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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歌声已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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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周遭就暗淡了下去,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身边的小小一盏明灯。

    雾气从医疗室的一角喷涌而出,瞬间淌满一地,流到了夏一南脚边。接触到肌肤的时候,只有刺骨的冰冷。

    下一秒,某种奇异的生物发出了嘶鸣声,雾气中似有无数物体在窜动。

    偏偏是这个时候又被“猎犬”找到了,真他娘的背。夏一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想,忍住右手的剧痛,在那生物扑过来的刹那,左手拿起床头灯抡了过去。

    怪物在忽而逼近的灯光下露出了真容,那是一堆可怖的皮毛,似犬,约莫半人高,除了血盆大口看不见其他器官。

    细长的口器如利剑般射出,然而它的脑袋被台灯整个砸偏过去,颈骨以诡异的角度弯着,这凶险的一击堪堪擦过夏一南的面颊。

    台灯整个扭曲变形,足以击晕与杀死普通生物的力道,只让猎犬踉跄了几步,随后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它的骨头仿佛活物,在皮毛下流动,重组在一起。

    夏一南扬手,细小的黑色粉末集中、环绕在手部,下一息它们凝成了线条,如闪电如毒蛇般窜出,掠过空气直直插入猎犬的胸腔!

    攻击对猎犬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只把它暂时钉在了地上。但这也足够了,夏一南飞身一跃,狠厉地踩在它的身上,有力的左手摁住它肩骨,拧死关节,黑色物质则凝在右手,包裹住,像是凶险的拳套。

    这拳套上全是外凸的尖刺,在一次次捶打时刺入了猎犬的头部,发出了皮肉被砸烂的声响。雾气从这个怪物身上再次漫开,这次是它在流血与挣扎,发出惨叫。

    夏一南能感受到皮毛下的结实肌肉在滚动,在发力,在做拼死的挣扎。但不论猎犬如何想甩开,他都死死把它摁在地上,修长的手带有难以想象的力量与暴戾。

    伴随着骨节断裂的沉闷一声,猎犬彻底不动了,一摊烂皮毛软绵绵地趴在地上。

    夏一南缓缓站起,一脚把这数十公斤的生物踹到角落。随后他甩了甩沾了黑血的手,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这次只是落单的猎犬,很好解决。这种制裁穿越者的生物并不常见,但它们永远不会停止追逐,如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刃。

    每次出现,周围都会进入类似结界的状态,不会影响到现实。就如一场荒诞的梦境,在这其中人和猎犬都拥有极强的力量,进行搏杀,至死方休。

    “……怎么了?”

    夏一南恍惚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句问话是黎朔说的。黑暗如潮水般褪去,不远处的病床上,男人正目不转睛看着他,刚亮起的微黄灯火落进了他黑色的眸中。

    他回来了。

    一瞬间夏一南脑子里一片空白,随即铺天盖地的思绪淹没了他——在现实中右手的感染者特征还在,他竭尽所能,找到合理解释该现象的方式。

    夏教授掌握的知识远超过常人,他说出的话再怎么离奇,别人都十有七八会考量。准感染者的下场是被驱逐出车站,或是实行枪决,所以要找出他们一下子无法证实的解释,时间拖得越久越好……

    一定要活下去,哪怕多一天都好,他才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

    “怎么了?”黎朔重复了一遍问题,眼中的疑惑更重,“你是需要什么吗?”

    夏一南几乎是木然地低头,然后看见,自己完好无损的手。

    刚才的一切像是噩梦般,一晃而过。他尝试性活动右手,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痛楚也如潮水般退去。

    他能清晰看见修长的手指,分明的骨节,因长时间握笔与装备外骨骼留下的茧,几道浅色的疤痕,还有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

    刚刚流出的黑色血液,在与空气接触的一秒内,变为了暗红色,干燥起来。本该裂开的伤口也没了任何出血症状。

    “……没事,做噩梦了而已。”夏一南压着嗓子回答,重新回到床上,伸手关灯。

    随后黑暗中夏一南只听得见细微的呼吸声,和刚刚的悠长有所不同,黎朔并没有睡着。

    他觉得黎朔仍不相信这套说辞,正准备侧身装睡,蒙混过去,然后就听见略有些嘶哑的声音说:“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做梦的。”

    这又是什么鬼?夏一南皱着眉,颇为不耐,然而声音还是轻柔的:“真的没事,你别担心。”

    “又来了。”黑暗里黎朔似乎嗤笑了声,“每次你不耐烦的时候,声音都会这样放缓,装的好像脾气很好似的。别以为我认识你那么多年是白活的。你今天怎么了,和之前跟换了个人一样。”

    夏一南的面色僵了僵,几乎以为黎朔是在说他自己,而后才反应过来,和黎朔相熟的是夏教授。

    这教授好死不死,他妈的语调习惯都和他这么像,虚伪与礼貌得如出一辙——夏一南选择性忘却正因如此,他才未被人怀疑。

    但黎朔这个存在很麻烦,作为和教授相识多年的好友,他不一定能被轻易瞒过。到时候会有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

    他将被看穿的心虚收了收,没回话。黎朔也没有追问,或许是很快睡着了。夏一南则思考了半宿的解释,以免下次这种情况当众发生。

    教授的学识极为高深,甚至笔记里有夏一南无法理解的语言。本身他来到这个世界,通用语言的问题不用担心,其他的就难说了。

    但这不妨碍,笔记上有许多东西是他人的知识盲区。夏一南决定从这里入手,捏造解释。在这期间,记忆恢复得越多越好。

    养伤养了许多天,这里的医疗设施简陋,但技术仍然领先夏一南所来的时代。许多深长的伤口每日都能看到鲜明变化,最后愈合时,甚至没有留下什么疤痕。最重的两处也只是有浅疤,在极少见光的白皙皮肤上,与旧疤交错在一起。

    要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大概是那些陈年的罐头和呛人的压缩饼干,还有在身边没话找话的黎朔。

    等到夏一南完全恢复时,东南车站已重新修缮了防御措施。这是二十多年来,车站被攻破的第三次。从现场的痕迹来看,袭击者是“死亡”。

    “死亡”是他们命名的第三位特殊感染者,移动迅速,嗅觉不佳,听觉与视力极为发达,周身笼罩着青灰雾气。它直到今日,仍然是致死最多的特殊感染者,因此得名“死亡”。

    东南车站一事也再为它添上一笔血债。突击队抵达时,空气里弥漫着芳甜的信息素,据说像是冬日归家时推开门,扑面而来的第一阵风,温暖而可亲,几乎掩盖了尸骸的血腥味与腐臭味。

    时隔三年,它回来了,和以前一样不放过任何机会。而人类还对其束手无策。

    目前被命名的特感有三位。而从教授的笔记中,为了缓解感染症状,他必须在明年之前,亲手猎杀一位特感。

    要么去屠杀那些远超人类的存在,要不永远滚出这个世界。

    很简单明了的选择题。

    在病床上的时间,夏一南查阅了许多特感的资料。越是翻阅,他越是明了它们作为异变者的强悍。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在为此苦恼的同时,光是遥想未来的血战,他骨子里的战意几乎就燃烧了起来。

    伤势痊愈的半个月后,夏一南重新加入了地面搜查小队。这是教授的老习惯,即使作为科研人员,依旧坚持参战。

    其他人无奈,只能每次把他所在的搜查小队分配到最安全的区域,配备强力的队员。

    为数不多的几次艰巨任务,他们安排狙击手时刻跟随。教授虽然极为不满,但还是在黎朔的劝说下,勉强接受。

    夏一南是不愿意出战的,不论风险有多低,只要存在就不是没有可能。但现在还不是让别人起疑的时刻,他便和其他人一样,装备上机械外骨骼。

    银灰色的轻型外骨骼有着流畅的线条,每一寸都藏着力量与杀机。上身时微凉的金属服帖地顺着脊椎滑下,很快被体温捂得温热。

    从肩部到腕部、腰部到脚踝,每一部分的机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尽数卡合、固定。戴上半覆盖式头盔,绿色的计时面板与剩余弹药量出现在视线的右下角。

    由于外骨骼以“信”为动力,每一人对其的接受力不同,普通兵士的安全使用时间是八到十二小时,因使用方式有波动。

    其中六小时左右的装备时间是分水岭,代表了装备者是否能使用特殊能力,也就是异能。

    黎朔这种至今未消失的异能是唯一的意外,也许只是奇迹,也许代表了一个全新时代的到来。

    目前最长的装备时间记录者是夏教授,时间二十九小时,事后除却长时间战斗的极度疲劳,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夏一南此时也感受到了这具身子的契合度。其他人装备时,都有或刺痛或麻痒的感觉,好似每根神经上有细微的电流窜过。严重者有强烈的不适感,左右不分,视线模糊,每次要吐个几轮才能适应。

    而他只能感受到这幅铠甲给予的力量,呼吸之间,外骨骼仿佛也在微微起伏,好似本就与他一体。

    原主喜爱战斗,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准备完毕,共五人的小队整装待发。他们出发时接近正午,也是感染者最虚弱的时段。

    这样入夜时刚好是异能觉醒的时间,各队员在情况稳定后,交替褪下外骨骼进行休息,确保在夜晚的任何时候,都有至少两人拥有异能。

    步入安全仓,大门在夏一南背后缓缓降下,昏暗中所站的平台缓缓升起,随后机械运作的声响传来,另扇大门正在开启。

    黎朔一如既往,在他身边唠唠叨叨的,好似除了他就没其他倾吐对象了。而夏一南这次没有心思理他。

    大门还未完全打开,就有几只丧尸闻声,拖着残破的躯体向他们摇晃奔去,青灰色的面庞上獠牙毕露,涎水拖了一地。

    夏一南伸手,抓住了其中一只的脑袋。手部装甲覆盖到了指尖,向前突出,如兽类的利爪。他轻易就刺进了感染者的头部,令其完全无法挣脱。随后手腕一扭,它的脖颈就被轻飘飘地折断,黑绿色的汁爆了出来。

    另外几只丧尸也被杀死,夏一南却并未在意这些,甚至没为这暴力的虐杀感到兴奋。

    来到这个世界近三个月,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地面。

    或许是教授残存的情感影响了他,或许是这场景对于长时间在地下的人,真的足够难得,又或许是人对末世本能的好奇与敬畏,一种少有的感触在他胸膛里升起,兴奋与畏惧同时划过脊椎,全新的世界向他发出了邀请。

    于是他迈步向前,厚重的金属大门外头是残垣断壁,天空高远,阳光如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