,何苦还要给人找衣服穿上。不从浴室里拦腰抱走,难不成喜欢穿一次再脱一次?
司芃从浴室出来,凌彦齐已抱着她的浴巾和衣裳在等候,笑容可掬得像俊俏的酒店服务生。当然服务也很到位,不等司芃伸手,先递过来浴巾。等她身体快擦干,又递来内裤。司芃低着头,接过一看才知是条丁/字裤。
妈的,她把衣服全都打了包,那么多内裤里就一条丁/字裤,都被他翻出来。亏她刚才还在心里夸他——不下流不猴急。
她抬一只脚要穿,想想又退回去:“不穿这条。”
“为什么?”
即便赤着身子,司芃也站得洒脱:“你姑婆要是看到我明天晾的是这条,会有什么想法?”她把裤子甩回去。“因为我,这个八十多岁的老奶奶已经伤了一条腿,不要再刺激她了。”
“哦。”凌彦齐乖乖放回去,包里再翻出另一条黑色三角裤。
司芃拿过来就穿上,再从他胳膊弯扯过上衣,一件长款的灰色背心。都穿妥了,凌彦齐还盯着看。她也低头,没穿文胸,胸脯中间的勾,宽得能放一个鸡蛋,不免纳闷又好笑:“有什么好看的?”
凌彦齐视线往下,慢吞吞地说:“我在算时间,周五晚上你说来例假了,可今天才周一,你就不用垫卫生巾。一点……都没了?”
司芃嘴边那抹浅浅的笑就此僵掉,大脑怕也有三五秒的当机,方才听懂凌彦齐的话。
从下午三轮车撞倒卢奶奶到这会,少说也有六七个小时,她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想这个。
“三天怎么了?”
“我想你还年轻,正常来说应该有五天吧。”
凌彦齐语气平静,脸色如常。好像他真的只是在和司芃讨论她的某个生理问题,并不打算追究她是否骗人。
司芃猛地推他一把:“别一直站门口,挡着人出来。”她内心已经抓狂,一个大男人,成天盯着这种事,烦不烦人。
凌彦齐往后退几步,走廊里空出一边路。司芃出洗手间往左侧走。凌彦齐把她拉回去,推在墙壁上。他抬起她下巴,两人视线交接。那双眼睛清澈而坦陈,还有那么点“你想干什么”的兴致或是讽刺,就是没有一点点谎言被揭穿的害怕或是担心。
依旧是那个无所畏惧的司芃。
正因为一点猜不到司芃的意图——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骗的,凌彦齐连质问都不知如何开头。怕自己白痴,还怕碰触到司芃不愿翻出来的往事。
算了。他想了三天,终于有机会能单独的面对面。挨得这么近,穿得这么少,还是亲吧。
吻得正酣时,司芃推开他:“我来这儿住,是照顾你姑婆的,不是伺候你。”
“谁让你伺候?要不我伺候你?”被推开被拒绝,凌彦齐也不懊恼霸道,仍是笑嘻嘻温言软语的少爷模样。
也不知是天生就有,还是后天学来的。
“你伺候也不行。我要在这小楼里起码住三个月,今天才是第一天,你觉得你姑婆什么都发现不了?”
凌彦齐的笑另有它意:“要是不想让我惹你,你就不该来这儿。”
司芃转身回卧房,他也跟进去,“我刚才去药店买了烧伤膏,你要不要涂?”
司芃看手腕上的疤,都结痂了,涂也没什么用。不过想起吹山风的除夕夜,想起那冰凉的手指和柔软的触摸,她还是把手伸过去:“那你帮忙涂点。”
“司芃?”凌彦齐帮她抹药,懒懒地唤她名字。
“干什么?”
“你为什么想要去掉手腕上的纹身?”他刚才也看见了,腰间那只玫瑰还在。
“听说纹身的人里面,百分之八十最后都会把它洗掉。”司芃胡乱编了个比例。“我很早前就后悔纹这么个白痴的图案,洗过一次,没洗掉而已。”
“那这次还洗不掉怎么办?”
“给我打激光的美容师说了,都洗得掉,多打几次就好了。”司芃还是不以为意的口气。
凌彦齐把药膏轻轻地抹开,“是纹的时候痛些,还是去掉痛些?”
司芃不想一直纠缠在这件事上:“差不多。”
“犯不着,司芃。”凌彦齐紧紧抓着她手背,无奈又心酸。劝说毫无意义,可他没法视而不见,“犯不着为一个男人受两遭罪。”
药膏抹匀,司芃把手收回,打开行李箱,衣裳一件件挂进衣柜。只穿了内裤的两条长腿就在他跟前晃来晃去。
凌彦齐没话找话:“没有经纪公司找过你么?做模特,怎样都比在咖啡店的收入好。”他示意司芃看自己双腿。当然也有可能,陈龙不会答应。
“没有,也不想去。你觉得我吃得了那种——像是签卖身合同的苦么?”
那就是真有人找过她,想签她。也是,她不是能被管束住的女孩。
“你想过随性的生活。”
“不可以吗?我既没那么稀罕要事业成功,或是嫁人找个好归宿,怎么就不可以随自己性子来生活呢?”
凌彦齐苦笑着点头。自己那天太像个吃完就走的混蛋,她今天还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就算那真是第一次,她也没那么看重。
她看重什么?金钱?地位?事业?还是爱情?对男人毫无渴求的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对付的物种。心中有些怅惘,只能盯着那双长腿看。“也是,年轻,又有这么好的资本,不随性所致,怎对得起老天爷厚爱?”
什么资本?老天爷厚爱什么?司芃纳闷。关好柜门,她才意识到两人所说的“随性”不是一回事。她低头,轻轻摇晃身体,未加束缚的桃子上下抖动。
凌彦齐靠门框站着,目光轻而易举就捕捉到这天真的举动,不由扑哧一笑。
司芃问他:“你真觉得我身材好?”
凌彦齐并非是第一个说她有“资本”的男人。
这几年在定安村里,色眯眯盯着她长腿的男人,少说也有三四打。不敢有非分之想,无非是惧怕陈龙。但总有那么些不识好歹的人,或是不知她的身份来历,前一句说她屁股那么翘,后一句便是打一炮多少钱?
如果她那日心情平静,不太想给自己找事情,就冷冷瞥一眼:“找死啊”。
要是那人他妈的再语出不逊,便和蔡昆把人死揍一顿。通常他们两人就搞得定。
万一对方人多呢?她又不傻,都不用打电话给陈龙,找他手底下的标哥。不出十五分钟,能拉一中巴车的人过来。
那些猥琐的言语骚扰,对司芃来说,从来不是恭维。听得多了,反而会很烦。但凌彦齐一说,她就听到心里去了。还丝毫不觉得被冒犯。即便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的身体,即便他只说想做,连一点感情的幌子都不打出来。
人长得帅,就是能占便宜。
“那是。不然我死皮白赖地在这里缠着你做什么?”
“你还知道自己死皮白赖?”司芃坐床边仰头看他,“你上次让我帮你买衣服时,不是说这边没放衣服?”
凌彦齐看了眼身上的白色T恤和藏蓝色条纹短裤:“是啊,我并不知道这边有。姑婆留了我以前的衣服,我从衣柜里翻出来的。”
明朗且真诚,有时候,你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在说谎。
司芃起身,朝主卧走去,进衣帽间随便打开一扇柜门,里面挂了四五件休闲上装,再开另一扇门,是四五套的正装,抽屉一层层打开,领带、内裤,袜子,样样齐全。
她还要再去推另一扇门。听见一声“好啦”。转身去看,凌彦齐并没有撒谎后认错或补救的觉悟,只微笑着说:“帮我去买件衣服,就这么不情愿,还要追究?大不了,以后不骗你了。”
笑容无辜,态度爽朗,像个大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