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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呦呦站在树下, 圆溜溜的眼睛在前面的两个人之间摇摆着。
她看到顾盼升渐渐走了过来, 心直接吊了起来。
大概真的是走背运,但她却没办法埋怨梁宇堂,只不过好像冥冥之中注定, 梁宇堂每次与她单独相处时, 顾盼升都能找过来。
巧得令人发指。
她不得不怀疑对方还有放在自己身上的窃听器,上次被他拿走的, 并不是唯一一个。
只不过,她只猜对了一半。
这一次真的只是巧合, 因为自从顾灵耶告诉她, 那串碧玺是顾盼升的东西之后,她就没有再随身带着, 残留下来的那个窃听器,自然也监听不到她。
鹿呦呦心里七上八下的,忍不住皱了皱眉。
梁宇堂见她这副表情, 以为是自己唐突惹她尴尬,连忙对她说道:“对不起啊小鹿, 我不是故意的, 你可以不理我, 但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只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男声打断。
“灵耶在哪儿?”
顾盼升皱着眉, 强忍着把面前这个年轻的男生扔去喂狗的冲动, 露出一个自认为足够平淡的表情, 问鹿呦呦。
不过,这也只是他自认为的。
实际上,他的脸色差得说成直冒黑烟都不为过。
都说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
顾盼升一开始觉得,这只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没事做的人在无病呻吟,根本没有任何合理性可言。
可是,现在他却突然意识到了,克制是什么。
他不想让鹿呦呦一见到他就跑,就算她不能主动过来亲近自己,也不希望当他朝她迈了一步之后,她被吓得往后退了十步。
所以,他决定听信顾灵耶和陈冰时的话,让自己别那么吓人。
顾灵耶给他提出的意见是“深情”,没有女人能拒绝男人不图回报的温柔体贴,这种宛如脑子里有坑一样的深情,对女孩子的杀伤力着实不小。
只可惜,这种君子心境和他差了十万八千里。
而陈冰时给他提出的的意见是“伪装”,或许是身为医者的缘故,陈冰时已经清楚地知道,顾盼升这种人是绝对不会被鹿呦呦喜欢上的,既然本质无缘,那就只能伪装。
于是,顾盼升决定把自己最龌龊最黑暗的真实面孔隐藏起来,伪装深情。
他不知道自己能伪装多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如果到了装不下去的那一天,她对自己的态度还是没有任何改观,那么……
顾盼升有些不忍心再往下继续想,如果可以选择,他还是希望鹿呦呦能真心接受他。
他皱着眉,复杂而略显痛苦的目光落在了鹿呦呦的身上。
鹿呦呦心绪一滞,水汪汪的小鹿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对他说:“灵灵在导演组的休息室。”
听到她的话之后,顾盼升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梁宇堂,径直地离开了。
离?开?了?!
“小鹿?小鹿!”
直到她梁宇堂喊了她两声,鹿呦呦才回过神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抱歉,昨晚没睡好,有点迷糊。”
鹿呦呦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扯了个谎。
她发现,自从跟顾盼升不清不楚这么久以来,她好像变得越来越不好了,现在连撒谎都不脸红了。
鹿呦呦抬起头,看到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年轻的男孩子微微蹙眉的样子,不忍心地解释道:“别担心我,没事的,刚刚你说……”
她顿了顿,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说清楚比较好。
几秒钟后,鹿呦呦对他说:“对不起,谢谢你喜欢我,但是我没办法接受你的表白,我……目前还不想谈恋爱,只想好好拍片子。”
倒也不完全是顾盼升的原因,实际上,她确实没有谈恋爱的心情和时间。
梁宇堂不想放弃,于是对她说:“我可以一直给你做摄影,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工作时间都可以见面。”
听了他的话,鹿呦呦不禁一怔。
大家都是学艺术的学生,摄影也好、导演也好,按照国内的高等教育专业分类来说,都被分在艺术这一个大类里。
艺术是一个很烧天赋的专业,就算是顾灵耶这种艺术天赋仿佛娘胎里就被狗啃过似的学生,心思也比其他专业的学生细腻,心气也不算低,更何况是梁宇堂这种被学校里的老师赞不绝口的优等生。
一个好的摄影师对于导演的意义有多重,不需多言。
陈凯歌的成名之作《黄土地》,总摄影就是张艺谋,因为摄影构图与色彩的大胆运用,让这部电影也成功地带火了张艺谋,从此他便开始独立执导电影,取得了后来辉煌的成绩。
陈凯歌后来导演的《霸王别姬》综合来看虽然完胜《黄土地》,但单从摄影的意境来看,确实与《黄土地》有些差距。
伯牙子期般的佳话不适合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菜鸟,但鹿呦呦感受得到,梁宇堂对她说的话分量有多重。
在导演中心制大行其道的中国电影圈里,让一个天赋很高的摄影师屈居一个导演的麾下,如果不是生活所迫,那就只能是真爱了。
思及此,鹿呦呦摇了摇头,并对他说:“梁宇堂,你值得更好的。”
先不说她自己对梁宇堂没有这个意思,就算是有,她现在跟顾盼升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说清楚,怎么能再拉无辜的人下水。
鹿呦呦见他还要继续说,有些不忍,连忙打断他:“今天的话我当做没听见,我们都好好工作吧,啊——对了,我回去看一下沈故和灵灵,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迅速转身,小跑离开了。
并非她有意说话如此僵硬直白。
鹿呦呦一直都是个很温柔的女孩,甚至过于温柔到了软弱的地步。
只是她温柔的拒绝对于上一个跟他表白的男人,根本就是不痛不痒。
这样僵硬的拒绝连她自己都觉得心痛,可如果她这一次不再强硬一些,万一重蹈覆辙……
已经有了一个顾盼升和她不清不楚,鹿呦呦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来应付别人了。
哪怕……这个男孩子很符合她的理想型,也很符合鹿萍的期待型。
如果他的这番话能更早一些对自己说,不需要早太多,早几个月也好,可能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了吧。
……
鹿呦呦回到导演组休息室的时候,就看到顾盼升正在跟顾灵耶说着什么。
可是,等她刚刚走近一些,两个人便不说话了。
顾灵耶见她走近了些,连忙三两步走到她身前,将她半边身体挡在自己身后,一副老母鸡护小鸡的样子,让顾盼升有些哭笑不得。
顾盼升说:“我就是想跟她说两句话。”
顾灵耶闻言,不仅没有让开,反而贴着鹿呦呦贴得更紧了。
见她这样,鹿呦呦生怕她热闹了顾盼升,再加上刚刚他的表情那样怪异,却又没有当场对自己发难,也难免心怀疑惑,于是便说道:“灵灵,你先和赵导他们继续拍吧,我说两句就过去了。”
顾灵耶:“不行!”
鹿呦呦:“放心,没事的,这里是片场呀。”
顾灵耶:“……好吧,那你快点来喔。”
鹿呦呦:“嗯,我知道了。”
闻言,顾灵耶皱了皱眉,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家哥哥,才不甘心地离开了。
顾灵耶一走,导演组的休息室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虽然自从上次一别之后,他们便没有再见过面,这次见面顾盼升的表现也很像个正常人。但无奈他曾经做过的事情实在是太出格了,鹿呦呦只能提前警告他:“顾总,这间休息室里……有监控录像。”
听了她的话,顾盼升忍不住笑了,继而说道:“也对,我毕竟是个前科累累的人,你防着我也是应该的。”
他虽然是笑着的模样,但精致的眉宇间却弥漫着浓郁的悲伤。
那是一种无处安放的燥郁与难过,还有求而不得的苦。
顾盼升皱了皱眉,然后将手里的保温杯塞到鹿呦呦的手里,并对她说:“忘记把保温杯带来外景片场,不会自己想办法么?总是硬撑着怎么行。”
话音刚落,鹿呦呦便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顾盼升勾唇,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发自真心的笑意:“我就是知道。”
鹿呦呦:……
变态啊这个人是怎么知道她生理期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是,就在鹿呦呦僵在原地,没把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顾盼升便转身离开了。
不一会儿,他又折回来,补了一句话:“那串碧玺……”
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他的表情又回到了曾经那副很是难过的样子。
一句话没说完,停顿了好几秒,最终他好像还是放弃了:“你如果不想戴,就算了。”
他竟然放弃了某件事。
顾盼升最后的这句话中的含义,便是意味着他放弃了让鹿呦呦继续带着那串碧玺。
或许这不算什么大事,但对于顾盼升的性格来说,这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这次见面,他没有强迫她做任何事,好像突然与她拉远了,两个人变回了人际社交中最为安全的距离。
没有强人所难,也没有性骚扰。
正常得令她觉得不安。
鹿呦呦甩了甩头,把这个不正常的想法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她觉得自己快得神经病了,顾盼升用对待正常人的态度对待自己,她还会觉得不安,也是没救了。
只不过……
鹿呦呦拧开了保温杯的盖子,泛着热气的褐色饮品上面,飘着几颗深红色的大枣。
她揉了揉有些坠痛的小腹,然后浅浅地喝了一点点,甘甜的热饮让她觉得舒服了好多。
鹿呦呦带着算得上是愉悦的心情,回到了片场。
顾灵耶见她回来,连忙跑到她身边,担忧地询问了着她。
鹿呦呦将刚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事情跟顾灵耶说了之后,顾灵耶也有些疑惑,不由得心中暗想:难道我教给哥哥的方法他听进去了?真的开始草深情人设了?
她垂下眸子,看了看鹿呦呦手里的保温杯,那里面的红枣热饮看起来就很贴心。虽然还是满肚子疑惑,但她好歹是顾盼升的亲妹妹,在感情上她也更倾向于去相信,自己的哥哥终于愿意努力去做一个正常人了。
不一会儿,顾灵耶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转而跟她说起了另一件事:“对了,呦呦,刚才组里的人都说今晚如果能提前收工,一起出去聚个餐。”
鹿呦呦皱眉:“聚餐?”
又不是开机,也不是杀青,电影也没有开始宣传,这毫无由头的聚餐,到底是为了什么?
顾灵耶解释道:“没什么理由,就是关心童跟赵导打了个赌,说今天沈故的感情爆发戏要卡很多次,她不是一直都嫌弃沈故摄影出身,演技不好嘛,但是赵导非要力挺沈故一条过,所以关心童输了赌约,就要请全组人吃饭了。”
鹿呦呦有些担忧:“可是关心童那个脾气……”请客吃饭倒不是差那些钱,只不过这样被凭白宰了一顿,面子肯定是挂不住的。
见她担忧的模样,顾灵耶笑着说道:“哎呀咱们赵导是什么人啊,出了名的老油条马屁精,哄人是一套一套的,所以晚上就变成他请客了,正好最近拍的感情戏也挺重的,关心童一直都对沈故有偏见,这样一来,关心童也不好意思作得太明显,咱们的拍摄进度还能更快一些。”
鹿呦呦感慨:“那这次可要多谢谢赵导了。”
只可惜,她这谢意存了没几个小时,就快烟消云散了。
晚上收工之后,赵林松请全组人去别墅区旁边的酒店吃饭,由于外景不比室内方便,所以组里的工作人员比拍室内戏的时候少了一半,一群人去了饭店,包了十几张大桌,就坐下了。
只不过人喝多了之后,就喜欢搞事,或者说,作妖。
这些日子以来,大家一直都紧绷着的神经,在酒精的麻痹下,也渐渐活跃了起来。以赵林松为首,不少酒鬼都开始提议玩行酒令。
一群醉鬼,就算是玩行酒令,也不可能吟诗作对,毕竟连舌头都有些打圈儿了。
于是,除去一半已经醉得不行的人,还剩下几十个人就留在了酒店,撤了圆桌之后,酒店的服务员搬来了好几套沙发,一堆人聚在一起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
青春片的演员大多年轻,最大的也只有二十二三岁,最小的都没成年,他们疯起来也就算了,导演组制片组摄影组灯光组那些二十八/九三十出头的大龄青年们,居然也跟着疯了起来。
什么舌吻三分钟、脱光衣服下楼大喊“我是变态”、男男公主抱转三圈加深情告白这些乱七八糟的大冒险,没出二十分钟,就轮番上演了个遍。
新一轮抽牌,赵林松有幸抽到了King牌。
他刚刚光着上半身下楼喊了好几句“我是变态”,还醉得不轻,现在衬衫的扣子都系拧了。
可是这个游戏的乐趣就在于此,没有人知道上一把游戏被祸害得无比凄惨的人,这一把会不会成为手握King牌的人生赢家。
赵林松轻咳一声,故作悬念道:“咳咳、终于轮到我了,我先说好了啊,我这次要玩儿个大的,一会儿被我点到的人,给手机通讯簿里第十八个人打电话,说‘我怀了你的孩子’,听到没?听到没?不分男女年龄啊,就算轮到了你的小学班主任,也得给我打过去。”
这个大冒险听起来似乎比脱光了大喊“我是变态”要好一些,但仔细一想,其实更恐怖。
未知的第十八个人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鬼知道自己通讯录里的第十八个人是什么东西。
万一是比小学班主任还恐怖的人呢?!
赵林松一拍桌子,旋即点了名:“红桃7,红桃7把手机交出来!”
围着的一群人看了看手里的牌,然后纷纷松了一口气似的扔了出来。几十张牌扔到了茶几上,也没见着红桃7。
最终,鹿呦呦咬着唇,有些害羞地举起了手里的牌,说道:“赵导,我是红桃7。”
……
现场沉默了五秒钟。
然后便开始响起了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她不是赌不起的人,既然跟大家一起玩游戏了,抽到了她的身上,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顾灵耶给她解围道:“呦呦,实在不行你就喝一瓶吧,大不了喝完了我送你回去。”
按照游戏规定,如果不想大冒险,那么就要喝酒。
鹿呦呦垂下眸子,想了几秒钟,最终抬头朝她笑了笑:“没事的,大家开心就好嘛,最近组里工作很紧张,当放松了。”
这样说着,鹿呦呦便将手机交到了赵林松的手里。
只不过,当她拿回已经拨通了号码的手机之后,看到了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的三个字时,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她想按下那个红色的挂断按钮,但是却瞥见了周围兴高采烈围过来的同事,突然就觉得有些骑虎难下。
不一会儿,对方接通了电话。
“呦呦?”
很熟悉的男声,声音低沉而性感,句尾的气音微微上挑,带了丝疑惑的感觉,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也难怪顾盼升会有这样的情绪,他从来都没有奢望过,鹿呦呦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听到他的声音之后,鹿呦呦恨不得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只是,那么多人眼巴巴地看着她,她也不忍扫了大家的兴致。
她长舒一口气,然后抬起手,朝着开了免提的手机说道:“顾总,我怀了您的孩子。”